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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章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拾(wusutao11)

译者:nidalaowo

校对:nidalaowo

润色:cle(cleverchm)

1

即便所有的朋友都比我优秀,我也并不会太责怪自己。

这惨况不过是幻觉和妄想而已。

就算没有存款也不必在意。金钱只是单纯的抽象概念而已。如果这个月的无法支付房租的话,我就去向房东峰岸先生下跪就行了。

就算被大家和伊藤鄙视也要挺起胸膛。社会地位、固定的女朋友之类的东西也不过是迷惑人的虚幻而已。

如果老是在意别人的话,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可能获得自由。能够决定自身价值的归根到底只有自己。如果深刻明白了这一点,那么无论我们处于多么悲惨的环境之中,我们都能淡淡地一笑了之了,对吧?

话虽如此,那一天的我,心情真的非常糟糕。包括宇宙在内的一切存在,看起来都远比我要出色。感觉我甚至还不如路边的石头,真是想哭啊。

造成这情况最重要的原因,就是遭到了心爱女性的背叛。

我每天早上都会出去散步,而在阴雨连绵的六月清晨,我出去散步时瞄了一眼公寓外的集体信箱,发现了一个信封。

「在这附近有内衣小偷出没。请独居女性多加注意!(多摩中央署)」

……这是什么啊。我可不是内衣小偷啊。我把这奇怪的传单扔到了垃圾桶里。「祝贺您!一个绝好的机会即将来临」之类的欺诈广告信件也一并扔了出去。

问题是里面的一个包装得非常漂亮的信件。咔嚓撕烂信封看了信件内容的我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惨叫道。

「不、不可能。堇居然会!」

但是因为这样会让周围的居民侧目以视,所以我把叫声留在了心里。

没想到堇居然会背叛我的纯情,怎么可能发生这种蠢事——!

但事实确实如此。无论读多少遍,这都是一份山田堇的婚礼请帖。

什么?最近要办婚礼,请带三万日元入场费到酒店婚礼现场来。但是——这很奇怪啊。因为很快就要和不知名男性结婚的她,其实是我、我、我可爱的未婚妻啊……

十四年前,我们确实是已经坚定地订婚了的……

「不要哭了小翔……对了,等长大之后我们就结婚吧」

「真的吗,堇姐?」

「我什么时候说过谎了?」

没有。一直以来堇都是真心待我的。一直都拿着棍棒追赶那些妨碍我的低能人。在我跌倒擦伤膝盖的时候,都会为我涂上消毒水,并且呼呼地为我吹气。堇对我倾注的热情,是用邻家姐姐这种关系所不能解释的好意。

正如刚才所说,当时十三岁的她,真的喜欢上了比她小三岁的小巧可爱的我。在分别时的闪电订婚,我看到堇是非常认真的,这绝不是因为转校而闹别扭的小孩随便扯的弥天大谎。我们应该坚定地约定了,早上在玄关得到堇早安一吻后,我精神抖擞地前往上市公司上班的美丽婚姻生活才是。

可是……

可是我的堇居然要和不知打哪来的野小子结婚……

喂堇,这是假的吧?

这是六月的愚人节玩笑对吧?

还是说,和你结婚、成家,快活地生活在一起,这些生活规划全都只是幻想而已吗!

不需要自问自答,这肯定全都是幻想。十四年来不断幻想的婚姻生活,一瞬间就被一张请帖粉碎了。感觉一直以来我所倚赖的人生支柱,被极其巨大的自动卸货卡车压成了碎片。

——啊啊,想笑的家伙尽管笑吧,女人不过是双腿行走的生命体而已,被这样一个灵长类生物背叛就失去了希望,这是多么脆弱的男人啊,就这样指着我鄙视我吧。

但是我一直以来都爱着堇。以纯粹的心情爱慕着堇活下去的。她对我来说确实是非常特别的女人。长达十四年的爱情故事,居然会迎来被堇背叛的失败结局——

「可、可恶!神和佛都是不存在的吗!」

……仔细想来,从那时开始我的精神就极其不稳定了。

但是我在这下雨的大街上如过街老鼠般徘徊的原因,并不仅仅是因为堇那卑鄙的背叛。导致我遭受严重的肺炎,少了一颗门牙,还有需要一个月才能痊愈的重伤,以及脑部神经出现异常的最大原因,是之前那次悲惨的同学会。

在被堇背叛后精神不稳的状态下,漫不经心地地参加高中同学会的我,在没有仔细思考的情况下刹那间作出的决定才是致命的。因为想到能和梢再次见面,运气好的话或许又能展开一场新的恋爱了,正是这种浮躁的想法要了我的命。

