精太郎君受伤的当天的事情,我也记得很清楚。
那还是在定期检查的期间中,从学校返回家里后,妈妈双肘撑着桌子,不停地叹气。
光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妈妈只要发生了不顺心的事情,就会呆在大家汇集的客厅里面,挺着一副苦瓜脸地唉声叹气。
我也已经习以为常了,虽然在小时候是发自内心地担心着妈妈,但在最近,她为了想要我们了解情况而故意作出这幅样子,所以我稍微变得聪明了起来。
而且,想到第二天还有考试,想要立刻学习的我,想着“真讨厌啊,完全不想听”而想要走开,但是看到房子厨房一边的水桶里的暗红色的污水后,我怎么也无法假装看不见。
「这是什么? 怎么了吗?」
于是妈妈告诉了我刚才精太郎君在这里弄碎了玻璃杯和受伤的事情。
「哎,受的伤重吗?」
「没事。问题不在这里。那个时候的小精的样子特别奇怪」
然后她说精太郎君带着战争电影里常见的防毒面具,还有一副根本看不出像是心智正常的样子。
「据说那个孩子在那副样子的时候才会安定下来呢。妈妈总觉得非常不安。季衣你怎么想?」
「我倒是认为没有那么严重呢。是妈妈太夸张了吧」
「也是。但是,季衣你又没亲眼看过才会这么想的吧?」
「不是这样的」
我说出来精太郎君来的那天晚上和戴着面具的他相遇的事情。确实那时是很吃惊,但是知道了原因之后便觉得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但是即使告诉妈妈他不会做什么坏事,妈妈的表情还是阴沉沉的。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啊。如果一开始就知道他是个会做那种怪事的孩子的话……」
似乎起到了反效果,“糟糕了”,我这么想着,但已经迟了。妈妈的表情越发阴沉地想着。
虽然我想庇护精太郎君,但我找不到什么能让妈妈理解的理由。
「这样的话,我们不能继续留着小精了……」
沉默一阵子过后,妈妈一点点地嘟哝着。这种残忍的话语让我真的是吃了一惊,
「你在说什么? 你认真的吗?」
我再次问了一句。
但是,即使是开玩笑,这不是可以拿来当玩笑话的事情吧。强行把他领到这里,在这种情况下又要把他一脚踢开,而且他已经遭受着各种各样的歧视,已经没有一个人可以依靠了。竟然毫无顾虑地说出那么残酷的话,我真觉得难以相信。
但是妈妈沉默着不肯回答。似乎真的在后悔把他带来了这里。
虽然妈妈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是精太郎君他终于习惯了这个家,和我与哥哥的关系刚刚变好起来,到这种地步为什么还要说这种话?很可怜不是吗。
我因为太过生气和激动,肚子里憋满了气愤,反而什么都说不出来。
沉默地盯了一会儿,妈妈好像悲剧里的主人公一般耷拉着肩膀,已经不知道是今天第几次地叹着气。之后,说了一句「去散散步」就离开了家门。
我受够了,她实在是太任性了! 妈妈离开之后,我怒气冲冲地敲着精太郎君的房门。
开门的他的四肢缠着绷带,一副看起来非常可怜的样子,穿着的黄色长T恤的一小部分也被血弄脏了。他一副宛如在说「有什么事?」的表情看着我,比想象中还要冷静,与此相对地我反而比他还要激动。
「你没事吧?不会痛吗?要去买些什么药吗?」
他静静地摇了摇头。
「真的没事吗? 如果有想做的事情的话,请不要顾虑。虽然妈妈发了很大的火,但请你不要介意。那个人只是在说气话而已」
我太过激动的说话方式让他有些惊恐。
「以后,如果发生什么的话马上告诉我。因为我是精太郎君的伙伴。相信我吧」
他睁大着眼睛陷入了困惑。我也因为说了这种话而感到害羞,脸上火辣辣的,但是我努力不让自己背过脸,用思想去控制自己或许已经变红了的脸。
「你在听吗?」
于是精太郎君被催促着点了点头。
我真的好单纯啊,马上就暴走了。在这一点我和妈妈一模一样。
第二天,我心不在焉地结束最后一天的考试后,想着到家里时该用怎样的表情面对精太郎君,在没思考好之前就到家了。
但是在起居室并没有看到他的身影,我一瞬之间感到了不安。妈妈是那种敢想敢做的人,或许他今天就被带到了某个地方也说不定。
但是,我立刻就找到了他。在阳台的对面,他正在阳光下晒着刚洗好的衣服。他将自己的装着已洗好的衣服的篮子放在旁边,用贴满了橡皮膏的手指一件一件扭干。
我安心地松了一口气后,打开窗户,和他搭话。
「手,不会痛吗? 要交换下吗?」
精太郎君转回半个头确认是我后,摇了摇头。尽管如此还是想勉强帮上忙吧,所以我也就没再过问。洗好的衣服只是他的便服,虽然习惯了爸爸和哥哥的内裤的我完全不介意,但或许他很介意吧。
因为暂时没有异常状况而放心下来的我放下书包,坐在窗子旁边,看着晒衣服的他的背影。
脖子溢出汗水,在盛夏的太阳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他的皮肤似乎比刚来的时候要晒黑了。是在医院的往返之间晒的吧。到处都能听到秋蝉的吵闹的鸣叫声,积雨云浮在蔚蓝的天空上。
不知道精太郎君是和谁学的,谨慎而认真地一边摊开皱褶一边用晾衣夹夹住衣服。
他在没事的时候明明就一副很普通的样子,尽管如此妈妈还是要把他赶走吗,我想着。如果真的已经决定下来的话,不管本人怎么想,不管我说什么,或许也无法挽回。为什么孩子没有权利选择自己想在的地方呢,然后想起自己的升学的事情,叹了口气。
「那么,我去准备午饭了」
开始出汗的我说了一句就关上窗户准备开始做饭。
他晒完全部的衣服后,暂且留在了庭院里,仰视着蓝天。
当天我用现成的材料炒了菜,和精太郎君两人相对地吃着。他的身体散发着洗涤物的肥皂和汗混杂的气味。
那个时候,我提出了在妈妈在的时候最好绝对不要戴上面具,即使有意见当面对面的时候也最好顺着她的意思来等忠告。他“嗯嗯”地点点头。
而他也提出了有关我现在的学校的问题。他似乎对其他的同年龄的孩子们过着怎样的生活很感兴趣,对于伙食,还有修学旅行的话题惊讶得睁大着眼睛。当然,因为他那是还无法出声,他的话语全都是笔记。
「学校一次也没有去上过吗?」
『只有在小学的最开始的时候上过,但已经记不清了』
「那么,你到底是怎么学习的?明明没上过」
『问题集、教科书之类的东西妈妈买了很多。虽然不知道和学校学习的科目是不是一样,但从卷末记载的系列来看大概是全部了』
