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在秘藏的收藏品遭到剥夺后,和鸠子睡在同一条棉被上,理所当然无法对她下手的我过了辗转难眠的一夜,迎接星期一的早晨。
我独自走在早晨的街头,朝学校迈进。
是的,虽然在前面的叙述中没什么提到,但我其实是一名极其普通的十六岁青少年,也像其他这个年纪的大多数人一样,正就让于高中。
不过所幸,即便母亲回归平和岛家后,发生一连串鸡飞狗跳的事件,我又和鸠子展开两人的同居生活,我最后还是可以继续在之前那间学校念书。这阵子的事情原本就够烦人心神了,要是再加上「转学」这么一个事件,我就算适应能力再强也早就挂了吧。所以我现在由衷庆幸这个情况。
*
「早安一」
「早——」
「早啊——」
私立莺谷学园高中部,二年A班教室。同学们此刻正此起彼落地打招呼。
这地方便是我——平和岛隼人的主要活动场所。换言之,是我仅次于那间屋龄四十年,两房加一厨房兼餐厅的小公寓之后的第二生活据点。
过了一个黄金周假期,这个自四月重新分班而成的新班级也渐渐像是个班级了。短短两个月前还不太熟识的同班同学们,现在已经慢慢能对得起每个人的脸和名字,早上打招呼也比先前轻松不少。
「早啊,隼人,假期过得如何?」
我一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坐在隔壁的同学便招呼我一声。
鸭川太一,处女座,O型。
参加的社团是足球社,成绩中下。
他的个性有些粗线条,但是为人开朗,是一名过着堂堂正正人生的健康优良青少年。自从我们一年级同班又坐隔壁后就渐渐变成好朋友。只可惜我们的兴趣并不相容,他是正统女优A片的爱好者。
「太一,早安。就过得普普通通罗。」
「是吗?那样还不错啊。」
友人一边保养晨练时才用过的钉鞋,一脸狐疑地说:
「是我的错觉吗?你的脸看起来有股莫名的倦怠感。」
「是吗?我没有觉得很累呀。」
「是吗……啊,应该是那码子事吧?做那个做得过头,晚上都不睡觉了是吧?你最近搞到什么新货色吗?」
「才不是,白痴。」
看着友人以姆指和食指做出〇形状并上下滑动,我只得一面苦笑,一边将书包里的东西转移到抽屉中。实际上,我昨晚几乎是彻夜未眠,所以太一的观察完全正中红心。只不过,应该不需要和他说明我熬夜的理由吧。
我成了平和岛财团的候选继承人,和我与鸠子两人展开同居生活等事倒也不是什么最高机密。但要是把事情都说出来,似乎也会构成某种程度的麻烦,所以我打算没事就保持缄默。
话说回来,很多人都知道我和平和岛财团有血缘关系,当然他们也知道,我母亲和娘家断绝亲子关系后,我们就过着极为简朴的生活。即便我的立场在前些日子出现急遽的变化,也能说是过去一些伏线的结果。所以就算说出这件事,也不会造成太大的问题。就只是暂时先不讲而已。
「啊,对了,隼人……」
「怎样?」
「作业借我看一下,数学的。我拿便当菜答谢,肉丸子和可乐饼任你挑,只不过两者都是冷冻食品。」
「……肉丸子和可乐饼都给的话就借你。」
「OK,这条件我接受了。好了,笔记本借我。」
「好好好。」
我将笔记本放在友人伸过来的手上,同时翻白眼地说:
「你的交涉还是一如往常地单刀直入,外加不近人情耶,是不是再加入一点闲话家常会比较好一些?」
「我最喜欢即便会抱怨,最后还是会把笔记借给我的你了。」
「可别爱上我,我没有那种嗜好。」
「同意,我也只对女人有兴趣……说穿了,我想在大小姐来之前完成交涉,不然她一来,我们也没时间说话了。」
喔喔,说得对,我完全同意。
的确,只要那女生一来,我的时间大概都得拿来应付她。第二节就要上数学了,如果将抄作业的时间也纳入考量,当然只能打几句招呼就进入交涉——就在我想到这里的时候……
「平和岛——!喂,平和岛——?」
真的是说曹操就曹操什么的,我们口中的「大小姐」此刻走进教室。
「啊,找到你了,平和岛!日安!」
「嗯嗯,早安,杏奈。你今天也很有活力呢。」
「当然!我的座右铭就是要常保活力!」
杏奈娇声表示,同时自豪地挺胸。
她拥有一双充满生命力的晶亮双眼,个性看似很倔强的唇角,以及一对紧致上扬的柳眉。
她的手脚修长、动作俐落,本身便十分醒目。与此同时,一举一动又透露出良好的教养。她便是凤杏奈,和我们一样都是高二生,是隔壁B班的学生。
啊,附带一提,她的胸部颇为壮观。
「好了,今天找我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呀,只是早上过来和你打声招呼。」
「这样啊,那就是和平常一样罗。」
「什么?你的意思是,我过来打招呼对你造成困扰吗?你确定要这样对待小学、国中、高中都和你读同间学校的青梅竹马?」
「没有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谢谢你每天特地来打招呼喔。」
「喔,是吗?不过这没什么,不值得你特地道谢。」
杏奈举起修长的手臂,将她同样很长的头发往上一拨说:
「我不过是为了自己个人的目的,每天这样专程来见你罢了。我们这样子天天见面,即便你百般不愿,我这个人还是会被刻入你的心中对吧?我就是要透过这种朴实的方式让你了解我的魅力,进而成为我的爱情俘虏——这便是我的目的!」
并说出她千篇一律的台词。
……似乎有必要向大家说明一下。
她——凤杏奈,到小学时期的某个时点为止,都是一名如假包换的千金大小姐。
她家是一个大型企业集团,以不动产业为中心,经营各种行业的生意。其规模虽然不到与平和岛财团比肩的地步,事业也算经营得有声有色,在社会上拥有一定程度的发表权力。总而言之,她小时候可说是过着玫瑰色的人生。
但在诸多因素之下,她家的公司最后解体。凤家被逼得宣布破产,杏奈的命运从此涂上没落的悲惨色彩。
那些事尘埃落定后,有一天,她突然说要嫁给我。
根据她的说法是:「和你政治联姻,谋取平和岛的财产。」「不过我会让凤家复活,打造出一个超越平和岛的财团。」
然而我在不久之前都还和外公处于断绝亲缘的关系,为此我耗费了不少唇舌向她说明,自己根本没有去幻想平和岛财产的资格。她却一点都不在意,始终毫无根据地认定说:「那种事情到时候一定会有办法的!」凭着一股百折不挠的精神缠我到今天。
不过我如今真的来到一个与平和岛的财产不再遥不可及的位置。从这件事来看,不得不说她的确有先见之明。但这不论如何都只是一种结果论罢了。
——总之就是这样,说明完毕。
场景再次拉回早上的教室。
「……倒是你啊……」
「嗯?怎么了?」
「是不是有点疲惫?」
她皱起那形状姣好的眉毛,盯着我的脸表示。
嗯——
想不到不只太一,连杏奈都看穿了我的疲劳。
我个人其实一点都不觉得疲累,是我的脸透露出的倦意超出自己想像?还是我的朋友们眼睛都很锐利?
