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01-10

1

「迪奥,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自豪、高傲地活下去喔。只要这么做,你将来一定可以上得了天堂。」

如此教导我的母亲,后来真的有上天堂吗?的确,她在生于底层的贫苦生活中,依旧保持自己的气节,没有失去自信好好地活了下去,但我唯一能确定的事也只有这样而已,不,或许该说,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觉得她拿得到前往天堂的车票。

我完全不那么想。

她既自豪、高傲,又清纯、端正、美丽,几乎是接近女神的存在了。但同时,她也是个极度愚蠢的女人。

我以前很讨厌她。

我讨厌她那无药可救的愚昧。

举例来说就像这样……

在三餐没有着落的贫困生活中——即便她自己,以及她的儿子我,处于必须忍耐肚子饿的环境,她还是将工作所得的微薄金钱,分送给附近其他饥饿的孩子们。

不只是小孩。还包括老人,或者是动物,简直就像施恩给这些『弱者』是自己的职责与义务一般。该怎么说呢……像这种类似『温柔』的东西,她会毫不吝其地挥洒给周遭。

如果这不是愚蠢,又会是什么?

我对此感到难以忍受的厌恶。

把自己——以及把自己的家庭摆在次要,她的这种生活方式,的确很值得她自豪、高傲,但这种自豪与高傲,在社会底层的地区,是不会得到任何赞许的。

假使换个地方,我直接说吧,例如乔斯达索那里——充满田园风情的乡下小城,或许这种性格会得到好评也说不定……但在比阴沟还不如的贫民窟中,说白一点,她只是一个笑柄。

就连被施舍的小孩们与老人们,也在嘲笑母亲的作为。

他们打从心底感到有趣,老实说,就像在看人要猴戏一样,咯咯咯地笑着。

我听了他们的笑声,心中并没有特别反感。

因为他们的感想没错。甚至我还想加入他们嘲笑的行列——只不过,因为我对母亲的怒意更胜一筹,所以最后才没有这么做罢了。

我的母亲愚不可及。

无可救药地愚蠢。

可是话说回来,母亲被人愚弄,身为她孩子的我也同样会被轻视。我让那些嘲笑母亲的家伙事后都感到后悔无比,但母亲却斥责我这种作为。

「迪奥,不可以这样。假使你仰赖暴力生存下去,以后就无法上天堂了。」

仔细想想,这或许是她的口头禅。光是将话语说出口,本身就拥有具体的意义,就好比咒语之类的东西吧。

我得到如此的印象:只要开口说出「天堂」二字,她或许就能得到救赎——假使我不这么想,我就完全无法理解她的心情了。

不,我会有这种想法,不就理所当然地证明了,这跟我无法理解没有两样吗……但不这么想的话,她那终究成为笑柄的人生,就无法被仅存的光芒照亮了。

总之,她是我的母亲,有事没事就对年幼的我这么说……

这么做就可以上天堂。

那样一来就可以上天堂。

天堂、天堂、天堂。

我每次听了都很烦躁——在小孩的心中,那个很没道理的词汇总是激起了强烈的不耐。

我无法原谅母亲。

单纯为了满足自己就去从事那种慈善事业。比起天堂这种遥不可及的东西,还不如先让自己的儿子吃饱肚子比较重要,我很认真、严肃地这么认为。

我讨厌她。

我对她很火大。

我无法原谅。

因此,每当看见喝醉酒的父亲对母亲暴力相向,我心底甚至有一种快感。就像是报复的感觉吧。

现在回想起来是满蠹的……不过年幼的我,比起母亲而言,更喜欢父亲。我那低贱且成不了气候、一无是处的父亲,比起心高气傲的母亲简直是正常多了。

如果我的母亲是『给予者』,或『施舍者』的话,那我的父亲就是『夺取者』了吧。

仔细想想,我跟乔斯达家的纠葛,持续了百年以上的纠缠不清,楔子就是他的抢夺癖……原因正是那个男的『夺取』了乔治·乔斯达。

我从来没看过他工作。

也没看过他以劳动赚回什么东西。

随便以赌博,或是类似诈欺的行为及恐吓,『夺取』街上那些人的金钱与食物——那并不叫『赚取』,而是『抢夺』。他不论何时都是这么干的,他的生活方式一直到死都跟母亲形成对比。

此外,在这个地方,正确的其实是父亲。父亲的生存方式才是切中要点,一点也没失误。

至少以我看来,自由奔放、以狡诈讨生活的父亲非常帅气。要说我憧憬他,甚至是尊敬他也可以。

虽说现在回想起来实在是有些可笑……但尽管他精神并不正常,却是个性格非常鲜明的人。永远都是自弱者手中抢夺东西,如果有必要——或者说即使没必要,他都会把人撂倒,当我还是稚子的时候,觉得父亲真是至高无上地……

