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悟与宇田川分开的同一时间。
一途正在跟踪朽缕。从朽缕进入超市后就开始跟踪到现在,从时间点来考虑,朽缕应该是来买晚餐的食材吧。
至于为什么一途会在这儿,是因为她打算袭击朽缕。虽然一缕决定不要对朽缕出手,但她不想遵守约定。在迷悟的幸福里,朽缕是不需要的人——迷悟也会因为朽缕之死而无后顾之忧才是。
一缕或许会因为这行为而责怪她,但她打算在被责怪之前就先隐藏自己行踪,不再出现在迷悟或一缕面前。他们并没有犯下过错,这样的话一切应该都能顺利进展下去了。朽缕之死肯定能加深迷悟与一缕的结合吧。
一途在不被朽缕发现的情况下,略微提高速度拉近距离,尽量维持自然的神色。这里的人还算满多的,两人间也有点距离,应该不会让朽缕产生疑心才是,不过为了确保万一还是多加注意状况。接着一途打算再跟踪她一会儿,等走到人少的地方时一口气解决掉她。腰包的拉錬也被拉开些许——让她能马上抽出刀子。
弯过一个转角,在准备弯进第二个转角时,一途一口气冲了上去。惯用手上已经握住刀子,而且对方两手都提满东西——再说,朽缕完全没有注意到一途的存在,这下肯定能顺利刺中朽缕并结束一切。
一途在朽缕进入射程范围内后,就把持刀的手拉到腰部附近,接着一口气往前刺出。
这一瞬间,朽缕画圆似的将身体回转,她并没有把手上提着的超市购物袋丢下,而是用左脚把一途的刀子往上一踢,刀子就从一途手上脱离,回转飞出后在一途身后发出轻响落地。
(为什么……察觉到我的存在了?是道路反射镜?从那个角度看得见吗?不,那种镜子看不到背后吧——那种事无所谓了啦。)
一途迅速地切断思考,将手伸到腰包里掏出了第二把刀子。这时一途非常焦躁,不光是因为没有在第一击就杀掉对方,也因为她是从背后展开攻击,却被对方像马戏表演般地一脚踢飞刀子,让她心中「自己果然已经无法再杀人了吗」的不安不断地扩散开来。
不过这份不安马上就被别的感情取代了。
朽缕只是看着自己,什么事也没做。
她没有把购物袋放在地上,也没有逃跑,只是静静地望着一途。让人摸不清她在想什么。
一途无法理解对方的行为,因此也无法转为攻击,只能保持距离观察状况。
接着,朽缕叹了口气。
一途又再次无法理解朽缕这么做的意义了。
朽缕看着一途开口道。
「这次既然没得手,能不能请你打道回府?说实话,菱川一途,我不想跟你扯上关系。」
一途听到这话的瞬间,果然还是不能理解她话中的意思。她明明是来杀朽缕的,朽缕却理直气壮地说希望她回去。接着过了几秒后,她总算明白朽缕的意思了。眼前的这女人是指「你当不了我的对手,所以乖乖回家吧」的意思。自己想要杀害朽缕,但对朽缕来说,她根本不认为自己能杀得了她。
她脑中一瞬间有股大叫的冲动,不过她忍住了。
话说回来,刚才的攻击之所以失败,肯定只是巧合吧。朽缕因为完美地挡下攻击,所以才高傲起来——一途是这么认为的。
于是她打算再次出击——但这只是幌子。在与朽缕回击的踢击接触前一秒停住攻击,在对方感到困惑时一口气瞄准她的头。朽缕两手都提着东西,也只能使出踢击。攻击到一半丢掉购物袋——这应该不可能,毕竟她到现在都没有丢掉。
一途像是要往前倾倒般地冲刺,然后在朽缕面前急煞住身子。此时她当然已经把手腕往后拉准备好要攻击了。虽然脚尖传来一股剧痛,但朽缕应该会为此做出防御行为,自己贝要出手攻击就可以了——应该是这样的。
可是朽缕却几乎没有移动。没有后退也没有前进,没有逃跑也没有反击,更没有做出防御行为。
「……你一个人能做什么?」
朽缕说着。那语气并不是嘲弄,而是真的搞不懂才问出口的。对她来说,一途刚才的行为根本连拙劣的幌子都称不上,只是冲过来又突然停住而已。视力优秀也要有个限度。
一途咬紧牙根。
虽然预定计划被打乱了,不过也不需要玩弄什么小聪明,反正不会再有走运这回事。刚才的败因是没出手攻击,只要出手攻击了肯定就能赢的。
一途为了攻击而略微移动身体——不,在身体移动之前,才刚开始转移重心的一瞬间,一途的视线就弹向空中了。在她明白自己的脚被扫过而往后摔倒时,是她已经看向天空并感受到背部传来冲击了。而且她的手腕也被踢飞,刀子随之弹开。
