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序章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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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桃泽美贵思考着,为什么自己会陷入这种状况里。为什么眼前有个被刀子刺中的女人——还有拿刀子刺她的人。

首先,她知道自己的运气实在是背到家了。大约两周前,她才刚跟一个脑袋少了颗螺丝的持枪女高中生对峙,现在又遇上类似的状况。这运气之背完全有品质保证,虽然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

再来,除了自己运气很差之外,会陷入这种状况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上周她当选了班上的文化祭执行委员。

两周前,因为她唯一的朋友、青梅竹马的清水彦被当成杀人犯逮捕了。于是除了他以外完全没朋友的胡桃泽,在学校被孤立了起来。

从高一的六月起到毕业为止都得一个人孤独度过,这实在让人难以忍受,所以胡桃泽打算交新的朋友。虽然在清水彦引发的那起事件中,被牵扯进来的新山一缕和她成为了朋友——不过那个人是例外。她那老是令人不爽的发言、还有是个高挑美人这两点教胡桃泽很感冒,让人根本不想和她走在一起。胡桃泽是不觉得自己有哪里输给她,但或许正因为对她起了比较心态,所以才更加讨厌这个人吧。而且她在自己眼前与那个叫菱川迷悟的男学生打情骂俏的模样也很刺眼——自己可是才刚失去了心爱的人呢。再说,她老是找自己去打棒球也是个令人讨厌的原因,棒球根本一点都不有趣。胡桃泽只有一次像是着了魔地答应一起去打棒球,但是才到半路上,她就想到为了棒球而兴奋的高中女生模样是多么的滑稽,再客观地想了想自己的处境,因而陷入了极度的沮丧之中。但是一缕绝对没有做什么坏事,不管怎么说她都是胡桃泽的救命恩人,不过胡桃泽也因此感受到了双倍的压力。总之,胡桃泽想要的朋友是符合高中女生挥洒青春姿态的「普通」朋友,而不是像新山一缕那种古怪朋友。

如此这般,胡桃泽为了美好的学校生活与良好的人际关系,为了交到「普通」的朋友,所以才参选班上的文化祭执行委员。她想藉着在班上多多表现自己,来和一缕以外的同班同学增进感情。暑假结束,秋天到来,等到文化祭结束后就能融入班上了——她是这么打算的,应该也能改善自己那咄咄逼人的个性。

胡桃泽在今天的班会上与同学确认过文化祭要展出的东西,就马上前往学生会室提交文化祭期间的教室使用申请书。这份申请书本来在上周就该交了,但上周的班会并没有讨论出要展出什么,拖到今天才决定并填好。她也早就做好会被学生会成员狠狠教训的心理准备了。只是被臭骂一顿就能跟班上同学感情变好,怎么想都很划算。

胡桃泽在学生会室外缓了缓呼吸后,拉开了门,但学生会室里却没有任何能收下申请书的学生会成员。

不过这并不表示没有人,里头有一个很明显不是学生会成员的人。

那人身上穿着超长雨衣,连帽子都紧紧盖在头上,脸上戴着口罩与大大的黑框眼镜,双手套着麻布手套,身高比胡桃泽还高出一个头,手上握着一把曲线特殊、刀刃特别长的小刀,身上的雨衣沾满了鲜血,肯定是个可疑分子。不,应该说绝对是个危险人物,是那种一辈子最好连碰都不要碰到的人。

在胡桃泽走进学生会室的那一刻,那人用刀子刺进一名学生会女生的胸口。被刺中的女学生脚边倒卧了三具尸体,大概也都是学生会的人吧。因常常公开发言而被胡桃泽熟知的脸孔——学生会长的头部与胸部也被刺了数刀,早已断气。

被刀子刺中的女学生身体霎时像吓了一跳般小小抽搐了一下,就一动也不动了。

此时惊讶比恐惧抢先一步占据了胡桃泽的心灵,脚一软便坐倒在地上。不知为何在感到恐惧之前冒出的念头,竞是对接下文化祭执行委员而后悔。

桌椅杂乱地散布四处,学生会室被喷溅与流淌的鲜血弄脏了墙壁与地板——里头还有四具尸体,胡桃泽却莫名地一点都不害怕。这光景实在太超现实了,完全没有杀人案件的感觉——不觉得是某人把其他人全杀了,不觉得其他人是被某人给杀了。在现场仅有某种像是为了表演而刻意设计出来的氛围,她甚至不觉得自己跟这幅情景有任何关联。