……『强大』。

以前,我就是觉得如此。

强大、俐落、帅气。

自己的父亲是这种人,对生在那种破烂不堪贫民窟的我来说,堪称是我人生第一,也是唯一值得夸耀的事。

只不过母亲却否定父亲的行为。

她毫不留情地正面批判。

「请你住手,现在立刻把偷来的钱还回去吧。你不该做这种事。如果这么做,以后就无法上天堂了。」

每次她都会因此被揍。

愚蠢的她因她的愚蠢而被打了。

即便倒地依然猛踹个没停,有时还会被扔酒瓶。

后来我才知道,我也许该有的弟弟,或者是妹妹,也是因为这样才流产的。

太残酷了。这是残酷的事,一定是吧。

然而,就算是处在这种日常的暴力当中,她依然昂然不屈。

处于社会底层的生活中,在恶劣到极点的环境下,她将正义与伦理、道德这种完全派不上用场的东西,当作宝物般珍视。

要是她选择沉默不语就好了。

至少她应该默许父亲的行为才对——只要这么做,她就能逃离那样的暴力。

不,一想到烂醉如泥的父亲,我就不觉得真的有办法可以完全避免……年幼的我是这么做的,在父亲面前装乖,发现他喝酒就躲得远远地,这样才能将损害控制在最低的程度。

就连小孩都明白的方法,母亲却不实行,甚至反过来,对着烂醉的父亲、已经醉得东倒西歪的父亲,她依旧不停止规谏。

「你不能喝太多酒。」

诸如此类。

这不是废话吗?

我指的是,这样不被揍才怪——说这种话会有什么后果,只要随便想想就知道了。或许该说连想都不用想。面对父亲施加的暴力,母亲明明没有任何防护的手段,但即便如此她依旧对父亲喋喋不休,除了滑稽以外,我也不知该如何形容她的这副模样。

真不可思议。

我不得不涌现疑问。

就算不躲避他人的嘲笑,至少该从暴力下逃开吧……为什么她不这么做?

果然单纯只是因为愚蠢吗?还是因为脑袋不好呢?

又或者我的母亲,其实是个无药可救的大傻瓜?

不。

百年后的今天,我明白那并非事实。

应该说,如今当我知道外头的世界,以及未来的世界之后,我才有这种想法。

首先,我的母亲的确是位具备知识与教养的女性——在我穷到无法上学的童年时代,能代替教师传授我各种知识的就只有她而已了。

就是因为受过那些基础教育,我日后才能强健地活下去。我在母亲生前,从未对她表达过任何感谢——甚至还认为那种『教育』完全没半点用处,然而,假使少了那些,我之后恐怕就很难在高贵的乔斯达家生存了。

我也从未思考过母亲的出身问题,这么看来,或许她真的是出自上流阶级也说不定。

让我说句充满偏见的话吧,像她那种高雅的气质,以及虔诚的信仰心,在贫贱的下流生活中恐怕很难培养……只有在充满余裕的环境下才能被创造出来。可是,她又为什么会跟那样的父亲结婚,并沦落到那种让人完全不想看一眼的贫民窟之中呢?只能说是个难解的谜了。

这么说来,父亲在喝醉酒时,曾叨叨絮絮地提过,自己跟母亲当年是私奔还是什么的,充满罗曼蒂克,总之就是些无聊的事……我当初以为这只是醉汉的胡言乱语,又无法辨别真伪,更不想囫囵吞枣地信以为真,所以就没当一回事,搞不好就算他说的并不完全是事实,至少也有几分可信度。

那种父亲可能偶尔也会吐真书吧……只可惜现在也没法验证了。

「迪奥,你不要责备你父亲。你父亲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那全是酒精的错。一旦戒酒后,你父亲就会去认真工作了。」

这种百分之百是玩笑话的台词,被母亲以极为严肃的表情灌输给我……小时候的我,光是要忍住笑意就快吃不消了。甚至还想质问她为何会如此愚蠢。

父亲真的很温柔?

只要戒酒就好?

不论怎么看,怎么替他解释,都不可能会得到这样的结论吧……我只觉得母亲的脑袋铁定是被打笨了。

但话说回来,他们这样搞不好才是天造地设的夫妻,这么说或许太夸张了,不过不管怎么看,都是异于常人的夫妻没错。

作为那种下贱男人的妻子,信仰着正道——以天堂为第一的她来说,明明就等同是一种酷刑。

又或许对她来说,这才是最大的『施舍』?

跟那种男人共同生活,与那种男人携手一生,搞不好她认定这才是神托付给自己的使命。

尽管这是我毫无任何根据的大胆假设,但如果不是这样,她的人生就一无是处了。

她沦为街头巷尾的笑柄,但即便如此,她依旧帮助那些人,时常被父亲动粗,然而却仍是对他不离不弃。

每天工作到快要累倒,等有一天终于倒下了,就再也回不来了。她的人生简直一无是处。

最后,她真的有上天堂吗?