一途在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时,就再次听见朽缕的叹气。
「难道,菱川一途,你觉得在一缕不在的情况下,能够赢过我吗?就算是一缕也只是个扯后腿的,我一个人就足够了。」
朽缕继续说道。
「再说,菱川一途,你也没有特别强。出其不意杀害别人就认为自己很强,对此感到愉悦那是你家的事,不过我觉得你还是稍微认清自己有几两重比较好喔。」
一途撑起上半身看着朽缕的脸。她一脸怜悯的表情。不知怎的,一途觉得她与之前自己所认识的新山朽缕简直就像不同人一般。她的性格应该没有这么具攻击性,而且大概会选择更安全的行动,不像是会在此积极地与自己对峙的人才是。
「菱川一途,我虽然一点都不想跟你搞好关系,可是因为你是迷悟的姊姊,要是对你做了什么也不好,所以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回去吧。」
「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收手吗?」
一途边说边站起身,把手伸向第三把刀子。这是最后一把刀子了,这把是预备用的再预备用刀子,所以非常细小,不过只要刺中了肯定能杀掉对方的。
但这次她连把刀子抽出来都办不到。
距离一下子就缩短了,让一途还无法反应过来就被朽缕从旁踢中左脚而飞了出去,呈现在地上趴伏的姿势。只是被踢了一脚就站不起来,左脚也使不出力——一途至今的人生几乎没有因为冲击而骨折的经验,所以她完全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她无法理解朽缕已经踢碎了她的腔骨。
朽缕确认了一途无法动弹后,就转身背对她离去。
一途想要追上去,但脚却无法动弹,在缓缓扩敖开来的疼痛之中,她什么事都办不钊。
不过之所以什么都辨不到,不光只是因为疼痛。
她认为她赢不了。
她与她的差距太大,不管怎么做都赢不了的。
有股十分巨大的隔离感,或者该说是格局差太多了吧,明明之前还没有这种感觉的。这样的话,把新山一缕拿来当成对手好上太多了——新山朽缕已经变质了。
*
三川在自家公寓内看电视时,门铃响了起来。大概是去买东西的朽缕回来了吧。
(不过我的反应还挺慢的嘛。)
因为诸多情况,三川在东京内有五所住处,每一间的门铃声都略有不同,所以她总是无法习惯。怎么说呢,就跟看电视听到电视机里传来的门铃声一样,有种不协调的感觉。
三川从对讲机的画面上确认了站在外头的人是朽缕后,就走到玄关打开大门。看来朽缕今天想要自己做菜,三川也很久没有在家里吃晚餐了。从约半年前她感冒所以一人在家吃冷冻乌龙面之后,就没在家吃过了。
「你回来啦。」
三川说出这话的瞬间,感到有哪边不对劲——但她也不明白这股不对劲的感觉是从何而来。
朽缕手上没有购物袋这点很奇怪,这她明白。而就在她开始思考朽缕没有拎着购物袋的理由时,她面对三川把隐藏在背后的球棒快速挥下。因为是在家中,无法像剑道挥剑般大幅挥舞球棒,不过她还是短促地快速挥动球捧。
三川一瞬之间往后一退避开攻击——然后她总算发觉了。眼前的人不是朽缕但看起来也不是一缕。大概是把头发梳成马尾的一缕吧。没想到只是换个发型,就能让她把之前一直相处的人认错。
接着,一缕挥下的球棒就这样敲到地面,而她利用敲到地面的反作用力,又再次地往上挥。
三川心想这个上挥动作会制造出空隙,让她可以一拳击中一缕的腹部,玄关很窄,要避开球棒攻击很难——但一缕是利用反作用力,所以挥动的轨道大致上能够预测,肯定是与刚才挥下的轨道是正好相反的。
可是球棒却出现与三川预测完全不同的举动,开始回转起来——没错,一缕把球棒往上一挥后马上就放手了。
然后一缕往三川的腹部踢去。
三川反应不过来,她的意识几乎都集中在球棒上头,以及躲过球棒后的攻击上头。三川能做到的事就只有把手伸向一缕踢过来的脚,这样连防御都算不上,只是比起腹部被攻击,手臂彼攻击到要来的好一点罢了。
