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4章

胡桃泽来到女杀人犯家中已经过了十天以上了,每天都是毫无变化的生活。因为空间时间很多,所以胡桃泽最近也思考了不少事情。

比如说,她的人生至今真的有任何变化吗?之类的。

六月虽然有称得上是变化的转折出现,让她至今为止的人际关系完全崩坏,但是——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变化吗?胡桃泽觉得没有。小变化当然是有,但是真正算是大转折的变化可说是完全没有。

胡桃泽虽然无法顺利理清思绪,但是她认为从她出生至今,或许过着毫无变化的生活。

就算是双亲离异、六月那场青梅竹马引发的事件,还有目前七月所陷入的状况——能称得上变化的时间也只有一瞬间,大概就跟探测器的指针偶尔大幅摆动一下一样,结果指针还是指示着原本的数值。是的,什么也没有改变。

她是在星期五的晚上思考这些事的。

「我差不多要准备杀接下来的那一人了。」

那人对胡桃泽说道。

也就是说——那人的意思是「我要杀了你」吧。虽然胡桃泽早就知道她杀掉八个人后,接下来就会轮到自己,但是被对方这样当面讲出来,感觉真是有够差的。即使不特别说出来,只能任凭对方宰割的感觉也超差的。

「可以杀了你吗?」

「我肯定会说不行的吧。」

就算这么回答——绝对还是会被杀的。胡桃泽当然想抵抗到最后,不过她自己也心知肚明,这只是没用的挣扎。

「这样啊,那我就不杀胡桃泽罗。」

那人却说了令人意外的话。

「为什么?」

胡桃泽问道,那人的嘴角歪成笑容的模样,呵呵呵地笑着。

「你这话真怪啊,你想死吗?」

「我不想死。」

「我有其他要杀的人——但这是我的私事。」

对话到此暂时中断。

两人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不过胡桃泽一直在想那人改变心意的理由,根本没怎么注意电视在播的内容。

「——结果你的目的有达到吗?」

胡桃泽低声说道。

「不知道。」

那人冷淡地回答。

「……」

「————」

「你不是说你不杀人不行吗?」

「那又怎样?你知道我不会杀你之后——是想对我说教吗?」

「……不是,不过我也许是想问你,你会停止杀人吗?」

那人的表情转为认真,头部不动只转动眼球看向胡桃泽。

「我不会停止。」

这么说道。

「不杀人不行——你这么说过吧?我这一个月一直在思考这句话的意思。」

「怎么了?我觉得胡桃泽你不是那种会想杀人的人喔。」

胡桃泽稍微集中注意力后说道。

「我最重要的人,他杀了人——然后被逮捕了。我到现在还不敢相信,他杀了四个人。」

这是她不愿回首的过去,却是永远无法忘怀的过去。

「还真是不得了啊。」

胡桃泽瞬间犹豫了一下该如何说下去。那人——对于仅仅杀掉四个人的人,应该不会有这种感想产生才是。

「——这感觉还真不像是你会说的话。那个人被逮捕之后,我只去见过他一次,我想我大概也不会再去第二次了。那时我发现了,不杀人不行是杀人者的藉口。举例来说,就跟火很烫所以不会去碰一样——这是只有被火烫过的人才会说的话。至少一开始会这么说的人一定是有被烫到才会这样说的。」

「所以呢?」

「也就是说这句话这样流传下去后,就会变成接近真实的言语。不是因为会被逮捕,所以不能杀人,这就变成跟小孩子怕被责骂而不可以做坏事一样的等级——这两者本质是不同的。我无法形容得很好,杀人这件事——是无可奈何的选择。我不太知道该怎么说,在杀人的当下,杀人的人肯定会觉得这是当下最妥善的处理方式,但事实上不是这样的。一定有其他更好的解决方式……话说回来,我可能是搞错了杀人的大前提也说不定——我之前去见的那个人,因为他杀了一个人,所以不得不杀掉之后那三个人。简直就跟表演魔术时,要画出两个一样大的圆,结果其中一个画得比较大,要让小的那个也跟着变大,结果又变得太大了——大慨是这种感觉。我想你肯定也是处在这种状况吧,你的情况是因为没有阻止你的人吧。」

那人呵呵呵地笑了。

「假设我停止杀人好了——会变得怎么样呢?根本什么也不会改变对吧?那我为什么不继续杀人呢?」

「……」

胡桃泽无法回答。

「我对你刚刚说的一开始杀人只是因为无可奈何稍微感到认同,不过这只适用于怀有杀意而杀人的情况,而非过失杀人。」

「你在杀第一个人的时候——不是也没有杀意吗?」

「是这么说没错,所以周围的人才原谅我。但是接下来的人就是怀着杀意杀掉的。」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你想知道?」