我认为答案是否定的。

我想她一定哪里也去不成。

既没有可抵达之处,也没有归所。

2

去天堂的方法或许真的存在。

不知何时,我也产生了这种想法。

至少我在年幼时绝不会考虑这种事……此外,这里提到的天堂,或许跟母亲所说的天堂并不是同一处。总之,我在不知不觉中就有了这种思想。

说是不知不觉——其实也并非是我忘了发生的时间点……甚至或许该说,我其实非常清楚是在何时萌生这样的念头的。

透过那位魔女——恩亚婆婆将道具『弓与箭』献给我,我获得了替身『世界』……更正确地说,是我自觉到『世界』的替身能力时……

『支配时间的能力』。

就像齿轮相互啮合般,当我理解到那种恐怖的能力时,我同时也确信了一点……不,要说确信太夸张了。只不过光是这么想,事情会比较容易一点,就足以对我造成极大的改变。

在那时这种想法还只不过是『也许真是这样』的等级罢了。

不过,我心想……

我忍不住认真地想着……

去天堂的方法或许真的存在——

因此真要问我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与其说不知不觉,或者从某个时间点、某个场所开始回头检视,不如说我从很久以前就一直在摸索去天堂的方法了吧。

为了这个目的。

我甚至觉得自己的人生就仅是为了这个目的。

那是我生存的意义。

至少在海底过了近百年后,登上陆地活动的这四年间,我的行动全都是为了前往天堂。

我一定要找到天堂。

我一定得去天堂不可。

难道我不是一直都这么想的吗——所以,恐怕在取得替身之前,我就始终在思索这件事。

那便是……去天堂的方法或许真的存在。

我要把它找出来。

……搞不好,我是想代替我那位母亲——那位愚蠢的母亲前往天堂?看过天堂的风景后,或许我会想对母亲报告一番吧?

不对。我可以断定,那绝对不是。

如今我依旧觉得自己的母亲很愚昧——愚昧到无药可救、无能为力的程度。

她过着那样的生活方式。

会死也是理所当然的。

要讨论关于她往生的理由,单纯因贫穷而过劳死是一项,由于父亲日常累积的暴力而被虐待致死也算,不过就算没上述因素,不管怎么想,她那种生活方式都不可能长寿。

在嘲笑之中步上绝路。

最后因殴打致死。

但即便如此,她到了最后一刻,依旧没责备或怨恨任何人。

「迪奥,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自豪、高傲地活下去喔。只要这么做,你将来一定可以上得了天堂。」

她到了临终前还在坚信这点。

她离去前对我的遗言依然是同一句。

都到了这种时候——她还是这么说。

我猜那一定是因为,她觉得自己罪孽深重的缘故吧。

或许是因为我自己被这么对待,才会有如此的想法……在那种连地狱都不如的街上,强迫自己的孩子过着正道的人生,几乎就等同于虐待。

相较之下,父亲的做法才叫识时务。

在那样的贫民窟里,这些才是正确无比的做法……

『想要什么就抢夺过来』。

『东西随手用干的就可以了』。

『自己的吃饭钱自己动手挣』。

一点也不错。

事实上这才是『正确的』,半点毛病都没得挑。

与其相比,母亲该说是爱作梦吗……我希望她能教导我的,并不是天堂或神云云,而是能够马上在今天派上用场,对求生有实用价值的东西。

所以我当然会这么说。

天堂根本就不存在。

自己生活的这里是地狱,就是这样。

这时母亲总是会露出悲伤的表情。

「因为你还小所以不懂,等到长大你就能理解了。」

她是这么安抚我的。

「天堂当然存在,去那里的方法也有。因此,我们必须为了抵达那里而活下去。」

这是怎么回事?

即便天堂真的存在好了,为什么人活下去的目的就非得为了去那里不可——因为我还小所以不懂?这种理由我无法接受。对小孩子用因为「你是小孩子」来搪塞,简直就像一种暴力。

甚至该说就是因为对小孩、对一无所知的小孩子,以这种说法强迫他接受,才叫过分无比吧。

至今我还是这么觉得。

母亲的那种强迫症,已经到了病态的程度。

尽管外表上她一点也看不出来,但母亲应该有精神疾病吧?在困苦的日子里,社会最底层的生活中,过着像她一样的日子,该如何才能维持自尊……产生精神病的结论应该是很有可能的。

还是说,她是靠着天堂这个关键字作为慰藉?

这对她来说是唯一的救赎?

假使真是后者,那果然就是愚不可及了——所以我只好设想她是因为饥饿与暴力而罹患了精神疾病。

倘若她能活到我长得更大一点,我就能以理性说服她,避免父亲采用那种暴力的手段了。搞不好她就可以因此从这种束缚解放。

不,那种结果是必然的。

你的生活方式有问题。

我应该可以让她承认这点吧。

然而事实上,我当时年纪还太小,她就已经先走一步了。

草率的丧礼埋葬了她,这样恐怕无法完成上天堂的愿望吧。就连丧礼那天,父亲还是照喝不误。

「既然已经死了那也没办法了。又不是好好办葬礼就会活过来,真是蠢透了。」

父亲所言的意见与见解,我还是觉得正确无比。

我并不感到非常悲伤。

或者该说,我觉得心情舒坦多了。

对母亲而言,这种结局可能也比较好。

是啊,太好了。

终于死了。

她总算获得了解脱,我心想。

但即便如此,我还是不认为她上得了天堂——只不过,光是能从地狱逃离出来,就已经算是万幸了吧。

3

然而很遗憾地,我果然也去不了天堂。

像这样当然去不成。

摸索前去那里的方法,如今的我也只算找到了一半……我手上虽然已握有前往天堂的单程车票,也就是名为『世界』的替身,但光是这样,凭现有的条件,我还是去不了天堂。

我不得不做出这种结论。

但那并不代表放弃,只是被迫承认现状的困难罢了……仅靠自己的力量很难达到那个目的地。

必要的条件还有可信赖的朋友。

他必须是可以控制欲望的人才行。

没有权力欲、成名欲、金钱欲、色欲的人,比起人类的法律,他必须更尊敬神的法律——我迪奥何时才能邂逅像这样的人呢?