「…………」

干事大矶君工作非常努力吧,同学会的会场在都内酒店里非常气派的宴会场里。虽然交的钱不多,但食物却非常高档,酒当然也是畅饮的。

我精神抖擞地穿着仅有的一件帅气衣服,一手拿着不能喝的鸡尾酒杯,悄悄接近正在对面快乐畅谈的梢。

但是就在我鼓起勇气准备出声的时候,梢突然回过头来。

出师不利的我有些不知所措。她的成长也让我感到目眩。六年不见的梢化妆技巧已经非常纯熟了,身为轻音部唯一女性的她,已经出落成一个出色的女人了。

「好久不见翔君,活得还好吗?」

「嘛、嘛还好吧。小梢看起来也很精神,那就好了,哈哈哈……」

尽管我冷静地说着社交辞令,但意识已经飞到过去的悲痛回忆之中了。没错……轻音部里聚集的伙伴,有主唱兼吉他的伊藤、打鼓的小西,还有弹贝斯的小梢——我们在那有点肮脏的工厂预制式房间里,向着看不到尽头的梦想大踏步迈进。

毕业时候的现场表演非常成功,之后的晚上也在公园里干了杯。

啊——因为第一次喝的酒,以及第一次现场演奏残存的兴奋劲,让你的侧脸和今天一样微微地变红了。

樱花树下照亮我们的,只有银白色的街灯洒下的朦胧光亮,但是那时候你的笑容,我到现在仍历历在目——。

因为我一直都在注视着你。

因为劝在教室角落里发呆的我加入轻音部的你,是我心中最重要的天使——

可是伊藤总是妨碍我,总是在一旁说些多愁善感的话,以此吸引梢的注意力,这让我非常火大的。

才不是「……呐,我们之后会怎么样呢」啊!

你的命运就是像过街老鼠一样横尸街头啊!

但是最要命的是小梢也一副少女的眼神看着伊藤,呆呆地低声说。

「我觉得伊藤君肯定能成为一个出色的大人的」

哼,不可能的。这世界才没有那么单纯呢。沉迷在无聊的摇滚音乐里的伊藤之流不可能成为正经的社会人士的。不过是样子好看一点,吉他玩得好一点而已,别得意忘形啊。不要孤立不会弹乐器也不练习的半幽灵社员我啊。我只是想和梢谈恋爱而已啊。而且我也会弹空气吉他的啊。你们知道什么是空气吉他吗?那可是用空气做的吉他啊。弹的方法非常简单,首先慢慢摆出好像有吉他的样子,然后装作在弹吉他。只要这样无论什么曲子都能弹出来了哦。在空气东京巨蛋里的空气舞台上的空气现场演奏中感受弹奏空气吉他所带来的快感,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替代的哦。只是必须注意一点,弹的时候不能被别人看到哦。如果被谁看到你披头散发地在弹空气吉他的话,就会陷入翘课一个月的惨况之中了哦……

「怎么了田中君,突然不说话了」

「不不,因为你太漂亮了,我吓了一大跳啊……」

……真是好险啊。

差点就深陷在过去的无聊回忆之中了啊。

啊——确实我在部里是外人以下的存在啊。既不努力交朋友也不积极参加社团活动的我,只是个无精打采有气无力的高中生而已。而且还是个在社团教室里因为过于激动而脱光了上半身,弹着空气吉他发着怪叫的傻瓜。在被梢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想要挖个洞钻进去,头昏目眩大脑坏掉的高中生。啊,我就承认吧,我确实是个垃圾——

但是人的过去只存在于脑海里,所以现在也没必要沉湎在这些虚幻的东西里。活在当下的我,完全不必对过去的事情负起责任。

对伊藤的嫉妒现在也忘了吧。仔细想想我不也是个出色的职员了吗。这样说来我不是因为优秀的才能而被两家公司争抢的优秀职员吗。我马上将这设定喊了出来。

「对了对了我现在在与媒体相关的公司工作呢!是不是很厉害啊?很帅气吧?那么小梢在做什么?自由职业者吗?」

「我、我是普通的社员……」

哦哦,在她结巴的那一刻,我一下子来了灵感。在公司里压力很大的啊。不停要受到大婶们的欺负,还有无时无刻不侵蚀心灵的东京沙漠的孤独……因为这些常有的烦恼,梢对OL生活也非常厌倦了。你看,证据就是梢就像我所想的一样嘀咕道。

「我可能也差不多该辞职了……」

这可真是相当想不开啊。这就需要我这个不吸烟不喝酒不赌博的正经青年来安慰她了。二次会我要带她出去一边大量喝酒,一边见机行事、滔滔不绝地跟她讲一些被我歪曲的回忆,要让她有「哎呀,原来田中君也是个不错的男人呢」的错觉。要让她抱有田中君「啊咧,田中君是个非常可靠的男人呢」这样的幻觉才行。

因为女性是与现实相反,内心深处经常盼望得到白马王子拥抱的生命体。

能够利用这种女性特点的话就能扭转局势了。

恰好,我今天早上也刚刚和相爱十四年的女性分手了。这显然是命运的安排。我们在这次同学会上的相遇并坠入爱河正是命运的安排!