一缕的脚与三川的前臂部分剧烈相撞。
三川一瞬间明白了左臂的骨头至少断了一根,大量疼痛涌了上来。大概短时间内握住东西都会很痛苦吧。
一缕更进一步地在刹那间朝三川的脸部揍去。
三川勉强地用右手挡下。
「这不是挺卑鄙的嘛?」
三川总之先出个声。就算只有一下子也好,只要能让状况停滞就行了。再这样下去,情况只会一面倒地结束。
「这是我与朽缕的问题,别插手。」
三川听到一缕说到「朽缕」才想到,现在朽缕大概是被一途袭击了吧。
(……也许不妙了啊。)
当然自己现在的状况就够不妙的了。
三川思索打破现状的方法。如果一缕像之前在教室内一样放任怒气袭击她的话,不管怎样她都还有办法能处置,但现在的一缕很冷静。再加上自己的手臂又骨折了,地点在家里——而且又是走廊上,空间太过狭窄。光是维持僵持不下的状态就已经耗尽心力了。
「我没有打算杀了你——这是我和朽缕的问题。为了让你暂时别来插手,就把你的脚也打断吧。」
一缕这么说道,稍微蹲低了身子。
三川为了应付攻势,将身体左右张开并摆低重心。用暴力解决问题不是她的本意,她也不太喜欢这样做。
(是说,为什么这家伙的解决方法会是互殴啊?)
话说回来,是朽缕先出手袭击一缕的,所以这也不是自己该说出口的话就是了。
在互瞪数秒之后,玄关的门打开了。
一缕背部像是要贴上墙壁般地往后一跃,打开门的人是朽缕。
「我听见很大的声音……」
(——这下情况逆转了。)
三川心中略微安心了。如果一缕在进入家中时就把门锁上的话,这样的逆转就不会发生了吧。
一缕一瞬问用力瞪视三川后,就朝朽缕冲刺般地从她身旁钻过去并逃跑了。
「不用追了。」
三川在朽缕有所行动前开口说道。
不过这只是多余的担心吧。看来朽缕还无法完全掌握发生了什么事。
「三川老师——这手臂是一缕弄的?」
「嗯,没想到她居然变装成朽缕妹妹的样子。」
三川一边说着一边抚摸伤处,因为疼痛让她的额头上冒出斗大的汗珠。
「我把食材冰进冰箱后就去医院吧,我跟你一起去。」
「车子——这下可没办法开了。」
朽缕从三川身边走过前往厨房,接着马上就回来了。看来她大概是连购物袋整个一起放进冰箱里了。
「朽缕妹妹没被菱川一途袭击啊。」
「有被袭击,不过我打退她了。我这边并没有什么问题。」
——最近,应该是从昨天开始的吧,朽缕感觉拥有一股奇特的自信,像刚才的台词也偶尔会出现。就三川的了解,朽缕各项能力都很出色,只是不知哪边受了影响,让她无法发挥实力,或许是她认为她办不到吧。不过她已经开始渐渐地改变了,至于是为何而改变,三川也不知道。
「三川老师——需要我扶你一把吗?」
「不,我没问题。比起这个,能请你帮忙叫辆计程车吗?」
「嗯,搭车去比较好。」
三川在计程车来之前再次确认自己受伤的程度。自己至少得过上一个月的石膏生活吧。想到这点,三川就有些烦躁起来。
*
隔天,迷悟放学之后又前往那间家庭餐厅,原本和宇田川是约好下周开始的时候再进行讨论的,但宇田川突然说有非讲不可的事。简讯中还说了三川跟一途绝对不可能收手。
宇田川是已经进入家庭餐厅才传来联络,所以迷悟走进店内就开始环顾四周。不理会入口的店员要带领客人进入店内的指示,而是强硬进入店内,让迷悟觉得有点过意不去。
他马上就看到宇田川了,跟之前几次不同,他这次坐在吸烟席。边用吸管喝着饮料边两手拿着手机不知道在弄些什么。
「唷,少年,突然叫你出来,不好意思啊。」
看见迷悟的宇田川抬起手说道。那声音意外地明朗,和简讯中的凝重相距甚大。
「不会。」
迷悟坐到宇田川对面,跟之前一样点了饮料吧,然后就先去取了饮料。
「对了,少年可以接受抽烟吗?」
老实说,迷悟不太喜欢二手烟,不过眼前的男人,就算是假设性的,他也是能帮助自己的人。
「可以。」
所以他这么回答了。而且都已经坐到吸烟席了,再刻意移动咸觉也不太好。
「这样啊这样啊,善果小妹跟小美都讨厌烟,所以我都不能抽啊~少年有在抽吗?」
「没在抽,话说回来,法律也是禁止的吧。」
「十六岁就能抽了不是?」
「要十八岁。」
「啊,是喔、这样喔、是这样的喔。跟考驾照一样的喔。不过这种事就到此为止吧——进入正题吧。」
宇田川以此开场后就继续说下去,让迷悟无法拿选举权这点来吐槽。