那样的人物可说是刚好跟我成了极端的对比。

不,我非得要找到这种人不可。

与这样的友人认识,是我必经之路。

因此,为了邂逅的那一刻做准备,我必须事先记录在这本笔记上。

那便是『去天堂的方法』。

另外,为了提高说服力,我也必须将自己是透过何种历程,最后终于找到『去天堂的方法』,详细地记录下来。

留下这种记录老实说也有危险性……例如,这本笔记被我过去的宿敌——乔纳森·乔斯达那种人发现的话,事情就会变得很棘手。

我不想被那种人物得知我的『目的』。

倘若被『他』或『他们』知道,势必会对我展开妨碍……当然他们若要插手,我也会大胆迎击,不过我现在还没做好准备。

百年前夺取的乔纳森身体,我依然尚未完全适应。

简单的说,我处于『不健康』的状态。

只要动用我的替身『世界』,我有自信可以对他们进行反击,但老实说就是我的傲慢,在百年前让我尝到了屈辱而讨厌的失败痛楚。

因此,以这种方式记下『去天堂的方法』,风险是非常大的——然而,我又不得不冒这种风险。

这件事并不能只放在我的脑袋里,仅让我一个人理解。为了让我尚未觅得的朋友也能理解这个方法,我必须加以文章化、系统化。

就算哪一天我不在了——这个方法也必须能继续加以实行。

像这样亲手拿起笔写字,对我而言还真是久违了……对于用来整理白己的思绪,这么做或许不错。该怎么说,是啊,我开始怀念起学生时代了。那个跟乔纳森好来好去的学生时代。

我还有许多不得不去做的事。

为了尚未找到的那位朋友,我必须在全世界穿梭……而且还得靠自己的双腿才行。百年前我不敢说,百年后的这个世界,光是要找到如此精神高洁的人,就不是件简单的事。

要以口舌说服这种高洁的人物,恐怕更加困难……既不能让对方变成尸生人,也不能埋入『肉芽』。对一个『打从心底信赖的友人』,怎么能采取上述手段……前途真是多灾多难到令人厌烦的程度。

因此,记录就变得更必要了。

保持客观的记录。

观点不能只基于我的意见。

假使真能达成,或许还能提醒我自己某些不小心遗漏的细节……

然而不管再怎么说,这本笔记都必须对组织的人们,尤其是恩亚婆婆保密。千万不能让他们发现。

「无聊,这本来就是你该做的」——我彷佛又能听见恩亚婆婆在耳边碎碎念的声音。没想到那个怪老太婆竟然赋予了我立于世界顶点的使命——或者该说是我的宿命。

仔细想想或许真是如此——至少除了我以外,任何人都无法达成这点,我的『世界』也是仅为了这项目的而存在的替身。

但事情并不只是这样。

所谓的幸福,并不是只要拥有无敌的肉体或大笔金钱、立于人类的顶点便能得到。

胜利更不可能如上述所举出的那么肤浅。

真正的胜利者,是发现「天堂」的人。

不论得付出多少牺牲,我都要前往那里。

即便是牺牲组织与我的替身也在所不惜。

尽管换了个形式……

母亲想前往的那个场所,母亲所无法抵达的那个场所,都将由我来实现愿望。

4

母亲很愚昧。

这点是确定的。

前天我好像才写过,百年后的现在看来事情并没有这么单纯,之类的文字——不过我还是无法拍胸脯保证,她其实一点也不愚蠢。

然而,实际上,父亲才是比母亲愚蠢得多——母亲才去世没多久,不,或许该说是她死后,我立刻就血淋淋地感受到这点。

在此之前,父亲对母亲施加的暴力,现在全都转向我的身上。

他过着每天殴打我的日常生活。

我明明还只是个小孩,但对他来说,即便是小孩理所当然会犯的错,或是以小孩而言已经算做得很不错的事,他都看得很不满意。当我做得好的时候,甚至比失败打得还激烈,有时甚至还会让我流血。

简直就像他以为打小孩也算是一种教育一样。

『请殴打自己的小孩吧。就算你没有任何理由,小孩也会自己找出理由。』有句可笑的话好像是这么说的,不过那时候的我,还真是一点理由也找不出来。

不,我很快就发现了。

其实,父亲只是个喜欢虐待弱者,藉此确认自己处于优越地位的家伙罢了。

母亲是愚蠢没错,蠢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但即便她的行事风格不这么正派、举止也符合那个贫民窟的色彩,父亲一定还是会找出其他理由殴打她。