根据他的话来看,他学习的进展比外面的孩子似乎更快,十岁不到的时候就结束了到小学六年级为止的学习。之后,还得到了不知道是哪个学年的教材,最后的知识水平到底有什么程度还不清楚。
「所以这么难的汉字也能写得很流利啊。或许还走在我们的前面呢。应该能上哥哥在的私立学校左右的程度吧。或许还能上更好的学校」
似乎私立这个词语他无法理解,他一副呆呆的样子。
之后想着想着就不再想了,话题扯到了他在高级公寓的时候的事情。据说他在那里所听到所看到的事物,都是寿子阿姨赋予的。虽然有看过电影和听过音乐,但电视的节目只有限定的有线电视台,完全收不到地波。历史的节目,动物的节目倒是看得很多。
虽然根据电视的报道,完全就像是一副被铁链锁在监狱中的一般的印象,但是喜欢伊达政宗啦,介绍野生的危险动物的节目很有趣啦,他一副高兴的样子写着笔记,样子和在外面生活的男孩子完全没什么两样。
不,倒不如说,他还有着比起普通的男孩子要丰富的部分吧。据说还有过阿姨买来从外国来的美味的点心一起享用时,身体状况突然之间恶化,然后立刻叫医生到自己的家里的事情。本人也除了学习以外将时间用于阅读上,过着文化味十足的时光。
没有和同年龄的人接触过也是确实。省略掉这点,我感觉他说得好像自己并不会很可怜的样子。
我直率地说出这一点,他一边害羞着,
『我自己并不明白。对我来说,每天的生活只是很普通的事情』
这样写着。
但是,既然说是普通,我认为那种状况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差。虽然或许是性格的问题,但是至少我至今为止都没感到过自己的生活很普通。那么,所谓的幸与不幸,并不是取决于环境,而是取决于人的性格吧? 比如说我,虽然比起他明显要好上好几倍,过着让别人羡慕的生活,但还不是一样每天郁郁寡欢的吗?
我询问着,他耸了耸肩摆出一副「不清楚」的表情。
「重要的,是接受自己所处的环境呢。真的好难啊。如果这么想的话,精太郎君的生活或许还挺令人羡慕的」
我呆呆地说着,
『高级公寓的生活让别人羡慕还是第一次』
用意外的表情看着我。之后拿起笔,再次行云流水地罗列着文字。在这期间,我从冰箱中拿出装着麦茶的瓶子,注入已经见底的两人的玻璃杯中。
『但是我也有同感。因为不用做饭和扫除。光是呆呆地坐着就能生活,很轻松』
「是吗? 做家务也并不坏啊。虽然有时候很麻烦,但平时做得挺快乐的」
我一边看着他递过来的纸一边嘟哝着。他看着我的脸,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但是我无法通过表情来得知他的内心。
吃完饭之后,因为他说没有接触过电脑和游戏所以能不能试着接触一下,因为电脑确实是个很好用的工具,所以我把他带到了客厅里面的和式房间。
听说网络是个很方便的东西后妈妈便买来了,但因为本人不太会用,结果只有我和哥哥使用,于是就放在那里了。虽然精太郎君已经是家里人了,但因为实际触摸的话还是很紧张,所以告诉给我听。
我倒是可以自由使用,我让精太郎君坐在椅子上,自己在旁边教给他简单的用法。虽然说自己并没有碰过,但似乎有看过寿子阿姨操作过,所以理解得很快。
「如果记住打字方法的话,比起手写的文字要方便上许多呢」
我说着,他耸了耸肩。
房间运转着微微的冷气,是不冷也不热的刚好的温度。而精太郎君本来也就是好奇心很强的类型,所以完全集中于电脑上。因为刚刚吃完饭,在背后看着的我不久后变得晕晕乎乎的,直到他撑起我的背时我才知道自己已经睡过去了。
结果,他一个人留在那个房间,而我则躺在起居室里的沙发上。
我一边用脸颊感受着被冷气的冷风吹得冰冷的沙发的触觉,一边听着精太郎敲打键盘的声音,外面的蝉的鸣叫声,还有驶过的车的声音。于是我就那样地小睡了一会,我还记得那时似乎做了一个幸福的美梦。
当门口的内线电话响起而醒来的时候,梦的内容已经完全忘记了,但却感到非常平静和满足。
鸣响了内线电话的,是一个穿着女性时装打扮的年轻的女人。
「我是吉田。你妈妈在吗?」
在揉着睡眼的我的眼前自称吉田的女性,说明了自己是负责精太郎君的社会福利工作者。
妈妈似乎忘了和她会面的约定而出门了。用手机进行联络,似乎是在哪里吃着午饭,让我帮忙接收一下文件。因为我想站在这里接收不太好,所以我把她请到家里,拿出麦茶。
「精太郎君不在吗?」
「啊,他在对面在用电脑。我叫叫他吧」
我站起身,
「不用了。似乎在难得的时候打扰了呢,事情完成之后我马上就会回去」
说着露出了笑容的吉田小姐浑身香水的味儿。似乎是为了掩盖夏天的汗的味道,但似乎太浓了点吧,我想。
似乎是知道我的事情,吉田小姐问了有关我的应试等一些事情。或许你知道吧,那个穿着西装的来处理工作的女性是个很好的人,但我因为认生的癖性所以提心吊胆。
她扑哧一声笑了之后,将信封放在我的面前。吉田小姐说,那是精太郎君在医院的检查结果,希望让他能在附近的学校上学。
「哎,精太郎君,要去学校吗?」
「没错」
一瞬间我以为他要上和我同一个学校而吃了一惊,但似乎并不是这样。据说他第二学期开始要要在病弱者专用的特别支援学校。我也算第一次听到那种设施的名字,虽然用上了病弱者专用这个词眼,但并不是只有病人才能上这个学校,据说旷课的孩子也会被带到这种地方。
关于这件事情我一点也不知道。
「已经没事了吗?不呆在这个家里也」
「当然了」
吉田小姐高兴地笑着,
「这种状况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的。他在这里应该已经适应了社会生活,那么,我想他应该马上就能上普通的学校了。虽然暂时不能说话。但是他本来就是个学习成绩还有交际能力都很棒的孩子。不是吗?」
「确实,我也这么想……」
「对了,我可以问季衣子一件事情吗?」
「什么事?」
「关于前几天,因为精太郎君受了伤所以母亲发了很大的火的那件事情,他已经不要紧了吗?」
「啊啊,那个啊,伤口已经没有那么痛了。刚才还在晒衣服呢」
「那就好」
「那,那个……」
「怎么了吗?」
「母亲,关于精太郎君,没有说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什么事情?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啊……」