「所以干脆我们结婚吧!」

「结、结婚?」

「不,什么也没有……」

在这危险的时刻我回过神来。不知不觉脑子像被切开一般疼痛,一不留神就要倒下去的样子。我看了看自己的手,不知什么时候,不能喝的鸡尾酒快被我喝光了。

似乎因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喝了大量酒精,不小心说了非常过分的话。不管多么强烈的急性酒精中毒症状,只有头脑异常的人才会突然发出结婚的宣言吧。果然今天早上被堇背叛给我的精神造成了恶劣影响啊。

可是那时候的我,将不能喝的酒的最后一口都喝完了。梢突然展现耀眼的积极性来。梢看着我的眼睛,微微点了点头说道。

「嗯,我要结婚了……」

喂喂,这怎么办?这可糟了啊。一下子就发出订婚宣言,真服了你了啊。就因为这样我才觉得最近的女人都品行不端啊,这么重大的问题不仔细多思考思考可不行啊——

「——但、但是我们都已经二十四岁了。虽然这话有点突然了,但这时候安定下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啊!」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女生感到害羞,于是我满面笑容地继续推进订婚的话题。这样就相当于能够保证现在的生活质量了吧。我也终于有了妻子和儿子了。真让人感慨万千啊。果然生物的存在意义就是要繁衍后代的啊。要说得高深点的话,生物的工作就是要将DNA这种东西传承下去,人类的伟大使命就是要播撒大量的种子。好、好了,那么我们也要努力啊!对这时候的我来说应该尽快离开这让人不爽的同学会,两个人向着夜晚的闹市中奔去才对啊!

但是——

「谢谢。多亏田中君的话我稍微能安心一点了。婚礼的时候一定要来哦。——啊,伊藤终于来了。好慢哦!」

「……哎?」

一位青年不知什么时候走到我的身边,小梢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个英俊的青年正是伊藤。

梢抱着他的手臂宣告道。

「没错,我们要结婚了!」

伊藤像是「不要在这种地方说啊」一样怯弱地微笑了。周围的同学也七嘴八舌地说「真的?」「恭喜你们」「高中时代的交往能够走到结婚,这么爽快的事情现在已经不多见了啊!」在那一片愉快的祝贺声中只有我一个人尽情品尝着空虚的味道。这样的夜晚只能逃跑了。心碎的我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按出了来电的铃声,开始了社会人的演技,为了预防万一我是提前练习过的。

「喂喂,我是田中。哎,之前的企划到了营业方面才出问题?那可真是麻烦呢。之前的演习明明都很顺利的啊,嘛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马上让现场的工作人员再调整一下具体的数值,我也立刻赶到那边去——于是抱歉,我必须要走了!」

然后我就转过身离开了同学会会场。虽然途中猛地撞到了拿着鸡尾酒的女孩子脸上撒了一些酒,我也不在意地快步跑到了夜晚的大街上。

街上如天气预报所说的一样正下着大雨。

伞忘在会场里没拿出来,当然我也没想过再回去了。

我在倾盆大雨的大街上一个人漫无目的地闲逛。

那个样子就像是全身湿透的过街老鼠。

青春时代的挫折是很常见的。

……啊,没有固定工作、没有生存目标、没有朋友更没有恋人,当然存款也很少,地球就算是只有一百人的村子可能也不能进入顶层的,过着无聊生活的24岁男人就是我。

好不容易才从三流大学里毕业,简历却被三十多间的公司退回的就是我。好不容易在一家卖灭火器的公司里上班了,却发现那是欺诈式的营业工作,因而跑得脚痛心疲地过了半年就辞职的就是我。在那之后做了两份传媒相关的兼职,也就是靠着派送报纸和车流量调查赚取日薪糊口的就是我。在拿到工作的时候也曾经志气满满的,但做什么都持续不下去。在这两年里拿到的唯一证书是文字处理检定三级。这样的垃圾在世界上都没有存在的必要。这样没有精神的生物,在宇宙都没有存在的必要。因为我活着,其他尊贵的生命不断地死去了。可爱的鸟先生、牛先生、鱼先生,还有绿色植物先生们都为了让我这腐朽的生命存活下去而接连赴死啊——!

可是世上没有什么能够安慰我这悲痛的独白。倾盆而降的大雨只是将我自暴自弃的心浇得透心凉而已。冒着热气的下水道井盖,大城市里闪烁的霓虹灯,以及挺拔的高楼大厦的威容都只是衬托出我孤独的内心而已。

「……呜呜呜呜呜」

路人都离我远远的。突然飞速从身边跑过的出租车也溅了我这唯一一件好衣服一身泥,接着仿佛嘲笑我一般地逃跑了。

被凌厉的水压击中的我脚步踉跄,肩膀不小心撞到的,竟然是恐怖的肌肉兄贵二人组,要、要被干掉了——我在他们对我发难之前,果断先将钱包伸了出去。里面没有驾照没有信用卡也没有身份证,只有3000元现金在里面,这就是我最大的诚意了。

「就、就不用道谢了!你们就心怀感激地收下吧!」

「啊啊你在说什么?在开什么玩笑啊?你太小看我们了吧?」

道、道歉的方法搞错了——!两个严厉的兄贵将我带到了角落旁的废弃工地上。就在那放置着被蓝色的塑胶薄模覆盖的钢筋混凝土空地上,因为害怕而双腿发抖的我,果断像漫画里那样摆出了打架的姿势。

可、可恶,我也是该出手时就出手的——!