我原本以为母亲是因为『犯错』,因为愚昧,所以才会被打成那样,但事实上跟那些都毫无关联。搞不好就连闭嘴就可减低伤害这点都无法成立也说不定。

就好像父亲毫无理由就殴打我一样。

他也是这样殴打母亲。

他永远都处于烦躁不安的状态。

从没有一天心情好过。

他的暴躁情绪迫使他一定要找什么东西来发泄。

尽管后来我为了制作更强大的尸生人,见识过各种各样的恶人——就连开膛手杰克这样的角色我也不陌生,但,我的父亲与那些知名的恶棍相较可说是毫不逊色。

真是个让人束手无策的卑鄙小人。

虽说看来低劣又毫不起眼,但假使我能将他尸生人化,应该也能成为相当强大的尸生人才是,毫无疑问,那家伙的确有资格成为我迪奥的父亲。

一想到这,我就忍不住心烦。

总之他是个连对妻小都抱持自卑心结的愚蠢男子——假使我会死在他那毫无休止的暴力之手,应该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吧。

为了从父亲激烈的暴力下逃脱,我只好拚命工作。工作攒得的钱,就拿去给父亲买醉。

喝醉酒虽然无法阻止他的暴力,但只要他像这样无节制地贪杯下去,总有醉倒的一刻。

至少在睡死时父亲不会对我施加暴力。

然而在那个时候,我也还只是个小孩。

就算想工作,也找不到什么正当的头路——幸好在那种乱七八糟的地方也有它的好处,即便上不了台面,给小鬼头待的位置依旧还是有几个。

理所当然地,我变成了围事的小混混,小孩能赚的钱当然多不到哪去,不过那贫民窟里到处都有赌场,要赚到能买多一点酒的钱并不难。

母亲的教育在此派上了用场。

她在我小时候教养我的内容,第一个发挥的领域竟是赌博……以她的立场来看这简直是种瓜得豆,而且还讽刺到了极点。不过我也是在这时,才首度兴起了感激她的心情。

因为有她的庇荫,我才能苟活到今日。

我第一次觉得应该感谢母亲。

自己明明挣不了什么钱,父亲却还是因不高兴而殴打替自己赚钱买酒的年幼儿子,然而他毕竟还是以喝酒为首要之务,所以也渐渐少对我拳脚相向了。

假使打太过火,害我无法工作的话,他就没法尽情饮酒了。这点简单的计算至少他还搞得懂。

至于我……

『母亲果然错了。』

则产生了如此的感想。

我的童心很难不这么认为。

即便我感谢母亲赐给我知识与教养,但我依然觉得母亲的做法错了,而且还非常愚蠢。

就算当时年纪还小,我也觉得那不太像是我会有的判断。或许早在当时,不论我在心中觉得『母亲真是蠢到家了』并蔑视她,她那种舍不得抛弃父亲的亲人情感,在我身上也不能否认地确实存在……我不想承认这点也好,但只要是上天堂必备的要素,我不承认也不行。

『母亲果然错了。』

『父亲戒酒就会变成温柔的人吗?。

『根本就不是那样。』

『正好颠倒,父亲酒喝愈多反而愈好相处——』

有这种想法的我,就算还不及父亲,跟母亲的愚昧大概也不相上下了。

过于年轻所犯下的错误,由于年幼而酿成的疏忽大意。

我竟然把父亲不打我当成是一种『温柔』……太玎笑了。可是对少年迪奥来说,那可是一项了不起的『发现』」。

结果我一直到年纪不小了,还在为了帮父亲赚酒钱而过度驱使自己那瘦弱的身体,废寝忘食地努力着。

……我突然觉得很不愉快。

今天就先写到这里吧。

5

我发现了很有趣的替身使者。

是一个名叫丹尼尔·J·达比的赌徒。

他是名以赌博为业的男子,稍微跟他聊了几句,我就明白他也是个替身使者。

尽管很奇妙,但我就是能隐约感觉得出来他拥有替身。

对方是否能使用替身——或者即便目前还不能使用,我也能约略感受到他是否具备如此的才能。这种感觉只能用『隐隐约约』来形容,但我仍能『很清楚』地能够断定有无。

也就是说,我可以藉此明白该被『弓与箭』射穿的对象——虽说维持组织与拉拢可作为同伴的替身使者,是恩亚婆婆的任务,不过为了聚集前往『天堂』的伙伴,我迪奥还是得以自身为感应器,积极动起来才行。

只要遇到稍微牵动我感觉的对象,我就必须采取行动。

丹尼尔·J·达比。

再去找他一次吧。

搞不好他就是我期待已久的『尚未觅得之友』——不,那可能期待过头了。

毕竟身为赌徒的他,不太可能具备高洁的精神。

但,前往天堂的道路上还是可能会用到他。

6

我下定决心杀死父亲,是在他打算卖了母亲的洋装拿去换酒时。

在此之前,我或许还对父亲抱有一点期待——或者该说是持续抱着期待吧。

总有一天他一定会改头换面的,他会明白我的苦心,尽管这种期待真是一厢情愿,但我依旧在对他追求身为父亲、或者是人类该有的一些良知。

要清楚回忆起当时的想法,对于已过了百年的当下来说确实有难度,只不过至少我可以确定一点,在那之前我已经有许多机会杀死他。

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况且他从大白天起就躺在床上懒惰地贪睡着——只要手上有一把刀子,就算是五岁的小孩,应该都足以干掉那个人。

