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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序章

一个理当随处可见、极其平凡不起眼的十五岁少年——山阶立夏竟然有可能是一国的王位继承者。事情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就连立夏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正确地说,虽然他在知识上已经理解了这样的事实,不过在实际或心理上的感觉还是趋近于零。

七十几年以前,立夏的祖父提欧多利非自欧洲的小国,波罗的海沿岸的利沃尼亚公国前来了日本。

雷翁哈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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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古斯都大公(国王)提欧多利菲—————美纱子(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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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阶贤三——美绪律司——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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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夏纱友

这就是立夏的家谱。现任利沃尼亚国王奥古斯都大公膝下并无子嗣,直系的子孙只有立夏一人,而利沃尼亚——这个落后又无人问津、宛如被遗留在中古世纪的边陲国家,最近竟因国际性战略要素的原因而被卷入了一桩大事件。

对立夏而言,自己被人拿来当作国际性阴谋的目标当然是件非常不舒服的事。可是更过分的就是阴谋的锋头并非指向自己,而是找上了妹妹纱友,这件事对立夏来说比自己的危机更不能接受。

立夏在一岁的时候因意外失去了双亲,于是被贤三及她的妻子美绪收养。之后,立夏便在被灌输自己和纱友是双胞胎的事实下逐渐长大。七年后,纱友也因病失去了母亲,而贤三因为外交宫的工作常常不在家,于是自从母亲病逝以来,立夏便一直和纱友两人共处同一屋檐下。两人分享许多共享的物品生活至今形影不离,相信对方是和自己最亲近的存在。这样的纱友,被卷进了不知是战术还是战略,总之就是围绕于利沃尼亚王位继承权的阴谋里。

「我绝不允许」,立夏如此心想。但就连那个不能允许的事物,也显得太过于不可捉摸而让人一头雾水。只不过,有两点可以肯定的事项:

第一,不能让不仅在年幼时失去母亲、坚信着双胞眙之间强烈的羁绊却也被否定的纱友感到悲伤,这点无庸置疑。另外一点就是——希望得到可以守护纱友、守护宝贵事物的力量,他没办法原谅既平凡又无能为力的自己。

「立夏,快跑、快跔啊!」

少女以动人清澈的嗓音向立夏发出了命令。

立夏在废弃工厂的用地里一股脑儿地被操练跑步。立夏穿着黑色牛仔裤与T恤,并在上头随性披着一件绿色印花上衣,按照命令持续不停地跑,T恤因湿淋淋的汗水而紧黏在皮肤上。七月上句的气温十分闷热,在梅雨间歇的晴天,不舒服指数更是特别地高。

标靶会怱远怱近地出现,只要在眼角的余光里捕捉到任何一丝标靶的踪影,立夏就必须停止跑步的动作,停下脚步,迅速举起拿在右手上的手枪,准确地瞄准射击。规则就是如此。

「只要一确认,就停下来开枪!」

少女的声音又再次响起。

立夏把手枪指向被切割成人形的木制板子,枪口因喘气的缘故无法固定住。着眼点则因肩膀上下起伏的动作而晃动。「得尽快开枪才行」,立夏焦急地想开枪射击,距目标约有十公尺以上的距离,射出的两发子弹中一发偏离了目标,第二发则勉强命中了人形的右胸。立夏持续射击,射出的第三、四发子弹分别在标靶的头部上钻开了两个洞口,

「快跑,立刻离开原地!不要呆站着不动,立夏!」

立夏气喘如牛地暗自哀号:「呜哇,好难受。」感觉进入肺部的氧气量十分稀少。为了吸进更多的空气而大门呼吸。可是痛苦并未因此消失,愈跑愈是实际感受到自己的体力不足。

「左方还有两具标靶!你漏掉了!」

立夏紧急停住,把身体转向左方,笔直地举起手枪。他并没有用瞄准具镇定目标的多余时间,仅靠准星(前瞄准具)抓个大概,快速连开两枪,还没来得及确认命中与否便将枪口移向隔壁的标靶,接着又是两枪。砰、砰、砰、砰,四发枪声在废弃工厂的用地里回响着。

「——结束了,立夏。」少女的声音冷冷地宣布训练告一段落:「立夏,你刚刚已经死了。你对左方标靶的反应慢了一拍,以至于被射杀的机率高达百分之八十;再加上那之后没打中目标,遭到反击的机率是百分之百。」