「昨天,小美被一缕小妹袭击了,朽缕小妹则是被你姊袭击了。」
「什……?」
宇田川昨天才说了要阻止三川跟一途的,为什么情况会变成这样?他完全搞不懂了。然后迷悟很在意双胞胎——特别是朽缕的情况。因为一缕有回家,但朽缕并未回家,他不知道朽缕是否平安无事。虽然他认为朽缕应该是住在三川那儿。
宇田川观察着迷悟的模样。
「双胞胎小妹都没受伤,小美手臂骨折了,你姊则是脚骨折。」
快速地说明了四人的情况。
迷悟在听到双胞胎没事时,就拍着胸口松了口气。虽然演变成这种暴力相向的情况并不是他所乐见的,但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怎么说才好啊,应该算她们活该吧。她们就是过太爽了,这样也好,虽然说这样也好——但也因为这样,已经没办法再制止她们了吧。」
「——为什么?」
迷悟觉得,既然都骨折了,至少会安分一个月不去惹事生非吧。
「因为只是骨折啊。虽然对日常生活来说会有些许不方便啦,这方面来说,双胞胎小妹也真是太天真了。要是能让她们住上几个月的医院,那又另当别论了。所以那些家伙——小美跟你姊都拚命地想要给对方阵营狠狠痛击一顿啊,怒气值都爆表了。」
「又不是小孩子了——」
话说回来,迷悟也觉得光是骨折就会安分下来,从感性上是说不通的。更何况是那两人,所以才会有这种举动吧。
「不不,她们就是小孩子啊。你跟双胞胎小妹也是——不过我也算是小孩子啦。只是装成大人的模样,嘴上说着摸棱两可的话过活而已啦,各方面来说都是啊。」
宇田川说到此处喝了一口饮料,继续说道。
「那么,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阻止双胞胎小妹了,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方法了。不过制止了她们,就只会剩下小美与你姊之间的斗争了,这对少年来说也是求之不得的吧。」
「你这个人——让那两人争吵可以吗?」
「也没啥不可的吧?那些家伙都已经是大人了。」
「你刚不是才说她们是小孩吗?」
「吵死咧!别在意小事啦。」
宇田川边笑边把烟捻熄在烟灰缸中,再次说道。
「不过接下来就是少年的回合啦。好好地和双胞胎小妹谈谈吧,总之先让她们两个暂时停战吧。」
迷悟无法回答。
他应该是办得到的。
只要对双胞胎说声「住手」,她们就会停止了吧。
但在此之前,他有制止双胞胎的资格吗?会造成这种状况的根本原因就是自己说了那种话,这样未免太不负责任了。
「唉,我也知道这很难开口,可是这次都搞成这样了,下一次也许会造成无可挽回的情况喔。」
宇田川突然认真地说道。
迷悟也明白宇田川的意思。她们已经开始行使实力,没有犹豫的时间了。
「我知道了,总之我会马上和一缕说的——不过要和朽缕说话恐怕会有点困难。她现在住在三川那儿。」
宇田川抱胸并将头仰超过椅背,看来这是他思考时的姿势。
「——明天,是星期六吧?」
「嗯。」
「想办法邀她吧,她应该会来的。」
「……我不懂。」
「她会来的。你就在一缕小妹不会发现的情况下搭上电车去其他站,在附近的咖啡厅约朽缕小妹见面跟她谈谈。总之就以约会的名义约她出来吧,双胞胎小妹都喜欢你不是吗?」
迷悟对双胞胎——特别是朽缕是否喜欢自己这点,最近已经无法确定了。双胞胎对自己很好,她们也曾说过喜欢——那是不是为了怀柔知道真相的自己才这么说的?他不由得这么想着。
「只能这么做不可了。虽然是很不负责任的说法,总之加油吧,我也只能这么对你说了。」
「——我知道了。」
是喜欢还是讨厌,跟那个完全没关系。现在最优先的就是制止情况再发展下去。跟做得到和做不到没有关系,跟自己是否有资格制止双胞胎之间的争执——也完全没有关系。自己不得不去做才行,要是无法制止双胞胎,自己的目标就无法达成了。
隔天早上,迷悟马上和一缕说了。虽然实际上他是想先说他不会和双胞胎的任何一人在一起的,但他怕话题会僵持不下,今天就先请求双胞胎不要再争执下去吧。