胡桃泽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

「是我国中二年级的时候,我那时被人霸凌呢,因为是孤儿院里的孩子吧?只是被大家视而不见还好,我本来就是不怎么爱说话的人。不过等到有主动来伤害我的状况出现时,就不得不做出应对了吧?」

「所以你就杀掉那些人吗?」

「算是吧,那起事件的犯人并没有落到我头上就是了。那被当成一场意外,是在校外教学时住宿的旅馆发生火灾的不幸事故。我想——要是去调查应该马上就会发现才是。那时死了很多人啊,应该有上百人吧。」

「可是……这样的话,那也不完全是你的……」

「咦?要解决事情,比起杀人,不是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那人的眼睛也歪成笑容的模样,坏心眼地说着。

「虽然是这样……」

胡桃泽无法再往下说了,刚刚还在大言不惭地说着——觉得每个人都是一样的,觉得杀人只是不得已的选择。但是每个人的价值观都是不一样的,有人因为喜欢的歌手死掉就自杀,也有人因为开关门声音太大之类的理由就杀害别人,虽然听起来好像是微不足道的理由——可是对当事者本人来说却是相当充分的理由,不是能用「无聊」一词带过去的理由。手段本身就算是不对的,但只有根本不了解状况的外人,才能用高高在上的语气说出「还有其他方法」这种话——也许这样很卑鄙,但他也好、或是她也好,大概都是因为无可奈何才做出这样的选择,没有在当下制止他们——却只在事后说着大道理,实在是太狡猾了。胡桃泽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不过还是谢谢你。跟我说这种话的,你是第一个。胡桃泽,我很高兴喔。」

那人这么说着,握住了胡桃泽的手,那只手——是很普通的手,是普通女孩子的手,既不会凹凸不平,也不像章鱼一样会吸住东西。

「……这样啊。」

但是胡桃泽的心情却很复杂。刚刚她所说的事根本没有帮助到谁,也是根本没有理解真相的天真言语,而这样的话当然无法改变那人的想法。

两人在此之后数分钟都没有再说任何话,接着那人突然——

「接下来我要杀的——那个人,你认识吗?」

这么问道。

「不认识。」

「这样,就太好了。」

「什么东西太好了?」

「要是杀掉你朋友不是太可惜了吗?不过如果是不认识的人,我就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杀掉了。」

那人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

*

被摆了一道了。

田口因圃感到悔恨,因为悔恨而对自己的愚蠢咒骂不已。

他现在身处通往屋顶的楼梯间,背部紧靠着被封锁起来的门扉,久保园秤伫立在下一层的楼梯间。

田口是被千岁的简讯再次约到这里的。他以为千岁找他是想再一次请他帮忙告白的准备工作,并觉得千岁好歹还有点毅力而感到佩服——然而事实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而且来的人并非千岁泉,而是久保园秤。大概是用了伪装过的手机号码,也有可能是直接拿千岁的手机来用。

「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来的目的,我是来进行妥善的处理的。」

久保园如此说道。她的手上拿着一把刀刃莫名的长,刀背呈现弯曲形状的刀子。因为那把奇怪的刀子,让田口有种这里并非学校的感觉。

目前的位置对自己有利,他处于上位,但是——也没有退路。要逃跑肯定得越过久保园身边才行,就算打破门跑到屋顶上也无法解决问题,屋顶上没有其他逃跑的路线,也没有任何能打赢对方的工具或手段。

田口无法动弹,在不清楚对方实力的情况下,他也只能按兵不动。他虽然因为兴趣而学过一点防身术跟格斗技巧,但是那顶多只能在被几个小混混围住的情况下发挥作用。

但是——她,久保园秤,却是丝毫空隙都没有。

应该说,正因为她只是站在那儿什么也不做,所以连一丝空隙都没有。就如同格斗游戏的画面一样,就像是把那种场景搬到现实来一样。光只是对手站在那儿就足以带给另一方压力,并夺走另一方所有可能性。

这种状况下得采取冒险的轻率举动,自己要是不动的话就无法打破现状——虽然这就代表自己将会露出空隙给对方。

(话说回来——那家伙的目的是什么啊?)