当然,兄贵们指着我哈哈大笑,然后我只是单方面地被痛揍而已。脸被打得门牙掉了一颗出来。后脑勺被狠狠敲了一下,眼睛里都冒出金星了。胃被狠狠地踢了几脚,刚才喝的酒全都吐了出来。似乎呕吐物恰好沾到了兄贵的西裤上,两个人的愤怒愈发高涨,打击的速度更加快了。在被踢的时候我听到了肋骨断裂的声音。

我的脸已经被沙子和鼻血弄得一塌糊涂,从头到脚都沾满了泥,好像稍微有点失禁,这种痛楚是我第一次尝到的,大脑里已经一片空白了——真正的暴力一瞬间就从根本上将我的意志和尊严夺走了,化成了灰。我一边道歉地说「对不起」,一边抱着头弓起了身子。「请原谅我」地一边喝着泥水一边请求着原谅。

但是这时候,在我的头脑一角还在想着。

——这种惨况,只是妄想和幻觉而已。

*

转校前一天的黄昏,我向正在后山农田里采摘绿色的黄瓜和深红的西红柿的堇报告我最后一天在学校做的事情。

我满心希望堇能摸摸我的头,但是换来的却是蛮不讲理的说教。

就像大人对小孩常做的一样,连俯视的视线都相同,还加上了出乎意料之外的斥责。

「不管欺负你的孩子有多么可恨,也不能在他们的拖鞋里全放上大蜗牛的。因为蜗牛也是生命啊!」之类的。

尽管这句话已经是遥远的回忆了,但是那情景我仍然记忆犹新。

左边和右边一望无际的卷心菜田,以及被夕阳染红的巨大积雨云——我紧握拳头撇开堇的目光,向她说出了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的粗话。

「吵、吵、吵、吵死人了!堇姐总是那么烦人的啊!蜗牛就只是蜗牛而已啊!好痛痛痛痛」

尽管被拉了耳朵,但这种小小的惩罚我并不害怕。

「堇姐总是要我学习啊运动啊什么的,为什么跑步快头脑好就好啊?要成为一个出色的人,要在什么方面怎么做才算是好啊?杀蜗牛有什么不对啊!」

然后堇姐松开了我的耳朵,足足沉默了几十分钟,直到被染红的云彩全部飘走,都一直在思考问题的答案。但是长考后她最终说的话,却过于抽象和无法理解。

「是好是坏请自己判断。但是如果你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好的的话,就闭上眼睛静静地问一问吧。马上就会有人回答你了」

「谁啊?我都要转校了,没有任何人可以商量的啊」

「没有这种事。只要把手放在胸口问就好了。如果这样还不知道答案的话——」

现在想想,当时堇想说的,应该是相信自己的良心,听从自己潜意识的意愿之类珍贵的话语吧。或许因为堇的父母都是基督教徒,所以将听过的牧师之类的人说过的话引用过来而已。

可是这种说教对一个傻瓜小学生来说实在太难了。我按照字面的含义将堇的话接受下来了。

堇将我的头抱进怀中,在我耳边轻轻说道。

「如果这样还不知道答案的话——小翔一定是一直被人保护着的。有人一直在照顾着你。所以不要感到不安哦。那个人一定会给你正确的建议的」

我满脸通红地连连点头。就算是转校的前一天,这种身体接触也过于强烈了。每当我想起堇的时候,总会回想起她在转校前一天的说教和她的体温,就这样我患上了严重的幻觉妄想。

一定有谁在注视着转校后的我。在放学途中的电线杆后面,房间壁柜的深处,肯定有谁隐藏在里面。当然这个人对我没有恶意,只是偷偷在背后一直守护着我,在我困惑的时候像堇一样给我建议,是个时而温柔时而严厉的监护人一般的存在。但是——

「我再也不想做作业了」

「不行。努力才会拥有美好的明天」

面对壁柜发牢骚自问自答的小学生样子,就像是想得到尽早去治疗建议的精神病患者一样。

「今天的学校也很无聊啊」

「不能说这种话。如果觉得无聊的话通过自己的努力就能变得快乐起来」

我在电线杆后面一人分饰两角的样子,真想要赶快叫心理辅导过来般不忍直视啊。

尽管上了中学之后这种奇怪的妄想就消散了,但是到现在我还偶尔感觉似乎有谁在电线杆背后注视着我。

不过这当然是妄想了。现在的我是明白的。结果堇只是向我的脑中植入妄想的女人。守护我的人根本是不存在的,杀死蜗牛也是无所谓的。堇一直吵着要我学习啊运动啊什么的,这种价值观当然也是妄想。头脑好跑得快就是出色当然也是妄想。甚至我认为她所说的唯一的真理「是好是坏请自己判断」这句话也是妄想。如果我还妄想着和堇订婚或结婚的话,和梢谈恋爱的愿望也不过只是幻觉了。不仅如此,这满是血泪的痛苦和悲惨,也不过只是单纯的幻觉和妄想。在角落里被踢得如同擦过牛奶的抹布一样到处翻滚的我,抓住兄贵的脚跟叫道。