迷悟马上就把这情况——把出现了伤者的情况归咎在自己身上了。脑中虽然觉得是三川跟一途有错才会这样,可是无法对一缕说出分开的自己才是造成这个状况的原因。
但现在再想这些也于事无补,现在只要专心在自己能做到的事上就好。
迷悟站在一缕房门前敲了敲。
「一缕,我有点事想跟你说,现在方便吗?」
过没多久,一缕打开门探出头。
「方便啊。」
「去楼下说吧。」
「不,这里就好,到我房里来吧。」
一缕边说边拉开房门。
迷悟走进里头。他已经很久没进这间房间了,迷悟偷瞄似的环顾四周。出乎他意料地,房间被整理的很整齐。因为是只有一缕一人使用的房间,他觉得肯定会散乱不堪才是。
一缕把椅子往迷悟那边推,并叫他坐下。迷悟坐下后,一缕也坐在应该是她平常惯用的椅子上面对迷悟。
「你要说什么?」
「我听说,你昨天袭击了三川。」
迷悟观察听到这话的一缕会有何反应,但她既不慌张也不困扰,只是「嗯」地微微点头。
「又没什么关系,对方是三川嘛。而且我不是因为憎恨三川才这么做的,只是因为她插手我与朽缕之间的问题,我才出手警告她的。」
一缕一副不认为自己有错的样子说道。话说回来,看看至今三川所做的事,感性上来说,这也许是理所当然的反应吧——但即使如此,使用暴力让对方骨折还有事发之后的这种反应,让迷悟有些无法接受。
「像这种暴力相向的行为,我实在不能坐视不管。跟一途分道扬镳,和朽缕和解吧。」
「哼,你知道我和菱川一途认识啊。这么说来,迷悟你好像知道很多事呢。」
「……这种事无所谓吧。」
被她这么一讲,自己确实很像是在背地调查她们一样,让迷悟感觉自己好像不太诚实。要是一开始就单刀直入地问一缕做了些什么就好了,但是现状让他无法这样问出口也是事实。
「嗯,你说的对,这种事无所谓呢——那,你要我跟朽缕和好?」
「没错。」
正确来说不是和好,是停战,不过不用拘泥于用词上的不同。而且会选择这个用词,应该是一缕的潜意识做出的判断,至少她是有点期望能够和好的吧。所以她才会选择「和好」这个说法。
「要是有附带条件的话,答应也可以喔。」
「条件?」
「嗯,条件,各方面的呢。」
「什么条件——我会转达给朽缕的,你就说说看吧。」
「——朽缕不就是破坏我们生活的凶手吗?」
一缕在此顿了一下,大概是在等待迷悟同意吧。可是迷悟却没有点头也没有回应,因为他不认为原因只有朽缕一个。不如说,会变成这样的原因是自己造成的吧,那起事件的导火线是自己。
对于迷悟没有反应这点,一缕有些不悦,但还是继续说道。
「那样的朽缕,和我有平等的地位,这不是很奇怪吗?」
「…………」
「所以啊,我希望在各方面都要承认我的优先权呢。虽然我与朽缕之间的相处勉强算得上是这样啦——是有些许以我为优先的气氛呢,不过我想要更确实、更明白的……对了,就是要由内而外地展现出来呢。」
「什么样的优先权,举个例子?」
「首先就是跟迷悟有关的呢——最重要的就是结婚了。就算朽缕要跟我们住在一起我也无所谓,不过希望是我入籍呢。」
迷悟无法接下一缕的话,他不知道一缕突然之间在说些什么。结婚什么的他根本没有考虑过这种事,就算要结婚那也是很久之后的事吧,至少迷悟是这么想的。而且对迷悟来说在结婚时期到来之前——在高中毕业时他就打算与双胞胎分开,所以根本不可能结婚的。
「嗯,其他的还有在生活上各种情况的优先呢。」
「这样子——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迷悟不是不懂一缕的意思,只是这提议实在让人无法接受。他讨厌双胞胎之间被不平等的对待,朽缕本人应该也无法接受吧。
「不,老实说这已经是我让步之后的条件了喔。因为我真正想要的是只有我与迷悟两人一起生活下去呢——所以我才说出真相啊。」
回到原点了。
迷悟在此决定先暂停对话。
「……我知道了,总之我会告诉朽缕这件事。」
「了解。」
迷悟走出一缕房间回到自己房间。还只是早上就感觉疲累不堪,明明只有和一缕谈过活而已。
他明白一缕的意思。
而且她的要求也并不过分吧。
不,就如她所说的,这已经是她大幅让步了吧。
即使如此,迷悟也无法接受。在这边老实地听从一缕所说的,让朽缕也接受这条件的话,或许就能解决事情了吧.
