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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尔巴斯音乐巨蛋——位于鲁谢赛理斯市东南方,也就是黑格达与尼肯两个城市邻接的附近。
它是托尔巴斯首屈一指的剧场设施,在音响方面尤其拥有名副其实的优秀设备。
因此,过去有不少知名歌手的演唱会或是音乐作品的演出,以及包含神曲在内的古典音乐会都是在这里举办的。
它的形状是矮胖的半椭圆形。
直径约一百三十公尺,高约七十公尺,大大小小共计四个厅,而拥有与音乐巨蛋相同直径的地下主厅,更是号称能够容纳二千六百人以上的巨型大厅。
二年前巡回梅尼斯全将都一周的摇滚歌手奇德˙海灵格,还曾说过「真不想拿它办演唱会,希望能在这里打棒球呢」这句话。
实际上如果真有那个打算的话,主厅的确具备了能够打棒球的宽敞度与设备。若要说欠缺什么的话,大概就是投手丘了。
如今那座大型巨蛋在红光的照耀下,不祥地浮现在漆黑的夜晚。
是回转警示灯。
闪烁着警示灯的,分别是十几辆涂装着白色与黑色的警车,以及几辆有着相同涂装的厢型车,是监识课的车辆。每一个装在车顶的回转警示灯,都伴随着细微的马达声旋转着。
那些红光像是在舔拭四周的黑暗似地,分别在不同的时间点扫过。
这时候又有另一辆车子开进来。
那并不是警车。
让人误以为是卡车用的轮胎上,搭载着厚重的车体,那是台四轮驱动车。撇开上面的黑色涂装不说,粗犷的车体简直跟装甲车没什么两样。
它慢慢地滑进几辆警车杂乱停放的巨蛋前方广场的角落,然后打开了有如冰箱门般的厚重车门。
发出沉重的脚步声紧踩着地面的脚,应该有四十公分以上。
紧接着,从车顶下方勉勉强强探出来的脸,一下子往上拉高。
探出头来的人物,身高有两公尺半。
而且,他不光是个头高而已;裹着黑色西装的胸膛不但厚实,穿了黑色大衣的肩膀也很宽阔,手脚看起来则像是把圆木插在上面似的。
衬衫的钮扣有两颗没有扣上,也没有系领带,但在看过他粗壮的脖子后,就能够一日了然地明白,他并不是没有礼貌。
他那张有如在岩石上随意雕刻的粗犷脸孔环顾着四周。在乱翘的头发与粗眉的下方,唯独那双眼睛可爱得很格格不入。
他眨着那双眼睛:
「看样子闹得很大呢。」
他的声音又低又浑厚,彷佛能与听者的身体产生共鸣回响。
「这阵仗到底有多少人啊?」
「是因为现场太大的关系喔。」
回应的声音有如呢喃细语,但听起来却很清楚。
「毕竟这里的占地面积可是有二千平方公尺呢。」
说话的是一名少女。
相对于黑熊般的壮汉,她的身高仅有一百五十公分。
不过她的打扮,跟身穿黑色大衣的壮汉堪称是奇妙的一对。
身穿黑色连身洋装的她,外面罩了一件黑色斗蓬,连袜子跟鞋子也是黑色的。
只有连身洋装的衣领与袖口,以及少女本身的皮肤是白色的;对称她苗条的身材,这幅景象不禁令人联想到活生生的黑白照片。
只有她胸口的红色领带,是唯一的彩色。
「这栋建筑物属于多层式构造,搞不好这些人数还不够呢。」
站在壮汉旁边抬头望着巨蛋的她,脸上读不出任何表情。
「我记得主厅光是一周就有六百公尺那么长喔。」
「你连那种事情都这么清楚啊?」
壮汉一双小小的眼睛夸张地瞪大。
「『精灵˙庆典』的警备资料都有记载喔?」
「啊?喔——你是说夏季举办的那个啊?」
壮汉忽然羞惭地苦笑着,并搔了搔头。
「你没看过吗?」
「啊——倒也不能这么说,我们负责的地点我可是有仔细看过喔!」
「那是一定要的。」
少女轻声说道,表情仍旧没有改变。
「我实在太丢脸了。」
「算了,这也是马纳伽一贯的作风呢!」
轻笑出声的少女,笑容浅浅的。
不过这样的笑容,也只有某些特定人物才看得到。
而这个叫马纳伽的壮汉,正是几位特定人物的其中之一;或者更准确地说,截至不久前为止,他是唯一一位能够看到少女笑容的人物。
不过即使听到少女这么说,壮汉仍耸着巨大的肩膀,露出难为情的苦笑。
少女拉着壮汉的袖口说:
「走吧。」
「嗯。」
马纳伽伸出有如拳击手套般的巨手。
接着少女便被他用习以为常的动作抱起来。
她整个人刚好就坐在他弯曲成直角、置放在厚实胸部前的手臂上。
「我们走吧。」
两人即将前往案发现场。
人类与精灵的关系是从何时开始的,至今仍不确定。
有「已经长达数千年」的说法,也有「顶多是几百年」的说法。
但不论如何,众人对于现状——人类与精灵携手共同建立文化、文明、社会与历史——的认知是一致的。
虽然其中有提倡「人类无用」的精灵,也有主张「精灵无用」的人类。
不过这一类极端的案例,虽然一旦失去均衡便会衍生出大问题,但是就构造来说却很单纯。
反倒是当一个个人类与一柱柱精灵发生纠葛之后,从那些细微末节处所产生的小分歧,就某种意义而言还比较严重。
因为当问题目积月累并浮上台面的时候,情况早已经陷入无法收拾的地步。
譬如说——
「这太惨了吧。」
就像这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里是第三大厅的舞台。
