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我正在踢着沙包。
并不是为了转换心情才踢沙包的,是为了练习而不断踢击着。
先说件事让各位当作参考,我是个跟格斗技什么的完全搭不上边的普通学生。而且还是个明年就要参加大学入学考试的学生。
根本就不是可以在这边踢沙包的身分啊。
「真是的……我在干什么啊。」
我停止踢击,双手抱着沙包并将脸贴在上头。
话说回来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不得不在这边练习……理由根本不用想。
我试着回想那位高高在上的女友,她那漂亮的微笑。
——但是却失败了。
老实说,她的微笑根本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产物。
我会在完全搞不懂的状况下跑来踢沙包,也是因为那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微笑。我把脑海中的秋乃拭去,重新换上她那带着不满情绪的脸庞。
接着我因为脸颊感受到沙包冰冷表皮的触感,而小小地叹了口气。
◇
「对了,你也来锻链一下身体吧。」
「……啊?」
这是差不多一小时前,要被称为黄昏还有点过早的时间。
秋乃翘着图书馆的椅子,随口丢出这么一句话。
「果然身为男孩子,只会读书还是太没用了吧。」
她一手撑着脸颊,一边将视线缓缓游移过来。
「可是,说要先用功念书的人是秋乃……」
「没错啊,我说想跟你一起上大学这件事不是开玩笑。要不是认真的,我干么在这边陪你一起念书啊。」。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念书之外还要加上锻链身体,实在是有点——」
「你有什么不满?这样不是很好吗?这是我对你有所期待的证明喔。」
「是、是这样吗……」
的确,照秋乃的个性,任何事物只要她感到腻了,就会毫不留情地全部丢在一旁不管。
「不过为什么我得……」
「你还想说些什么?给我敏锐一点,快点察觉到啊。」
秋乃看起来似乎有些害羞。
我则是用困惑的表情望着她。
「体育馆的后面——」
「咦?」
「体育馆的后面,有个美式足球社练习用的沙包,这你应该知道吧?」
「啊,嗯。」
「去踢那个,左右来回最少踢个十万次吧。」
「……啥?」
老实说,我完全不能理解她在说什么。
「踢是指?」
「就是踢啊。」
说话口吻非常可爱,但内容一点都不可爱。
对我来说,顶多就只能踢个几下而已,她应该也知道我是不可能踢到这么多下的吧。
「呐,加油唷,每天踢一点很快就能达成目标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一点都不想去踢沙包……」
「你说什么?」
「什么都没说!」
我的背脊马上就挺直了。
考虑到往后的人生,在这边答应她才是正确的判断。
一旦跟秋乃展开两人的校园生活,之后等待着我的肯定就是预想中的粉红色人生了。
之前没做成功而告终的初吻,就拿这件事来跟秋乃约定吧,她那柔软的嘴唇所呈现的漂亮色泽,正如同我俩之后粉红色人生的象征一般啊——呃噗。」
揍往鼻梁的手,同时也打断了我的话。
「为什么这种话你说得出口呢?」
接下来那纤细的食指直立,摆出「嘘~」的模样,将我的嘴巴给封了起来。
「咦?我说出口了?」
「嗯,还真是让人惊讶的内容呢。」
「说溜嘴……了啊。」
没想到居然会脱口而出。
秋乃的食指缓慢而强硬地侵入了我的口腔,同时回答我:
「只是揍个一拳就能了事真是不错呢。」
「是的,我深有同感。」
舌尖感受到属于秋乃的味道,我老实地点了点头。
「好,那我就原谅你吧。」
秋乃将食指从我的口中抽出来,并且拿出纸巾优雅地擦拭着。
「所以沙包……你会去踢的对吧?这是为了我们之后的人生喔。」
「我了解了。」
「左右来回最少踢个二十万次喔,在毕业前要踢完才行。」
「次数怎么增加了啊!」
「当然要增加,因为这是为了我们两人嘛。」
秋乃狡猾地由下往上看着我。
「可、可是……这样不会造成我们两个人渐行渐远吗?」
「不会有那种事发生的,今天能不能一起回家,就要看雪人的表现了喔。」
「咦?你不留下来等我……吗?」
「这、我……我可是不会等你的喔!」
秋乃的脸突然涨红了。
「那个,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等我。」
「那你就快点去踢一踢不就结了?这样才不会拖到回家的时间啊!」
在眉毛下垂成八字型的我面前,秋乃说出了强硬的言语。
◇
「第一踢是为了我自己!第二踢是为了我自己!」
我以「将来想从事劳动工作」为理由,在这边不断踢击着沙包。
「马上就结束了!再忍耐一下!」
要是能进入大学,肯定会有更棒的事在等着我。像是「用臀部取代拳头用力殴打我!」或是「用那头漂亮长发甩我巴掌!」之类的好事啊!