「是吗」
妈妈似乎还没能说出让吉田小姐照顾这类的话。还是那果然只是一时的气话,没有当真吗。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就应该不会提到有关上学的问题了。想到这里,我对精太郎君的内疚稍微减轻了一些。
「但是,季衣子很伟大呢」
我抚摸着胸口放下心来后,吉田小姐一边擦拭着玻璃杯上的自己的口红一边说着。
「明明自己还有应试,又全面赞同接纳精太郎君,我从母亲那里听说了哦。因为很可怜他。你也真不容易」
「哎」
对于哽住了话的我,吉田小姐疑惑地微微地倾着头,
「不对吗? 妈妈说过整个家庭都热烈欢迎,高兴地接受了精太郎君啊」
似乎妈妈说了和事实相反的谎话,说服了吉田小姐。
「不对啊。我果然还是感到有些不自然。面临应试的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对于接纳那种没发生什么好事的堂兄弟是不可能那么容易接受的」
「这,这个……」
我把手指贴到嘴唇上,示意她小声点。精太郎君还在旁边的房间。
「到底是怎么回事?」
吉田小姐放低声音悄悄地问我。
虽然我不想回答,但我也不想说谎,告诉了她我最初是反对妈妈的提案的事情。
「是那样啊。那是很正常的反应」
吉田小姐叹了口气,将擦去了口红的玻璃杯送到唇边。
「但,但是,现在已经没关系了。那只是一开始的事情,现在关系已经变好了」
我慌忙地进行否认,吉田小姐蹙着眉头。
「真的吗?」
「真的,已经完全没关系了。我们自己的关系现在很好,所以我刚才说的事情,请你忘记了吧」
「是吗」
之后吉田小姐一脸复杂的表情地回去了。
之后我宛如告了密一般,口中的余味差到极点了。为什么要说出来呢,不说就好了啊。即使是妈妈也都保持着沉默,但我却亲口否定了这样的事情,真像个笨蛋。我糊里糊涂地站在门口,陷入自我嫌恶之中。
我窥视着精太郎君的房间,他一脸认真地凝视着画面。我因为他是不是听到了我刚才的话而提心吊胆着,进入房间里。
于是,他抬起头,看着站在入口处的我。我说明了刚才吉田小姐来送文件的事情。虽然声音有些僵硬,但是他对这个并没有表现出怎么关心,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后把视线转回显示器。
似乎没有听到的事情让我放下了心来,但因为我还怀着愧疚,所以我发出了自己都觉得恶心的故作不知的讨好声,问道「那么认真在看着什么?」
于是他招了招手,我坐在旁边,看着同样的画面。
那里是跳跃着猎奇杀人啦,大量杀人啦,之类的森严的文字的WEB网站。在惊讶之余问他为什么对这种东西有兴趣,他在画面上打字说明因为前几天妈妈被当成是凶恶杀人犯的所为,所以想要调查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后,说起来,和自己的环境很相似的人确实也有很多呢,他说。比如说,埃德蒙德(美国人,1948生,曾在14岁时射杀了自己的祖父母,并在21岁从精神病院出院后,在1972至1973年间谋杀、奸尸、分尸了8人,包括他的母亲)在小时候是在黑暗的地下室长大的,还有其他很多的生活环境和经历和自己有共同点的人等等,他淡淡地切换着画面让我看着。
『世间真的有着各种各样的人呢。这样的人真的全都是坏人吗?』
精太郎君打着这样的文字,向我询问。
「呐,别看这个了。我很难受」
我说着,他用惊讶的表情看着我,然后关上了浏览器。
于是在下面的窗口上显示了另外的网页。精太郎君很少见地慌张了起来,想要关掉那个,但是,
「等等」
我一边说着一边注视着画面。上面的是有关他的高级公寓的事件的新闻,还有用户的评论。
对新闻的报道,事件的异常性,还有对寿子阿姨行为的批判的论调。虽然在评论之中也有着表示强烈同情的评论,但是也有着写很难听的坏话,对关联者的猜测,还有完全不知道事件只是乱写一番的人。阿姨的经历啊,事件如此异常的原因啊,这些被尖酸刻薄的人们乱说一通的事我也懂得,非常不舒服,所以不想去看这些。
如果被当事者看到的话,一定会脸色为之一变的吧。
「你看到这个了?」我说着,精太郎君一脸难看的表情地点了点头。
在无言的我的面前,他敲打着键盘,在画面上表示着文字。首先是『妈妈没有错』,其次是『是我的身体的问题,没办法呢』。之后,静静地移动着鼠标,关上了表示着那起报道的窗口。
虽然如此,我也并没有去只想精太郎君的事情。
定期检查的日程全都结束之后,三方面谈在我的学校开始了。
顺序是通过出席号码来决定的,我被编进了第一天的第三号,连考虑的时间都没有地,那个时候就到来了。
因为当天妈妈迟到了,我一个人坐在弹簧椅上等候着。在其他的教室前,父母和子女们也坐在弹簧椅上等候着。
校舍里面比外面要凉快些,很安静。外面的喧闹的声音在走廊回响着。
最后妈妈在时间所剩无几的时候过来了。然后坐在我的旁边,小声说,
「公立学校果然很脏呢。能勉强上哥哥的学校就好了」
一副让人感觉非常不爽的样子低声私语着。
学生时不时会经过这边,然后一瞬间地看着这边。是同一个小学的学生。一定也知道了当时的妈妈的传言吧,他们的心中一定在想着什么令人讨厌的事情。
不经意间,我想起了在被虐待之前,我还会在大家面前炫耀自己的年轻美丽的妈妈的事情。然后对于自己的心境的极为巨大的变化感到非常地寂寞。
虽然并没有因此讨厌妈妈,但是状况已经改变了,那是的天真无邪已经不复存在了。还能够回到以前的自豪的生活吗,我这么想着。
我旁边的当事人倒是挺悠闲的,
「好久没来学校了,总感觉好像回到了学生时代呢。有种我是季衣的朋友的感觉」
一副心情愉快的样子和我说。
那种毫无顾虑的声音在放学后的安静的走廊上回响着,按顺序等候着的其他亲子也应该听到了吧。我也没有责备她的力气,耷拉着肩膀。
在那个时候,顺序终于轮到了我们。
教室里面布置成三方面谈专用的样子,中央的四张桌子贴着一张大桌子排着。其他的桌子被整理到后面。
我们班的班主任是刚刚到三十岁的年轻男性教师,担当科目是社会。我的资料在桌子上打开着,我和妈妈坐在椅子上后,出路指导开始了。
我并不担心老师会说出我在学校里的悲惨生活。因为,我不认为他对教室里的情况有多了解,即使知道,他也是装作没看到的类型的老师。虽然我并不喜欢他的为人,但在这里不用担心他受奇怪的正义感指使提起这个问题,在那种意义上我放下了心来。只要我装傻地只提出路的话题,在沉默的期间我们就确立了共犯关系了吧。