舞台的正中央躺着一具遗体。
是一名男性。
他身上所穿着的黑色牛仔裤与T恤,跟现在的季节实在不搭调。
「死因是什么?」
「应该是触电吧?」
回答马纳伽的问题的,是一名中年监识官。
他蹲在遗体旁边,并用大型相机拍摄照片。虽然时节正值寒冬,但在制帽帽檐下有着一身黑黝皮肤的他,正望着取景窗看。
轰˙亚罗萨鲁斯,是在这一行待了二十五年的老鸟。
现场的监识官不只有他一个,其他同样穿着藏青色制服的监识官,正在第三大厅的各个角落进行监识作业。
人数大致算起来有十人以上。不只是舞台上,超过二千多个座位的观众席通道上也有几名监识官不时弯着腰或蹲下来,聚精会神地采集遗留在现场的物品跟指纹。
「我并不是法医,所以不敢妄下断论。」
拍完照后站起来的轰监识官如此说道:
「但也看过不少类似这样的遗体喔!这绝对是触电身亡。」
死者的身强不自然地扭曲,手肘呈现出硬是往身骷旁避竹曲的状态,嘴冒别是往张开的嘴巴内卷缩,这也是不自然的紧绷状态。
「但如果是触电,是被什么电到的呢?」
「那就是你们被找来的理由。」
轰监识官越过肩膀,用力指着身后的遗体:
「遗体的确背着单人乐团,若就一般想法判断,是单人乐团漏电造成的。」
「原来如此。」
「但是,该型号的单人乐团的电池是一百伏特,当然,是直流电。既然不是交流电,一百伏特的直流电顶多是让人半哭丧着脸惨叫而已。」
「也就是说,单人乐团的电压并不足以致人于死?」
马纳伽瞄了一眼遗体。
「一点也没错。」
「可是他却死了。」
「没错,他是死了。」
「但直流电明明不会致人于死?」
「没错。」
「那么,这表示通过他身体的电流是交流电吗?」
「是的,不过那必须是从外接插头输入的。如果是电容器或是内部的什么零件故障,导致电流变成交流电的话,就有可能变成『劈哩劈哩劈哩』,像这样的状况。」
「可是……」
马纳伽一面注意尽量不去看遗体,一面观察被害人所背负的单人乐团四周。
「可是电线并没有拉出来啊?」
「一点也没错。如果电源是电池而致人于死的话就很奇怪了,假设是外接电源倒还能说明死因,奇怪的是电线并没有被拉出来,而且按现场情形也无法说明这个状况,只能说是太离奇了。」
「所以我们才被叫来啊……」
他们是精灵课的人。
是专门负责被怀疑与精灵有关之案件的特殊搜查课。
不过,很少案子会等到确定跟精灵有关后才派他们行动,毕竟那样会产生侦查慢半拍的风险。
因此,一旦发生无法以正常概念整合的案件时,都会以这种形式派出精灵课。
而这次的状况也是一样。
「怎么会变成这种状况呢……」
轰监识官一面用晒黑的手指抚摸晒黑的下巴,一面低头观察遗体。
虽然眼前已是他长期工作以来常见的景象,但他的眼神似乎带了些哀伤。
「然后呢?已经把电源切断了吗?」
「切断了,你看他不是没再动了吗?」」
「他死了当然不会再动罗!」
「我跟你说,只要电源没有中断,无论是尸体还是其他东西,都会产生痉击的状态喔。」
马纳伽闻言,把脸皱得紧紧的。
「幸好他没有再痉挛了。」
他哭丧着一张脸说道。
有别于壮汉的态度,少女——玛提亚则是一面观察遗体,一面开始在四周慢慢走动。
她凝视的眼神里不带一丝情感。
只是拚命地动着黑色眼睛,彷佛机械在扫描似地移动视线。
接着,她的动作突然停止。
她在遗体的肩膀边稍微蹲下,直盯着男子的胸部部位。
遗体的手臂像是把吉他型的主控制乐器抱在胸前似地,呈现出奇妙的弯曲现象。
男子的右手手肘弯曲,手腕也往内侧蜷缩,变成扭曲的握拳状;这应该是因为电流的关系,导致肌肉出现与意志无关的收缩状态。
虽然他的左手也是弯曲的,但手腕朝的是反方向;它往外侧打开,看起来像是要接什么东西的姿势。
而五根手指也都呈半弯曲的状态,像在抓空气似的。
玛提亚的视线不断在他的两只手上面来回打量。
「怎么了?」
马纳伽问道。
「还没看出什么所以然。」
玛提亚轻轻摇头,黑发也跟着左右摇摆。
「不过已经可以了喔亡
接着她用像是滑步似的方式回到马纳伽旁边,然后抬头看向壮汉并轻轻点头。
「我想见见发现死者的那个人。」
「说得也是呢。」
马纳伽如此回答,然后对轰监识官说:
「发现死者的人在哪里?已经回去了吗?」
「他在医院。」
回答马纳伽的声音,是从背后传来的。
回头一看,只见一名脸上长满雀斑的女警正站在舞台下方敬礼。
「警方是在昨天晚上十一点十二分左右接到通报的。发现死者的是乌兹涅˙雷比尼洛,二十八岁。」
在走廊上带头走的克丝诺梅˙马尼耶提卡巡官,一面确认手册一面说着。
「那家伙就是被送到医院的人吧?」
紧跟在后面的马纳伽,抱着玛提亚并如此间道。
「一点也没错。刚刚透过来自医院的联络,已经确认过他的身分了。」
「那被害人呢?」
「是史奇纳˙塞德鲁金先生,二十六岁,他是一名音乐家。只不过这些都是乌兹涅先生单方面的证词,现阶段无法得到什么线索。」
这条蜿蜒的走廊,不时能看到摆在旁边的果汁自动贩卖机或长板凳,偶尔还会经过拉下铁门的商店。
经过那些以后,三个人开始下楼梯。
「然后警卫正等着跟我们见面,是吗?」
「是的,他是报案者。」
「这么说是那个叫乌兹涅的人发现尸体,接着是警卫报案?」