「所以我完全都不在乎。无论是我就要死了,还是心情感到痛苦空虚,都不过只是虚假的演技而已!所以等一下,听我把话说完,我会给你们3000元的所以听我把话说完啊!

如果感到痛苦的话,这种觉得痛苦悲惨的想法本身才是错觉的产物啊!无论是带着讨厌的血腥味、碎掉的门牙、几乎让人失去知觉的全身疼痛、失去遥远过去的失落感、还是度过倦怠每一天的孤独不安以及空虚等等,这一切都只不过是错觉和幻想而已啊!

所以说你看,我虽然快死了但是死不了哦!虽然非常痛但是不痛哦?要是以为我说谎的话就更用力一点踢我啊喂!」

兄贵们用力踩住嘴里吐血的我的头来回拉扯。然后再次两手紧紧抓住,用力地朝我的下颚踢去,这次我身体大幅度后仰着向后飞去了。耳朵听到了耳鸣声,心脏和脉搏的跳动伴随着难以忍受的痛楚。此时世界逐渐崩坏了。同学会上所感受到的悲惨,在街上和不良青年打架被暴揍,浮肿的脸深陷泥水中挣扎的我,一连串痛苦、恐怖和绝望都啪嗒啪嗒地碎裂掉落下来。此时我脸上的表情都已经是直抒胸臆了。我有时哭着呻吟,有时又带着笑容「哈哈哈」地笑着,无论哪种表情都是内心所想。可是他们却嘀咕着「这家伙怎么回事」「很奇怪啊」「脑子坏掉了吧」,渐渐远离了我,我叫道。

「别跑啊!听我说话啊!」

我抓起堆在地上的一根钢筋站了起来。脸肿的太厉害了以至于我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使劲地睁开眼皮才勉强看到了东西。跑了几步后脚不听使唤又跌倒了,脸又陷进了积水之中,但我马上站起来继续往前跑。

霓虹灯从灯火通明的大街上向阴暗的小路照射。正向卡拉OK厅走去的公司社员们看到我的样子都发出了惨叫。全身是血和泥的我一边举起双手向他们发出威吓,一边只用左眼看到的狭小视野里寻找两个暴力不良青年的踪影。在那里。我向着眼前那对面的人行道走去。斑马线的信号灯是红色的,于是我翻过栏杆,跳到并排三辆车宽的马路中。艰难地躲过右边驶来的自行车和出自车。可是在穿过中间的车道时,不知什么时候松开的鞋扣被踩断了。我差点摔了一跤,好不容易才以踩空的姿势重新站稳了。但是此时左边已经有一辆卡罗拉冲了过来。看我跳过你,于是我全力地跳了起来。但是那是不可能跳过的。车子机盖猛地撞到了我的左脚上,我整个人在空中翻滚了起来。就像体操选手翻跟斗那样上下颠倒了过来。双脚猛地伸向了天空。从两腿之间我看到了从建筑物间飞过的飞机。我想,我要死了。

如果以受身的姿势着地的话我觉得还能捡回一条命,但是不走运的是卡罗拉的后面还有车。我的头的侧面再过零点几秒就应该和后面车的挡风玻璃撞在一起了。尽管如果我缩起脖子的话或许将将避得过去,但是早在在大脑将指令传到肌肉之前我的头盖骨就应该已经粉碎了。在这条满是拿着无线电收发机招徕客人去卡拉OK的临时工以及捡破烂的流浪者到处走动的繁华街道上,我体验了濒死的经历。不知什么时候时间的流动静止了。临死的脑力让视野扩大了,现在的我能够完全看到静止的夜晚。周围360度的景观尽收眼底,眼前是恍如鱼眼透镜拍摄的照片一样歪曲的景色。把我撞飞的是神奈川县车牌号的卡罗拉,卡罗拉后面的车子的车灯发出耀眼的光芒。在人行道上指着我满脸通红的公司职员,在他身边是闪闪发亮的红灯——所有东西都像照片一样凝固在那里。此时才发现卡罗拉后面的车子的挡风玻璃距离我的脑袋只有几厘米,但是我的肌肉仍然一动不动。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移动。就连数以亿计的银色雨丝,这时也完全静止在空中了。