首先,前几天结束的定期检查的卷子回来了。虽然是比我想象中要略好的结果,但学校的考试反正只是测试熟练度的东西,所以只要不考得太糟都不成问题。
对出路来说更重要的,是根据模拟考试所算出的偏差值。老师给出最接近的结果,然后拿出为了今天而写好的我所希望的出路的草纸,然后真正的协商开始了。
妈妈看着草纸的时候,对我来说是很紧张的瞬间。上面写的是和母亲所劝导的F校不同的,我真正想报考的学校的名字。因为至今为止我一次也没对妈妈说过自己的意见,在这里我第一次表达了自己的意志。
果然,妈妈刚刚把视线移到纸上就露出惊讶的表情无言了。没有注意到的老师开始了说明。
「以季衣子同学的成绩,在这个学校已经处于合格圈之内。如果再努力一点的话,更难的学校也能……」
于是回过神来的妈妈回头看着我。
「季衣,你搞错了吧。这样的学校,不可能去考的吧? 之前不是说过投考F校的吗」
对于她的已经有些愠怒的话语,老师有些为难。
「妈妈,抱歉,我想去这个学校」
我一边低着头一边说着。
「我不想投考F校。求求你让我去第一到第三志愿的随便哪个学校吧」
但是对于我的恳求的话语,妈妈摇了摇头完全不接受,
「你在说什么呢。你要去考F校。……老师,这个孩子考F校有困难吗?」
「啊,那个,F校吗? 以季衣子同学的成绩我认为完全在录取范围之内……」
「那么,就F校了」
「妈妈!」
「季衣你闭嘴」
「怎么可能闭嘴啊。因为,这是我的出路吧?」
虽然我不想在教室里争吵,但是只有这一点,我决不能退让。
「你在说什么呢。那当然不行了。我完全没有听说过这些学校的名字。为什么那么随便地写上这些东西? 之前不是都写得挺好的嘛」
「那只是你逼我写的。我说啊,妈妈,我之前就已经说过,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去F校。虽然离家里有些远,但这里也是和F校一样很好的学校哦? 我调查过。如果看看资料,妈妈一定也会喜欢的……」
「不行哦,不行。绝对不行!」
妈妈没有听完说明地就摇了摇头。
「求求你,听我说吧。实际要上学的是我,就让我去上能让我接受的学校吧……」
「你,你怎么做那么任性的事情啊!」
妈妈再次打断我的话,抱着头。
变成这幅样子她已经听不进我的话了,我习惯性地知道这点。如果第三者抓住这个机会继续发展话题,我很清楚肯定会和平时一样被卷进妈妈的步调之中。
我虽然表示我自己写的学校也有让妈妈满意的地方,但是她坚持着说不行,根本不听我说话。违背了自己的决定的话题,她完全无法接受。如果我这次再看不过去地让步的话,或许在高中我又会过着地狱一般的生活。
被夹在我们中间的老师,只能狼狈地看着母女之间的冲突,认为自己做了坏事。
「那么,请两位商量好之后,再来重新进行面谈吧……」
最后老师说了这句话,结果什么结论都没有得出地就结束了。
我灰心丧气地从教室里出来,等候着的下一对亲子看着我们的脸。是教室里的我们发生冲突的声音传到了外面吧。这或许又会成为新传言的萌芽呢,我不经意间想着,但在那时已经完全无所谓了。
为什么妈妈就是完全不听我说的话呢,愤怒和绝望感充满着我的胸口,看到对方的脸就气不打一处来。
我绝不会就这样接受妈妈的意见。进入F校,在那里再次轮回和如今同样的三年,光是想象我就产生了无法忍受的恐怖。如果从初中毕业的话就能解放了,我正是希望着这点才一直努力过来的。如果到了高中,又继续没完没了地被当成笨蛋欺负的话,即使我想乐观一点看待也非常困难。只要想到知道初中时我的悲惨的人会到那里去,我就必须得一边害怕着一边度过每一天。
或许我这么说会被嘲笑太过软弱,但是我想,如果有和我同样立场的人的话一定能明白的。如果不在空无一物的地方归为零的话,就绝对不可能从头再来的,我那么想着。怎么样,能理解吧? 总之,归为零是我的梦想。所以,我才想舍弃掉一切。
只是像普通人一样活着,为什么连这种事情都无法容许呢?想到这里,我几乎要流出了眼泪。
如果目前还是除了F校之外其他一概不承认的话,我剩下的手段除了放弃考试外已经完全没有了。如果不合格的话,连妈妈也只能放弃。而且那等于放弃高中应试是同一个意思。
而妈妈也只是一厢情愿地认为F校很受欢迎,如果投考失败的话,被迫上附近的学校的事实也很明显。如果全部落榜,我就不能成为高中生了吧。想到没有考到高中,家人和亲戚会以怎样的态度对我,还有考虑到自己将来的人生,我的眼前就一片漆黑。我就只能一直被强迫做非自己本意的选择吗?
而妈妈也因为反抗的我怄气着,那天直到回到家的那段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我今天已经累了。学校的事情待会儿再说吧」
一到家里妈妈就叹着气,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说到疲倦我也是一样。我没回答妈妈的话地走上楼梯,关在自己的房间里,躺在床上。
虽然说是待会儿再说,但是和妈妈真正意义上的协商,一次也没有过。对刚才的学校的态度一样,无论何时都只是将自己的主张单方面地强压在我的身上而已。
精太郎君的事情也是,我也是好多次地被迫接受了妈妈的意见。这次一定也打算那么做吧。完全没有一丁点想要听我的反对的打算。想到这里,绝望再次覆盖了我的心里。
我有种想要叫出来的冲动。但是,即使引起骚动也不会松口的。大家都认为这个样子的我很可笑对吧。并且,我越是异常,家人也就变得更变本加厉。永远得不到安宁。宛如生活于别人的视线之下,只能像个规规矩矩的好孩子一样过着每天。
无论如何也抑制不住冲动的我,和平时一样用裁纸刀割伤了皮肤。确实心情一时地平静了下来,但是绝望感又立刻地涌了过来。
我抱着头蹲在桌子上,秋蝉的鸣叫声比平时还要刺耳,让我心烦意乱。家里很安静。妈妈已经睡着了,精太郎君又在干什么呢? 如果在平时的房间的话,就要比平时更要当心不能弄出响动。但是,我真的很想哭出声来。
明明不想恨,但却恨妈妈恨得要死。
为什么只有那个人来阻碍我? 我的幸福对她来说完全无所谓吗? 如果试着老老实实地说出不想去F校的理由,摊出自己被欺负的事情的话,会怎么样呢? 因为妈妈的原因遭受欺负,持续至今。因此希望能让我自己选择高中,如果那么说的话会怎么样?