「是的,我们所得到的证词是这样。」
「这样啊……」
昏暗的出入口,闪烁着由外面照射进来的红色回转警示灯灯光。
穿过那闪烁的灯光,前方就是警卫休息室。
一整面墙的监视录影器与置物柜,以及廉价的摺叠桌与摺叠椅——这是随处可见的警卫室景象。
那儿正如克丝诺梅巡官所说的,坐着一名身穿卡其色制服的男性。
他有着一张眉毛格外粗浓的和蔼面貌,体格虽然远不及马纳伽,但也算是肌肉发达的体育派。
站在房间角落的制服警官,对缓缓跨门进来的马纳伽敬礼。
「谢谢,请你到外面等我们吧。」
「是!」
他敬完礼以后便跟克丝诺梅巡官一起离开房间。
背对着关上的房门,马纳伽对警卫投以亲切的笑容:
「请坐下吧。」
这是因为对方一看到马纳伽,便立刻从铁管椅站起来的缘故。
相较于战战兢兢坐下的警卫,马纳伽并没有坐下来。
话虽如此,这并不表示他太客气或打算给对方威压感,而是他若坐在铁管椅上,铁定马上会把椅子压坏的。
不过轻快地从马纳伽臂膀下来的少女则是直接坐在椅子上,与警卫里面对面的状态。
「你是金田﹒伊库冯林特先生对吧?」
他的名字,是从克丝诺梅巡官那儿得知的。
一确认警卫点头回应,玛提亚随即从斗蓬下方拿出警察手册。
她一打开,里面是一枚金色徽章。
「我是鲁谢赛理斯市警察本部˙精灵课的马奇雅˙玛提亚。」
「……咦?」
对方圆滚滚的眼睛,在又黑又粗的眉毛下方不断眨呀眨的。
「那个……你是……刑警?」
「是的。」
「别看她这个样子,人家还是个警部呢|
这时候插嘴说话的是马纳伽,他也一样打开警察手册让对方看里面的徽章。
「我是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拉格艾迪莱克利亚斯警部补。由于这名字实在是太长了,所以叫我马纳伽就可以了喔!」
「那个……呃——这么说的话……」
金日正确地理解了马纳伽所说的这个名字的意思。
也就是分成通称、柱名跟精名这三个名字的意思。
「那么,你是那个……」
「是的,没错|
马纳伽「嘻」地笑着。
他整排洁白的牙齿,每一颗都像姆指那么大。
「我是精灵警官。」
「那么,你们是精灵课的人?」
「是的。」
「这么说的话,这案子是精灵干的吗?」
「这还无法确定。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比较像是意外死亡呢。」
「这样啊……」
「那么,总之请你把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依序告诉我们。」
根据金田警卫的说法是这样的——
昨天晚上八点多,当完成第三大厅拆除作业的作业员都离开后,他接到乌兹涅﹒雷比尼洛的电话。
乌兹涅与史奇纳˙塞德鲁金一起抵达托尔巴斯音乐巨蛋的搬入口,是在晚上九点三十分左右。
「当时他们是什么样子?」
「什么样子……很普通喔?」
「他们的服装及态度,跟平常有什么不一样吗?」
金田稍微思考了一下:
「没什么差。」
然后如此回答。
「我一打开门,就看见他们两个提着单人乐团及一些不晓得是什么的东西站在门口。」
接着他带着乌兹涅跟史奇纳,走职员专用通道到第三大厅。
然后只留下史奇纳一个人在那里”自己跟乌兹涅则回到警卫休息室。
「当时大概是什么时候呢?」
「呃——……大概是十点左右吧……」
「后来你便一直待在这个房间里吗?」
「是的。」
「你离开第三大厅的时候,史奇纳先生是什么样子呢?」
「什么样子啊……」
金日的视线往上游移。
「很普通喔。不过他跟乌兹涅先生说了些话。」
「跟乌兹涅先生说话吗?」
「是的。乌兹涅先生说了『不要搞错喔』之类的,史奇纳先生则回答『好——』就像这样,很普通吧。」
「那后来是怎样发现遗体的……」
这么说着的马纳伽忽然发现到一件事——
金田警卫的眼神,开始旁徨不安地在桌面游移。
「怎么了吗?」
「不是的,那个……」
「金日˙伊库冯林特先生。」
原本一直默默听着他们两人对话的玛提亚,这时候突然开口说话了:
「先告诉你一件事当做参考,伪证罪可是会被判最高十年的有期徒刑喔。」
听到她那冷得像冰一般的言词,金田警卫突然趴在桌上。
「对不起!我错了!」
而且还发出了哽咽的声音。
「我!我!我有罪吗?」
玛提亚回头往马纳伽这边看。
工作中总是面无表情的少女,此时却露出了一丝丝不知所措的眼神。
「我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啊啊啊啊!」
也就是说,事情是这样的——
金田˙伊库冯林特被乌兹涅˙雷比尼洛收买,偷偷放他们两人进入休馆后的音乐巨蛋。
当然,这违反了业务上的规定。
当时他并没有询问两人进入音乐巨蛋的目的为何,而且自己也收到多得足以抑制那份好奇心的金钱。
但是,这样非法进入的其中一人却离奇死亡了。
「你收了多少钱?」
夹杂着叹息的马纳伽问道。只见仍趴在桌上的金田举起手……
并且竖起两根手指头。
「二万圆?」
他维持着趴在桌上的姿势,摇着头。
然后说:
「二千圆……」
就这点钱?