「不,我其实没有觉得很累。到底是为什么啊?会不会是因为昨晚天气太热,让人睡不好?」
「昨晚根本就不会不好睡啊。既没热到会让人流汗,也没凉到会让人感冒。」
「那……大概是我作了什么恶梦,因此整晚没睡好吧。」
「不对,你不可能骗过我的眼睛。」
她眯起眼,整张脸凑了过来,一副你休想打马虎眼的模样:
「你该不会是感冒了吧?有没有发烧?会不会觉得头痛或是身体乏力?」
「不,我没事,不是你想的那样啦。你不相信的话,我可以跟你去保健室。」
「你昨天有熬夜吗?该不会是太用功准备功课,因而太晚睡了?」
「放心,我在极其健康的时间就钻进被窝了。」
结果和鸠子盖同一条棉被,让我无法好好入睡就是了。
「你有好好吃饭吗?没有随便拿饼干或是泡面充数吧?」
「放心,我有按时吃有营养的东西。」
只不过飮食生活本身很寒酸,今天早上吃的也是土司边、水煮蛋和牛奶。
「嗯——那原因到底出在哪里呢?你现在真的给人一种身体很虚弱的感觉。是不是去做个全身健康检查一下比较好?」
「什么啊,你这大小姐怎么还是一样管这么多啊?」
太一在一旁露出傻眼样:
「跟你说,男人还是别管得太紧,要给他一点自由啦。过度的保护,反而会让男人变成废柴喔。」
「你烦不烦啊?」杏奈一脸不悦地回了句:「不相干的人请闭嘴。」
「哎呀,怎么能说我不相干?隼人和我可是重要的好麻吉,我们都会分享彼此的夜晚内容……话说回来,大小姐,你的观察力也太糟了吧。」
「……?什么意思?」
「一名十六岁的高中生明明吃饱睡好,却不知为何给人很虚弱的感觉……而在这种情况下,只有一种可能性吧。」
「对啊,我刚也说了,一定是太过用功对吧?毕竟平和岛的成绩那么好。」
「傻瓜,当然是这个原因好吗?」
一边说着,太一将姆指和食指围成一个圈圈,并做出上上下下的手势。
「…………?」
杏奈一脸茫然地看着他的手势。
「————唔!」
隔了整整五秒后,她才变得满脸通红:
「呃,等一下……鸭川,你在瞎扯什么啊?大变态!性骚扰男!」
……大小姐,你的反应也太做作了吧?你又不是小学生,可别说你不懂刚刚那个手势是什么意思。哎呀,真讨厌,这就是所谓的装纯洁吗?」
「才、才不是那样呢!我是真的不懂啦!」
「好了,我们直接问吧!隼人你说,到底是为什么?」
太一不理会杏奈的强烈抗议,向我询问:
「你看起来有些累,是有什么别的理由?迩坫因为一些夜晚劳动的关系?」
「平和岛才不会做那种事!」这是杏奈的意见。
「……大小姐,你要这么想的话就请自便,我不打扰。说吧,实际上是怎样?」
「这个——要怎么说呢?」
话锋再次指向我这边,让我开始思考该怎么回应。
毕竟关于平和岛本家,以及我和鸠子之间的诸多事情迟早会曝光。再者,就算真的把这些事说出来,也不会构成太大的困扰才对。只是我多少也会想挑个好一点的时机来说这件事。
所以,我决定现在先说出事实的一小部分就好。将理由的一小角告诉他们,让他们知道我现在为何无法开心地说:「让我们今天也嘿皮地过一天吧!」的理由。
「那个,老实说,都被处理掉了。」
「处理?」这是太一的反应:「你指的是什么?」
「我说的是对我而言,重要程度仅在生命的下面再下面再下面的东西。基于某些因素,被不可让对方发现的人物发现了。」
「……呃,难道说你……?」
「嗯,我宝贵的收藏品全部都被扔掉了。」
「真的假的……!」
太一顿时哑口无言,仰头望天。
他和我的兴趣虽然不同,两人对于夜晚内容的热忱却是一样的。换言之,称之为同袍战友也不为过。我的收藏品惨遭抹杀的痛苦和悲伤,太一无法以一种事不关己的态度去面对。
「那真是一场浩劫……嗯,我真的除了浩劫以外,没有别的说法。」
「哎,没办法,对我们这种未成年的收藏家来说,这是终有一天会碰上的悲剧。能一生都不尝到这种滋味是幸运,只是活在这世间,本来就不会那么顺利。」
「我在此诚心献上哀悼之意。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就尽管说,我能力所及的事情一定帮到底。你和我虽然拥有不同的兴趣,我还是全力抢救你所遇到的人生船难。」
「太一,谢谢你。不过罢了,毕竟搜集那么久的心血就这么付诸一炬,我实在提不起再次搜集的力气……这大概是所谓上天的旨意吧,要我从这江湖引身而退。」
「混帐东西,怎么能因为这点小事就放弃!即使遭人践踏、踢打,还是百折不挠地站起来,这才是我们收藏家该有的态度啊!不准说丧气话,我们仰着头,忍住眼泪向前走吧。只要不放弃战斗,失去的东西总有一天一定会回来的,我向你保证!」
「……喂,干嘛啦,你们两个到底在说什么?」
一旁的杏奈焦急地询问:
「你们干嘛突然严肃了起来,而且我根本就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大小姐,你是不会懂这种事的。」太一神情凝重地摇摇头:
「这是男生之间的神圣对话,身为女人的你不能插嘴。」
「什…什么呀?哪有这种事?平和岛遇到难过的事情,我也会想要帮上忙呀。你想想,他是我预计将来要政治联姻的对象,要是在这时候对人生失去所有的热情,我会很困扰的。」