完全不明白妥善的处理指的是什么——但从她手上拿着的东西来看,十之八九是指杀掉自己吧。

(难道说——是这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吗?那家伙的真实身分。)

那时田口察觉到了。

就算一直不动——只要时间流逝,也许就会有人经过。通往屋顶的楼梯几乎是没有人会经过的地方,但还是有可能会有人来的,那时就是逃跑的好机会。虽然他不想考虑以后该如何对应久保园秤——不过这点之后再说就好。

讨厌的胶着状态持续了一分钟,田口感觉极为漫长。

久保园的嘴角突然歪出了笑容的形状。

「你该不会——是在期待有人会经过吗?」

「……」

田口什么话也不说地望着她。

「不会有人来喔。你为了支开别人,要人去拜托帮忙打扫,或是找朋友随意谈天,用了很多小手段——我则是不一样的。」

「——」

「现在校门口应该被一辆卡车撞上,而且是正面撞上,大家都跑去看热闹了。也许有一些学生在那场车祸中牺牲了,真是可怜啊——想要支开别人就得做到这种程度呢。」

现在的田口无法确认她说的是真是假——大概只是在威吓,她只是想用这种话来激自己有所动作。

「将棋中出现千日手(注6)的状况下,想要得到胜利的人就不得不改变策略呢.」

久保园突然说出奇怪的话。

「这个情况喊将军的人是我呢,所以——我得打破这个僵局才行。」

她边说边往上走了一阶。

只是这样的一小步,田口仍然不为所动。不过若是距离再拉近一点,田口就有获胜的机会。现在要是往下移动会给对方反应的机会——但是若再靠近一点,或许可以顺利地越过久保园身边逃跑。当然得几乎用滚的滚下楼梯才有办法办到,但他也已经做好受点小伤的心理准备了。只是受点皮肉伤,比起被那把刀子给切开要好太多了。

接着久保园突然一次跨越三阶楼梯,往上跑了几步迅速拉近与田口的距离,刀子也随之挥下。

田口愣了一下——往后退一步避开这一击。他太大意了,虽然是在不到一秒的时间内发动的攻击,但是在看到对方踏上一层阶梯时——就该想到她接下来会采取什么行动。他应该要踏向斜前方避开攻击,再顺势往楼梯下逃跑才对。但是他已经被逼迫到楼梯间的角落了,比对手处于高位的优势不复存在。更何况——两人都处于楼梯的最高点,这样会有人发现这里有异状的可能性就变得极低了。楼梯的扶手不是栅栏而是水泥做成的整面扶手,因为被扶手遮掩,根本看不到有人在这儿,就算不把头低下来,因为角度关系也是根本看不见的。

注6千日手指的是在将棋中双方的棋步出现重复四次循环的僵持状态,此时会判定双方乎手再比一局。

「你想怎么做呢?」

久保园开玩笑似的说着。

田口想将通往屋顶的门打破而踹了一脚,但是只有发出巨大的声响,门却丝毫不动。

「怎么了?屋顶上没有逃跑的路喔。难道你想和《北斗神拳》的瞬一样死去(注7)吗?『我不会死在你的拳法之下』这种感觉?」

「……你的目的是什么?」

田口终于问出这句,但这也已经算是最后手段了。虽然也有对方愿不愿意陪他说话的问题存在,不过他想对方应该是会陪他说上几句的。因为如果只想要用暴力来解决事情,就不会选在这个楼梯间了。

注7《北斗神拳》中的瞬在输给拳四郎后随即跳楼自杀,为了证明自己不是死在拳四郎的拳法下而自行选择死亡。

「有很多呢。总之要杀你是为了封口,至于其他的目的是秘密喔。唔,虽然是可以让你当成前往冥府的伴手礼而说给你听,但是你要是在冥府里吹嘘我也很困扰,所以还是不告诉你。」

久保园反手握住刀子,并将持刀那手的食指竖起,摆在嘴巴前,露出与当前情势格格不入的表情,还抛了个媚眼。

对于久保园这玩笑般的行为而产生的空隙,田口并没有放过。刀子反手握住,而且手还摆在跟刚才完全不同的地方——摆在脸的旁边,再说两人的距离现在极为接近。

田口大大地跨出一步,朝着久保园的脸上轰出一记左勾拳——久保园却用像是蹲下的动作来避开,不过因为这样,久保园能做出的动作也被限制住了。

(接着就解决她!)