「金田先生。」
玛提亚的声音很冷硬:
「有关史奇纳先生暴毙一事,目前没有任何证据指出你有法律上的责任。」
「真的吗?」
开心跳起来的金田˙伊库冯林特,脸上满是泪水,但是玛提亚对他那张笑容满面的脸庞,补上了极尽无情的话:
「不过,你的行为是非法的,而且基于该行为衍生出这宗案子的情况下,我们无法隐瞒这件事情|
「……咦?」
「这件事我们会报告巨蛋的营运者,毕竟这是我们的义务。至于你会从雇主跟被害人家属那儿得到什么样的待遇,就不是我们警方所能管辖的范围了。」
也就是说,如果只是被解雇已经算很好了,搞不好还会视情况的严重性而遭到起诉。
那个时候,可能会针对金田˙伊库冯林特是否该补偿被害人家属,以及负起这个事件导致巨蛋营运者的损害等等责任归属进行审理。
不管怎么样,眼前的事实跟那二千圆比起来,怎么样都很不划算。
「不会吧……」
马纳伽伸出他粗壮的手臂「啪」地拍拍感到沮丧的金田肩膀。
一走出警卫休息室,刚才的那名制服警官早就在门边待命。
双方敬完礼之后,便换对方走进房间。
当警官把门关上的时候,突然传来金目的声音。
那是号啕大哭的声音。
壮汉与少女对眼相望,此时先开口说话的是玛提亚:
「二千圆。」
她讶异地喃喃说道。
「二千圆呢。」
回答她的马纳伽无奈地耸肩苦笑着。
当他们沿着蜿蜒的走廊回到正前方的出入大厅时,只见克丝诺梅巡官正在那儿等着他们。她敬礼迎接两名搜查官。
在她的身后,装进厚厚的黑色塑胶袋的遗体正被担架运送着。
「要送回本部吗?」
指的是遗体接下来的去处。
「是的,不过解剖验尸的日期尚未决定。」
「是吗?那我们也先回本部好了。」
就在此时——
「啊啊,抱歉!」
有个人正大声嚷嚷地从走廊另一头走过来。
他的脚步跨得很大,看起来像是用跑的。
「负责人是你吗?」
对方是一名西装笔挺的中年男性,要是再过个五年,大概也就到了即将迈入老年期、被人称作老先生的年纪了吧。
可能是有生过病的关系,他的身材虽然很瘦,但双颊下垂;头发虽然没有变得稀少,却是满头白发。
那名男性在马纳伽的正前方停下脚步,然后用力挺起腰杆抬头看他。
「是你吗?」
「啊?不是……」
「那不然是谁?」
「是我。」
滑到马纳伽身前的,是披着黑色斗蓬的娇小少女。
是玛提亚。
中年男性露骨地皱着眉头说:
「是你……?」
回应他的玛提亚打开警察手册给他看。
「我是鲁谢赛理斯市警察本部﹒精灵课的马奇雅˙玛提亚警部。」
「警部……?」
中年男性满脸困惑地上下打量着玛提亚,眼神也不断地在马纳伽与玛提亚之间来回移动。等了足足两秒钟恢复冷静之后,中年男性又挺起胸膛说:
「我是久富˙雷吉亚德,是这座巨蛋的管理负责人。」
「这样啊……」
对马纳伽来说,他只能如此回答。
但是玛提亚就不一样了。
「感谢你拨冗跑这一趟,久富先生。」
她一边以没有一点污浊的透明声音说着,一边直视着对方的模样,充满了警部的威严。虽然她的身高只有一百五十公分而已。
「初期阶段的搜查已经开始,警方将在搜查内容的允许范围内随时向你报告。」
但是——
「那种事情对我来说无所谓喔!」
马纳伽这个时候才发现到,久富的宽额头上都是汗水。
「应该能让我们继续进行预定的作业吧?」
「你的意思是?」
听到马纳伽的询问,久富抬起头说:
「就是音乐祭喔,音乐祭!地下乐团音乐祭!」
「是喔……」
「就是明天的……」
说到这里,久富看了一下手表,又订正了自己所说的话。
「不对,天哪!已经是今天了!就是今天下午的开幕表演!我们将一口气把舞台搭起来,只做一次的排演,然后就直接举行表演喔!所有节目流程都已经排得好好的,你们懂吗?」
「呃,哎呀~这个嘛……」
这时候突然有人往欲言又止的马纳伽侧腹撞了一下。
是克丝诺梅女警。
马纳伽扭动着巨体,与靠近脸颊的克丝诺梅˙马尼耶提卡咬起耳朵。
「上头已经命令了。」
只听见满脸雀斑的女警轻轻地这么说:
「是两位在警卫休息室的时候接到的命令,要大家一结束监识作业就立刻从现场撤退喔。」
「是这样的吗?」
「是的。」
「这个嘛……」
马纳伽一边说着,一边恢复姿势站好,然后再次面对久富:
「我知道了,照理说应该不会影响到你作业的进度。」
「拜托罗!」
久富的「向右转」动作,其三个步骤正确得令人感到不舒服。望着他从走廊离开的背影,马纳伽叹了好大一口气。
「我说玛提亚……」
「嗯。」
少女的言词也夹杂着叹息。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呢。」
当两人走到外面时,天色已经黑了。
只见好几辆大型货柜车正从巨蛋正前方驶过,往后方的搬入口前进。
每辆货柜车体上都印有「史嘉密舞台工程」的字样。
2
冬天的空气既冷冽又清新,射下的朝阳有些刺眼。
沐浴在如此清爽的阳光下,染成橘红色的薄皮夹克随风飘动。
夹克下面是棕色的背心。
以及肩头鼓起的白色衬衫。
裙子是棕色与红白相间格纹的迷你百摺裙。
长度及膝的橘色袜子,以及胸前的红色蝴蝶结晃来晃去的。
不……与其说是在晃动,倒不如说是被风吹打得乱摆还比较贴切。
不光是蝴蝶结。
短裙在并拢的膝上也飘动得快使裙底风光外泄。
盖着口鼻的布制围巾,以及从安全帽底部露出来的向日葵色头发,也在半空中狂乱地飘动着。
像风一样穿过大街小巷的少女,紧握着爱车的龙头。