但是迷悟搞不清楚。
只要朽缕能接受,这就是正确的情况了吗?虽然解释不出来,但他总觉得不是这样。而且——这种不明确的话语要让人能够接受,这种事是做不到的吧。
(没有更好的方法吗——想不到啊。)
下午还要和朽缕见面。
*
迷悟抵达与朽缕约定见面的车站,朽缕已经在出站口那儿等着他了。因为是假日,所以车站附近不光是早上,整天几乎都是人潮拥挤。
「……」
迷悟什么话都没说。
「好久不见了——迷悟。」
于是朽缕出声打了招呼。对迷悟来说,他只是因为打招呼会更加强调他们之前没有见面的情况,让他难以开口而保持沉默,但朽缕却打破了僵局,此举让迷悟感觉朽缕的态度有些许不协调感。不管在家里还是在学校,朽缕几乎都不怎么开口的,为什么在这儿就能很普通地开口打招呼?而且她脸上莫名地有着轻松爽朗的表情,在去三川那儿之前,她的表情是更加沉重才对。
「好热啊,我们走吧。你有决定好要去那问店了吗?」
「没有。」
迷悟是抱持「出站后应该就找得到地方吧」的想法,所以没有事先计划好。
「那我们就去那儿吧。」
朽缕指向一间不像是连锁店、整体气氛让人感到安心的咖啡厅。迷悟也没什么拒绝的理由所以就答应了,两人一起走进店内。
店里吧台座位很少,桌子也只有六张。桌子是四角桌,沙发的椅背也很高,每个座位之间还摆放了植物,如果谈话内容不想被其他人听到,可说是再好不过了。
(唔——虽然应该没有人光听内容就能明白意思吧。)
迷悟不知道从别人的角度来看,他们现在到底是怎样的情况。也许已经超过常人所能理解的范围了吧,也或许只要用「姊妹吵架」一句话就能带过去吧。
实际上也许真的就是这样吧。可是对包括迷悟在内的当事人来说,就算用「姊妹吵架」一笔带过,背景也太过沉重了点。
迷悟与朽缕都点了咖啡。迷悟其实不太喝咖啡,只是因为太过专注待会的谈话,无法分心看菜单内容,所以在朽缕点完咖啡之后才快速地说了声「跟她一样」。
在饮料上桌后,朽缕喝了一口开口道。
「你说有话要讲?」
「嗯。」
「对我来说光是和迷悟这样相处就已经很开心了,不过迷悟要说的事我也大致猜想到了。」
迷悟此时也喝了一口咖啡。他跟朽缕一样直接就口,咖啡在端上桌前应该有先放过砂糖了吧,但还是很苦。
「我听说昨天发生的事了。」
「我被菱川一途袭击的事啊。没什么,我也没受伤——虽然让她受了点小伤,但我有手下留情了。」
朽缕跟一缕一样,对于让对方受伤这点都不认为自己有错。朽缕的情况和一缕不同,不是自己主动去袭击对方的,恐怕朽缕也是抱持着这种心态吧。
「这种状况再这样持续下去,我觉得不好。」
朽缕没说什么,只是对迷悟的话点点头。
「所以我希望你跟一缕和解。」
「我觉得这办不到喔。」
朽缕瞬间回道。
「…………勉强算是可以和解吧,一缕那边提出了像是条件一样的要求。」
迷悟把一缕的话直接转达给朽缕,也就是承认一缕优先权的事。虽然非常难以敔齿,不过正如他预期的一样,朽缕已经不是不满的表情,而是露出严肃的神情了。
「——这种事不用特地说出口,一直都是这样的。」
「…………」
「一缕也是,表面上什么都不做,私底下却一直顾忌着我——各种方面都是呢。」
迷悟很明白朽缕的意思,但要是没有一方愿意妥协的话,问题绝对无法解决的吧。
「这是一缕跟迷悟——至少应该是那个时候你们所期望的结果吧。」