「唉唉,真是的,可恶——」

立夏颓然无力地跌坐在原地上,把视线投往自己应该要击中的人形标靶。两具并排在一起的标靶当中,第一具的人形上命中了一发,不过那一发也仅只是掠过旁边穿开了一个半圆的洞口而已。第二具标靶的成绩则较为理想,躯体上头两发弹孔,有确实集中火力命中目标。可是,这样的结果一点意义也没有。

既然安娜塔西亚已经宣布「死亡」了,那么自己铁定无法逃过一死吧。如果这是实战的话,早已命丧黄泉了,自己的实力还差得远呢,立夏不禁感到气馁,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两个月前的立夏不过是个外行人而已,甚至运动神经还略逊于常人,对于射击这一类的技巧自然没有才能可言。

「辛苦你了,立夏。虽然最后失败了,不过过程表现得相当不错。」

安娜塔西亚向立夏伸出手,并给予温柔的鼓励。少女金色的大波浪卷发随风飘逸,看起来就像淡淡地闪耀着光芒一样。

「……谢谢,安娜。」

立夏唤着少女的昵称,抓住对方所伸出的手打算站起来。

安娜塔西亚的装扮没有改变,还是去上学时的制服:鞋子是褐色的平底鞋,套着黑色的长统袜,裙子则是苏格兰格纹图案;即使没穿上外套,依旧规规矩矩地扣好褐色背心的钮扣,衣着没有一丝的不整。上衣的领口以缎带式领带系好,整齐端庄的仪容同时也给人一种看起来非常闷热的感觉。

安娜塔西亚纤细的手臂撑起立夏,这时她的手忽然失去了力量,立夏因汗水而滑溜的手从安娜塔西亚的手滑离,身体有半秒的时间浮在半空中。最后立夏四脚朝天摔倒在生长着茂密短小雉笔约废弃工厂用地上。

「呜哇!」失足摔倒在地的立夏故意赖在地上,耸动肩膀喘气不愿起身。「——怎么了?安娜?」

立夏瘫倒在地上仰望着安娜塔西亚。站在刺眼逆光中的安娜塔西亚把刚刚撑着立夏的右手包在左手里头,两手凑在胸前静悄悄地紧闭着嘴巴。

从她的表情无从得知她现在到底在想什么。宛若的冰雕般的眼珠直视着立夏,立夏同时也对上安娜塔西亚的视线,按照老规矩以眼睛确认双方的纪律。立夏感觉到,自己从理当是为两人一体,并且必须互相抱着绝对信赖的搭档,安娜塔西亚的眼睛里,看到了些微的动摇。

安娜塔西亚一瞬间别开了视线,在下一个瞬间,她的眼睛又变回原先翡翠色的冷漠瞳孔;立夏自然而然地对着安娜塔西亚沉静的站姿看得出神。立如芍药,坐似牡丹——日本虽然有这样的谚语存在,不过像现在这个时候该怎么形容才算恰当呢?立夏如此心想。

光滑剔透般的白皙肌肤,粉樱花色的嘴唇,如果要用花来比喻安娜塔西亚她那每一吋细节都如受到精心打造的艺术品般的姿态,或许就是白玫瑰的花苞吧。也就是尚处于含苞待放阶段、即将开花前的瞬间之美。省却了一切累赘的精巧体型、细长的双腿、在胸部到腰际之间柔和地形成一道曲线的纤细腰围。

而最重要的是,美丽的玫瑰必长着螫人的刺,安娜塔西亚的眼睛让人的皮肤有一种冷冽的感觉,自其所散发出来的氛围里,存在着某种教人无法轻易接触的尖锐。

「立夏,今天的实弹训练就此结东,站起来吧。」

听安娜塔西亚这么一说,立夏这才从地面撑起上半身,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呜,先等一下啦,我好累喔……我站起来就是了。」

「最后,我们修正射击姿势就好,立夏,请摆出射击的姿势。」

立夏听从吩咐从地上爬起来,朝着空无一物的空间举出手枪。安娜塔西亚绕到立夏的背后,密合地将身体靠了过来。虽然立夏在训练的时候已经接受过无数次同样的教学,但就是无法习惯这个瞬间。太过紧张导致他的身体变得僵硬。

安娜塔西亚从立夏的背后彷佛以双手交缠他的身体似的,修正左右手持枪的角度。立夏的背部被安娜塔西亚的身体牢牢贴上,那个触感令立夏的耳根子红得发烫,胸口为之发出悸动,身体稍稍缩了起来。