但是不能做那种事。
也不是说不能做,即使做了,等待的也只是和小学生的时候一样的结果吧。如果那样一来就不用被欺负的话还好,但又要和学校的教师大闹一番。
即使说了,她也不会听的吧。和小学生的时候一样。明明都说过希望能停止了,我在惊讶的同时感到无法压抑的愤怒。并不是无法相信妈妈的问题。
越想越忧郁。确实我没有什么好胜心,但如果妈妈把我逼到这种境况我就绝对不去上学,也绝对不去F校。妈妈是我讨厌到极点并连面都不想见到的人,那是当然的吧。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该怎么样才能解决,完全找不到头绪。我真的很想有人能够帮帮我,如果这是我在不经意之间犯下的罪的报应的话,我真的很希望能够有人能告诉我到底怎么补偿。
那个时候我终于能够理解相信神或者宗教的感觉了,我记得。
真是讨厌到极点了。精太郎的事情也好,我的事情也好。到头来什么都没解决之时,暑假开始了。
因为我讨厌和妈妈碰面,所以我尽量避开着。因为住在同一个家,虽然完全不想碰面,但是多多少少还会碰面。特别的是我们本来就没有家人聚集在一起吃饭的习惯,如果不是我负责大家的晚饭的话,见面的机会就更加少了。
偶然间在厕所和浴室前碰见的时候,彼此间也没有说过一句话。一定是妈妈也不想看到我的脸吧。
精太郎君在那之后和平时并没有什么变化,但是我总感觉他似乎没有精神,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感觉.面对电脑和电视的时间好像也增加了。知道社会对自己的母亲那样地说三道四后,或许他对社会的那些人也开始留意起来了吧。
虽然是暑假,但是我并没有游玩的预定。这并不是什么特别的问题。反而去学校或许还更高兴些,但想到前面的事情,我完全感到高兴不起来。
那一天我的心情也很沉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临近吃中午饭的时候了。
想要吃饭的我就这样穿着睡衣来到一楼,房间里很闷热,我想今天早上谁都没有开过冷气吧。或许因为很忙都出门了。
我将冷气的温度调至最低,打开电视。
在平日的上午,节目表总是被低龄向动画和娱乐新闻所占领着,一点意思都没有。我不停地转换着频道,直到一部古老的外国电影才停了下来。
我叹着气,一边时不时地转换频道一边看着电视的时候,有人从二楼下来了。
我正想着这个时候哥哥也应该起来了,但进入房间的是精太郎君。他的脸色很苍白,脸色很不寻常地非常僵硬。
我因为他那副完全不同寻常的样子而惊住的时候,他痛苦地抓住衬衫的胸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而张着嘴,但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似乎是因为太痛苦,连自己无法说话都忘记了。
我慌忙把笔记本交给一副肯定是发生了什么非同寻常的状况的样子的他。于是他想要在桌子上写字,但因为手在颤抖着所以连笔都抖掉了。
好不容易写下来的文字和平时不同,非常凌乱,只能勉勉强强地看出是『没有面具』。
「面具是指那个面具? 丢了吗?」
他一边写着接下来的一段文字,一边点点头代替回答。
『知道在哪里吗?』
「不,我也不知道」
我让失去了镇静的精太郎君坐在椅子上,询问详细的情况。据说是早上起来的时候感觉很难受,想要戴上面具,但却找不到。一直放着的包里没有,一楼的脱衣间和起居室,还有垃圾箱中也找不到,所以只能死心地吃了医生给的药,但始终镇静不下来而坐立不安,然后跑到了这个房间里。
「我明白了。那么我去找面具。精太郎君就在这里休息吧」
于是精太郎君再次动笔写下了不同的话语。
『我没事,只是稍微有些冷静不下来。没有也没关系,不用在意』
我摇了摇头,
「没事,交给我吧」
我硬是让他接受了。
从客厅出来的我的脚步声比起平常要焦急。我无法抑制住自己的焦躁。
一定是妈妈。
虽然我并不想产生这样的怀疑,但我想不到其他理由。我知道精太郎君对物品管理得很周到,使用过的东西都会返回到原来的地方。厨房里要洗的东西,洗衣机周围,为了方便其他家人,他使用过的东西都会返回到正确的地方,已经到了让大家立刻明白是谁用过了的程度。那样的他应该是不会弄丢个人的私有物的。
这样的话,肯定是有人特地侵入了他的房间藏起了防毒面具。而且,会做那种事情的人,只有妈妈。最近她说精太郎君的面具的坏话的事情,我还记得很清楚。
而且,妈妈是行动派的类型,肯定没错。因为我还记得在我小时候,因为她说和附近的男孩子打棒球很危险就收起了我的球棒,因为忘记做作业把我的游戏藏起来的回忆。而最让我生气的是,因为她说一个人在家里玩过家家不好,把我的布娃娃和人偶全部扔掉了。她是很早以前就做过这种事的人。她一定是想要通过夺走孩子的最重要的事物来按照自己所想的控制他们吧。
我首先一一地寻找妈妈可能会藏东西的地方。首先是门口的收纳箱。然后,庭院的仓库里,母亲的车里也调查了,但完全没找到。难道已经处分掉了吗?我再一次返回客厅的时候,精太郎君的脸色并刚才还要差。
翻了一遍客厅里的全部架子,还有和式房间里的壁橱也完全没找到。于是只可能是在父母的卧室里了。但是,那里平时上着锁,不经过允许是不能随便进入的。于是我想只能等她回来之后再问了,但我并不认为她会告诉我。当我想着该怎么办的时候,精太郎君已经倒在了沙发上。
我慌忙地跑到他跟前,他脸色苍白,喉咙深处在嘶嘶地呼吸着。
「精太郎君!」
似乎连回应我的声音的力气都没有了,他蜷缩着身体,非常痛苦的样子。
虽然有看过有人因为贫血而倒下和因为腹痛而挣扎,但看到这种一副恐慌的样子倒下的人还是第一次,所以连我也惊慌了起来。虽然一开始想要设法让他恢复过状态来,但察觉到自己并没有那样的能力和知识后,终于想到了打119寻求救助。
我用颤抖的手指拿起墙壁上挂着的固定电话的听筒,联系到急救员后,一边不停地稳住自己一边说明情况。因为越想说清楚就越是着急,所以电话另一头的沉稳的声音不得已问了好几次。
虽然因为急救车立刻就会到来而稍微放下了心来,但眼前的精太郎君依然一副痛苦的样子,我立刻又开始着急了起来。我想,必须要立刻找到面具。因为没有那个的话就救不了他,如果我能够医治的话,只能靠这个了。