「不,没办法,这件事你完全帮不上忙。」
「你到底凭什么那么笃定?」
「就因为你不是男人啊。能够理解这种心情的只有男人……身为女人的你在形式上说再多的话,也只是徒增空虚罢了。」
「才没有那回事!为了平和岛,我什么事都愿意做喔!毕竟平和岛是我将来的结婚对象!不过先说好,这只是政治联姻!」
「什么事都愿意做?你说真的?」
「真的!我什么都愿意!」
「你说这句话,真的不会后悔?」
「不会!」
「这样啊,你的心意我知道了。」
杏奈一时赌气,胡乱做出了保证,于是太一朝着她,以姆指和食指围成一个圈圈上下移动:
「那你来帮隼人做这个吧。对现在的他来说,这是最好的复原药。」
「什…什么?你在胡说什么?你是白痴吗?你这个性骚扰男!更何况,我根本不懂你是什么意思!」
「才不是性骚扰——我只是将不加修饰的事实直白地说出来罢了。一个人在痛失长年搜集的成人影片收藏后,应该只剩下这个最能慰借他的心灵了。」
「成人影片——?等一下,平和岛,你们刚刚在聊的是这个?」
「呃,嗯,是啊,我们谈的是这个。」
「——你这个笨蛋!变态大色鬼!亏我刚才看你们谈得那么严肃,还为你忧心了一下!」
「不,杏奈,你误会了,我们确实是很严肃地在谈这件事。」
「那种话题还算是严肃吗?气死我了,早知道就不担心了!还有,你和我政治联姻之后,绝对不准你搜集那种影片!知道吗?」
「咦——?那会不会太不近人情了?有些成年男性即便正常结婚、有了家庭,还是搜集不少那一类的影片喔。」
「别人家是别人家,我们家不一样!懂吗?」
「咦咦咦~」
看着怒目相向,快要火冒三丈的杏奈,我只得苦笑以对。再看一眼太一,只见他摇摇头,像是在对我说:「没办法了,你死心吧。」
此刻看着我们互动的同学们忍不住笑出声来,至此杏奈才发现自己是大家的关注焦点,瞬间变得满脸通红。
……嗯,大致上就是这样。
我生长的环境——我人生的缩图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
在成为平和岛财团的候选继承人之一,如同字面所述开始接受鸠子的一对一斯巴达教育后,我的生活表面上暂且维持原样,但其实已经发生根本性的变化。不过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能够设法维持上述的日常生活。基本上姑且不论出生,我成长的过程可还是一名纯粹的老百姓。不管将来会过怎么样的人生,我还是认为自己的根扎在这边。
身为一名平凡高中生的生活。
身为平和岛财团的候选继承人,接受鸠子锻练的精实生活。
希望我能够适应这样的双重标准……这么说好像怪怪的,或者说某一种形式的双重生活,又或是身兼双重身分的日子——这便是我心中的想法。
*
「好了,各位同学——今天老师要向大家介绍一位转学生。」
嗯,在我下定这个小小决心的短短十分钟之后的班会——
我们班的班导师上连雀千寻劈头就这么说:
「虽说这个时期很少会有转学生,不过基于诸多因素,她今后将成为班上同学们的好朋友,大家对她要友善一点喔!」
有着萝莉教师绰号的她,一边努力垫脚挺起她快要被讲桌遮盖住的萝莉身体,一边努力高声拜托我们。话说,老师虽然很努力提高音量,但她的心肺机能只有一般小孩的程度,再加上个性敏感、爱紧张,那音量约等同尚无法离巢的小鸟拍翅的音量。不过道不是重点就是了。
「初次见面,大家好。」
站在千寻老师旁边的女生,以飒爽的声音向大家打招呼。
和一天到晚总是紧紧张张的老师完全相反,她的背脊挺得很直,视线也笔直凝视着正前方。光是站在那里,就让人觉得她和整个环境融为一体。
她有着丰满的胸围,葫芦般的腰身,和一张协调的姣好脸蛋。她有着仿佛出自上帝之手的优美外形。甚至说她是一具制作精巧的服装人偶,我可能差点会相信。
不过不知为何,她穿着一件女仆服。
「我叫平和岛鸠子,请大家多多指教。」
如各位所知,她是我的教育专员,也是我的表妹、竞争者以及魔鬼教官。
……哎,我早就猜想到了。心中一直隐隐有种事情就是会变成这样的感觉。
「呃——嗯——那么……」
或许是被鸠子的鲜明性格所震慑,整间教室突然静得落针可闻。千寻老师环视教室一圈后一连忙试着撑起场面:
「现在机会难得,大家多向平和岛同学问些问题吧。换言之,现在是所谓的提问时间。希望借由这个机会,大家能和平和岛同学成为好朋友。」
老师已经尽可能地绽放笑容,开朗地鼓励大家发问,然而同学们还是面面相觑,没有人有所反应。
就在我这么想的瞬间……
「不好意思,我可以发问吗~」
一名不看气氛,又或者根本不知气氛为何物的勇者挺身而出。
不是别人,正是坐在我隔壁的朋友,鸭川太一。
「平和岛同学,你和平和岛隼人是亲戚还是什么关系?」
而且这家伙还问了一个直指核心的问题。某种程度来说,我是很敬佩他这样的做事风格,不过还是希望他能再懂得察言观色一点。你是没发现坐在你旁边的我,此刻的脸色很苍白吗?不能稍微婉转一点,或是换个方式发问吗?