田口这么想的同时,感到一股奇怪的感觉,从左手传来的——不,虽然奇怪的感觉是从左手传来的没错,但此时手腕前端应该已经不会有任何感觉才对,因为他的手掌已经被斩断而掉到地上了。刚才久保园的动作不是为了闪避,而是为了攻击。她利用蹲下的力道顺势斩下手腕,也许是因为反手持刀所以才用这么奇怪的姿势展开攻击——不过现在说这个也没用了,她的攻击已经完美地结束了。

田口连忙拉开距离,但是——他脑袋一片空白,也不知道拉开距离后该怎么办才好。因为失去左手的冲击,让他无法思考。

「要是不止血的话——会很糟糕的喔?」

久保卧说道。田口慌忙地将左手高举过肩。但是这样的处理根本称不上是急救措施,血还是不断地流着。

「想要让罐装果汁倒出来的速度加快,只要在罐子上再开一个洞,这样从开口流出的速度就会变得非常快。不过人类就不是这样了,若是再开一个洞的话,什么也冒不出来喔。」

田口根本无心理会久保园的话。

「你要怎么做?跑到屋顶上?还是想要从这边离开呢?」

久保园边说边张开双手。

这肯定是陷阱,但是田口也没有其他选择了。对方不是在这种状况下还打得赢的对手,而且跑到屋顶上也没有意义。所以——除了从她身边离开没有其他办法。

田口做出这个结论的瞬间,就用右手抓住左手手腕止血并奔跑起来。

然后成功逃离了。

完全不懂她在想什么,他不懂为什么久保园明明已经将他逼到死角,却又什么都不做地放他走。但是他也只能继续逃跑,田口飞奔着跑下楼梯。

——久保园并没有追上来。

虽然称不上是胜利,手也痛到不行,但是看来总算是逃出来了。田口拚命地跑着,不过他却没有一个明确的目的地,是要去医院呢?还是要去找能止血的工具呢?这些问题并没有出现在他的脑中。他只想要尽可能地远离久保园秤,满脑子只有绝对要逃跑这个念头存在。但是他对于「繮对要逃跑」的想法从何而来也不是完全能够理解。

久保园则是将田口的手捡起放进塑胶袋内,从口袋拿出钥匙,打开通往屋顶的门并走出去。

「这道门总有一天会坏的。虽然用钥匙打开就好,但是万一换了锁,就没办法再到外头来了呢。要是打坏的话,随时想出来就出来呢。」

这是自言自语。她因为常常一个人独处,所以自然地就养成了自言自语的习惯。她缓缓靠近护栏。

「吓了我一跳啊……那个叫田口的,居然真的想跟我对打,真是难以置信。最近的年轻人也太血气方刚了,真是的,逃跑不就好了嘛。」

久保园将视线转向校舍的入口,然后看见田口从校舍中冲出来。因为受了重伤又不断流着血,吸引不少人注目。

「顺带一提,我说有卡车冲撞正门是骗人的。就算是我,也无法准备好两辆卡车呢。」

久保园再次自言自语,眼神紧追着田口不放。

田口飞奔出校门的瞬间,被右方驶来的卡车给撞飞。虽然卡车速度并不是很快,

但车体本身重量十足。接着从驾驶座下来一名穿着工作服的人,他把田口的身体架起并放到卡车载货台上,回到驾驶座上再次发动卡车扬长而去。

「田口同学抱歉了,我不打算在学校杀了你。要是再停课下去暑假就要变短了呢,那孩子肯定不希望变成这样吧。」

久保园自言自语后,发出像是吐气一般的微弱笑声,转身离开屋顶。

*

「下周有考试?」

胡桃泽失踪了两星期的周一早晨,迷悟在走进后门时间道。

「对啊,不过总觉得没有要考试的气氛啊。」

朽缕回答。

「因为考试范围完全没有公开嘛。不过教师缺了四个人,好像也不是准备考试的时候啊。」

「就是说嘛,要是考试中止就好了啊!」

从刚刚就一直在传简讯的一缕高兴地说道。老实说,在这种状况下能不能举行考试这点,迷悟也很怀疑,不过中止的选项应该是不存在才对。

「你的成绩这么好,就算直接上场考试也没问题吧?」

「没那回事,就是因为成绩好所以才不想考试啊,而且学校的考试只要有念就一定考得好吧。」

「这什么让人火大的发言啊?啊?」

「很抱歉,不过我同意一缕的说法。基本上测验内容根本不会超出规定的范围,就算有范围外的题目,也顶多就是一两题,不会更多了。虽然我觉得会出到范围外的题目很正常就是了。」