至于我没有那么做——大概是因为我依旧把那个愚蠢的男人视为我的父亲之故。即便完全没有尊敬之情,我还是无法抛弃这层关系。

结果我搞错了。

那家伙只是个单纯的废物。

没资格当别人的父亲,他简直就是人渣。

百年后的今天,老实说,我依然很忌惮叫那个男的为父亲——与其叫那个男的爸爸,还不如对于在我眼中单纯只是猎物的乔治·乔斯达以父亲称之来得好。

那个男的试图卖掉母亲的洋装。

不,实际上他真的卖了。

就算我一直反对这点,那个没用的家伙还是趁我不注意时自行拿去当铺。

旧洋装值不了多少钱。

只不过是为了一瓶酒,他就把我母亲的纪念遗物卖了——不,对那个人来说,这件衣服根本算不了什么吧。

就好像在衣柜里堆肥一样,他不时从里头拿出遗忘已久的母亲衣服拿去典当。就只有这样而已——对他而言彷佛是捡起不小心遗落在书架后方的硬币,除此之外没有别的。

是啊。

他真的很没用。

我的父亲简直就是垃圾。

我理解了这点。

打从心底完完全全明白了。

因此我决定杀死父亲——不,事实上,这也不算什么悲壮的决心。那种感觉就像是打烂试图钻入书柜后的虫子一样——就我而言。

驱除害虫,用这种说法似乎反而降低了我的格调……然而,现在想起来,像这样回顾为何之前我都没动手,让那家伙活到现在……反而更教我搞不懂。

我对自己为了他的酒钱、药钱日夜工作地付出这件事,感到非常生气——或许该说是羞愧吧。

我怎么会犯这种错误。

我心想……

父亲的确是『夺取者』。

母亲是『给予者』,而父亲是『夺取者』。

这再清楚也不过了。

我明明已经看懂——但却没有加以体会。

被夺取的人不也包括我吗?

在父亲的淫威下,跟他住在同一间屋子里,我巧妙地撑了下去,试图靠小聪明苟延残喘自己的生命,结果这根本就错了。

我只是被他当作食物罢了。

我在他眼里是可以随便驱使的奴隶,到现在我才终于明白。

尽管迟了很久,但我总算懂了。

不——现在这样也还不算太迟,还来得及。

因此我决定立刻实行。

我要杀了父亲。

但话说回来,我那时已经不是五岁的小孩。我不能凭着冲动,直接以刀子捅入熟睡中的父亲肚子。就算是那个无法无天的贫民窟,杀死父亲也是不能被容忍的犯罪行为。我才不想为了那个男的,糟蹋掉自己剩下的人生。

不,其实我已经为他浪费掉十年多的岁月了。再继续下去我可受不了。

因此,我必须仔细思量杀人的方式才行。既然耍做,就要朝完全犯罪的方向努力。

尽管我还是个孩子,但我已经具备独立谋生的能力——既然有了这样的自觉,承认自己这样的能力,当然更不能放弃自己未来的人生。

我不是因自暴自弃而杀人,而是求生意志教我杀人。

所以我一定要好好想个办法。

想个杀死父亲的完美办法。

7

正如预期——这么说或许太悲观了,但达比毕竟不是我所追求的『尚未觅得之友』。

更不是『打从心底可信赖的朋友』。

他的欲望太强烈……这种强烈欲望尽管令我一见就充满好感,也是身为赌徒不可欠缺的才能,但却不是上得了『天堂』必备的性格。

真的有那种人存在吗?