「正是如此。」
而她想也不想便予以肯定:
「我和少爷从血缘上来说是表兄妹,同时以户籍上来说是兄妹关系。再细说的话,少爷目前已经被正式认定为平和岛财团的候选继承人,而我则全权委托负责少爷的教育以及其他诸多事物。啊,对了,从今天开始,我和少爷便是同间学校的同班同学了。」
鸠子连一些不说比较好的事情也全盘托出了。
我才刚打算尽量不提及那方面的事情,便遭遇此时此刻的窘境。
「……这样啊,感觉还满复杂的。」
沉默一会后,太一神情凝重地点点头。
从他的表现看来,他似乎能体谅我的诸多难处。可以看出他此刻抱持着「就不要再问其他问题好了」的想法。
没错,就是这样。
这件事情相当复杂,同时也是未获得另一半当事人——也就是我的同意便公开的情报,是不应该被打探的话题。抱歉,我刚才不该说你从不看气氛的。你是个懂得珍惜朋友的大好人呀,太一。
「嗯,那么还有人有问题吗?有没有人想发问~?」
我上个念头才浮现没多久,千寻老师便赶忙跳出来充场面。
老师可能是看教!里的大家一片沉默,怕大家肿尬才出声。唉,她真的很会帮倒忙,这时候只要找个机会结束这个发问时间就好了……你要是一直搞这种飞机,小心我诅咒你一辈子都长不高喔。
「有人吗~有人想提问的吗?只有一个人提问,平和岛同学会觉得很寂寞的,大家再多问她一些问题嘛!好嘛好嘛!」
「……嗯——么我来问吧。」
或许是有些看不下去萝莉老师这么拼命地鼓吹,一名同学举手发问:
「平和岛同学,你为什么会穿着女仆服呢?」
「你要问为什么……」她一脸漠然地回答:「理由是,我是一名女仆。」
「……学校的制服呢?你不穿制服吗?」
「对我而言这套衣服才是制服。附带一提,我已经和校方进行好交涉,我可以穿这套衣服在校内上课,没有任何问题。」
「喔,这样啊。」
「再附带一提,在进行交涉的时候,我用一束钞票赏了校长一巴掌。于是他答应让我在这种不上不下的时期临时转进来,并把我编到少爷这一班。一切都是拜金钱的力量所赐。」
「……喔,好,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提问的同学为鸠子那大致上描述,且同时过于坦率的发言所慑服,顿时哑口无言。啊,附带一提,此刻的我正抱着头趴在桌子上。
「嗯,那我问一下……」
又有一个人提问:
「平和岛同学,为什么你会对平和岛使用『少爷』这个称呼?你们不是同时是表兄妹又是兄妹吗?」
「那是因为我处于伺候少爷,照顾他生活起居并予以教育的立场。这些都是平和岛财团的掌权人,同时是平和岛家大家长的大家主的吩咐。因此我只会贯彻我应尽的立场,不去理会我们之间的兄妹或是血缘关系。」
「喔,原来如此。」
「附带一提,我的任务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二十四小时都随侍在少爷身旁,即便在这间学园也不能例外。不管是上体育课还是去洗手间,甚至是更衣时间,我都要紧紧跟随在少爷身旁服侍他,希望大家能够体谅、配合。」
「咦?这件事你怎么都没提过?」
这是我抬起头做出的表示,不过似乎没几个人听到我的抗议。
暴力式的情报发布继续进行着。
「嗯,那我可以问一般这种时候必问的问题吗?」
「什么都行。」
「那请问一下,平和岛同学的三围是?」
「是,由上到下是八十七、五十六和八十五。」
「喔喔喔——」全班顿时一阵騒动沸腾,话说连我也沸腾了。我本来就觉得她的身材过人,想不到真的是这种如画一般的美妙数字。
「那请问,你的身高和体重是?」
「一百五十八公分,四十五公斤。」
「初恋是何时?」
「六岁的时候。」
「喜欢的艺人是?」
「没有特别称得上喜欢的。」
「喜欢的男性类型是?」
「大家主。」
……诸如此类。
涉及隐私的问题接二连三迎面扑来,而鸠子则毫无滞碍地一一回答。
鸠子的回答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但是她俐落、有礼貌,同时快问快答的风格,反而搏得班上同学的好感。不知不觉之间,大家开始争先恐后地举手,朝她发动问题攻势,有如野火燎原般,停都停不下来。这之中多少也是大家受到鸠子特异的个性影响,总之这场班会最后呈现偶像明星记者会一般的风貌。
没错,我们这一班基本上配合度是很高的。
虽说那配合度有时会朝不好的方向发展,但不至于让人介意。
事情发展到这地步,千寻老师已经应付不过来了。我当然一样束手无策。除了默默忍受这暴风雨般的开诚布公之外,别无其他选择。我只能安慰自己,问题的矛头没有直接对准我,就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记者会就这么持续到第一节课即将开始之前。
但在预备铃声即将响起之际……
「我有件事情想先向大家声明一下。」
从头到尾回答完所有问题,主动中止记者会的鸠子,等到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她的身上后,投下最后的震憾弹:
「我现在和少爷两个人一起住在同个小公寓的同间房子里。请大家将这件事当成一个豆知识,保存在你们大脑的小角落里。」
……我很想大吼一声:「这哪里叫豆知识啊!」
这件事才没那么可爱,根本是直指核心,而且是核心正中央的大爆料!这简直就是一个带有骷髅记号的死亡爆点,是我为了不引起风波,竭尽所能想要藏住的秘密。
「那么,各位同学,让我再重申一次……」
此刻的教室如同预料一般,此起彼落响起「真的假的?」「你们两个住在一起?」「混帐,这是怎么一回事?」之类的哀号和怒吼,而鸠子则极为优雅地行了一礼。
她轚我的女瘼兼妹妹兼青梅竹马兼魔鬼教官兼同班一学
「我和少爷两个人,今后还要请大家多多指教。」
一副毫不在意地捅了马蜂窝的騒动似的,为她的学园初登场做一个总结。
预备铃声像是计划好一般在此刻响起,数学老师走了进来,替手足无措、陷入混乱的千寻老师接掌教室。
此时此刻我唯一的救赎,便是至少能在这第一节课中,躲避各式各样的追问……
*
之后迎接了午休时间。
「鸠子,你这样我很困扰啊。」
我在二年A班的教室和她面对面坐着,打开便当,并叹气表示抗议。