「你们两个是在嚣张什么啊?」

「不然这样好不好?迷悟要是有随便一科考得比我们好,我们就一整天任凭你摆布。这样的话,迷悟也会想要努力了吧?」

「唔~就算只有一科,还是有点困难。不然这样,比一缕或朽缕任何一人分数还要高,这样可以吧?」

「这个好~没问题喔~」

一缕爽快地答应了。

「真的什么事都听我的?」

「什么事都可~以~要做色色的事、或是违法的事、或是要从根本颠覆这个世界,什么都可以喔。」

「朽缕也没问题吗?」

「嗯……没关系,我相信迷悟。」

「是相信我不会有奇怪的要求?」

「不,是相信你的成绩——不对,应该说相信你拿不到好成绩。」

朽缕平静地说道。

「别相信我这个啊,可恶。」

「反正迷悟肯定因为这件事,不会只专注念一个科目,而是全部都平均用功,最后就是平均地全部都输给我们而已。」

一缕笑了出声。

「就是这样。」

朽缕也同意。

「……的确啊。」

连迷悟自己都无法反驳。

「那,迷悟要是有一科输给我们,就要听从我们的一个要求喔。」

「喂,一缕,这个你之前没说过啊。」

「没问题的,从根本颠覆世界的事、违法的事跟色色的事我都不会要求啦。」

「这样迷悟,十一科的两人份——也就是二十二天内,都会是我们的奴隶罗。」

朽缕也顺着一缕的话。

「奴隶是怎样啊?就当没说过这件事好了,取消取消。」

「真拿你没办法,那只要我们一开始所说的那个条件就好。」

一缕随便地改掉刚刚提出的条件。

「你这让步也让太大了吧?」

「因为我们是不会输的嘛。其实迷悟有在考试上赢过我们一次——不记得了吗?」

「…………没有吧。不对!有过同样考了一百分的事!」

「那是国中的考试吧,全班有八成都考了满分。」

「……是这样没错。」

三人在进入校舍后就中断对话,各自朝鞋柜前进。

迷悟走到自己的鞋柜前拉开柜子,里头跟以往一样放菩室内鞋,但是—室内鞋不只有一双,而是两双。为什么会有两双他也不明白,照常理判断,应该是之前不见的那一双,跟后来新买的那一双——但是没有确切的证据。

不管怎样,有两双室内鞋也太奇怪了。而且奇怪的不只是这点——这次的情况用奇怪搞不好还不足以形容。因为已经发生第二次了,第二次的意外就不再是意外了。

没错,又有手放在里面,两只手——来自同一人。

这次也毫无疑问地是从某人身上砍下的手,这景象与之前那次实在相似过头了。

虽然无法确认被放进鞋柜的室内鞋是不是自己的,但就算是自己新买的那双,他也不想再穿上去,跟手一起被摆在鞋柜里的鞋子谁敢穿啊。而且手的摆放方式真是超差劲的,一只手塞进一只鞋子里,手掌则是摊开盖在另一只鞋子的上方。两组——两只手跟两双鞋都是这样摆放。鞋底应该有沾到手腕的切断面,就算是有人跪着求他,他也绝不想穿上这种鞋子。

「朽缕~!你在吗?」

迷悟喊着朽缕要她过来,他想自己得留在现场,那就让朽缕去找老师过来吧。

朽缕小跑步地跑到迷悟身边。

「怎么了?」

这样问着。

「——又有手被放进去了,能请你帮忙找个老师过来处理吗?老师应该会顺便打电话报警。」

朽缕从迷悟身后看向鞋柜。

「……第二次了啊。」

「真希望犯人可以差不多一点。」

「我先去找老师吧。」

朽缕转身跑走。

迷悟看着朽缕离开后,正好看到一缕站在一旁。

「喔,一缕。来得正好,不好意思可以去帮我买一双室内鞋吗?尺寸二十六号半,这个你看,已经不能穿了——你手上那是什么?」

一缕手上有张像是便条纸一样的东西。

「咦?啊?这个?啊~这个……没事啦没事啦!你要买室内鞋对吧!」

一缕慌张地说着,并将那张便条纸塞进书包里。

「你身上有钱吗?二十六号半的喔——还有,为什么我非得额外多出这些室内鞋的支出啊,真是让人不爽。」

「喔~对啊,真让人不爽耶!那我去买了!」

(那家伙是怎么了啊?)