那是她的小绵羊。
伟士卡PX200E,皮欧泽亚公司的杰出车款。
而且这款耀眼的橘红色外型,还是精历九九九年的限定纪念车种。
车体虽小但马力很大。
加上其构造既简单又坚固,据说曾经发生过因为事故而严重损坏到连曲轴都外露的车子,还能够骑到警察局报案的例子。
而「利用做完料理剩下的食用油也能启动它」的说法,事实上也并不是单纯的都市传说,因此令人非常惊讶。
现在有个少女正骑着这样的摩托车,奔驰在托尔巴斯的街道上。
往南绕过克什莱特自然公园的广大园区,横越罗那吉市东北方,再穿过通勤尖峰时段的车阵,她前往的目的地是将都托尔巴斯东南方的托尔巴斯市。
据说与将都托尔巴斯同名的这个城市,才是「神曲之都」的发源地。
而梅尼斯帝国屈指可数的神曲乐士培养学校﹒托尔巴斯神曲学院,也座落在这个托尔巴斯市。
拥有五十年历史的这所学院,也是托尔巴斯最古老的学院。
而且,通常神曲专门学校每年能出现一名专业人才就算很了不起了,但是托尔巴斯神曲学院却能够维持往年每年都有两名以上的神曲乐士,即使是过往纪录中最低的一年,也有一名神曲乐
士从该校毕业。
当然,这或许也跟「校方除了要求入学年龄必须是十三岁以上,其他并没有特别限制学生入学资格条件」的这点有关,但是就另一方面来说,这儿的课程也是出了名地严格,只有极少数的
学生能熬到毕业。
古意盎然的校舍建筑,据说过去曾是大贵族当做别墅使用的古城。
或许也可以说这儿的建筑物看起来有些时空错乱的感觉吧。
从正面看的话,这是一栋有着彷佛往两旁张开双翼般的人字形屋顶的白墙建筑,玄关的石柱呈拱形支撑着,怎么样都无法想像上面的木窗里面是教室。
若是对不了解状况的人说「这里是历史博物馆一搞不好对方还真的会相信吧。
滑驶进校园的橘红色小绵羊看起来就像是在白色花圃上飞舞的虎头蜂一般显眼。
自行车停车场位于校门旁边。
小绵羊滑向整齐排列的自行车列最里面。原则上,学校规定通学只能利用公共交通工具,全面禁止开车上学;唯有针对部分有不得已苦衷的学生,校方才勉强同意可以骑摩托车通学。
而她也是符合条件的学生之一。
少女锁好小绵羊的龙头,拉下盖在脸上的布制围巾,把防风眼镜往上推。
当她摘下安全帽时,向日葵色的长发跟着散开。
「那、么!」
她把安全帽挂在小绵羊的后照镜上。
「今天也好好努力吧!」
佐治˙雪莉嘉的脸上,散发着无法抑制的笑容。
托尔巴斯神曲学院除了设定了年龄的下限之外,并没有规定学生的入学资格条件。
也就是说,只要是十三岁以上的对象便符合入学资格。
因此就实质上来说可以算是自由入学。若要说有什么就学阻碍的话,大概就是学费的问题,不过关于学费也有像是以「毕业就职后再行偿还」为前提的特别缴纳制度,当然学校也设有奖学
金制度。
也就是说,该学院以惊人的态度,尽可能地排除无法入学的条件。
不过即使如此,佐治˙雪莉嘉在申请入学的时候仍出现过争议。
问题出在她曾经失踪两年的时间。
当然,在那段期间中,她有可能做出就伦理上而言有问题的行为。
此外,虽然她的年龄与学历都符合入学条件,但由于她遭遇过那段特殊的经历,是否能适应正常的校园生活?是否需要在特殊教育机关观察其素行?在在都被拿出来审议。
但是最后决定她去向的,是她自己。
帮佐治˙雪莉嘉面试的三名面试官做出了一致的结论。
也就是「没有问题。」
于是现在的她得以身处于这所学院之中。
雪莉嘉沐浴着由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影子映在走廊的白色墙上,并豪迈地跨着大步走在托尔巴斯神曲学院的走廊上。
穿着皮夹克、背着书包的她用力地挥着手。
「早啊!」
这一路上,她不断对朋友——〡
「早安!」
或者是学长、讲师打招呼。
那股气势简直有如高速的刚速球一般。
上课前的走廊上,有着许多年龄不一的学生。
这是一所没有年卅限制的学院虽然学生大部分的年销集中在十五岁以上至十岁初叫之间,但也有不少超过这个年龄层的学生;此外,虽然是传闻,不过据说有几个人已是已婚的身分。
而且校内有几个职员是精灵,也有带契约精灵来上课的讲师。
大约在一年前,为了观摩学习而初次造访这所学院的雪莉嘉,原本想形容这里的景象让她「眼花撩乱一结果却脱口说成「蛇鼠一窝」。
总而言之,这儿的景象是如此地灿烂又奇妙。
只见在学生们的头上,几乎要触碰到天花板的发光球体飞了过来。
仔细一看,那球体有着像小孩涂鸦般的脸孔,「啪哒啪哒」地拍动着小得可怜的翅膀。
那是被称为勃来的下级精灵。
由于它们只有猫狗程度的智能,加上个体的识别困难,因此无法成为缔结精灵契约的对象。
但是「他」有些不同。
「嗨!基加!」
虽然不晓得是谁取了这个不知道该说是可爱或是好笑的名字,不过基加是这所学院的向导兼吉祥物。
雪莉嘉对着轻飘飘地在学生头上飞舞的勃来举手说:
「早安,基加!你今天也很认真呢!」
「早安,雪莉嘉!早安,雪莉嘉!」
他在雪莉嘉伸得直直的手臂周围绕了一圈之后,便飞走了。
雪莉嘉的脸颊又浮现出笑容。
而且非常开心。
对她来说,当下的每一天都像是如梦一般的生活。
捱过两年的恶梦以后,现在的自己彷佛置身在乐园里。
而且不必担心是否能够活着看见明天的太阳,也不必为下一餐的着落伤脑筋,更不需要时常确认逃跑的路线。
甚至还可以上学读书!