因为得应付同学们的问题攻势,我们在课与课之间的下课时间没什么机会说话,直到此刻才有办法和鸠子好好交谈。不过,唉,全班同学此刻的视线还是集中在我们这边,让我不太方便说话。不过,现在已经不是计较这种小事的时候了。
「该怎么说……我有些希望你能尽量不引起騒动。你想一起来上学这件事,我也希望能早点告诉我,真的要来,也好歹换掉你的女仆服。另外,就是希望你别将我们的关系那么直白地说出来。」
「你在犯什么傻?」
鸠子此时也正翻开她的便当,不过却不接受我的意见:
「一旦成为平和岛财团的继承人,这种程度的突发状况根本就是家常便饭。希望少爷你能够泰然自若,对凡事都能冷静以对,并做出正确的回应。」
「呃,你这说法有点……」
「你要假设自己随时都在战场上,有备无患。就是在紧急状况下,才看得出一个人的人性。身为一位男仕,你若无法在那时候展露真正的实力,我会非常困扰的。请你了解这一点。」
「也是啦,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我再次将筷子伸向便当,同时强迫自己接受这个我无法接受的说法。她的说法确实正确——只是做法上有待商榷。
「帝王学这门知识,口头上说再多都没用。要亲身实践,用背景来说话。」
鸠子边说边将卤三层肉送入口中。
附带一提,我的便当还是老样子,吐司边加蛋加牛奶。这饭菜实在寒酸,让我不太想让班上同学看见这个便当,鸠子在这方面却毫不放水。
不过她已经算是有可怜我了,有将吐司条做成糖蜜酥(注:裹上黑糖、白糖拿去炸的做法),蛋和牛奶则做成西式炒蛋。
「少爷,你听好了。让你近距离观察我的一举一动,尽可能多学点东西,已经是栽培你最有效率的做法。百闻不如一见,实地亲身操作要比坐着学习更重要。」
「嗯,是没错啦。帝王学说来简简单单三个字,内容其实还满笼统的。如今能让我透过实际的行动去观察,了解具体而言什么才算安全上垒,什么算是封杀出局,这点我相当感激。」
「没有错。实际上,我也已经向少爷树立许多典范了,请你当作今后的参考。」
「典范……具体来说是什么典范?」
「这还真是令人悲叹。在随便开口发问之前,请你先用自己的脑袋思考一下。轻易就得到的答案,对你不会有助益的。」
我心中倒觉得她的话很难令人信服。
对我而言,从早上班会到现在午休的这段期间,从鸠子嘴里讲出的话,全是一连串让我头痛不已的踢爆式兼不负责任发言。正常思考的话,她根本没做出什么值得当作典范的举动。
……不,话说回来……
一般来说,鸠子那诡异的初登场很有可能让她遭到众人的孤立,可是班上同学却都毫无异议地接纳她,而且还带有一分敬重。
如果那些行动,一切都在算计之中……?
「你察觉到了吗?」
鸠子边说边将煎豆腐优雅地送入口中,毫无得意的神色:
「基本上,一个人如果想成为人上人,他的一言一行就不能有丝毫多余之处。掌握自己当前置身的环境,归纳整理自己的目的,运用一切资源加以达成,你得学会自然而然做到这一切,而且是像呼吸一般自然。」
「嗯,原来如此。换句话说,你穿女仆服来上学,也是故意的罗?」
「这当然也是表演的一环。在初次见面的对象心中留下强烈的印象很重要,不论你的形式为何……如此一来,事情的后续发展就简单了。也就是说,今天早上我的脚踏进教室的那一瞬间,我就已经占到心理上的优势了。」
「所以你之后才不让大家有任何一点喘息的机会吗?不管被问什么都予以回答,没被问的事情也自己主动回答,都是为了那个目的?」
「是的,这种所谓的毫不隐瞒,在人心掌握术中是一种重要的战术。另外,也是因为我一开始登场的时候,和教室里的同学处在一个心理上『距离较远』的位置。那样的我突然走入人群来到他们的身边,更容易让大家产生一种我很好亲近的感觉。当然,我和少爷的关系还是一开始就讲清楚比较好,也算是我的算计之一。」
「嗯嗯。」
她这么一说,倒是让我豁然开朗了。
附带一提,我们两人之所以能像现在这样在教室里平稳地用餐,只因为鸠子的一句话。她对着全班同学说:「午餐时间,让我和少爷两人独处好吗?」仅仅如此,班上同学就很识趣地不来打扰我们,只是隔得远远地围观。
厉害。可以说鸠子在转学进来的几分钟之内,便在班上确保了自己的一席之地。而且还在不引起对方反感的情况下,占了几乎可说是班上最顶端的位子。
「嗯——鸠子,话说回来……」
「什么事?」
「以这次的事情来说,应该有一部分是刚好运气站在我们这一边吧?在我看来,你的做法有点规划不足。说得不好听一些,就是只靠临场反应去莽撞冒险。」
「你说得没错。我今天早上参加班会的那个时点,并没有特别周到的准备。其中靠了一些运气也的确是事实。」
鸠子的筷子夹起煮汁浸茄子继续说:
「不过那也在我预料的范围之内,不构成任何问题。」
「什么意思?」
「我想让少爷参考的,是视当时情况做出弹性应对的应用能力。如果希望能够处理一切可能情形,事前应该做更多的准备。我要是想那么做,应该也会多加准备。毕竟战争这码子事,理应在开始之前便决定好胜负。」
「嗯嗯。」
「假设运气不站在我们这一边,我们只要主动去引导运势就好了——其实我也希望能表演一段克服那种逆境的场面,不过这一点倒是无法如心所愿。所以说,我也还需要多加磨练吧。」
「这样啊,我懂了——」
我真心诚意地佩服起她来。
虽然若是仔细探究,她的说词还是有许多强词夺理之处,不过事实上她便是做出令人无可非议的结果。关于这一点,我也不得不给予公正的评价。
平和岛鸠子。
这个女生既是我表妹,也是我的姻亲妹妹,又是我的女仆、教育专员,而现在又成了我的同班同学。
嗯,她真得变得好优秀喔。事到如今,似乎已经成为我这个废材所望尘莫及的存在了吧。
「哎呀,鸠子,你好厉害,我真的很佩服你。我是说真的。」
我诚实地说出自己的感想。实际上她也真的很了不起,我对于称赞优秀事物这件事情不会有任何疑虑。
「……嗯,因为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
然而鸠子的回答却有些微妙。
平常的她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而且还能滔滔不绝,流畅地表达个人的意见,但这次的回答却带有一丝含混不清。
什么意思?有什么事情让她放在心上吗?