胡桃泽美贵现在就是陷入这种状况中。

在她眼前的那位危险人物,把深深刺入女学生胸口中的刀子给拔了出来,再从雨衣的口袋里掏出毛巾,仔细地将刀子擦拭干净,然后一瞬间缩短了与胡桃泽间的距离。

胡桃泽则是——

(啊,要被杀了吗……)

这么想着。她的情绪已经跳过恐惧,直接到达放弃的阶段了。

不过持刀者却只是从胡桃泽身边走过,把胡桃泽拉开的门给关了起来,其他的事什么也没做。

眼前的危险人物俯视着胡桃泽,反手握住刀子,并用持刀的手拉下口罩露出了嘴。

「……真伤脑筋啊,为什么今天会有不是学生会的人到学生会室来呢?」

自言自语般地说道。

这话令胡桃泽不太高兴,心道:「伤脑筋的人应该是我吧。」

那人用审视的目光把胡桃泽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我啊,想说要来杀个十二人呢。」

然后说出了这句话。不同于之前的自言自语,这话确实是对胡桃泽说的。

「所以我啊,就在想要从何杀起比较好。虽然以要杀十二人为前提,但千万记得最后杀掉的人数得是三人呢——如果说先杀掉五人,再杀掉四人,最后再杀三人,按照五四三的顺序来杀的话,不会让人觉得还会再杀个两人跟一人吗?所以在杀掉最后三人的时候,大家一定会对我有所期待,会期待我再杀掉三个人吧。可是我本来只要杀掉十二个人耶?要是大家对我有所期待的话,我可是会不好意思的,于是五四三的顺序就被排除啦。那一次杀掉三人,连续杀四次也是可以……虽然也是可以啦,但不觉得很无趣吗?根本没有冲击性嘛,是一点变化都没有的无聊模式耶。而且也会让大家不知道连续杀人会持续到什么时候,会有点害怕对吧?为了要让大家感受到真正的恐惧,不,得要让大家感到害怕——话虽如此啦,可是带给大家真正的恐惧这点,不是我的目的喔。像是进鬼屋或是看恐怖电影的那种恐惧虽然很重要,但是结束也是必要的呢,所以三人杀四次也要排除。先杀九人再杀三人也不行,因为杀害人数突然减为三分之一……大家会很失望的吧,所以还是排除——啊,我想到最棒的杀法了,就是先杀四人、再杀四人、中间再杀一人,最后再杀三人的组合。背叛大家觉得第三次还会再杀四人的期待,让大家失望后,最后再一口气增加三倍杀掉三人,这样就算是扯平了,也能满足斤斤计较的大家吧。我啊,觉得要杀十二人,这是最棒的组合了呢。」

胡桃泽完全无法理解那人说的话,一来不知道「大家」指的是到底是谁,二来有种「这家伙在说啥啊」的感觉。

「我呀,因为这样呢,所以现在不会杀你的——要杀掉你也要等到第三次的那一人喔。所以我现在超伤脑筋的……该拿你怎么办好呢,又不能杀掉你灭口,也不能把你的喉咙、眼睛跟手脚刺伤再丢到一旁,那简直像在说你不值得一杀一样,这样做一点都不漂亮呢。虽然也有把你囚禁起来的办法,可是这么做风险好像挺高的?我就非得成天监视你不可了,当然叫你别泄密然后放你一马这选项,是不存在的喔。因为我跟你之间根本没有任何信任可言嘛,是有想过这个办法……但果然行不通。要建立信任得花上不少时间,不过要摧毁却只需要一瞬间呢——再来的办法就是先将你杀掉再把尸体藏起来,但是这超出了一次预定的杀人数所以不太想这么做呢。该说是规则呢?还是主张呢?要说是我的杀人美学好像又太过头了?」

