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踏上习武之路后,不知经过了多少年。一回过神,已经走过一段漫长的岁月。
我突然将手张开,上头有细小的伤痕,却是一只没有皱纹又滑嫩的手。虽然知道自己总是乱来,但整只手仍显得充满活力。
活了百余年,不,应该说是数十年?但奉献给武艺的岁月却是其数倍。
外表已变得截然不同,却还不会感到厌倦,连自己都感到佩服。
……武艺的颠峰啊,至今尚未看见那个遥远的彼方。活著只为登上颠峰,目标一直不变,今后应该也不会改变。
我能够登上颠峰吗?若可以,还需要花多久的岁月?我不知道答案。
虽然不知道──但我知道一件事。
那就是一切都是从这里开始的。
「师父。」
即使听到艾尔玛的呼唤,我仍无法移开视线。
师父所沉眠的城镇,以及,与师父相遇的城镇。话说回来,与女儿第一次相遇也是在这里。
「回来了啊。」
初始之城匹欧德。让我将登上颠峰视为目标的城镇──
从高地所看见的那座城镇已经变得不同。然而,从这里可以看见城镇的小小角落仍维持的过去的面貌。
「师父,终于可以见到您了。」
和煦的微风吹拂著头发。
彷佛师父正在抚摸著我的头。
──将一生奉献给武艺,转眼间已是百余年。投胎转世成精灵,再次踏上以最强为目标的旅程。这里正是其原点。
「……走吧。」
我克制著随时都会忍不住冲出去的双脚,回过头去。
眼前是从前世便一直陪伴在我身旁的女儿,以及在我活著的期间尚未出生的宿敌爱孙──今生第一个认识的朋友。
「呵呵,不曾看见你这么开心。」
「是吗……呵呵,或许吧。」
被苏娜这么一说,我试图装出冷静的模样,但却发现做不到。
毕竟有好多话想对师父说。无法压抑住激昂的内心。
「赶快走吧?」
可能是因为看见我的表情,雪莉露一边微笑,一边推著我的背。这下就有加快脚步的藉口了,我脸上不自觉泛起平稳的笑容。
师父,我回来了。
今生第一次回到另一个故乡。终于可以圆梦了,我不禁露出笑容。
◆
「感觉买了不少?」
来到了匹欧德,我一开始前往的不是师父家,也不是坟墓,而是商店街的一隅。
以心情来说,最想去的当然是师父沉眠之地,但难得去见师父可不能少了礼数。
「我师父似乎来自很遥远的地方,所以扫墓也是配合那边的习俗。」
我对苏娜解释著,脑海中浮现师父的身影。
来自陌生国度的师父相当博学多才,拥有独特的感性。
以武术来说,我对师父当然抱著无限敬意,但我同时也强烈地崇拜师父这个人。
这也是从师父身上受到的影响之一。师父曾经开玩笑说:「我死后麻烦按照这个形式替我扫墓──」现在真不知道是否应该庆幸。
结束采买后,我们走在街上准备前往师父的坟墓。
匹欧德似乎也有跟随上时代的潮流,人类显得忙碌不已,这个想法让我发现到自己终于有身为精灵的自觉,不禁露出苦笑。
映入眼帘的是全然陌生的景色,这一点与之前没有太大改变──但我却沉浸在更深沉的感伤之中,足以证明这个地方对我的重要性。
然而──走了一会儿,随著离该地点愈近,街景开始出现了变化。
……不,应该说变化变少了才对?彷佛在回溯著过去,风景中渐渐产生了熟悉感──最后来到与记忆中一模一样的地方。
我过去曾在这里流下泪水、设置于城镇一隅的这个空间,仍保留著过去的面貌。
跟过去一样──竖立著一块工整的长方形墓碑。
……哈哈,老样子还是很奇特的坟墓。在这个国家恐怕只有在这里可以看见这种坟墓。
印象中好像在旁边──找到了。我用放在水井旁的提桶掬水,并拿起摆放在一起的杓子。
我接著走到师父的坟墓前,双手合十地行了一鞠躬后,开始清扫坟墓。这也是在这个国家少见的习俗。但在师父的故乡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习俗。
结束清扫后,我摆放上供品。遗憾的是,我似乎少了一个步骤,但在这个国家无法取得那个东西,也只能放弃。
结束这个步骤后,终于可以跟师父打招呼了。
我将水倒在墓碑上,站在正面再次双手合十。
──好久不见了。自从投胎转世后,有好长的时间没能来看您,真的很抱歉。
我接著向师父报告了不少事情,像是杰司达仍硬朗,与其孙女正在旅行,以及再次认了艾尔玛做女儿。虽然有些难为情,但或许自己终于有春天降临了。