我来到父母的卧室前,扭着把手,但已经上锁了。
尽管如此我并没有放弃,一边大叫着一边不停地扭着把手发出声音,然后房间里传来了响动。妈妈没有出门。注意到此的我双手握拳敲着门。
「妈妈! 起来! 快起来!」
妈妈一副很眼花的样子眯着眼睛,开了门。
「怎么了? 那么吵,让我吓了一跳……」
我没有让一脸诧异的妈妈说完话的富余。
「把精太郎君的面具还给他!」
「哎?」
「是妈妈藏起来的吧?精太郎君放在房间里的面具!」
「我不知道啊。而且,为什么季衣你因为这种事生气……」
我从抑制着哈欠的妈妈的腋下穿过进入卧室。
我环视着房间,床的对面的地板上放着一个塑料袋。这放在这里明显非常不自然的东西映入了我眼帘。
「等一下,季衣你到底怎么了? 不能随便进入妈妈的房间哦」
我无视在我的背后发出声音的妈妈,迅速地走近塑料袋,看着里面。于是,我看到了装在里面的淡蓝色的防毒面具。
果然不出我所料,虽然我气愤得血液都快要沸腾了起来,但是我拼命地压抑着。
「这个,请还给我」
我对表情铁青的妈妈吐出一句话后,折回了客厅。
「季衣!」
虽然背后传来了她叫我名字的声音,但是我没回头。如果在这里看到妈妈的脸的话,她一定是在怒吼着大叫吧。
我半跑地回到精太郎君所在的地方,将面具交给他。虽然精太郎君因为意识模糊而不明白被压上了什么东西,但不久他理解之后立刻就双手接了过来。但是,他已经失去了安装的辨识力,只是抱在胸前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似乎光是如此还不能恢复。
是给他戴上面具好呢,还是老实地等待救护车过来比较好呢,我犹豫着。――再打一次119怎样? 话说起来,我想起了那时急救中心的接线员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一般的感觉。焦急的我听到救护车会来的时候就挂了电话,但我很担心那个时候她是不是要告诉我一些应急的方法。我刚想要再打一次电话而站起来的时候,
「啊啊,这是过呼吸」
不知何时,妈妈来到了房间里。
「季衣,不要紧的,放心吧。妈妈知道这个时候的应对方法」
她稍微有些自傲地说着,蹲在精太郎君的旁边,捡起装着面具的塑料袋,抵在他的嘴角上。
「你,你要做什么?」
因为她那种好像要让精太郎君窒息的行动而大吃一惊的我说,
「得了过呼吸的话,只要让他吸进自己吐出来的气就好了」
「过,过呼吸?」
「没错。这不是需要特别担心的情况。这个孩子的妈妈在小时候也经常这样,都是我治好的」
「但是这样不会更加痛苦吗?」
「没事的。要让他肺部的空气流通起来。只要让他呼吸二氧化碳比普通空气略浓的空气就好了。在小时候学到的。用过了好多次都有效果哦」
妈妈非常沉着,甚至看起来还是一副很困的样子。
虽然不知道那种处理方法正不正确的我很是不安,但是我只能够在一旁看着。
无法安定下来的紧握着的微微出汗的手打了开来,我看着精太郎君的脸,他的呼吸似乎确实慢慢开始平稳了下来。
「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子啊」
妈妈一只手整理睡衣的领口周围一边说。
「我真的是没辙了。明明体质和姐姐差不多,但总有一些地方不一样。果然还是心理上的问题吧……」
不久后精太郎逐渐地平静了下来,痛苦的表情消失了。之后就一副很疲累的样子睡着了。
而我的放心也只有一刹那间,对眼前的妈妈的愤怒立刻就复苏了。
「为什么表情那么可怕啊」
妈妈露出惊讶的表情,
「呐,妈妈,为什么要把精太郎君的面具藏起来?」
我说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
「你说为什么,总是戴着的话他不论到什么时候也不能像个普通的孩子不是吗?」
妈妈反而一脸意外地说着。
「就是因为没有这个,他才会这样的!」
「是这样吗?」
妈妈似乎有些突然地倾着头。
「过来这边一下」
因为不能在刚刚睡着的精太郎君的旁边争吵,所以我扯着妈妈的袖子离开沙发来到客厅的外面。我告诉了她刚才精太郎君找面具的事情,
「是妈妈把这个藏起来,他发现没有了这个,才发生那种事情的吧?」
「就因为这个而变成那样?」
妈妈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小精稍微有些太虚弱了。如果因为那种事情就搞成那样,他还怎么在社会上生活啊」
「妈妈!」
对于我的愤怒,妈妈仍旧是一副无法理解的样子扭着头。看到那个态度,我更生气了。
「今天的事情,全部都是妈妈的原因啊? 为什么说得好像是精太郎君的错一样? 如果自己事先整理好的东西丢失的话,谁都会大吃一惊的吧」
「这话可不对啊」
「为什么说不对?」
「我只是想让小精快点恢复……啊啦,是救护车」
似乎是我叫来的救护车终于到达了,我能听到汽笛的声音。我对讶异的母亲说了刚才拨打119的事情后,她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做这种事」
「看到那种样子,谁都会先打电话的吧」
我的话让妈妈不知如何是好。
急救队员来到玄关后,让他们看到精太郎君平静下来的样子,并说明了情况。因为没有做任何处理就返回需要签字,妈妈签了字,最后我低着头道歉,急救队员一边说没什么事情就好,一边笑着离开了。
等大门关上后,妈妈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
「果然季衣一开始说的话是对的呢」
「哎,我吗?」
我预感到肯定不会说什么好事,妈妈一副疲劳不堪的样子地说着。
「你在小精来之前说过吧? 没有理由去照顾那种让人头疼的孩子。而且,你还说会对应试产生影响。你的话是对的,妈妈终于也注意到了。季衣的头转得真快呢」
「怎么这样。那只是一开始,现在精太郎君的事情真的已经……」
陷入了动摇的季衣子,
「所以失去了自信,改变了报考的志愿学校对吧?你也怀着很复杂的心情呢。妈妈平时一直没有注意到让你受苦了,抱歉」
「和这个没有关系! 大体上决定报考的志愿学校是在更远之前,现在精太郎君的事情真的已经没……」
妈妈没有让我说完话。
「果然还是得把小精交给别的地方照顾比较好呢。再这样下去,季衣的生活也会乱成一团」
她叹了口气。