迷悟觉得一缕慌张的样子有些奇怪,目送她离开。

大约经过一分钟后。

「早安唷~」

迷悟听到有人对他打招呼,他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看,是尾曲染球。

(唔哇,怎么正好在这时候……这下麻烦了。)

「怎么了?怎么在鞋枢前发呆啊?难道又有手放在里头吗?」

尾曲边说边将手搭到迷悟屑上,稍微屈身朝鞋柜中望去。

「哇~啊……还真的啊…………」

看到里头有手的时候,尾曲的反应意外地很平淡。

「真是可惜啊。」

「话说回来,这搞不好是田口因圃学长的手喔。」

「啊?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你知道这种事?」

「你不知道吗?田口因圃学长在某座山上死掉了,今天早上的新闻有在播喔。」

「啊……是那个高中生尸体被弃尸在山上的新闻啊,吃早餐的时候有稍微看了一下,原来那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喔?」

「嗯,我们学校的喔。」

「尾曲你有参加社团吗?所以才认得那个人?」

「哎呀……因为一些事才认识的啦。」

尾曲有点含糊地说着。

「这样啊,怎样都好啦。反正光是这样看也看不出是谁的手,想这么多也没用。我得在这边等老师来,你就先进教室吧。」

「那菱川同学,等等见罗。你也挺辛苦的。」

尾曲啪地一声打了迷悟的背,就往教室走去了。

没多久朽缕就带着一名教师来到他身边。

迷悟因为又惹上麻烦的事,而叹了一口气。

*

结果迷悟又被警方约谈了,因为同样的事件已经是第二次发生,警方怀疑他跟杀人事件是不是有什么关系,所以比之前约谈的时间还要长,讯问一直持续到第三节课中间。但是不知道的事就是不知道,他也不记得自己有做过什么会让人把手塞进鞋柜里的事,所以对于警方的质问他什么都答不上来。

最后,手会被塞进去的理由就被认为是因为犯人之前放在这儿,所以这次也就跟着放在同一个地方了。现在城崎南高中有不少学生会很规矩地锁上自己的鞋柜,于是把手放在上次放过、一眼就看得出来没上锁的鞋柜也是很合理的。迷悟也打算今天放学之后去买把挂锁把鞋柜给锁起来丁。虽然多了一道手续是很麻烦,但是忘了上锁导致室内鞋不能穿的循环绝不容许再次发生,当然他也打算一并锁上双胞胎的鞋柜。

——第四节课前的下课时间,迷悟三人紧急集合来商讨对策。

「我之前说过了,犯人是学校的人。」

朽缕一开口就这么说道。

「再怎么说要潜入学校两次是办不到的——不,不止两次,把手塞进鞋柜是两次没错,但是要算上杀人的次数就是三次。不过第三次的杀人现场是在哪里就不知道了。」

一缕边玩手机边同意朽缕的说法。

「可是照这样说,第一次没把手砍下来的理由也搞不懂啊。」

「砍或不砍这两者之间是有理由的吗?」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话说回来,那种事怎样都好吧?重要的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迷悟把话题拉回来。

「说的也是。」

朽缕赞同迷悟的提案。

「唔,也没有怎么办吧?只能维持普通的生活了啊,犯人应该不会直接袭击迷悟才对。啊,搞不好是这样喔?猫不是会把蟑螂抓起来送给饲主吗?也许是这样才把手送给你喔。你对于会把手送给你的人有头绪吗?」

「少说这种让人不舒服的话——照你们刚刚那个说法,把手放进我鞋柜里的人就在这所学校的某处啊。」

「我认为是这样没错,不过到底是学生还是老师,或只是单纯与学校有关的人士,就不清楚了。」

朽缕回答道。

「也就是说只要注意像是跟学校有关的人就好了!迷悟!太好了!」

「这不就代表只要在学校里,身边的全都是敌人吗?而且胡桃泽也还没找到……真是发生太多事了。」

「说的也是,都没什么空去考虑胡桃泽了呢。」

一缕不知为何用悠闲的语调说着。

「……迷悟,你今天还是请假比较好,早退回家吧。」

「真不像是朽缕会说的话。」

「我好歹分得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好吗?而且迷悟看起来似乎有点累。」

迷悟的确是累了,不光是去警局作笔录再回到学校的肉体上的劳累,早上发生的事也让他的精神感到疲惫。

「但是不上课不行——而且犯人应该也不是冲着我来才对。」

「不,这点还不能确定……不过事件大多都是在放学后才发生的,只要一放学就直接回家大概就没问题了。」

「这么说也是。」

「那差不多该回教室了。」

「嗯,午休再见。」

三人各自回到自己的教室。

*

这天一缕的鞋柜也被放了室内鞋以外的东西——而且又是一封信。不过因为三人今天在校内会面时间相当多,所以一缕在学校里还没有空读信。

一缕回到家中,趁一人在房间中独处时打开放进她鞋柜的信。迷悟的鞋柜第二次被塞进了手,一缕的鞋柜也是第二次被塞进了信。

(有种时机很不凑巧的感觉。)