正当我如此思考的时候——
「平和岛——!喂,平和岛——?」
一道活力充沛的声音传进教室里。
来者是我们那位活泼的前大小姐,凤杏奈。
「啊,找到你了,平和岛!午安!」
「喔喔,你好呀,杏奈。嗯,该怎么说,你的心情和早上见到的时候相比,似乎比较差耶。」
「哼,才没有!我没有心情差!|
杏奈嘴上虽然这么说,横看竖看都是一副皱眉的模样,清楚明了。
「所以,你心情不好的理由是?」
「就跟你说我没有心情不好了!我只是好像患了花粉症,鼻子很痒,才稍微皱着脸而已!」
「喔喔,是花粉症啊,那确实会让人心情变差呢。不过现在这个时期会有什么花粉,飘散吗?电视新闻有提到,杉木的花粉差不多都没在飘了。」
「少罗唆,这世上有很多你不知道的过敏啦。先不管这个……」
说到这里,杏奈瞥了鸠子一眼: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的意思是?」
「还用我说吗?我指的是,为什么『这女人』现在会在这里?」
「这女人?咦?你和鸠子互相认识吗?」
「我们的交情不至于称作认识。」
此时,原本一脸事不关己吃着便当的鸠子开口了:
「我们顶多在派对和社交界相遇过几次而已,因为平和岛家和凤家过去多少有些交流。」
喔喔,原来如此,所以才知道彼此啊。
我离开平和岛家是十年前,而首次遇到杏奈是在六年前小学的时候,在中间相差的四年之间,杏奈和鸠子之间的确可能有交集。
既然如此,解释起来就方便了。
我们三个人都知道彼此的存在,应该一下子就能混熟才对。再说,鸠子才刚转进来,要是在我之外交到其他朋友,应该能够更快融入学校的生活。
「最好是啦!」
杏奈吼了一句,看来她的想法和我有相当程度的出入:
「谁要和谁当朋友?我才不要和这种女人当朋友呢!」
「咦?是吗?可是从你的口吻听来,你似乎和鸠子还算熟耶。」
「是啊,是很熟。」
杏奈一脸不悦地说:
「我们一年见面的机会没有多少次,可是每次见面都一定会吵架,因为她每次看到我都要唱反调。」
「……鸠子,是这样吗?」
「我们没有吵架。」
鸠子漠然地专心吃着便当说:
「每次碰面,她都会莫名找碴,于是我就随意应付她一下而已。我们之间不曾发生过足以称之为吵架的互动。」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杏奈的反应火气十足:
「我们只是还没有打起来而已,但那怎么看都是吵架吧?还是怎么样?你想说你和我根本要吵也吵不起来是吗?」
「一点也没错。您很清楚的,不是吗?」
「唔唔!你又一副瞧不起人的态度!你永远都是那样,永远都是一副瞧不起别人,认为自己高人一等的模样!」
「没办法,事实就是如此。我们只要碰面就一定会发生口角,然后不需要我动手,你最后必然都会变得一副要哭出来的样——事实便是如此,无从争辩。」
「才、才没那回事呢。我应该也有骂到你快哭出来的纪录……至少一次。」
「那种事实并不存在。我和你一共碰面十二次,结果接连十二次我都将你弄哭。」
「呃,你竟然连次数都记得清清楚楚……!」
「胜利的时刻和失败的时刻都要牢牢记住,并应用在往后的人生——这便是平和岛的帝王学。若有疑义,我们可以向当时在场的人士求证对质。」
「呃,唔唔唔唔……」
「如果这样你还是要主张自己曾经骂我骂到哭出来,那没关系,我再像当时那样将你骂到哭好了。如此一来,当时的回忆应该也会鲜明地复苏,让你好好矫正那愚蠢的记忆错误。」
「……呜呜呜呜——!」
杏奈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发出沉沉低吟。
即使只看这短暂的交锋,也大概猜得到她们两人彼此的立场关系。啊,还有她们到底孰强孰弱。
「你、你能那样睥睨人也只有现在了喔!我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我了!」
「这与我何干?毕竟我对你我两人今后的关系不是很有兴趣。」
「可恶,意思是说你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等一下,平和岛!平和岛!」
「是是是,怎么了?」
「这女人是你的女仆吧?她这么没礼貌,你都不会管管她吗?」
「呃——你这么说也没用啊……」;,
怎么想希望都不大。
不管怎么说,我和鸠子的程度相差太多了。
「话说回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杏奈继续口不择言:
「这女人怎么会变成你的女仆,还和你住在一起,甚至转学到我们学校?这到底是为什么?我本来就隐约觉得你们都姓平和岛,两人之间应该有某些关系……但即便如此,怎么会演变成现在这样?」
杏奈大吼大叫着,气得几乎都要急跺脚了。
嗯,也不能怪她,这阵子的急遽变化就连我自己都不太理解,她为了这样的发展怒不可抑也算正常。