学的不是窃盗或破坏的方法,也不是打人或欺骗的手段,而是自己想学习的事物——对自己跟他人有益的事情。
雪莉嘉内心中想感谢的对象有三个人。
一个是爸爸。
剩下的两个人则是无可取代的友人。
现在的她能够待在这里,能够做这些事情,全都是托那三张笑脸的福。
佐治˙雪莉嘉。
托尔巴斯神曲学院的一年级生。
「早安!」
今天的她依然一路拚命地跟大家打招呼,然后冲进教室里。
3
这儿的正式名称是「遗体安置室」。
最起码在署内服务台旁边的平面图上,它是这么被标示的。
不过有些嘴巴较坏的职员称这里为「停尸间一也就是放置尸体的场所。
但实际上在这里工作的依蝶˙堤古蕾雅法医则是用其他名词称呼它。
也就是「验尸室」。
回应敲门声的堤古蕾雅说:
「请进。」
彷佛要把颈子缩向宽阔肩膀并穿过房门的,是一名身穿黑色大衣的壮汉。
迎接他们的堤古蕾雅就坐在摆在房间角落的办公桌。
「抱歉打扰了喔。」
一边这么招呼着,一边走进来的壮汉,在看到房间中央的景象后便停下脚步不动。而且表情很快地僵住了。
只见地板跟墙壁都贴了磁砖的房间正中央摆了一张不锈钢床。
上面有着朝向中央的一点点凹陷处,而凹陷处的中心则设有排水孔。
那是解剖台。
照着解剖台的灯光,是在医院手术室也看得见的手术灯。
解剖台的上面,已经躺着一具用白色塑胶布盖起来的遗体。
「放心吧,那遗体很漂亮。」
堤古蕾雅边说边翘起从紧身裙伸出来的长腿,然后脱下西装外套,露出里面的衬衫。
「虽然在正式解剖以前还无法断定,但他的确是触电身亡没错。」
她从座位上站起来,套上白袍。
依蝶˙堤古蕾雅法医将双手包在薄薄的橡胶手套里,站在解剖台旁边。
而把玛提亚抱起来往解剖台靠近的马纳伽,则是很快地把视线别到一边。
当堤古蕾雅一掀开塑胶布,他的视线已经完全移开了。
「马纳伽。」
坐在马纳伽臂膀上的玛提亚,直直地往下盯着遗体看。
「放心喔,他并没有流血呢。」
「是吗?」
粗犷的脸用几乎快发出「咯咯」声的动作转向她。
「我没骗你吧?」
「嗯。」
看着壮汉已经吓得面无血色的脸,堤古蕾雅不禁苦笑。
「好了吗?那我要开始了喔。」
做完确认后,她按下摆在不锈钢床旁边的防水式录音机按键。
首先录下日期与时间,再来是自己的名字。
「遗体是史奇纳˙塞德鲁金,男性二十六岁。」
死者的身分是在大约一个小时前确认的。前来认尸的,是被害人住在尤德诺马基市的双亲。
堤古蕾雅一面用肉眼确认遗体的各个地方,一面叙述自己所看到的状况。
「死者并没有明显的外伤。后脑杓有微量出血,看起来似乎是倒地的时候猛然撞击到地面的关系。」
遗体的双手呈现往胸前弯曲的奇妙姿势。
「死者的左右两只手,从手腕到手指应该是因为僵硬性痉挛而造成弯曲现象;不过唯独其左手手腕是往外侧张开的,算是最具特征性的一点。」
「是吉他喔……」
「什么?」
「吉他,单人乐团的主控制乐器……」
「啊啊,原来如此。」
这样的话便解释得过去。
「补充——」
这句话是对着录音机说的。
「由精灵课的马奇雅玛提亚警部所给的启发,死者左手的方向,猜测可能是针对单人乐团主控制乐器的姿势。将『抓握电流』列入死因考虑。」
当人赤手触碰电源时,会因为强烈的痉挛而紧抓住电源,无法凭自我意志放开;在这种状态下所产生的电流,称之为「抓握电流」。
堤古蕾雅确认遗体的左手指。
果真如玛提亚所说的——
「其左手第二指到第五指皆有数道线状灼伤,全都是三度灼伤,判断是电灼伤。」
然后是右手。
这边有着跟左手不一样的灼伤。
「右手腕有同样的灼伤,不过是带状的。第二指与第三指根部有同样的灼伤,也是带状的;第一指指腹与第二指侧面亦有着同样的灼伤。此外,第三、第四、第五指则发现到跟左手同样的
线状灼伤。」
「这也是电灼伤?」
堤古蕾雅点头回应玛提亚:
「是的,带状应该是戒指通电的痕迹,手腕的痕迹则是手环造成的;至于指腹的话,大概是因为连拨片也是金属制的吧。」
这样的话,便能看出大致上的情况了。
正如监识官所说的,是单人乐团漏电。
就实例来说是没听说过的状况,但发生也不无可能——吉他型的主控制乐器因为某种理由发生漏电的状况,导致六根吉他弦通电。
而当被书人田碰之后吉他弦上的电流便从左手通过右手……抑或是从反方向通电。
那是最危险的触电类型之一。
因为心脏有极高的可能性因此通电。作为该结果所产生的现象,便是出现在尸体手腕的反应——
也就是痉挛。
「根据解剖前所观察到的情况,被害人极有可能是因为触电而窒息死亡。报告完毕。」
这时候录音机「卡嚓」地停止。
然后堤古蕾雅再次面向两名搜查官:
「从外表上观察的结果大致就是这样,两位有什么问题吗?没有问题的话就要马上进行解剖罗。」
「只有一个问题……」
询问的当然是玛提亚。
「这样的状况也有可能是意外吗?」
她指的是单人乐团漏电的状况。
「是有可能的,如果被害人的运气真的那么差的话。」
只要是使用电流的机械,难保没有这种可能性。
「在外接电源的情况之下,要是单人乐团的变电器故障,导致在通过交流电的状况下发生漏电的情形,便会造成这种结果。」
「监识官也说了同样的话喔。」
像是硬挤出这句话的马纳伽说着。他的视线直直地盯着堤古蕾雅,完全没有挪向遗体。