「啊——」

安娜塔西亚突然离开了立夏的身子。

「怎、怎么?发生了什么事吗?安娜。」

就连反问的立夏也为之口吃,他回头一看,安娜塔西亚的头垂得低低的,没有和自己对上视线。最近的安娜塔西亚开始会在这种时候露出过去所不曾见过的表情。即使立夏努力回想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也想不出开端究竞为何?大概是从度过了那个事件以来吧——

立夏之前强硬地把已踏上从日本返回利沃尼亚归途的安娜塔西亚等人给带了回来,因为这件事情,立夏算是半承认了自己是王位继承者。虽然为了将安娜塔西亚、法兰崔西卡、瑷华等三人带回来,除了这个方法以外别无他策,不过他其实也很烦恼这么做是否真的恰当。如果被问到立夏有无继承权者的资格,那他也只能回答:「现在还没有。」他没有承担起一个国家的自信。目前立夏应该要保护并且有能力保护的,只有自己的家族山阶家、这块渺小的领土的范围而已。

「安娜,就像这个样子吗?」

立夏一问道,安娜塔西亚便点头称是。

「Naja,现在的——就照现在的姿势就可以了。如果目标在十五公尺以内,那就把焦点对准准星,之后只要前后瞄准具的左右两边有对齐就会命中了。你要牢记这个姿势。」

「嗯,我知道了。」

立夏为了将受过调整的姿势正确地记住,重复了两、三回从站立姿势转为射击姿势的步骤。

「立夏,接下来作缓和运动,我们用慢跑回家,请保持一定的步调跟着我跑。」

在安娜塔西亚的呼唤下,立夏压下了击锤降下杆(解除枪械待发状态之用),击锤从拉起的位置回到了原位。把枪插回垂挂在腋下的枪套之后,立夏便追着缓缓开跑的安娜塔西亚的背影离去了。

离立夏与安娜塔西亚有段距离的地方停着一辆轿车,搭乘在珍珠黑的轿车里头的,是三名年纪和立夏相仿的少女。

坐在驾驶席上的是瑷华,她将黑发辫子分别在左右两边各扎成一团。她戴着无框的眼镜。以稍稍带着倦怠感的视线注视着两人。

「立夏进步了呢。」

瑷华两手搭在方向盘上,然后再把柔嫩的脸颊靠在上头,并未刻意对着谁,只是一个人如此喃喃自语说道。

「——嗯。」坐在后座的法兰崔西卡轻轻点头,用没有抑扬顿挫的声音说:「六十分。」法兰崔西卡拥有一双蓝色的眼睛和一头偏暗的金发,她将留得长长的头发绑成了双马尾。

「六十分算高还是低啊?」

坐在法兰崔西卡旁边的纱友开口发问后,法兰崔西卡便又以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回答「普普通通」四个字。

「我想,这一定是算不错的成绩啦,因为立夏才刚起步嘛。」

瑷华就像是在安慰似地说道。

「以两个月的成果来论,绝对是一百分的啦!搞不好他很有天份喔?而且很拚呢。」

「有在拚是很好啦……」

纱友的样子像有所不满似的,微微地鼓起了脸颊,还残留着稚气的柔和脸颊轮廓反而因此更为调和,即使生起气来还是给人一种楚楚可怜的感觉。纱友绑在左右两边的头发在耳后随脖子的轻微扭转而摆动,然后轻缓地随着从开启的窗口吹进来的微风而飘摇。

「怎么了吗?」

「没事——」

纱友把视线从缓缓起跑的安娜塔西亚以及追着她背影的立夏身上移开了。进行射击训练的立夏与安娜塔西亚两人身体紧紧贴在一起,然后感情很好地由安娜帮忙矫正姿势,立夏所露出的表情对纱友来说很眼熟,那张好似害羞又好似感到不好意思的脸。一直都是立夏摆给纱友看的表情。

那是当两人勾着手一起散步、或者玩弄立夏的红茶色头发时所露出来的表情,那应当是永远只属于纱友一人的表情才对,为什么会变了个模样?纱友如此心想。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双胞眙说法只是个谎言,尽管如此,过去两人所度过的时光是一样的,共同走过了十五个年头的绝大多数时间。而这样的关系却在不知不觉的时候——

「…………厌。」

纱友断断续续地喃喃说道。

「纱友?妳怎么啦?」

即使瑷华露出一脸不解的模样表示关心,纱友仍旧一语不发;法兰崔西卡则像是若有所思地凝视低着头的纱友。

「华,我们回去吧。」

「啊,好的,是该回家了呢。」

瑷华转动了轿车的钥匙。发动后的5.5升V12引擎的运作声令车体隐约地为之摇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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