我那位『尚未觅得之友』,如此高洁的人,在这个世界——不。

难道说,我只是还没察觉而已。搞不好我已经跟对方碰过面了。这么一想,确实浮出了可能的对象……只不过还没确定到可以写在笔记里就是了……

唔。

既然如此,何不主动去接近对方?像这样走到了死胡同,假如不改变一下目光方向,就算是我也难免会泄气吧。

不过,我之前所下的功夫也没有全部白费。

与达比的接触算是一项收获——能把他收为部下当然也是,但没想到他的替身能力却变成了一项『提示』。

他的替身名为『欧西里斯神』。

跟我的『世界』与恩亚婆婆的『正义』,这些出自塔罗牌的神秘内容不同,『欧西里斯神』是跟恩多尔的『盖布神』一样,典故来自埃及的九荣神。

此外『欧西里斯神』这项替身并没有力量。

说白一点,在肉搏战中,就算不靠我的『世界』,光以普通的肌力——或是说吸血鬼的肌力,就可轻松杀死达比了。

然而,他的替身视使用技巧不同,还是足似压倒我迪奥——或者该说,达比的『欧西里斯神』具备与力量或速度截然不同的特殊能力。

那便是他的替身可以『操纵灵魂』。

对于赌博输给自己的对手,他能将灵魂自其肉体中抽出——这种能力究竟有多罕见,应该不必赘述了。

透过赌博,取出的灵魂还可以被他转变为『筹码』,该怎么形容,这还真是物尽其用啊……然而这类可以『碰触灵魂』的替身,是我以前从未想像过的。

此外,更教人惊讶的是。他弟弟也是能『操纵灵魂』的替身使者……两兄弟都不是基于『弓与箭』,而是生来就有这种本领,这可能是受了某些血统的影响吧。

我有必要仔细调查一下,不过这里先只讨论『灵魂』。

只要有了他的替身,我或许就能收集到36个灵魂。

前往天堂的必备条件之一,就是『36名以上穷凶恶极者的灵魂』。

『36名以上』这个具体的数字后面会再解释,不过为何需要穷凶恶极者的灵魂呢?那是因为罪人的灵魂力量比较强大的缘故……

百年前,我就明白穷凶恶极者比较容易变成强大的尸生人——这就跟罪人的灵魂力量强大原理是一样的。

根据我的推理,那应该就是罪人『想去天堂』的念力所致。『想去天堂』——『想变幸福』的这种强烈心情,或许会提高灵魂的等级吧。

这当中,我又收入一名叫花京院典明的少年为部下,他自称他抱持的观念是「输的那方就是邪恶的那方」。既然如此,反过来说的话,只有邪恶本身,或是邪恶的灵魂,才会更希望自己获胜罗。

想去天堂——以及去了天堂后得到幸福,这种人一定更希望自己成为真正的胜利者吧。

总算又稍微前进了几步。

朝着天堂迈进——最重要的是,这点不可以让任何人知道。

不管是恩亚婆婆他们,或者是达比兄弟都一样。

8

我毒死了他。

杀了人——很遗憾这并没有多少实际的感受,虽说那种感触也只不过是一种无聊的自我满足罢了,我并不是为了品尝出手的快感而杀害他。

我也不是出于『恨意』或『愤怒』而杀死父亲。因那种理由而杀人是不可能让心情『爽快』的。

我只是为了收拾残局。

没错,收拾。这个词很贴切。

就跟打扫房间一样。

我做了我应该做的事,这种时候并不需要添加多余的情感。

重点在于透过这项行为,我未来的人生不会再被卷入任何不必要的麻烦中。我找不出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的。

『未来的人生』——现在回想起来,后来已经不想再当人类的我,会有这种念头也挺讽刺的……不过总之,我就是为了这个才下毒的。

由于每天顾着喝酒,父亲当时的身体状况已经非常差,还卧病在床——我为了这样的父亲,依旧辛辛苦苦帮他准备药,大费周章。

不过那只是为了之后用毒物代替药罢了。

这么一来,任谁也不会怀疑到我头上。

在那个贫民窟很少会见到这种——果然像是那个愚昧女人生出来的——照料父亲的孝顺儿子,结果父亲最后还是病死了。

我的剧本就是这样。

当然,我不会搞错该用的毒物。我必须准备绝不会留下把柄的毒——也就是找不到证据的毒。

缓慢地花数个月毒杀也无妨。

当发生万一时,这样也比较好对应——所以我会刻意调整毒物的量,偶尔还混入一般的麦粉,耗费很长的时间慢慢毒死他。

很幸运地,我已经锁定好目标了。

有一条街道比我所住的地方更为幽暗、阴森——那便是食尸鬼街,我听说那里住着精通东洋毒物的中国人。以西方医学无法衡量的该国毒物,完全不会留下证据,也不会有任何后绩的棘手问题,想必能轻松杀死父亲。

当结论出现时,我迪奥便『松了口气』。

光是这样,不知为何,我就有一种得救的感觉。这种说法或许只会在这本笔记里出现吧,也有可能是我单纯的感伤。

『好像可以去天堂了。』

我产生了这种想法。

「迪奥,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自豪、高傲地活下去喔。只要这么做,你将来一定可从上得了天堂。」

母亲的这项教诲,我过去弃如敝屣的教诲,已经深深附着在我体内了。

只要一想到杀死父亲、毒害父亲,是为了去天堂所做的善行,当时的我就甘愿放手一搏。

我感觉杀死父亲是一件无比自豪、高傲的行为。

感觉?

不,那是确信。

只要杀死父亲——

我确信我就一定可以上天堂。

此外,我还确信我会变得幸福,未来的人生一帆风顺。

从自己身上失去、被夺走的事物,我肯定自己能全部拿回来——尽管现在回顾起来,这种想法还真是天大的误会。

不过那只是开端罢了。

我那好几个奇妙故事——如今尚未发现结局的故事——只不过才在开端而已。

9

不论是谁正在读这本笔记,我那『尚未觅得之友』也好,或是其它我不认识的家伙也罢,让我问你一个问题吧。你能记得你吃过多少块面包吗?

我不记得了。

在此之前,我为了维持这个不死之身的肉体,究竟『吃下』多少人的生命,我自己数也数不清,或者该说我根本没想要数过才对。

年轻女性的鲜血,对恢复肉体效用最好,因此在牺牲的性命中应该占了最大的比例,不过我还是不清楚正确的数字是多少。

然而,这么做的并不只限于我。

记住自己吃过多少块面包的人类,根本不可能存在——但我还是记得第一次吃下面包时的味道。

第一次吃下的面包。

我第一条杀害的性命。

达利欧·布朗度……也就是我的父亲。

老实说,那块面包真是索然无味。

以现代的说法,就跟吃保丽龙一样没味道。

使用东洋毒物杀人,果然没什么真实感,此外,父亲死掉的时候,我也没有任何成就感。

半点终于达成目标的感受都没有。

只不过,我心中还是出现了些许疑问。

『真的有必要杀他吗?』

『有必要由我迪奥亲自下手吗?』

我这么想着。

我甚至有这种感触。

反正像他那样酗酒,放着不管也不可能活太久。他的身体已经恶化到平常都需要靠药物过活了。

就算我不费心让他吞下毒物,光是不给他药吃——或是我不帮他赚医药费,不就已经十分足够了吗?