「也难怪他会那么说。即使死者的皮肤是干燥的,把电阻换算成四千欧姆,通过的电流也有二十五毫安培,要让死者陷入呼吸困难的状况算是绰绰有余呢!在那种状态下对他置之不理五分钟
,也是会死亡的喔。」
「等一下,五分钟?」
「是的。」
「他不是立即死亡的?」
「他不是因为心跳停止,而是因为呼吸困难才死亡的。一百伏特的电流是不会造成人类立即死亡的喔,如果旁边有人在的话,搞不好他还能获救呢。」
「这是在『如果是意外』的假设下吧?」
「没错,如果是意外的话。」
起码就现阶段来看,无论是意外或是他杀,都还无法下定论。
「这么说的话……」
说话的是玛提亚。
「也就是说,电池漏电是不可能致命的?」
「没错,若是电池的话就不可能致命,因为那是直流电,安全性跟交流电比起来高了两倍至三倍,可说是高安全度。如果是电池的一百伏特电流,虽然应该会感到痛苦,但还不至于致命。」
这点也跟轰监识官的说法一致。
「我明白了,谢谢你。」
这么说着的少女抬头看着马纳伽。
见她点了点头,壮汉安心似地吐了口气。
「那么,接下来就交给你罗。解剖报告就跟往常一样放在我们的执勤室里吧。」
「怎么?不看完再走啊?」
「别欺负我了啦。」
壮汉露出难为情的苦笑。
接着,全身黑色打扮的两人步出验尸室。
留下来的,只有依蝶˙堤古蕾雅法医跟史奇纳˙塞德鲁金两人。
「好了,小弟弟。」
堤古蕾雅拿着手术刀——
「让大姐姐看清楚你所有的一切吧。」
与死者面对面——
这正是她的工作。
鲁谢赛理斯市警察本部的证物储存室,是一处长得很像地窖的房间。
话虽如此,虽然被棚架给遮掩住而看不见,不过其实那儿也是有装置窗户的;而且更重要的
是,该处跟精灵课的执勤室比起来要大得许多。
不过问题是,挤到必须弯曲身体才能通过的不锈钢棚架,以及那儿堆积如山的证物,把天花板的照明都挡住了。
因此体格壮硕的马纳伽,连想亲自寻找所需的证物都没办法。
他待在距离证物储存室入口不远的旁边。
隔着门的另一头就是柜台。只要向着柜台说出想要找的东西,十分钟之内就会摆在桌上。
不过每一样证物都要提出一份申请文件。
站在桌子前面的两名精灵课搜查官正在等证物送过来。
「案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呢亡
以发自丹田的浑厚嗓音说话的,是马纳伽。
「这么说的话,果真是被害人利用插头接电?」
也就是电源并非来自电池。
「但是没有电线从单人乐团拉出来耶。」
「嗯。」
玛提亚的沉吟有如轻声呢喃,但是却让人听得很清楚。
「还是他触电倒地以后,让插头脱落了呢?」
「我觉得应该不可能。」
玛提亚立刻这么回答。
「那是设置在舞台上的插座吧?必须像这样……」
玛提亚做出捏着隐形插头的动作,再把它横摆扭动。
「边插边转动,那应该是固定式的插头。因此我不认为被害人倒地就会让它脱落。」
「必须用手转动才拔得起来啊……」
然后从验尸结果判断,被害人的双手应该是紧抓着吉他弦。因为在电流通过的时候,肌肉会僵硬到手无法放开。
「只不过这得确认过才知道啦。」
少女又补上了这句话,不过马纳伽也同意她的判断。若插头松得随便一扯就脱落,在这个以演奏者四处移动为前提的舞台上,会因为过于危险而无法使用吧。
「这样的话,会不会是电流因为某种理由而中断,双手恢复自由的他把插头拔掉以后,又因为某种原因而丧命……」
玛提亚回头仰望马纳伽。
「这话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他拔掉电源之后就气力用尽……」
「可是只要电流中断,呼吸困难的状态也会解除喔?」
「说得也是……」
「拔掉插头后失去意识」的状况应该是说得通的,但他的死因却是窒息死亡。
也就是说至少在他断气以前,电流是持续流通的。
「来,让你们久等了。」
就在此时,有人出声跟他们说话。
又瘦又高的眼镜男,用戴着布手套的手捧着纸箱走过来。
对方的胡渣比马纳伽还浓密。或许是为了提高作业效率吧,他身上穿的是类似于电力工程师的连身工作服。
奇塔古斯˙赛诺亚费罗,是证物储存室的管理员。
至少根据他本人的说法,连遗留在三十年前的窃盗事件现场的眼镜螺丝,他都能够不看资料就记得摆在哪里。
将纸箱「咚」地放在桌上后,奇塔古斯取出里面的东西摆在桌上。
「全部就这些是吗?」
摆完东西后的奇塔古斯从工作服上靠近臀部的口袋中抽出一份文件,与桌上的物品一一核对,这些都是马纳伽刚刚要求的物品。
这些是以单人乐团为首的死者遗物。当然,连死者身上穿戴的物品也全都在这里。
除了遗体以外。
马纳伽与玛提亚站在桌前,大致看过那些东西以后,彼此对看了一眼。
「那么,事情办完以后再叫我一声,我就待在里面。」
「知道了,谢谢你。」
目送完奇塔古斯走进彷佛洞窟一般的证物储存室的背影,马纳伽回过头来,而玛提亚正往桌子边缘走去。
用人对望相视——
「总之……」
「嗯,先看看吧。」
摆在最旁边的,是收在手掌大小的塑胶袋里的银环——带状的,看起来像是手环。
玛提亚拿起它并隔着塑胶袋观察。她时而远观、翻转、近看、在灯光下检查,然后把它放回桌上。
接下来是两枚戒指。只见它们被各自收在一个塑胶袋里,设计造型对比。
