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胞胎是鸟,某个国家里流传着这样的传说。
至于为何会有这样的说法,据说是因为双胞胎稀有少见,也正因为稀有所以受到祝福,受到祝福的事物与上天亲近,而与上天最亲近的则是在天空飞翔的鸟儿,基于如此一连串的联想,「双胞胎=鸟」的公式似乎便成立了。
山阶立夏觉得这真是复杂。让这么不可思议的说法成立真的好吗?他心想,如果是归类在传说的范围里,那这一定是一段佳话吧——只不过,这样的故事和自己扯不上关系就是了。
立夏之所以会觉得跟自己无关,当然是因为就算把鸟的传说摆在一旁不提,他相信身为双胞胎也并非是那么特别的存在,一点特别之处也没有。立夏就是极其普通的十五岁少年,虽然有一个异卵双生的乐生妹妹,可是也没有因此就显得哪里与人不同。感觉打从呱呱落地那一刻起,两个人就理所当然地在一起了。虽然两岁之前的记忆暧昧不明,不过若是从懂事以来的印象,立夏就全部记得一清二楚,妹妹纱友一直都陪伴在立夏的身边。
就连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身着制服的纱友也和立夏并肩定在一块。立夏觉得身材娇小玲珑的纱友,即使撇开同是自家人的偏心看法不谈,仍旧是不论带到哪种场合,都能让男伴挂得住面子的可爱少女。如果她瞇起眼睛微笑的话,甚至连早该看习惯的立夏也会有不禁看得出神的时候。如同天使一般,这句形容词就像为她量身打造的一样。
面对保留着一丝稚气的柔和轮廓、粉桃色的小嘴、以及凝望立夏时那双楚楚可怜的眼睛,立夏可以确信如果对方不是亲兄妹,自己早就迷恋上她了。说不定,连他觉得发育还有些不够完整的身材,在他人的眼里看来,都会替可爱的程度加分不少。虽然不知何故,纱友好像从不把其它男生看在眼里,可是自从上国中以后,她的身边就不曾缺乏追求的异性。
而纱友现在正用纤细的右手臂挽住立夏的左手。让人不禁怀疑是不是只有十公克左右的柔嫩手臂,确实是少女的动人肢体,因此立夏多少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但却没办法挣脱她的手。虽然过去曾有一次想要挣脱的经验,不过从那次以来就再也没有这么做过。
「——为什么要甩开人家嘛。」
当时纱友像个小孩子一样嘟起了嘴巴抗议道。
「欺负纱友的话,人家就要跟妈妈告状了喔!」
虽然那已经是小时候的回忆。但是在那之后没多久,立夏就变得再也违抗不了纱友了。因为让她可以打小报告的母亲去世后,纱友便突然停止了这个口头禅。
这个独一无二、唯一、也是绝对的理由至今仍让立夏产生条件反射。
立夏也完全习惯了那个不好意思的感觉,不管是被调侃也好、做什么事情也好,就如同理所当然般地和纱友过着平常的生活。
一言以蔽之,那就是立夏至今过着极为平凡的人生。没生过大病,也没碰上任何意外事故,成绩普普通通,运动有点不擅长。没在社团活动留下过什么值得一提的成绩,也没有接受过任何赏罚,就在一天又一天安稳与算不上大风大浪的许多小事里,走过了十五年的岁月。
如果硬要说立夏哪里比较特别,那就是他的外表——那一头与生俱来的发色。不管怎么抚平还是吹整,就是不肯好好听话、容易乱翘、猫毛般的头发,是如浓郁红茶般的红色,也就是说,他长着一头不论走到哪都不会觉得丢脸的帅气褐发。
「今天你的头发还是一样又刺又翘呢。」
比立夏矮一个头的纱友伸长手臂玩弄立夏的头发。抚摸个不停。一度被压平的发尾又再度翘起,纱友像是觉得很有趣似的呵呵地笑了出来。
「别闹了啦,那是天生就乱翘的,怎么按都还是会翘起来啦,」
立夏皱起眉头,左右摇头把纱友的手甩开,虽然成功甩开了,可是纱友又伸手来摸,然后呵呵发笑。
「可是看起来就像有好好抓过头发一样感觉很帅耶,而且也有很多人超羡慕你头发的颜色啊。」
「就算听妳这么说我也高兴不起来。」立夏不知怎么响应,「妳应该知道因为这个发色,我吃了多少苦头吧?我从来没给第一次见面的老师好印象过,而且还会被学校的每一个老师分别抓去至少解释一次。根本半点好处也没有。」
「是吗?人家可是因此得救了呢。多亏了哥哥引人注目的关系,我就不用受到老师的注意啦,也不会被老师念东念西。」
纱友的额头上覆盖着一层柔软的浏海,用缎带绑起来的头发长长地垂挂在左右两边的耳后。纱友把绑成双马尾的发丝绕啊绕地在手指头上缠成一圈给立夏看,虽然颜色有些浅,不过和立夏的头发相比,还算是黑发的范围里。
「那群老师也实在太爱多管闲事了,别人的头发长怎样管那么多干嘛。那种事情在人生当中是很重要吗?还有其它更应该去关心的事情吧。」