所以,我决定向她简单说明一下事情演变至此的来龙去脉。
就是这样这样又那样。
然后那样最后再这样。
「……平和岛的候选继承人?你?真的吗?」
不过不出我所料,杏奈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叫出声:
「那是怎么回事?我怎么都没听过?」
「很正常啊,我才刚刚第一次讲这件事。」
「这我当然知道!我指的不是这点——啊,气死我了,到底是怎样啦!」
「……?你有什么不满吗?」
「有啊,当然有!大大的不满!」
「可是杏奈,你不是常在讲要和我政治联姻,借此夺取平和岛财团之类的话吗?这样的话,从你的角度来看,你应该要高兴才对吧?」
「这…这么说是没错……我的意思是,这件事你根本没对将来要和你政治联姻的我做出任何报告,让我觉得很有问题!」
「嗯,抱歉,我先前因为很多事情要忙,没时间跟你说明。和鸠子住在一起这件事也是临时被决定的。话说回来,我根本不晓得接下来事情会如何发展,所以想等一切稳定一点,状况确定之后再跟你说。」
「哼,你这种行为就叫作见外。我们是什么关系?碰到这种事情,你得更不见外地找我商量。我过去毕竟是正牌大小姐,那方面的事情多少还算清楚,总会有帮得了你的地方才对。」
「嗯,抱歉,你说得或许没错。」
我诚心诚意地道歉。
姑且不论不告诉她的这个判断是对是错,我确实带给杏奈不愉快的感觉。两人立场要是反过来,我应该也会抱怨一下才对。
「不过那件事情真的没问题吗?」
「嗯?哪件事?」
「你想想,你过去的人生不是都和平和岛家没有关系吗?结果突然就被召回本家,
还突然变成候选继承人……你不觉得事情太过顺利了一些?」
「这一点啊,其实还满单纯的,我觉得就是我母亲和外公和好了而已。那两个人虽然很顽固,却都是性情中人。该怎么说,总之给我的感觉是两人一时兴起,事情就演变成这样了。」
「仅凭一时兴起就决定这种事情,让我更觉得事有蹊跷……」
「嗯,我是觉得还不至于可疑啦,只是事情确实有些莫名地进展快速。不过啊,我母亲和外公据说本来就有那样的打算,所以才会一有契机,事情就进展得如此顺利,然后演变至今吧。」
「也是啦,我也不是说这样子不可能……不过你想,人家常说,所有的好事都藏有陷阱不是吗?不小心一点,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是啊,不过对我而言,即便有陷阱也无所谓就是了。想要干一番大事业,风险自然也会随之膨胀吧?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你的神经还是一样大条耶。该说你迟钝好,还是说你胆识过人?」
杏奈两手叉着腰,有些受不了地叹了口气。
我则很喜欢她为我说的这些话:
「不过杏奈,谢谢你。」
「……?谢我什么?」
「你是为我担心才费这么一番唇舌的不是吗?你的心意我很感激,谢谢你。」
「我…我又不是在担心你……」
「呃,是吗?你不是在担心我?」
「哼,当然啊。你别误会了,我感兴趣的只是平和岛家的财产。为了得到那庞大家产,我一定得利用你才行。所以才会一直关心你,想要讨你的欢心。」
「哈哈,对喔,抱歉抱歉,我误会了。」
「哼,真是的,你这个人就是人太好,才会一下子就将人家表面的态度信以为真,所以我才一直要你改掉那个性,不然你以后一定会因为这样而吃别人的亏——」
「嗯,原来如此,是这样啊。」
这句话是鸠子的回应。
她一边收拾已经吃完的便当,并且今天头一遭正眼看着杏奈。
以她一贯的冰冷表情,轻轻松松地投下一颗震撼弹:
「凤杏奈同学,你喜欢我家少爷啊?」
「什么——?」
杏奈瞬间变得满脸通红:
「你、你在缩什摸、什摸傻话啊?你下这样的判断有何根据?」
「嗯,要挑近在眼前的证据,大概就是你现在讲话这么口吃,以及过分激动吧。你被我猜中心事的狼狈模样,可真是显而易见。」
「我、我刚才确实有点口吃,也真的有些激动——但才不是因为被你说中心事!」
「是吗?那么你是基于什么理由才变成那样的?」
「那是因为——对了,是我打嗝的老毛病犯了!」
「这说法真是崭新。身体的老毛病(注:日文中一身体的老毛病和打嗝的老毛病发音极为相似)这种说法时有耳闻,你竟然说是打嗝的老毛病。真的是这样啊,好特别呢——」
「你有意见?这种病哪里奇怪了?世上有很多病是现代科学还无法解释的啊!」
杏奈说着让人百思不解的借口,一副要瞎掰到底的模样。
接着看向我这边,狠狠瞪了我一眼:
「喂,平和岛!」
「嗯?什么事?」
「你别被这女人的话给骗了!我刚才会讲话口吃、情绪激动,全都是因为打嗝老毛病的关系!」
「呃……嗯,好啦,你说那样就是那样吧。」
「还有,这点也要和你确认清楚!我只对平和岛家的财产有兴趣,所以才会时常关心你,故意跑来接近你!这部分也OK?」
「啊,嗯,是的,我知道啦。你先冷静一下好吗?一—!