那人说到这里,把视线从胡桃泽身上移开,口中念念有词地在学生会室中走来走去——还漂亮地闪开了所有血迹,然后突然停住脚步。

「我有点事要做,你乖乖待着不要动。敢逃跑就杀了你——这话说起来还挺怪的,明明只要杀掉你,你就不能逃跑了,应该要说有逃跑的打算就杀了你,是吗?」

那人边说边从身旁的袋子中取出绳索,那绳索已经经过加工,一端绕成直径约三十公分的圆环,另一端则是接上三根螺丝。那人拿出四条这样的绳索后,接着又拿出了螺丝起子。

「要是这样就能察觉到的话,那就大感激了呢。」

那人自言自语完,把倒在一旁的两张桌子叠在一起并踩了上去,然后将绳索上的螺丝用螺丝起子钻进天花板中。如是四次后,天花板上便垂下了四条绳环。绳索装好后,那人一一拉起了倒在学生会室里的尸体,并把尸体的头套过绳环中,做的像是上吊自杀的样子。

胡桃泽不明白那人到底在做什么,不明白为什么要把已经死掉的人给吊起来。尸体上有刀伤,不管怎么看都是完美的他杀证据,现在才要伪装成自杀——根本说不通。

那人吊起了全部的尸体后,转向胡桃泽。那人的背后是染满鲜血的房间,以及等距上吊的四具尸体。

「我决定了,我呢——要囚禁你,虽然这样难度会变得更高,不过这也是一种乐趣呢,就让我们一起乐观积极向前迈进吧。」

那人眼镜下的双眼,呈现微笑般的弧度,那人咬住右手手套将手抽出,并把手伸向胡桃泽。

「我呢,想要知道你的名字耶,毕竟是要一起度过监禁生活的同伴嘛。不过我的名字你不用知道也无所谓啦,反正是马上就派不上用场的名字。」

胡桃泽犹豫了一下。

「……我是胡桃泽美贵,请多指教。」

然后握住了那人的手——也就是选择了被囚禁。虽然跟现在就被杀掉好像没什么差别,但是能自己做主后再被杀掉,感觉心情会好上一点吧。

【六月十日——咖啡厅】

三川美美在咖啡厅等人。

三川所等待的是她所任职的城崎南高中二年级的女学生。她是警官的女儿,而那警宫正是负责调查迷悟与双胞胎过去事件之人。

那位警官碰触到了真相——知道了双胞胎将双亲给杀害的事实。但他却没有把真相公开,最后还选择了自杀。之所以不公开真相的理由,三川虽然多方调查还是没有头绪——不可能是因为没有双胞胎杀人的证据,证据应该多得数不清,要把杀人的证据完全清除掉这点是办不到的。更何况是国中生犯的案——随便就能看透才对吧。也就是说,之所以不公开是因为受到了其他原因的影响。在三川的猜想中,或许只是因为怕麻烦吧。因为要是变成杀人案件,程序上就会跟着变得麻烦起来,所以当成自杀来处理就可以结案了。也不是什么非得判成他杀的状况,犯人还是三个孩子,这种棘手的情形根本连碰都不想碰到——当然这只是三川的推论,也许真相根本不是如此。

后来那名警官因为敌不过警方内部的多数派,于是在真相未公开的状况下自杀。大致上看来,他的自杀或许是缘于对组织的无力感,再加上对同仁的失望。但三川觉得这做为自杀的理由还是太过薄弱,况且包含他进入警界前的这段人生之中,早该有类似的经验,不管是无法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或是正道无法被伸张,这种事应该多到数不清了。如果要为他的自杀找一个正面的理由,也许是他想表达对这个事件绝不退让的决心吧。

那位警官虽然留下了遗书,但其内容并未被公开,大概是家属与警方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毕竟是警方不愿公开的情报,在这种情况下公安(注1)可能也会介入,也许是用了利诱与威胁的手段与家属交涉吧。再说警官家属就算想公开事实,也不见得找得到管道。

注1公安调查厅,隶属日本法务省,是日本的情报机关之一,相当于我国国安局。

这件事的真相是上个月三川在调查迷悟与双胞胎时,因为运气好才发现的。以那三人,也就是迷悟与双胞胎为饵来诱出父亲被杀害的女高中生再适合不过了。

那位女学生在三川入座的几分钟后就走进店内。她看到三川,小小地行了个礼,在三川对面坐了下来,点了杯冰红茶。

「今天真是谢谢你跑这一趟。」

三川微笑说道。

她对三川的话毫无反应,只是环视店内一圈之后再转向三川。但表情并没有变化,只是因为看到三川的视线而自然地打住。

「我想问关于你父亲的事。」

「我父亲的事啊。」

「对,你的父亲——你那自杀的父亲。」

三川故意说出「自杀」两字,女孩脸上却一点波澜都没有。

(……?)