更何况……只要成为大学生,肯定可以再更进一步!
我完全无视如雨而下的汗滴,一心一意地持续动着身体。
「接吻!接吻!」
不光靠脚,而是靠腰部摆动的力量。在速度提升的同时威力也会跟着提升!
「原来如此,的确是『为了自己』而练习呢。」
「唔哇!老、老师——怎么突然冒出来啦!」
出乎意料的声音响起,让我的心脏差点跳出来。
「一个人在练习?」
「啊、嗯……差不多就是那样吧。」
我用身体停下不断摇晃的沙包,并且擦了擦汗湿的脸。
「既然要练习,怎么不干脆找个社团加入呢?」
「如果是出自个人意愿,我早就参加会流汗的社团了……」
「什么意思?」
北川敦子,二十八岁——是以没男友而出名的、我的级任导师,她用呆滞的脸回问着我。
「不、没什么……对了,为什么老师会在这种地方?」
「因为我在教职员室里听见像是用力敲打的『砰、砰』声响,为了确认声音的来源就过来这边罗。」
「啊……给你带来困扰了吗?真是抱歉,我就快踢完了。」
「为什么要踢沙包?」
「我刚刚说过啦,因为我有非达成不可的事,才在这边踢沙包的。」
「……难道说,是因为坂卷同学吗?」
「怎么可能是因为她啊!」
我慌张地反驳老师的说法。
「那,你是为了什么这么拼命?」
「唔……」
「果,然是为了坂卷同学吧。」
老师带着肯定的沉稳笑容说着。
「抱歉啦,你跟她交往的事情,在教职员室里头也蔚为话题呢。」
「是这样吗?老师们也挺闲的啊。」
「挺闲这个说法不太正确呢,应该说因为事关成绩优秀的坂卷同学,所以才会成为谈论的焦点啊。譬如她的成绩之所以变差都是因为你的关系这样。」
「这种说法……会不会太过分了?」
「差不多都是因为这样才对你们特别关注啦。」
老师的眼睛眯了起来。
「不过呢,我是为了其他理由才关心你们的。」
「其他理由是指什么?」
「不纯洁的异性交往啊,刚刚你自己才大肆宣扬的东西,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什么?」
大肆……宣扬?
我的确是为了增加干劲而想着秋乃的嘴唇,但我应该没把那个动词念出来才对啊。看来是在不知不觉间把脑中想像的动词给说出口了。
「你是在说我刚刚喊的淀粉(日文淀粉(デンプン)与接吻(せつぷん)发音相近,此处是雪人想要装傻蒙混过去,后文提到的鳞粉(りんぷん)亦同。)吗?」
「没错,如果只是滴进碘酒就会变色的程度那还算好,但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会连她的本质都改变呢。」
「……看来有个很危险的家伙存在啊。」
「就是说啊,而且还是个连朋友都称呼他为『变态祖师爷』的男孩子呢。」
「秋乃身边有那样的人?」
「我是在说你啊。」
老师很愉快似的说着。
「这、这话太超过了吧,再怎么说我可不是个变态啊!」
在意的事情被从正面丢了过来,我马上提出反驳。
「边踢边不断喊着接吻的人说自己不是变态?」
「我喊的是『鳞粉』啦!」
「是这样吗?不管喊什么都无所谓啦。」
老师点了点头并闭上嘴。
然后像是在思考些什么似的将手抵住下巴——
「看来用更直接的说法会比较好呢。」
「什、什么事啊?」
「我『希望你们两个可以分手』的事。」
「分手……我跟秋乃吗?我才不干!」
我的声音拔高了。
「就算是突然要求你来锻链身体,这么强人所难的女友你也不愿意分手?」
「等等,你偷听我们的对话啊!」
「我才没做那种事呢,只是猜想肯定是因为这样子而已。」
「那未免也太正中红心了吧,就算是老师,我也觉得偷听不是件好事喔。」
「对学生而言也一样啊。」
老师这么说着,并叹出了好大一口气,那张大人特有的忧郁脸庞抬了起来。
「虽然是老调重弹,不过现在可不是适合你们两个卿卿我我的时候啊。」
「大学入学考试……吗?我每天都跟秋乃一起念书,虽然一开始感到很讨厌——不过既然她都说了想跟我进同一所大学,那么我也会认真努力用功的。」
「认真……啊。」
「就算这样,你还是觉得我们两个分手比较好吗!」
一半是顺势、另一半则是感到气愤而丢出的话语。
不过,老师却用相当平淡的表情接下了这样的话语。
「现实这种东西啊,其实是非常残酷的。就算两人彼此相爱,但却不得不分开的情形也是有的喔。」
「……咦?」
「我不会强迫你们明天就分手,你回去好好考虑一下吧。」
老师将这样的话丢回给我。
然后转身背对表情呆滞的我,迈步回到校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