朽缕像是控诉般地看着迷悟。
可是迷悟无法此时说出「YES」,也无法同意这个说法。虽然朽缕说的是事实,不过他依旧产生了犹豫。他一瞬间或许产生了把自己所有的思考都告诉她的的想法,迷悟反省着产生这种想法的自己,表情显露苦涩。
「…………」
「——」
「而且迷悟不是说过嘛。」
朽缕的声音变得低沉,再次编织出话语。
「要让我得到幸福。」
「是的。」
迷悟马上回答。
自己并不是为了让她们不幸才采取行动的。不管何时何地,他都是想着她们而行动的。但结果却变成这样,这当然不是迷悟所期望的情况。
而且就算双胞胎的争执表面上结束,那也不会造成自已所期望的结果,这点他还是明白的。
可是他也明白这种糟糕的状态还是得制止才行。
「我觉得迷悟也有责任。」
他明白的。
「我不能没有迷悟。」
「…………」
迷悟看向朽缕,她的表情有些许寂寞。但比起言语中倾注的感情,表情就显得沉稳许多。
「如果要舍弃我,为什么不在那时就舍弃我呢?」
那时指的应该是国中二年级时发生那起事件后的晚上吧。
「我杀害了迷悟的双亲,即使如此,迷悟也没有责怪我,不但说要跟我在一起、说守护着我、还说要让我幸福——说真的,现在才说要分开什么的,太卑鄙了。如果是那时的话,我说不定还能放弃的……现在已经办不到了。」
迷悟发现这话中有不对的地方,他从来没说过要跟她在一起,只说过要让她幸福。而且就是为了要让她幸福才要分开——话说回来,迷悟此时此地也无法指摘出这个不对之处。
接着两人之间持续了短暂的沉默。
「……那,我会把今天的事告诉一缕。」
迷悟这么说着,朽缕则是用冰冷的视线望向迷悟。从那眼神中能看出朽缕认为「告诉一缕也是没用的」。迷悟不知怎的也明白这么做只是徒劳无功。
然后两人就解散了。
道别之时,朽缕说出「我并没有要独占迷悟的意思,只要能在一起就够了」的话。
*
迷悟回到家后,马上进入自己房内。
虽然全身都是汗想要赶快洗个澡,但在洗澡之前他必须整合今天从双胞胎那儿听来的话,寻找出自己能办到的解决方法。
他打开空调,抽出一张活页纸,把今天一缕和朽缕说的事写在上头。
一缕说三人在一起也没关系,这点朽缕也是抱持同样的想法。光只看这点的活,感馄还不需要做什么调整。
可是,一缕说生活上的种种都必须以自己为优先,朽缕说希望能改善一缕至今为止的优待情形。关于这点可说是绝对的平行线,完全没有任何相交的要素。要妥协的话只能不采取任何一方的意见吧。
(不过——应该能做些微的调整吧。)
只要减少几个一缕的特殊待遇就好,但迷悟不觉得这样朽缕就能接受。
迷悟把那张活页纸揉成一团扔掉,接下来——只能试着去想其他的解决方法了。
可是脑中什么想法都没有。
(这也是当然的吧……)
就跟把糖果给正在哭泣的孩子,孩子就会停止哭闹一样,要给点什么好处,她们才会忍让。而且也没什么其他的解决方法,所以也不是她们愿不愿意接受替代方案的问题了。
迷悟的思考又回到上一阶段了,一缕和朽缕谁优先、谁排后,他在想是否能讨论出一个结论,但他马上就发现这是行不通的。因为此时朽缕并不在,无法参与讨论。
(嗯……那也有「不以任何人为优先」这个结论,用这点来跟她们谈谈吧。)
话虽如此,这一点一缕是绝对无法接受的吧。
(再说——根本的问题点是在这里吗?)