如果迷悟没在鞋柜里发现手的话,一缕在午休时就会把这封信拿出来给他们看。把寄给自己的信拿给别人看虽然是很失礼的事,但是他们两个不是别人——肯定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她打开信封取出信纸。

(这次总该是男孩子放的了吧。)

但是那并不是情书,当然也不是一般的问候贺卡,一缕这辈子从来没收过这样的信——这是威胁信。而且这信不是只写给一缕看的,是同时给他们三人的。同时对菱川迷悟、新山一缕与新山朽缕放话的威胁信。

「急启:

菱川迷悟先生,新山一缕小姐,新山朽缕小姐。

正值初夏之时,对于您们的成长茁壮,本人感到十分欣慰。

首先请容我致上歉意,因为种种缘由,我无法自报姓名,真是非常抱歉。我勉强算是与您们有些许关系的人。

请先让我说明一下我与您们的关系吧,我的父亲是负责搜查您们一年前杀害双亲事件的警官。父亲虽然看穿了您们就是犯人,但是因为各界施加的压力,结果无法将此真相摊开在阳光之下。而父亲更因此痛苦地选择了自戕,这就是我与您们之间的关系。

我就单刀直入地说了,我想要对您们进行复仇,我想以您们的死亡来慰藉父亲在天之灵。

我正是杀害了城崎南高中学生会四人、教职员四人与田口因圃的犯人。

在这里有件事想拜托您们:希望您们能找出我是谁。

为何希望您们找出我是谁,理由详述如下:如果出乎意料地袭击您们,要杀掉您们是非常简单的,这样就称不上是复仇了。父亲明明贯彻了正义,却被您们这种狠毒走人给杀害,实在是遗憾至极,这已经称得上是罪恶了。只是单纯地杀掉您们,是无法彻底将这份悔恨清偿的。

所以我想先让您们做出正确的行为。就算是穷凶恶极地杀害了五人的您们,若是能将这次的九人与上个月的四人,加起来共计十三人的杀人事件解决的话,那么过去杀害的五人就能从帐面上抵消掉,我想您们就足以被称为正义的代表了。

当您们看穿我就是这三起杀人事件的犯人之后,我就会杀掉您们。在您们贯彻正义——看穿我的真实身分之时,这份思念才能传达出去,您们将会被我这个坏人给杀害,真是太遗憾了。

那么,我等着您们大驾光临。

因为是信笔写下的信,或许文笔有些不通顺之处,还请您们多加见谅。

敬上。」

一缕飞奔出房间、跑下楼梯,为了将这封信拿给在客厅的两人——为了给迷悟与朽缕看而奔跑着。

「糟糕了!」

一缕大声呼喊着。

「是怎么了啊?」

迷悟有些不耐烦地回问。因为一缕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但是对一缕来说,刚才的音量根本不足以表达她的震惊。

「你看这个!今天早上被放到我鞋柜里的!现在马上打开看!」

一缕递出信纸。迷悟与朽缕接过后,头靠着头一起读信。

「……看来好像是真的。」

朽缕下意识地说出感想。

一缕也觉得这应该是真的,写这封信的人知道迷悟他们过去发生了什么事——而且这封信是不是今天早上才放进去的也是问题。写这封信的人应该不是看了晨间新闻、得知田口的事,然后一大早写了信在一缕上学前丢进鞋柜——想成这封信昨天已经写好并且放进鞋柜中才是合理的解释,从字数与内容来看应该是这样没错。那么早在昨天就知道田口因圃被杀害的人必然只有犯人。当然警方相关人士或许会知道,但这种可能性应该可以排除。以此判断的话,最有可能写下这封信的人选自然就是犯人。

「写这封信的人就是在我的鞋柜里塞手的家伙?」

「十之八九是这样,果然——是刻意选择迷悟的鞋柜啊。」

朽缕将视线从信纸上移开,双手抱胸。

「是威胁的意思吗?『你也会变成这样』之类的?」

「——怎么好像黑道一样的做法啊。」

迷悟拿过信纸,再一次从头看过。

「根本不懂这人在写什么……我们只要什么都不做,对方不也就什么事都不会做吗?」

他歪着头说道。

「——字面上是这样解释,但我想应该不是这样。对方知道我们的过去,而且我们也无法先发制人,这封信的内容不能尽信。」

「而且这家伙的目的是什么啊……说是要报仇,那为什么要杀掉其他人?信里说要让我们成为正义的代表,根本搞不懂是什么意思。」

「当成犯人是为了展现自己的决心怎样?我想把四个人给吊挂起来就是给我们的讯息。虽说是讯息但也不见得一定接收得到,所以犯人就在信里头写明了。至于正确什么的——只是毫无缘由随意附加的理由吧,」