「嗯,像是明年我们还能不能继续同班之类的。」
纱友又笑了。她以认真的眼神,转眼向上望着立夏。
「那件事有那么重要吗……」
「为什么不重要!」
纱友状似不满地抓着立夏的身体摇。
「毕竟我们也不见得一定会上同一间学校吧。」
「咦?为什么?上同一间学校是一定要的吧!」
纱友露出一个打从心底认为这事儿是理所当然的表情。忍不住想要反对的立夏不加思索地试着提出了反驳:
「妳凭什么能把话说得那么笃定呢?的确就当地而言是没有别的学校可以选择啦,可是只要有心到外地通学的话——」
「因为我很清楚哥哥你的成绩,如果不老实一点就读秋穗台的话是很危险的。就算你逞强硬要选其它学校,也会因为校内评价分数大伤脑筋吧?老师对你的印象又都不是很好。」
「校内评价差又不是我的错……那是我受到强烈误解。都是爱乱翘的头发的错,」
「欸,哥,你有在想毕业旅行的事吗?」
纱友突然跟嘴里碎碎念个不停的立夏改变话题。
「早点用推甄决定学校,然后能在一月时就出去玩的话那该有多好啊。」
「啊就跟妳说我的校内评价问题很大……」
「只要成绩一直保持很好那就不用怕了。你得好好加油才行呀,人家也会帮你温书的啦。
所以一起去嘛,好不好?一定很好玩的。」
「对、对啊。」立夏屈服于纱友的攻势,只能直直地点头。「那、姑且就挑个近一点的地方——」
「我想去欧洲。你不会想在北欧看极光吗?而且人家也想搭飞机。」
「去国外?那么一大笔钱要去哪生出来啊?绝对不可能去的啦!……不过搭飞机好像感觉还挺不错的呢。」
「对呗对呗!」
「那就去北海道——」
「去北欧啦!」
「或冲绳——」
「峇里岛,不然就去马尔地夫,我是不会让步的喔。」
「……反正不管去哪,看来都得先过老爸那关才行。」
「我们一起拗他吧?」
「哎,如果只要出一张嘴就好的话我是没差——反正又不用钱。」
立夏暧昧地点头答应。
「所以啊,为了要让爸爸心甘情愿掏钱出来,得把哥哥的成绩搞好。」
「话说回来,为什么纱友个子会长这么矮啊。明明我们年纪一样又是同一对父母所生的,真是不可思议啊。」
立夏打断话题的作战漂亮地吸引纱友上钩了。她带着挑战意味抬起下巴,挺直了腰杆。
「一定是因为营养都被哥给抢走了啦!人家只有吸收到一半的营养,这都是哥你害的对不对?你愿意负起责任吧?」
「……是、是我害的喔。」
立夏态度退缩了起来,表示自己并不知情。感觉上这个说法还挺有道理的,他思索着该怎么负起责任而游移视线,最后眼光停留在纱友的胸口上,宛如在忍耐微微的痛楚般瞇起了眼睛。
「——原来妳随时戴在身上啊。」
立夏伸出了手指,用指头触碰纱友胸口上摇摇晃晃的暗银色坠子。这个小型项链坠子不但是古色古香的古董,同时也是立夏与纱友最重要的宝物。
「因为这是妈妈留下来的遗物嘛,而且也能当护身符。听说只要一直戴在身上,我们兄妹就能永远平安无事。」
「嗯,所以……我才把这东西让给了纱友,很好吧?这么一来我们两个都能从中受到保佑。」
纱友默默点头回应立夏。
立夏话一说完就后悔起来,这下把气氛都搞冷了。正因为不是刻意讲出这番话,所以就连立夏自己也不知该作何反应是好。他打从心底认为,唯独不能让纱友露出那种难过的表情。
立夏拾起头想要寻找话题,不停地挪动视线环视四周。
他发现有一名少女,正伫立在一旁。
立夏觉得这个画面和自己所居住的,带着半分乡下感觉的秋穗台镇一点也不搭调,反而是非常超乎现实的。
立夏就如同往常般身旁有纱友陪伴,一边闲话家常,一边走在熟悉的从秋穗台国中返家的路途上。
从通过学校前面的路上电车站穿过商店街,在走到底的T字路口左转。斜斜地走过不见半个行人的横向斑马线之后,眼前便是一条笔直并且上下起伏的柏油路在丘陵上绵延而去。
简单的路线、单纯的生活、平凡的日子,原本应当就是这么平淡普通而已。
显得不协调的只有一个人。
立夏就像颈后被冰冷的东西给顶住一样,脊椎感到一阵紧张。
少女位在隔着车道的对侧,彼此的视线互相对上。少女直直地注视着立夏,立夏不禁对着少女那双如同透明冰雕的玻璃般瞳孔看得入神。他感觉到一股刺骨般的寒冷。
「——哇啊,好漂亮的女孩喔。」
纱友喃喃地说着,如同要弄痛他般紧拉立夏的手臂,又把他的手靠在自己的身体上。立夏这才瞥开了视线,仿佛多亏纱友的帮忙才得以将视线从少女身上移开,他心里很明白,自己为什么耳根子会红得发烫。
「哥,我们快点走吧。」
纱友拉了拉手,立夏点头答应。正当他在催促之下想要举步前进的时候,看见眼前有一台车疾驶而过。不,车子并没有开过去,而是踩下紧急煞车停了下来,响起了轮胎摩擦路面时那道令人不舒服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