「哎,你说什么?妈妈,你事到如今说出那些话,到现在却因为我的原因要赶走精太郎?」
「不是这样的……」
虽然这么说,但她也无法正面否定,妈妈的脸暗淡了下来。
「那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明明都说了那些话……」
「什么打算都好,季衣你也很明白我们已经无法继续照顾小精下去了吧? 打碎玻璃杯让房间乱糟糟的,戴着奇怪的面具到处转来转去,连一句话都不能说。而且,当没有人在的时候发作了该怎么办? 这样下去,我想对他本人也不好」
「那么,妈妈呆在家里不就可以了。你总是出门参加志愿者活动吧? 既然能照顾别人,那么照顾照顾精太郎君怎么样? 他需要有人看着,你不是一开始就知道吗! 而且,今天的发作可是妈妈的原因啊! 你已经听我说了好几遍了吧? 我的话理解起来就这么难吗?」
我终于无法控制住感情地大吼了出来。
「季衣你什么都没有理解」
妈妈摇了摇头,
「把他带到医院,为小精做了各种各样的事情的,一切都是妈妈。而且,我当然不会停住至今为止为他所做的事情。志愿者,也是有着各种各样的作用的」
「那也不是一开始就已经知道的事情吗。妈妈你做事情完全都是凭个人的心血来潮。完全不考虑别人的心情」
「也是啊。这一点是妈妈的错。那个时候的我太过独断专行,都没考虑到季衣的心情。下次和吉田小姐谈一谈……季衣有见过吧? 那个社会福利工作者。和那个人谈一谈,找找新的地方……」
「不是这样的!」
因为谈不到一起,我感到自己的血液都要逆流了。我一粗鲁起来就会使劲跺地板的习惯让妈妈默不作声,
「特意把他领过来,稍微不顺自己的意就赶他走,你不认为精太郎君太可怜了吗? 他好不容易刚刚适应了这里的生活。至今为止有意见的,只有妈妈一个人吧? 无法相信……妈妈,你真的完全把别人当成自己的玩具来看待」
「我没有当成什么玩具。你到底怎么了?季衣你那么兴奋地反对真是少见」
「当然是反对了不是吗! 当我想到自己站在精太郎君的立场的时候我可是怕得要命啊。你为什么那么冷血?如果妈妈有稍微站在别人的立场上想想的话,不光如此,在其他的时候也……」
一边说着一边想起了各种各样的事情的我的话语梗在了那里,咬着嘴唇。
「但是」
母亲倾着头,
「光凭自己的意气用事说话的不就是你吗? 在这之前,吉田小姐也向我问过希望小精离开家里的事情」
「哎」
「她说她可不想让小精来这里。我可是被迁怒了啊。明明不顾家人的反对做了这种事」
「那只是一开始的事情,和现在的话题没有关系!」
我的激动让妈妈一脸为难地沉默着。
该怎么说才好呢。话题总是谈不到一块。
母亲真的只手因为嫌麻烦的理由想要轰走精太郎君。明明就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心情——不,是明明注意到却还故意这么做。母亲明明就明白一切,却仍旧不想自己承担责任,所以才蛮横地扭转了话题。
我不能再仁慈了。每一次每一次,都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学校的事情也好,精太郎君的事情也好,每一件事情都不让我决定,却把原因全都推到我的身上,实在是太过分了。
而且从来都没听过自己的话,总是自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的人生到底算是什么,想到这里,我的眼角开始发热了起来。
虽然妈妈也有自己的主张,但那时的我完全考虑不到这一点,只是认为自己太可怜了。或许是兴奋过头了吧。
不能够在这里哭,我抬起头的时候,妈妈正在对着旁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的样子。
「哎呀呀,话说起来刚才听到的汽笛的声音,没关系吧……」
和季衣子视线重合的时候,耀子宛如在自言自语般嘟哝着。
「你在说什么」
「刚才响起了救护车的刺耳的汽笛声吧。这样的话,附近可能会产生流言蜚语的。小精在这里的事情被别人知道,会不会产生怀疑之类的……」
「怀疑是怎么回事?」
我一想到她或许还想用这件事情来攻击我的弱点,就感到自己快要晕了过去。
「如果像刚才那样叫来救护车的话,附近的人,或许会认为小精发生了什么异常而感到不安。一天到晚呆在家里,戴着奇怪的面具,或许也被看到了也说不定……」
「那种事情没什么所谓吧。大体上妈妈会介意这种事情才会奇怪啊」
我一边愤怒地咬紧牙关一边说着。
「奇怪?」
「是啊。平时附近的人不是都没有说什么吗。老是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说的话就是正确的,或许你又会说这是我自己的问题吧?」
「我没说」
「你说了」
我紧紧盯着母亲的眼睛,
「而且,附近的人,比起汽笛的声音更对母亲加入那奇怪的宗教的事情感到恶心」
「你…」
那句话让妈妈的脸色一变,
「你,在对自己的妈妈说些什么?」
但是说到了这种地步,我也没有说到一半就停住的意思。在这之后的事情完全已经无所谓了,我想要全部,彻底地一一完全说出来。
愤怒让血液集中到我的脸上变得通红。而且我感到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开始立了起来。
「我说啊,妈妈,我已经厌烦了。我无论如何也忍不住了! 去奇怪的集会也好,参加各种各样的家务放下家务不管也好,只要妈妈过得充实就可以了。我得感冒的时候,妈妈不顾老师的劝阻说医院里的药不可相信而扔掉,让我喝不明白的药也好,我也忍了。还有其他的,学校的事情也是……」
在那个时候我的泪又差点要流了出来,但是我咬紧牙关地忍耐着。
「但是,请你不要再自私地改变意思,不要摆着那副好像真的忘记了之前说过什么一般的表情! 不要再撒那种假到随随便便就能捅破的谎! 我认为做了这些事情的妈妈你真的不配当一个人。呐,我说过我很清楚的对吧? 我只是装着在相信,你自己可是在撒着很过分的谎,你应该有着自觉的对吧? 没有的话,我认为你根本就没有心! 明明是为了自己做出的很过分的行动这一点谁都能看出来,那么,我只能认为妈妈和一只虫子没什么两样」
我越说越激动,到最后终于无法忍耐地低下了头。我也明白自己说了很过分的话。但是,如果不说的话我一生也无法把我的心声传达给妈妈。