迷悟虽然在思考,但他其实根本不知道问题发生的根本原因是什么。他不认为一缕跟朽缕说的优先权在谁身上就是这个问题的原因。
迷悟大大地叹了口气。
他想不出什么好方法。
不管怎样,都只会崖生有人无法接受的结果。
他无法想像双胞胎停止争吵的情景。
迷悟在此中断思考。
因为停下思考,脑中就空出了许多空间,变得有多余心力去想其他的事,让他感到烦躁不已。一缕也是朽缕也是,教唆这两人的三川也是一途也是、说出一堆烦人话的胡桃泽也是吉崎也是——全进到脑中了。
烦心的事情也太多了点。
明明只要自己跟双胞胎讨论好就能解决的问题,但一旁摇旗呐喊的人也太多了。每个人都想对别人家里的事说三道四。
他思考起要是三川与一途不在的话会怎么样。
——问题肯定不会闹得这么大吧。也许现在就能够自然地开始对话,很平常地解决了问题吧。
想到这点,他的怒气又更为增加了。
而且他对听从三川与一途花言巧语的一缕跟朽缕也很不爽,他不明白双胞胎为何会与那两人联手。从至今为止那两人做过的事来考虑的话,双胞胎应该连话都不会跟她们说上一句才对——不过关于一途的事,迷悟也许没什么指责的权利吧。
再说,吉崎跟胡桃泽为什么要责怪自己?他之所以畏畏缩缩,那是因为他知道会变成这样是自己的责任,但他不需要别人来责怪他。而且原本就只是吉崎硬把她自己的价值观塞到自己身上,胡桃泽也只是想对双胞胎卖个人情罢了。像这些家伙根本没有资格对虽然不怎么样但至少还是有努力的自己说三道四。
不管是谁都只是遵从自己的欲望跟愿望,根本没有人在乎自己与双胞胎的未来走的是否是正路。
(……随便啦。)
迷悟想要「啪」地把所有事情都丢开,但他马上就发现这想法实在太蠢了,他想把这个想法抛至脑后——可是却办不到。他心想反正自己本来就什么也做不到,就算什么都不做结果也不会有所改变。宇田川说过,不管努力去做还是随便做做结果都不会有太大的改变,不如说努力去做了反而会有反效果。那时他认为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不过事实或许正是如此吧。
迷悟趴在桌上放松身体。
他觉得撒手不管所有事情或许也不坏。
制止双胞胎争吵——在这种状态下双胞胎也不可能得到幸福。
也就是在问题还存在的情况下,他就算制止了双胞胎争吵,也只是把问题延到之后发作而已。
而且就算这个问题延后了——不管经过多长时间,自己依然什么都做不到,这点迷悟心知肚明。
双胞胎无法妥协,自己也什么都办不到的话,这样什么都没有改变。
跟现在一样毫无改变。
想到这儿,迷悟完全丧气了。与此同时,他想到另一件事。
他还没和一缕说他不会和任何一人在一起的事。
(现在就说吧。)
这样的话,双胞胎就失去了争吵之后能得到的好处了吧,或许会就这样放弃争吵。状况都已经恶化到现在这样了,只要说出这话,自己与双胞胎的关系就能完全结束了吧——都到这地步了,已经没什么让他惧怕的事了吧。
因为一切都要终结了。
只是迟早的问题。一定是因为自己想要三人在高中毕业前都能相处融洽,毕业时再分开这种奇怪的愿望,让状况变得混乱。
比起双胞胎争执的状态,冷淡地斩断一切反而比较好吧——不管用什么方法制止这场争吵,问题都还是残存着,那就让一切都结束吧,各方面来说都是比较好的做法吧。
迷悟想到此处,就走出房间前往一缕的房间。
接着他快速有力地敲了三下房门,门很快地就被打开了。以前从未在意过的门把转动声莫名地残留在脑中。
「怎么了?」
「我有事要跟你说。」
迷悟此时果然产生了一丝犹豫,但他非说不可。他已经决定好了——这是改善现状的最佳选择了。
「——?」
「我不会跟你或朽缕在一起。跟过去的事情没有关系,我要跟你们分开,高中毕业之后就会分开生活。所以你也别做蠢事了,跟一途切断联络,别再跟朽缕吵架了。这样的话,应该就能说服朽缕回家了吧。我不会说要你们好好相处——知道了吗?如果办不到的话,马上就分开生活也可以,你们就离开这个家吧。」
迷悟在此中断话语,无视想要说些什么的一缕回到自己房内。之后一缕不断地敲着自己房门,但他都当作没听见。因为一缕呼唤自己名字的声音太过吵杂,于是他钻进床中塞住耳朵。
接着他边咬紧牙根,边在心中一直肯定自己的行为。
即使如此,他还是无法将心中不停翻涌而上的不悦感消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