朽缕双手抱胸说出自己的意见。

「唔~到底是怎样呢?如果只是要表明来真的,应该不会杀掉其他人才对吧?这样我们不就会产生戒心了吗?虽然在收到信的时候就已经产生戒心了。」

一缕这么说着。

「也是,一般都会直接瞄准目标才对。万一出了什么差错,也许就会因此失去报仇的机会。不过我想这家伙的理论我们根本就搞不懂,充满破绽又乱七八糟。还有——我们要怎么抓出这家伙啊?」

对话中断了一下子。

「我想是办不到的,对方已经杀了九个人,警方应该也拚命地在找犯人才对,却遗是没被逮到。而且对方像是随机杀人,要从与他有私怨的人来寻找也很困难……」

一缕回答道。她是有想到若是拿全校学生的笔迹来进行监定,也许会找到犯人,但是这当然是办不到的,而且笔迹监定本来就不见得准确。其他的方法就是从自杀的警官那边下手,这也是正面出击的办法,但是她不知道该从哪里来打听这些消息。如果是有上过新闻的事件倒还好——但是信上头写着是受到各方压力而自杀的,那么这起自杀事件应该就不会公诸于世。再说那封信上写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也让人存疑,写信的人虽然能够判断是杀害田口因圃的凶手,但也无法证明前两起事件也是这个人所为。

(唔……要是再多一点时间就好了,至少要想到怎么揪出犯人。)

一缕打算要长期抗战时——

「——也许有个方法可以找出犯人。」

朽缕这么说道。

「怎么做?」

迷悟迅速回问。

「三川老师好像在校内到处都有装设监视器,要是能够看录下的影像,也许就能看到犯人犯案时的景象了。」

「你觉得她会让我们看吗?」

「但是没有萁他可以马上找出犯人的方法了吧?」

「是没有——硬要说的话,千岁学姊不是怪怪的吗?」

「最近老是一直贴过来,而且特别黏一缕。一缕你觉得呢?」

「唔……我不知道。」

老实说一缕那时只觉得慌乱,根本没空去分辨千岁到底是不是认真的。但是一缕认为千岁与事件无关,千岁的态度不够谨慎,杀人对她来说是太勉强了点,这已经不是用胆大或乐观一点的说法就能够解释的地步了。能杀掉九人还没被警察逮住,肯定不是侥幸——当然千岁的态度也有可能是装出来的。

三人在接下来的半小时内互相提出意见,但还是想不出什么好的解决方法,于是决定明天一大早去一趟三川那边。讨论中也有提到把信交给警方,可是信里头有写到过去的事件,虽然那事件没有追溯期,不过也有可能会引起问题——还是别乱踩地雷比较好。他们的最终目的不是要找出犯人,而是要维持目前的生活。

这样的话,在生活中不得不注意的事情就变多了,一缕因此心头感到沉重。虽然她明白骚动已经就此打住,但是在事情完全结束前只能一味的忍耐,也不知道要忍耐到什么时候,这让她感到丧气——要是能把刚刚想的事全部抹消掉就好了。于是她决定先做自己能做到的事,拿出手机开始传起简讯。

【六月十日——咖啡厅】

三川与警官的女儿对话差不多告一段落。

「那么详细的事之后再一一决定吧。为以防万一,告诉我你的联络方式吧。」

语气中带着「随便你爱怎样就怎样」的感觉。

「联络方式啊……没有什么能联络到我的方式呢。」

「什么意思啊?就算只给手机号码也行。」

「我没有喔,手机。当然室内电话也没有。」

「……真的假的?」

「嗯,因为没必要嘛。有什么需要联络的事,直接当面说就好了,不然写信也可以。」

「真麻烦。算了,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的。」

「真是不好意思,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她说完后站起身。

「再见。」

「啊,最后还有件事,只告诉三川老师喔。」

「什么事?」

三川抬眼望着她问道,

「其实我啊,不是久保园秤喔。」

那人说完后,将脸歪斜成窃笑的形状,走出咖啡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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