「你在说些什么!」
母亲也突然用很大的音量说着,而自己也因为声音太大而吃了一惊,沉默了一会儿后,用好像猫一般的声音说。
「季衣,你今天真的好奇怪。竟然对妈妈说了那么过分的话……呐,你怎么了? 为什么突然那种态度?」
那种宛如在讨我的欢心的说话方式只会让我感到更加恶心。
「呐,求求你,回到以前的那个季衣吧。你不是那样的坏孩子吧?」
我感到万分的绝望。说到这种地步,也完全没办法传达给她。我感觉妈妈只是想用甜言蜜语笼络我而已。
「……别一副自以为了解了我的话的样子和我说话」
我低着头冷冷地回答,母亲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哎呀呀,你为什么会说这种话啊! 你这孩子真让我操心」
我再一次盯着妈妈,
「妈妈你才不会感到累吧。家务几乎都是我做的,你只是在做自己爱做的事情」
「你在说什么? 而且那也不是我逼你做的」
妈妈一脸惊讶地说着。
「你这话是认真的?」
我的声音在颤抖着。
「你无论如何都不明白? 真的完全不明白? 因为我,也是每天想吃妈妈亲手做的菜,想睡妈妈打扫过的房间,想要每天撒娇讨要零花钱啊! 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因为,我还是初中生啊? 还是个孩子啊? 为什么,妈妈连我这些小小的愿望都不能满足。为什么我必须要忍耐。为什么……」
说完之后,我再也忍不住了。我扑簌扑簌地落下了眼泪。
「季衣子……」
母亲似乎真的完全不能理解,呆呆地站在原地。
在我哭泣的时候,愤怒开始转换成绝望侵蚀着心里。我畏畏缩缩地低着头哭泣,泪水滴在双腿之间,弹起,分裂。
「呐,不要再这样了季衣子。你现在对妈妈说了很过分的事情知道吗? 求求你,回到以前那个季衣子吧」
「只有我不论哪里不论什么时候都会被人说过分的话! 如果能让妈妈也尝一尝什么是痛苦的话就好了!」
妈妈对我诅咒的话语瞪圆了眼睛,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不久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搞错了养育方法」
之后捂着头走到了自己的房间。
我一个人被扔在门口,好像疯子般不停抽搐地笑着。
一阵笑之后,哭了一阵子,平息下来之后,内心宛如洪水过后般平静而坦然。因为实在是太过安静,让我感觉到似乎一切全都结束了。
之后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将睡衣换下,穿上外出用的衣服,将日常用品放进自己所有的最大的包里。已经不想再回到这个房间里了。我拿着沉重的行李蹒跚地来到一楼。
在客厅连接着门的地方,精太郎君正站立着看着这边。他的脸色很苍白,身体还在微微地颤抖。
「听到我和母亲说的话了?」
精太郎君点了点头。
「是吗」
虽然有些在意他是从哪里开始听起的,还有该怎么解释,但那些都已经无所谓了。
「我要离家出走」
我说着,精太郎君的眼睛因为惊讶而睁大着。
「精太郎君也一起吗? 你也已经累了吧。讨厌的事情也好,麻烦的事情也好。明明只要普普通通的就好的,明明只要不让任何人感到痛苦就好的……」
我说着,眼泪开始流了出来。
用手臂擦了擦脸后抬起头,似乎是眼角里还残留着泪水吧,我看到精太郎君的表情沉了下来。所以他现在是怎样的表情我不明白。只是,从轮廓的运动中可以看出他微微地低着头。似乎是让他感到为难了。
「抱歉」
说完这句话后我转过身。
我蹲在门口,从鞋柜中取出和平时穿的鞋子不同的另外的鞋子。
那是高到脚踝的茶色皮革制成的长筒皮靴。是在店里一眼就喜欢上了,央求爸爸买下来的。我想那时的我应该还是个乖乖女吧。 因为我对那种东西向来都不怎么感兴趣,像那次一样死气白赖地央求是很新奇的事情,所以虽然很贵但还是高兴地买下了。
虽然买下来了,但穿起来总感觉有些可惜,所以只穿了两次。我那时决定要去特别的地方做什么有重大意义事情的时候才穿上它。
我想穿上那双鞋子。如果就这样放在鞋柜里的话,便再也没有机会穿上了。
系好鞋带站起来,因为几乎没穿过的原因,感到鞋子里有些硬硬的。
刚刚把手放在门把手上,感情便犹如突然发作一般直往上涌。当我想起精太郎君在附近的时候,我连忙蹲下捂住嘴角,拼命地不让自己的呜咽声泄露出来。
膝盖顶着地板,虽然是夏天,但玄关的瓷砖仍旧很冰冷。虽然呜咽声总算抑制住了,但是身体的颤抖却无法抑制。我对这种好像爱哭虫一般的自己感到万分地讨厌。
不久后我感到背后有人过来了。是精太郎君呢,还是妈妈呢,即使我很想确认,但是我不想就这样满脸泪痕地回过头。不论是哪一边,我都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哭的样子。我正在想有没有什么掩盖的方法的时候,
「季衣子」
发出了声音。
我吃了一惊地回头一看,精太郎君一脸悲哀的表情地俯视着我。
「声音…」
我说话了,他没有改变表情地,
「……刚才谢谢你。那种事情还是第一次,我差点以为我就要死掉了」
他说完之后,似乎身体还很沉重一般,他摇摇晃晃地走近我,然后慢慢地蹲下。当他那尚残留着苍白的颜色的脸下降到正好和蹲下的我同一个高度的时候,他干咳了一声。
「我终于,感到自己已经从梦里醒过来了。我终于明白了如何区分妈妈和姑母的方法」
是已经变了声的比想象中还要成熟的声音。他一脸担心的表情地看着我满面泪痕的脸,继续说着。
「我被阿姨讨厌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阿姨全部都是对的。所以,不要因为那种事情争吵」
虽然我想说不是那样的,但刚要脱口而出的话语却因为呜咽而始终无法说出口,所以只能摇着头否定。
「我的父母已经不在了,我必须要变得更成熟。今后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在乎,所以季衣子和原来一样与家人和和睦睦的吧……」
在他说完之前,我再次哭了起来。
这一次我再也无法控制住声音,宛如小孩子一般的呜咽声在玄关处回响着,连自己都能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