比起药还不如买酒给我——他自己也是这么说的。

我只要照着他的这句话办,不出数年他就会断气了——为什么我连这点都无法忍耐?

这么说来,或许我只是想追求那种『爽快』吧。理由可能单纯只是这样而已。就算是没什么实际感的杀人,毫无味道的杀人,我也想试着亲手杀死自己的父亲。

如此的做法,可能也是为了取得去天堂的单程车票——这么说来,结果我还是为了那种不得不为的使命感,下手了结了父亲的性命。

然而我所获得的,只有单纯的空虚罢了。

父亲死了。

没有意外,就像只低贱的虫子般死了。

灵验无比的东洋毒物效果,确实很了不起——完全按照预定的日子分毫不差,我那个父亲就比断气了。

任谁都没有怀疑我。就连父亲自己也一样。

我达成了连一分钟也没浪费的完全犯罪——但我却没有任何可值得一提的畅快手感。

我吃下一块面包。

结果却根本没有饱足感。

我品尝了索然无味这种味道。或者该说是被迫品尝。

十年以上被父亲持续掠夺的我,当然还没有填饱肚子。

我的饥饿感依旧持续。

肚子好饿啊——真要说起来,这就是我杀害父亲后的感想。

10

只要使用达比兄弟的替身能力,36名——甚至是更多的灵魂,转眼间就可凑齐了吧。我亲自试了一下,要以比赛分出胜负,没有几个人可以赢过那两兄弟。这点是我迪奥挂保证的。

尤其是哥哥丹尼尔·J·达比,比赢别人的本领真是强到没话可说——他是真正的赌神。相较之下,弟弟是比较嫩了一点,然而他的替身——『亚图姆神』,除了可以把赌输的人灵魂抽走外,还能读取其灵魂的『颜色』。

他的替身能用来测量『灵魂的温度』。

真有趣。只要放在我手下锻链,不久后便能成大器吧——虽说我真正感兴趣的是经验丰富的达比兄,但把达比弟当备用的来磨练应该也不会白费。

只是很遗憾,我调查过达比兄弟的血亲——包括双亲与堂兄弟,他们都是些毫无特征的普通人。

虽然这么断定可能有点太早,不过『操纵灵魂的替身』,或许只属于他们兄弟所专有,既然如此,我就不能不好好对待那两人。

没必要刺入『肉芽』。

或者该说,不能这么做。

根据恩亚婆婆的想法所设计出的那玩意儿,非常适合操纵他人。与吸血后会尸生人化不同,不仅会保留理性与知性,还可以收为仆人,就某个角度来说是很了不起的技术,但由于会对脑部——刺入石鬼面骨针的脑部,也就是人类的精神直接产生影响,所以一旦用在替身使者上,就会造成替身威力减弱的副作用。

使用『肉芽』后成为我部下的约翰·皮耶尔·波鲁那雷夫,以及花京院典明,原本都具备相当优异的替身,可是因为受了『肉芽』的影响,不能否认他们的替身威力都逊色不少。

不过即便如此,他们的替身还是十分好用,基本上还在可容许的误差范围内……只不过这种误差在实行『去天堂的方法』时仍然必须避免。

36名以上的灵魂……只要有达比兄弟的力量,一下子就可得手了。

问题在于必须找到应得如此下场的罪人,而且要多达36名,虽然还不确定是否能发现——但跟百年前相比,现在的世界变得和平许多。罪人数量也减少了。就连坏人的做法都比以前合理。

这跟寻找『尚未觅得之友』一样,另一方面我也得搜索罪人——不过已经聚集起来的同伴里,也有堪称罪人的杀人凶手——好比拥有『邪恶魔鬼』的迪波与『塞特神』的阿雷西,所以应该也没那么难找就是了。

对了,关键字最好也在这里注明一下。

去天堂时会用到的14个密语。

这些除了是密语外,也是名副其实的关键字——为了打开天堂之门,它们刚好扮演钥匙的角色。

『螺旋梯』。

『独角仙』。

『废墟街道』。

『无花果塔』。

『独角仙』。

『苦伤道』。

『独角仙』。

『特异点』。

『乔托』。

『天使』。

『绣球花』。

『独角仙』。

『特异点』。

『秘密皇帝』。

必要的就是这『14个密语』。

为了避免我自己忘掉,这些密语直接刻划在我的替身上,留下伤疤为印记。

本来几乎是不必担心这个的——我根本不可能忘得了。因为这些密语,本身字面上并没有什么意义可言。那只是母亲在我年幼时经常挂在嘴边的摇篮曲歌词罢了。

或者该这么说吧,那是去天堂的摇篮曲……

……同时也是安魂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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