但是此时我注意到了。

在拉面店旁的电线杆后面藏着什么东西。

有什么灰色的东西若隐若现地从电线杆背后溜了出来。

那是雨衣的袖子。这是和某天下雨的时候堇身上穿的完全一样的雨衣,从雨衣里我看到了黑色的长靴。这个人为了防滑而穿着即使在冬天也绝不会摔跤的靴子,她偷偷躲在电线杆背后,只是露出眼睛看着我。

现在正上下颠倒飞在半空的我,往穿着雨衣风帽的深处望去。注意到我的视线的她慌忙将脸缩了回去。就在我的头部距离死亡只有两公分的时候,她又战战兢兢地把头伸了出来。这次我们的目光对上了。她似乎放弃了一般现了身影,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向我走来。上下颠倒的我们相互注视着。我的胸部满溢着走投无路的非现实感,以及被撕裂般痛苦的怀念。

堇姐——

可是她说道。

「不、不,我不是堇。而且我、我现在来帮你。总之会救你的,请不要生气。请不要这样瞪着我。不要老看着我」

虽然被风帽遮住我看不见她的表情,但似乎她很害羞。

「没、没错。因为稍微被看到我就会很害羞,所、所以我只是尽、尽可能藏起来而已。我马、马上来救你。请等一下」

就这样她双手转动我那颠倒的浮在半空的颈部,依靠重量拉扯我的头。

「嘿、嘿咻。这个角度可以了吗?」

她的手确实包含热度,灰色的雨衣也确实让我觉得眼熟——可是那塑料外套应该是白色的才对。啊啊——这时我注意到了。她拉着我的头的双手就像空气一样透明。她的全身都笼罩着淡淡的透明。因此衣服也变成了灰色。在背景穿透的情况下看到的衣服,白色也变成了灰色。她点了点头。

「嗯、嗯。是的。初次见面田中先生。我叫空气。我是一直都躲在暗处袖手旁观,慢慢会变得稀薄的空气。但是还有时间。既然已经被看见了,今后就让我在你身边帮忙吧。虽然很害羞,但我会加油的」

就在她满脸通红地别过脸去的瞬间,时间突然开始了流动。车子将将从我的头底下掠了过去。在我以为会看到工薪司机那因为车祸的恐怖而瞪大双眼的神情时,我的肩膀落到了柏油马路上,街角被刹车板的尖锐声和嘈杂的人声包围了。我没有被后面的车子碾到,翻滚着逃到人行道时就失去了意识。感觉有谁摇我的肩膀是做梦吧。感觉被谁背着跑到了什么地方去,这也是做梦吧。在到达公寓的时候,脱下了雨衣的风帽,说着「好、好累啊」的她,样子虽然是十三岁堇的样子,但那肯定也是做梦吧。

这一切都一定是我临死前看到的,无聊的梦境吧。

2

我被渴醒了。去喝床旁边放着的矿泉水时,触碰到被打断的牙齿伤口,引发了激烈的疼痛。冷不丁的抽搐又触发了腰部和肩膀强烈的痛楚。我这一生都没做过什么亏心事,死了应该是可以上天堂的,但是从这全身疼出眼泪的痛楚来推测,这里不可能是乌托邦的天堂。看来我昨天幸运地保住了性命,这熟悉的屋子肯定是我的木制公寓,从窗帘的缝隙中透出的光线也肯定是普通的阳光——我在被子里一边不停进行着不触及肋骨疼痛的浅呼吸,一边思考着。

「…………」

昨天我的头确实是将将躲过了车子的碰撞。幸好我将脖子微微弯曲了几厘米。这并不是不可思议的现象。

而且,我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会回到自家床上睡觉也是非常有可能的。

人的本能偶尔能引出奇迹般的能量的。我的本能想到这样会给警察添麻烦,于是在潜意识中将我濒死的身体送回到这张床上来也是有可能的。其实,昨天晚上的事故现场距离我的公寓不足五公里,这距离就算受了伤也是可以跑回来的。

当然,全身的血和泥都被擦干净这一点,也并非不可能的。我也是很爱清洁的。我在潜意识中会在躺下之前先用毛巾擦干净身子也没什么不合理的。会在不知什么时候换上了睡衣,将沾湿的毛巾敷在头上,也可以用同样的道理来解释。

但是这家伙——

在我打算再次睡下的时候,听到有什么人以战战兢兢的声音颤抖地说道。

「早、早上、好。虽然还在发烧,但还是先去看牙医吧。皮、皮外伤并不是很要紧,但是牙齿还是认真去看看比较好」

「…………」

我只是眼睛动了动看向床边。那家伙迅速坐到了那里去。

脑子在意识再次朦胧的情况下思考。没有必要慌张,这也并不是无法解释的糟糕问题——一边颤抖地轻声自言自语道。

「……院」

「哎?你、你说什么,我没听见。对、对了,嘴里也受伤了所以不太好说话呢」

酷似堇的她凑到了我的耳边。

虽然被和13岁的堇酷似的短发挠得我的鼻子直发痒,我再一次用稍微大一点的声音自言自语道。

「在去看牙医之前,先去市立综合医院」

「不、不行。死了可怎么办。你发烧的温度很高哦?」

「不对,我的头——!」

变得奇怪了。

幻觉、幻听,还有幻触——这还是第一次神经这么彻底地坏掉的。

即便如此我还是勉强打起精神,匍匐着爬到玄关对面将日报拿了过来,趴在地上彻底地把社会新闻版看了一遍。乍一看似乎昨天的车祸没有登到报纸上。没有引起连环相撞事故真是难得。