一枚是版型宽到可供大姆指第一指节佩戴、普通人称之为「重金属摇滚戒」的戒指。雕刻精致的女性脸部四周,围绕着看起来像是精灵翅膀的复杂纹路。
但另一枚的设计则很细小简单,连雕刻的图案都很单纯。
「嗯?」
越过玛提亚的肩膀观察戒指的马纳伽,发现戒指上奇妙的设计。
「只有一半|
他指的是戒指的图案。
没有任何装饰的细版戒指,刻在其表面的是心型的图案。
但是,只有一半。
「这是对戒喔。」
玛提亚如此说道。
「是专门给情侣或夫妻戴的同款戒指,一人一枚。」
「喔,原来如此,也就是说两枚戒指合在一块就会变成心型的图案罗。」
既然这样的话……
「有得查了呢。」
「嗯……」
玛提亚仔细观察那枚只有一半心型图案的戒指内侧。
「这边有黏东西……」
「黏了什么?」
「我觉得你最好不要看喔。」
虽然玛提亚这么提醒,不过还是迟了一步,因为马纳伽已经看了。
戒指的内侧黏了只有几公分、看起来像是碎肉的东西——就像是牛排煎失败的时候,黏在平底锅的肉屑。
「……呜喔!」
「不是叫你不要看吗?」
依蝶˙堤古蕾雅法医曾说「被害人的手腕与手指有电击痕迹」。
那是电流通过人体的时候所留下的痕迹。
也就是灼伤的痕迹。
比方说电热器是透过镍铬线的电阻把部份电流转变成热能而发热的;电灯泡之所以会发光也是同样的原理——因为鏄丝的电阻舍把部分电流转换成光与热。
而人体通电的时候也会产生同样的状况,人体的电阻,会把部分电流转换成热能。
黏在戒指内侧的,便是被电流灼伤的部分皮肤组织。
「电流通过了这枚戒指吗?」
「除了它以外,还有这个。」
只见少女边说边拿在手上的,是略带圆弧状的平面三角形金属板。
由于稍微看得出来那儿也黏了跟戒指上一样的东西,因此马纳伽连忙将视线别开。
「是金属制的拨片啊?」
「嗯。」
马纳伽试着把拨片拿在手上。
的确,姆指指腹与食指的侧面会触碰到拨片,一旦该处通电的话,便跟在验尸室看到的……应该说是稍微瞄到的遗体状况是一致的。
被害人是透过单人乐团触电的。
触电使他陷入呼吸困难的状况,却又因为肌肉痉挛而无法使双手离开单人乐团,最后导致死亡。
独自一人暴毙在那宽敞的舞台上。
「不过,若是电池漏电又不可能致命……」
「嗯,一点也没错。」
置于桌面一隅的是展开的单人乐团。失去了背负者的它,看起来就像是金属制的蜘蛛尸骸。
而被好几根金属制「肢体」环抱住的,是吉他。
YWO—07G。
是雅买加制的标准款。在价格高昂的单人乐团款式中,这算是比较廉价的机种。
玛提亚一面沿着桌子绕行,一面观察。忽然之间,她将手伸了出去。
然后在单人乐团的底部摸索着。
她的小手从金属制的琴箱底下「咻噜咻噜」地拉出一条像是黑色绳索的东西。
是电源线。
那是在不透过电池的情况下,利用插座供给电源的时候使用的。虽然也有电线外接型的机种,不过这是内藏型的。
跟吸尘器的电源线是一样的设计。
从根部到前端的插头——少女仔细观察着这条拚命拉出来的电线。当她确认过插头的金属部分后,便把手放开,只见电线又「咻噜咻噜」地卷进单人乐团中,而后消失。
「果然没错。」
玛提亚喃喃说道。
「完全没有勉强拉扯的痕迹。」
她的这句话是针对因为被害人倒地,使得插头脱落的可能性。
「且也没有沾到灰尘。」
「灰尘?」
「嗯。要是被害人倒地而使得插头脱落,照理说电线会在舞台上以滑行的状态卷收起来吧?那儿是众人穿着鞋子走来走去的地方,电线卷收的时候若没有沾到灰尘,不是很奇怪吗?」
尤其那条电线又是黑色的,即使没有请监识课做调查,也会看到有明显的脏污残留在上面。
「但是它并没有遗留任何痕迹。」
这么说着的玛提亚把主控制乐器递给马纳伽。
「我在现场就曾想到这一点,果然这份猜测并没有错。」
她指着琴颈的部分——
「马纳伽。」
「嗯?」
「你看过来这边也没问题喔,因为它没有沾黏任何东西。」
「啊?」
上面固定着琴弦。
的确,正如她所说的,只见主控制乐器的六根金属琴弦都发出金属晶亮的光泽,看起来就像是刚换上的新品。
察觉到玛提亚这番话的意义,马纳伽拉高嗓门说:
「喔?这点很奇怪。」
「嗯,是很奇怪喔。」
明明被害人的手部明显有着应该是因为触碰琴弦而造成的清晰电击痕迹,但是琴弦上却不见这样的痕迹。
同样残留了电击痕迹的戒指跟拨片……以及尚未仔细看过的手环都有附着物,但是琴弦上并没有类似的附着物,这点显得十分不自然。
——太不自然了。
「我觉得最好连这里面也调查一下。」
她指的是单人乐团。
「我猜……里面应该毫无异状。」
若就目前所看到的单人乐团,这样的推测应该算是很恰当。
然而倘若如此,这里便会出现一个重大的症结点。
「喂喂,那为什么被害人会背着这玩意儿死掉呢?不可能死后又背上去吧?」
「这就不知道了,不过……」
少女抬头直视满脸困惑的马纳伽并点点头。
「这个并不是凶器喔。」
「这是怎么回事?」
史奇纳˙塞德鲁金是因为单人乐团而触电死亡的。
但是他所背负的单人乐团并没有漏电的迹象,更何况它的电流并不至于让人触电死亡。
然而遗留在现场的单人乐回只有这一组。
综合当下所有的状况来说,可能性只有一个——「凶器到底跑哪儿去了?」
马纳伽喃喃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