最后──我仍在追寻著从师父身上继承的梦想。没有那个梦想的加持,肯定就没有现在的我。
每报告完一件事,我的内心便有种获得洗涤的感觉。全部报告完后,我张开双眼,放开双手。
接著回过头去,只见艾尔玛走了过来。
「你们要不要也打个招呼?我想让师父也见见你们。」
「……可以吗?可是,我不知道要怎么做。」
「闭上眼睛跟双手合十就行了。」
趁著艾尔玛模仿我的动作,我轻声向另外两个人解释简单的做法,等到艾尔玛回来后,轮到两人走上前去。
她们按照我所说的低下头双手合十,不久雪莉露偷偷瞄向旁边,苏娜跟著回了一个眼神后,两人牵著手走了回来。
「谢谢你们,我想师父也很高兴。」
「是吗……可是这样没问题吗?」
「嗯,没问题。」
于是,扫墓到此告一段落。自从我卧病在床后,不知道隔了多少年。问艾尔玛应该知道,但莫名不敢开口问。
然而──我的内心真的变得轻松不少,同时也巩固了决心。我深刻体会到我果然无法放弃登上颠峰的梦想。
「师父,您之后有什么打算?要去拜访大师父家吗?」
我抬头看向天空,这时艾尔玛问道。眼前的视线出现了一张脸,让我感到诧异,于是将视线拉回原本的高度,并将手抵著下巴。
「我想想……现在光太郎住在那里吗?」
面对我的询问,艾尔玛表示应该没错。光太郎•静寂,是师父溺爱有加的曾孙,我曾经见过他。
应该说师父过世后,我有教过他武术。唔,要怎么办才好?虽然去见对方无妨,但很怕露出马脚──我也有考虑直接表明身分,但不晓得光太郎是否会相信。
要是对方不相信,感觉事情会变得棘手起来。尤其是艾尔玛。
然而,内心确实想去看看久违的师父家,透过艾尔玛应该可以让我们参观一下,但有艾尔玛在场代表我有不少事情必须忧心。
唔唔,还是只看看外观就好了。我将「斯拉瓦•静寂」与思乡之情放在天秤上,最后决定以隐藏真实身分为优先,就在这时──
「啊……!」
一个陌生的女性声音划破宁静的墓地,不是在场的人发出的声音。所有人同时看向传来声音的墓地入口,只见站著一位将接近黑色的褐色头发束成马尾、年约二十岁的女性。
「艾尔玛大人!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女性叫著艾尔玛的名字,笔直地走向艾尔玛。
艾尔玛大人──会这样称呼想必是知道艾尔玛的英雄事迹,或是静寂流出身的人。
「呃,你是──?」
「自我介绍晚了,我是映美!最后见面已经是十年前了……您都没有改变呢。」
「啊……映美!你长大了呢,已经是这个年纪了啊。」
艾尔玛迎上扑过来的女性,说出疑似是那位女性的名字。
既然是认识的人──这位女性很有可能是静寂流出身的人。
「艾尔玛大人,是您认识的人吗?」
无论如何,在崇拜艾尔玛的人面前可不能像平常那样。
我立刻将思考切换成「弟子」,询问艾尔玛与这位女性的关系。
虽然光是扮演艾尔玛身边的弟子就会遭到嫉妒,但比平常的父女关系要来得好。
「是的,这位是光太郎的曾孙,我也曾经教过她。」
……艾尔玛完全无视我的用心良苦,用「一如往常」的恭敬态度回答我。
「口气……艾尔玛大人,口气……」
我冒著冷汗,用僵住的表情说道。
「咦?口气吗……啊!」
艾尔玛过了一会儿才发现到我的意思。
苏娜将手抵著额头,露出头痛的表情。艾尔玛的口气似乎让名叫映美的女性一时无法反应,她的表情比我还要僵硬。
「啊,呃,那个……是光太郎的曾孙!我也曾经教过她!」
重新来过一次也来不及了。
女性回过神后,错愕地瞪向我。
「让艾尔玛大人使用敬语……你是何方神圣……?」
语气中夹带著怒气,我改用敬语果然没有错。硬要说不周全的地方,就是在进入这座城镇前没有好好叮咛艾尔玛……
要怎么解释才好,对有恩于自己的孩童会使用敬语吗?
为什么我会在师父的坟前思考自己的定位,忍不住感到想哭──
「……不,现在这件事不重要!艾尔玛大人,请帮助我们,光太郎曾祖父出事了……!」
事态突然朝意想不到的地方发展。
身为光太郎曾孙的映美非比寻常的模样,让我跟艾尔玛表情严肃了起来。
艾尔玛露出正气凛然的表情看向我,我则点了点头──
「快告诉我详情。」
我用强而有力的眼神看著映美,说出了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