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笑一个!」
我站在写有「庆祝双町市成人式」的看板前方,比出V字手势露出笑容。闪光灯一闪,响起好几道快门的电子音。
「美穗,你刚才闭了眼睛。」
「咦?不会吧?」
「没关系,我拍了很多张,等一下把拍得比较好的照片传给你。」
「谢谢。」
「啊,你也帮我拍照吧。」
我们相互交换数位相机好几次,拍了很多照片。穿和服裤裙拍照让我很难为情,所以笑容越来越僵硬,还被抱怨了。
「咦?美穗!」
「哇,好久不见!」
因为小学同学和国中同学的成员几乎一样,所以○○小学同学会,结果看来几乎都是国中同学。即使满二十岁,大家也都没有什么改变,看到朋友穿和服裤裙的样子反而有一种异样感,让我感到很新鲜。
一起拍完照片后,我们离开会场。
「你们晚上有约吗?要不要找个地方喝茶?美穗,你觉得如何?」
某人轻拉我的袖子说道。
「啊,抱歉,等一下我要跟几个朋友碰面。」
因为今天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是吗?那下次见。」
「好。」
我挥著袖子,走到大马路上拦了一辆计程车。
我搭上与前往大城市相反的下行电车,来到距离双町数站、名为浦泽的车站。越过车站可以看见大海。浦泽站的下一站是终点站,那里有一座面海的小镇。
我走出车站搭上公车,朝远离城镇的小山丘前进。随著车身摇晃,大海逐渐远去,公车最后在一座小墓园前停车。
大辉和舜已经在公车站等候。大辉穿著和服裤裙,舜则是穿著西装。
「喔,美穗穿和服裤裙耶。」
大辉笑著调侃我,还拿起数位相机拍照。
「啊,讨厌,你不要擅自拍照啦。」
「好久不见。」
舜扬起手向我打招呼。
「会吗?夏天才见过面,所以感觉没有那么久。」
大辉笑道。去年夏天,我们四个人一起再次爬了乌蝶山,所以记忆犹新。
「莉乃呢?」
我边问他们,边用数位相机拍下大辉穿和服裤裙的照片还以颜色。
「她说会晚一点到。」
舜确认一下手机。大辉惊讶地睁大双眼。
「真难得,那个莉乃居然会迟到。美穗,你在成人式上没有遇到她吗?」
「没有,我没有看到她。」
我们应该在同一个会场才对。
「啊,她来了。」舜说。
「对不起,我迟到了。」
穿著和服裤裙的莉乃从下一班公车现身,说了一声「好久不见」,露出腼腆的微笑。
走到墓园的深处可以俯瞰大海。惠太的墓在比较角落的地方,所以总是带有海潮的味道。侧耳倾听,可以听见微微的浪涛声。
我们来到惠太的墓前,发现已经有人来此供花。
「那个人又来过了。」
大辉说道,然后从塑胶袋里拿出线香。莉乃把带来的花轻轻放在墓石前方。
「如果他还活著,今天就是他的成人式。」
惠太的墓石前方也放了一瓶罐装啤酒,拉环已经打开,里面的啤酒剩下一半。墓石的表面略微湿潮,大概是在墓石上倒了啤酒吧。
「说到底,他们毕竟是父子。」
莉乃喃喃地说。
「报警搜索的也是他。」
「我想他们一定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对方相处而已。」
惠太的第一年忌日上,我再次见到他的父亲。他的父亲身材清瘦,看起来很严厉,惠太果然长得跟他一点也不像。我没有和他交谈,对他的印象只有神情憔悴、气色很差。一定就如同大辉所说的,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儿子相处。他一定不是真心希望惠太没有出生就好了。
「惠太其实也很笨拙,真的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大辉点燃线香,我闭上眼双手合十。希望在天堂的惠太可以知道他父亲的心情。
「大家都成人了。」
我对著墓石倾诉。
「我和莉乃都穿了和服裤裙,很漂亮对吧?」
「我也穿和服裤裙啊。」大辉说。
我做出倾听墓石答话的动作,然后笑著说:
「……他说你不适合穿和服裤裙。」
「好过分。」
「不知道惠太适合哪一种。」
舜喃喃说道。
「什么?」
「不知道他适合穿和服裤裙还是西装。」
「应该是西装吧?」
大辉说道。
「他很瘦,穿起西装应该会很好看。」
莉乃笑著说。
惠太其实不在天南地北的闲聊中,但当我们四个人聚在一起的时候,不可思议的是,感觉就好像五个人重聚。从那个夏日至今,也许惠太……或是惠,一直都在我们身边,只是我们看不见而已。
惠太已经过世数年,每个人走上各自的道路。虽然感觉从那一天之后发生的改变,还不足以让我们说出:「我们已经变成大人了。」即使如此,我们并没有停伫在那个夏天,而是确实走到今日。我想,这一定是因为在那趟旅程中惠留给我们的那些话,同时也觉得,那些话其实是惠太留给我们的。
「差不多该回去了。」
大辉站起来。
「再见,惠太。」
莉乃轻轻抚摸墓石。
「再见。」
舜挥挥手。
「恭喜你成人了。」
我把剩下的啤酒倒在墓石上,然后将空罐装进塑胶袋。
「我们夏天时会再来见你。」
然后,我仰望湛蓝得透明的冬日晴空,稍稍缅怀往日的夏日之恋。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