「我感到十万分的抱歉。」
鸠子再次插话进来。
她特地从椅子上起身,甚至深深行了一礼:
「看样子,这一切是我的误会,我很抱歉。」
「……咦?呃?」
「凤杏奈同学,凤家虽然已然势微,却仍有其自豪之处。而你身为凤家的一分子,却寄情于仍有如小鸡一般不长进的少爷——这种事怎么想也不可能。还请你原谅我肤浅的草率判断。」
「呃……嗯,是啊,你能明白就好,真的能明白的话。」
「是的,这种事情稍微想一下就该知道。也就是说,你只是逗着少爷穷开心对吧?你之所以表示要和少爷政治联姻,夺取平和岛家的财产,也是觉得少爷的反应很有趣。的确,我们家少爷每次只要逗弄一下,都会有很有趣的反应,所以我很能理解你想寻他开心的心情。若非如此,你那样的态度怎么看,除了对我们家少爷有好感外,实在没有其他解释了。」
「呃……那个,这……」
「如果,我说的只是以防万一的情况。若你是真心认真想夺取平和岛的财产,我便得设法阻止你的计划了,即便这必须抹杀你的生命。我会无所不用其极,别指望那会和过去一样只是将你弄哭,那将是光说出其计划,便有可能让我遭到逮捕的惨烈行为,这一切只为了阻止你那极度偏差的企图。可以说,不让事情发展到那地步,对我们彼此都是种幸福。」
「呜……」
「另外,基于我年长你一些,我给你一个忠告。」
「咦?什么忠告?」
「你今后最好不要再接近我家少爷。」
「咦?为、为什么?」
杏奈再次面露慌张。
鸠子看着她的表情,毫不停顿,几乎是单刀直入地说下去:
「理由很简单,因为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人可能会出现类似的误会。你继续像现在这样接近少爷的话,会让人以为你对少爷抱持好感,或是你会再次大放厥辞说你的目标是平和岛的财产,如此一来我就无法默不作声。换句话说,如果你不想让人对你有奇妙的误解,并且想保障你的人身安全,除了和少爷抱持一定距离之外别无他法。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呜……可、可是不管怎么想,这样是不是太突然、太极端?我和平和岛两人相识也那么久了,突然这样子就和他拉开距离,也算是一种不自然吧?或者说,这样我会有些困扰——」
「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呜呃……那个…可是……」
「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噫呜……!」
被鸠子冰点以下的眼神由下往上盯着,杏奈发出有如鸡被人勒住脖子一般的声音。她先是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了一会,最后自暴自弃似的撂下话:
「今…今天暂且就这样放你一马!明天见!」
话一说完,泪眼汪汪地冲出我们的教室。
「——少爷。」
另一方面,鸠子根本不理会那可怜的旧识:
「请你尽快结束你的用餐,否则午休就要结束了。」
「……鸠子,我说啊……」
「什么事?」
看着表情真的没有丝毫变化的同居人,我苦笑着说:
「拜托你,欺负杏奈不要欺负得太凶。她有些地方确实让人有点难以接受,但还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你所谓的欺负,指的是什么?」
鸠子若无其事地喝着保温瓶的茶:
「我只是想让少爷知道,什么是帝王学而已。」
「帝王学?那也算?」
「凡事都是起头最重要,以简单易懂的方式来呈现两人实力处于不同层次,也是帝王学的做法。」
听她这么说,我思考了一下。
鸠子原本就知道杏奈就读于这间学园吗?
答案大概是YES吧。鸠子很明显是那种能够准备万全才行动的人,那么照理一定事先调查过这间学园的情报。理所当然地,她应该早就知道杏奈在这里,也一定知道杏奈和我是朋友。
如此一来,今天这样的互动全都在她的料想之内,一切也照她所想的进行,是吗?但这样会不会太穿凿附会了一点?
「另外,我要给少爷一个忠告。」
「咦?是什么?」
「今后最好不要和凤杏奈来往。」
「咦?为什么?」
「她们凤家已经没落了,这样的人不值得你特地拨时间和她维持朋友关系。那些时间,应该全部用来和我进行各种课程,才是比较有意义的时间利用方式。毕竟现在少爷的学习时间有多少都不够。」
「嗯,这么说也没错。」
我苦笑以对。
不过不用说,对于这样的要求,我只有一个回答:
「可是抱歉,我有点无法接受你的忠告,我今后也打算和杏奈继续来往。」
「你说你无法接受我的指示吗?」
「嗯,无法接受。」
「我现在可是受到全权委任,能够决定一切你将受到的待遇,而且还能凭着这份权限,现在当场做出你没有资格成为平和岛继承人的判断喔?」
「嗯,是啊,不过无法接受的事情就是无法接受。」
我搔着头苦笑回应:
「我反过来问你,珍惜自己的老朋友有违背平和岛的帝王学吗?应该说,我觉得如果我现在真的乖乖听你的话舍弃朋友,才是严重违反帝王学吧。不是吗?」
「……嗯。」
鸠子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注视着我,稍作思考后说:
「好吧,如果是这样,我便认可少爷的主张,先允许你和凤杏奈之间的朋友关系。」
「是吗?真是太好了。」
「不过少爷,凤杏奈是个极端危险的存在。」
「危险?杏奈哪里危险了?」
「因为她已经公然宣称她的目标是平和岛的财产。因此我身为平和岛家的人,或者说身为和少爷相同的平和岛候选继承人,绝不容许凤杏奈如此跋扈横行。」
「呃,跋扈横行……说得直白些,她这个人根本不是做什么大坏事的料吧?」
「即便如此,她计划成为少爷的配偶仍是个事实吧。不论如何,我认定她和我是不共戴天的敌人。即便她是少爷的朋友,我还是得贯彻我的责任和义务……我丑话先说在前头,希望你能了解这一点。」
鸠子固执己见地做出以上宣言。
我很难得地从她的态度窥见一丝若隐若现的个人感情,足以见得其决心之坚定。
……哎呀哎呀。
伤脑筋,我似乎将一对水火不容的组合凑在一起了。
这样的发展只能说是不幸的偶然,我实在是无可奈何。只不过,今后让我头痛的因素似乎又增加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