卡罗拉的挡风玻璃撞到我的脚应该有几条裂缝,很抱歉还请自己出钱修理吧。难得在那个时候我发挥出潜能灵巧地逃跑了,现在我可完全没打算要向警察自首呢。

身体似乎没有大碍。尽管被撞到的脚肿得厉害,但是应该没有骨折。大概是我纵身一跳打算跳过那辆车的举动发挥了作用。因为是从侧面相撞的,所以能量被分散了。在我落地的时候撞到地面的肩膀只是出现了一块黑斑,既没有骨折也没有脱臼。全身严重的撞伤也都是可以自然恢复的程度。

「是、是吧?我都好好检查过了。所、所、所以去看牙医吧」

「…………」

我叉起疼痛的双臂思考着。

或许应该最先接受治疗的真是牙齿也说不定。虽然头上满是包,但是从耳朵到脑袋都并没有损伤。尽管还有一点头疼,但这肯定是发烧引起的并发症。即便真的是脑出血,我也没有钱去做大手术。另一方面,如果不治疗牙齿的话,我就会痛得早上都吃不了早餐了。

「好吧……」

我忍受着发烧和疼痛站了起来,将沾血的睡衣换好后走出了木屋公寓。

六月的天空虽然是阴天,幸运的是并没有下雨。我将高中时期爱不释手的几乎相当于废车的电动单车拿出来,非常辛苦地骑到便利店的ATM机取了钱后,再骑到附近的牙医诊所。

等了不到一个小时后就轮到我了。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女医生以极快的速度麻利地进行着治疗。我坐在诊疗台上,她向张大着嘴的我问道。

「这、这是出什么事了啊」

「这?」

「不,你的脸伤得好重啊。要是出了什么事的话要去找警察哦」

「其实昨天——我烧得头重脚轻,一不小心从东京铁塔的楼梯上摔了下来」

「……总之要把你的牙神经拔出来哦。要装假牙进去吗?」

「不了,我没钱,总之只要弄得不痛就好了」

喷麻醉药进去的时候眼泪不自觉地流了出来,不过一想到这样终于可以从无法喝水的痛苦中解放出来便放心了。她也握着我的手来鼓励我……几十分钟后我一想到她的存在又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加、加、加油田中先生。因为你已经不小了,哭出来的话很丢人的。不能哭出来哦」

「呜、呜呜呜呜……」

「怎、怎么了?麻醉药没有效果吗?」

「不是的。只是有点……」

「有点?」

「脑子」

在急速变暗的视野一角,女医生惊慌失措地叫了起来。

「没事吧!难道是麻醉药的冲击?——赶、赶紧拿氧气瓶来!」

「呼呼呼……」

就这样过了几个小时后,治疗终于平安结束了。尽管因为发烧、全身的疼痛和她的存在我晕倒了几次,但只要女医生一叫起来,我就会立刻清醒。

原来牙医也经常配备氧气瓶在身边的啊,我带着得到冷知识的意外之喜迅速向车站前卖报纸的营业所走去。

刚松了一口气,又想起了与生活相关的琐碎事情。

「你啊,不打声招呼就翘班,早报怎么办啊!……喂你的脸怎么了?」

果然所长非常生气地怒吼了起来,但是看到我的脸后就愣住了。我一脸「这算幸运的了」的表情,添油加醋地将昨晚被两个青年惨无人道地暴打滔滔不绝地告诉了所长。

「他们貌似是贩卖人体器官的掮客,想把我的肾脏挖出来拿去卖呢。幸好我在函授教育里学会了空手道」

我顺便还把打断的牙齿给所长看,所长才完全冷静了下来。

「……嘛、嘛。没事就好了。没办法了,你就去往晚报里夹传单吧」

我混到打零工的大妈之中开始了紧张的工作。但是在把成百上千的减肥俱乐部啊卡拉OK量贩店啊之类的广告单夹进报纸之后,我的脑袋又开始晕了。

「啊啦小翔没问题吧,脸好红哦」小池大婶担心地问道。

「拜、拜托那个可怕的大叔让你休息一下吧。果然烧得很厉害啊」

那家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用手摸着我的额头测量体温。这种充满现实感的手掌感触,将我一直绷紧的神经之弦一下子扯断了,我的头撞到工作的桌子上,这是今天第四次昏倒了。