三川对她的反应感到疑惑,女孩因为父亲的死而大受打击,所以休学一年——虽满十八岁了,却还就读高二。这样的她对三川的话却毫无反应,怎么想都很不对劲。

(难道才一年就已经释怀了吗?明明打击大到了需要休学疗养的程度啊?)

但这并不是三川真正想知道的,今天找她出来也不是来谈这个。若再追究这件事而使她的心情变差也没什么意义,于是三川继续把话题往下推进。

「让你父亲自杀的那个事件——你还记得吗?」

「嗯,记得啊。」

「你对那个事件有多清楚?」

「清楚到不能再清楚喔,连谁杀了谁都知道。」

三川呵呵呵地小声笑着。

「那就好说了,你啊——想不想报仇?我可以帮你喔,你的仇人就在这所学校里……你知道的吧?」

「嗯,知道啊。不过三川老师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觉得好玩而已。」

女孩听到这话时,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嘴角微微歪斜成了微笑的弧度。

「啊,这样啊。报仇的过程是很好玩的呢,为了帮自杀的父亲完成遗愿——为了让真相公诸于世,孤军奋战的女高中生,这样的情节还真是不错呢。不过有三川老师帮忙的话就不是孤军奋战了。那么三川老师预计的报复会到什么程度呢?」

「怎么说?」

「比如说只是恶作剧而已;或是以公开真相做为威胁,藉以谋取财物;甚至是让仇人落得同样的下场……这个倒是办不到呢,他们双亲已经自杀离世了—最后剩下的选择就是单纯地把他们杀掉了。」

三川眯起眼望向女孩,那女孩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刚刚她所说的全部都是真心话。不,跟真心话不太一样.就像看到蚊子在飞的时候,虽然会出手打死蚊子,但不会对蚊子抱持着特别的杀意。三川感受得到她心中并没有强烈的杀意,对女孩来说杀人的感觉大概就跟刚刚说的杀蚊子一样吧。

「选你喜欢的报仇方式就好了。」

「那就杀了他们吧,把菱川迷悟、新山一缕跟新山朽缕都杀了。」

马上就有了答案。

三川观察女孩之后得到结论,也许女孩本来并不抱着杀意这种情绪,但因为憎恨着间接杀死父亲的那三人,而使这种情绪苏醒了——之前听到三川说出「自杀」之所以没有反应,是因为对她来说,杀意已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你还真是十分仰慕自己的父亲呢。」

三川带着笑意说着,而女孩的视线突然变得锐利。

「请别误会了。」

女孩强硬地说道。

「对于那个因为搜查没有按照自己意思进行就自杀的垃圾人渣,我可是完全没有一丝正面的感情存在。不如说那种人渣居然是我的家人,这个事实让我羞耻不已。去死是应该的,这才是对的。当搜查没有按照自己意思进行时,应该是要更努力收集证据,相信自己的意见是正确的,然后不放弃地努力提出才对。结果他做了什么?自顾自地留下遗书后就自杀了?根本是个卑鄙小人,把自己该做的事硬是丢给别人,一个人逃跑了——简直跟小孩子一样。真的超丢脸,活在世上就够丢脸了,死了还要继续把丢脸的事摊在阳光下,真是让人看不下去。」

这么说着的女孩看起来带了点作戏的味道,她是为了要隐瞒什么才说出这些话的,三川并不清楚,不过她确实隐瞒了什么。

三川暂时停下对女孩内心思想的分析,开口问道:

「……这样啊,既然你对父亲没有执着——那为什么要复仇?」

「这样做不是很有冲击性吗?剧情就该是这样啊。」

女孩理所当然地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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