当我恢复知觉时,我发现自己正躺在工作房里面用三张折叠椅子拼起来的床上。因为毛巾什么的都没有,觉得身上非常冷,但不知为什么只有右手相当地暖和。

我微微睁开眼睛瞄了一眼,果然那家伙正一脸不安地紧紧握着我的手。虽然我想再昏倒过去一次,不过这样就给大家添麻烦了。我将那家伙的手甩开,从折叠椅子床上跳起来,低着头向所长走去。

「抱歉,我可以请一下假吗?我实在是病得不轻」

所长没有看我,点了点头,下巴动了动叫我回去。因为嫌麻烦而不愿意做送报员的我,在营业所里的地位已经无限接近于最底层了。我一边想着或许要就这样被炒鱿鱼了,一边骑着电动单车回到了自己的公寓里。

在途中,因为听到有人在我耳边说些有的没的导致我转错方向,差点撞到了一个家庭主妇。我急刹车停在路边后,战战兢兢地向后望去,看到那家伙正两腿抱膝地端坐在后座上。

「之、之前我就在想了。那个人果然是坏人。明明知道田中先生因为感冒身体虚弱了,还那么冷漠,总、总有一天我要投诉他」

「…………」

到了公寓后我没脱衣服就这样倒在了床上。

虽然要思考的问题,要做的事情堆积如山,但是我的脑子和身体状况都非常糟糕。全身的各个关节都隐隐作痛。头也像裂开一样地疼痛。身体也在轻微地颤抖着,似乎是得了近年罕见的重感冒或者是肺炎。

「去给我拿体温计过来」

我躺着恶作剧般地自言自语道。

「在哪里?」

「在那个杂物盒里」

果然那家伙露出了一脸困惑的表情。

幻之空气少女是做不到这件事的。

「……对、对不起,因为我不能在别人面前触碰东西。会、会很害羞的」

在被窝里瑟瑟发抖的我听到这不可思议的话语板着脸发出了「嘻嘻嘻」的笑声。果然那家伙是晚上睡一觉醒来后就会完全消失那一类的幻觉。毕竟堇也是并非那种说话会提心吊胆的女孩。虽然想着要是幻觉的话就应该更像堇才好啊——不过终归是转瞬即逝的幻觉。烧退了应该就会消失的了。我也不再说什么,只是说了声「晚安」,就背过身闭上了眼睛。

可是半夜里几次半梦半醒的我却感觉似乎有什么人在屋子里偷偷走来走去。就算是最近中国人盗贼团猖獗,我的屋子里也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可以偷。就连工作用的笔记本电脑都是十年前的老货了。

我不在意地继续睡觉。

像死猪一样继续睡过去。

但是在我上厕所的时候,却感觉到额头上放着一块湿润的毛巾。

仔细一看,枕头旁边放着温度计。

在床的旁边放着装了冰水的拉面大碗。

然后靠在墙壁发出「呼—呼—」的呼吸声睡着的她,指尖肿得发紫。就像是几百次将毛巾放进冰冷的冰水里那般的肿。反正这也是梦吧,那时我将难以启齿的话说了出来。

「……谢谢你。堇姐」

「嗯?不、不对,我是空气」

那家伙微微睁开眼睛回答我,看来她的耳朵很灵敏。因为我感到有些难为情,于是我佯装不知地回到床上装睡。如果说「谢谢你」的话让我感到害羞的话,会对幻觉出现害羞的心情本身也让我很害羞。在工作的地方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只有我能看见她。而且在我有意识的时候,她是不会去触碰物体的。所以无论是额头上湿润的毛巾,还是枕头旁边的体温计,肯定都是我自己放的。

「对了,我就像梦游病患者一样,只是自己动而已……」

「不,只、只是我害羞而已」

我看到了床垫上的凹位,看来那家伙在床边坐了下来,

她梳理着我被汗浸湿的头发。

「一、一直躲到现在真是抱歉。因为这样,田中先生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这些都是我的责任。但、但是我不会害羞的。你看——」

那家伙突然把体温计插到我的腋下。

顿时感到一阵寒冷。

我问道。

「……你到底是什么?」

「我是一直在你身边的空气。因、因为我很害羞,所以至今都一直是偷偷藏起来的。但是从今以后我们两个可以一起做梦了哦。无论什么梦我都能让你看见。我会给你看见很多出色的梦境。我知道的,田中先生你一直都很像跟堇再见一次面。想夺取堇的芳心。否则的话会很麻烦的」

「你在说什么傻话啊」,我虽然想这么说,但是却不知为什么这话卡在喉咙里出不来。我能做的只有故意哼笑两下,粗鲁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比起这个,赶紧做点东西吃吧」。

空气确认了我的体温计后,向厨房走去。

「因、因为还要一点时间,所以请再睡一下吧。……体、体温是38度。烧已经退了很多了呢。这是好、好的兆头啊」

我在厨房里「咔嚓咔嚓」的切菜声中又睡过去了。

一觉醒来后,锅里已经煮好了粥。

这是和堇姐做的完全一样,里面放了鸡蛋的美味的粥。

四天后的早上我痊愈了。

现在旁边有了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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