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察领地之后已经过了好几个星期。
我回到宅邸的时候,以塔妮亚为首的所有仆役都一致责备我,但这趟视察很有意义。
在那之后,不光是领地内部,也加强了领地边境的警备。
除了往来领地内的商人,也处理着希望移住此地的人民们的事情。
所有事情都才刚开始,所以会花不少时间,也出现各种问题,但只能一点一点应对并解决。
再说必须优先考虑领地人民的安全。
然后,设立中等部的准备也正顺利进行。
鲁卡学园长已经通知我,表示高等部的课程已经变更完毕,再来只要启用就好,而且他也计划了中等部的案子。
在这之前,我已经让阿兹达商会出资成立了私立学校。
一开始的数年将决定成败。
我想用这几年的时间让学园的名号成为一种品牌。
我单手拿着资料书籍,一边整理各式文件,一边悠闲走向桌子。
工作量或许增加了,但与刚回到领地时那座仿佛让人绝望的文件小山比起来,现在的文件堆甚至算是可爱的。
而且地板并没有被文件淹没。
不过……就像要破坏这种日常似的,房门在敲门声响起后被整个打开。
与吵杂声响一同进来的人,是塞巴斯与塔妮亚。
「「大小姐!发生大事了!」」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我的声音也自然地僵硬起来。
毕竟这两人拼命成这样,看来非同小可。
「达里尔教已经宣告将大小姐逐出教会……!」
塞巴斯的话让我瞬间语塞。
「你说什么……!」
然后,我忍不住用哀号似的声音叫了出来。
我脸色一片苍白。
虽然因为贫血而头晕,但另一方面心脏却怦通怦通地吵闹不休。
……达里尔教是这个国家的国教。
这个国家所有人都以信徒的身分入教。
也就是说……
达里尔教教皇与神官们身为这个国家的人民所信仰之神祇的代理人,他们的发言有很大的影响力。
有时甚至能简单凌驾贵族的权力。
达里尔教教皇的儿子之所以一副理所当然地就读本来只有贵族能念的学园,也是因为这层背景。
那么,达里尔教的逐出教会宣告,就是不被达里尔教视为教徒……说白点就等于被除籍。
所有国民都信奉的达里尔教。
反过来说,对这个国家的国民而言,光是非教徒的身分就等于「异端分子」。
更别说被逐出教会了,这不但会被教会视为罪人,而且成为轻视的对象。
本应成为国内人民模范的贵族千金竟然变成这样……这已经不只是名声不佳的问题,而是「不该发生的事情」。
当然,我应该会失去至今建立的信用与人脉吧。
以前世来说,卡诺莎之行的状况应该与这类似。
对手应该会以这个逐出教会宣告为契机,趁机攻击我……光是思考就头痛。
「理由是什么?」
「据说是擅自破坏教会。破坏了为神献上祈祷的地方,是亵渎神明的行为,难以原谅……理由就是这样。」
「擅自破坏教会?难道是指土地重划的那件事……?」
我记得确实拆除了一间教会。
那个地方是教会兼米娜之前住的孤儿院。
不过那里是「已经不属于教会,是无主的土地」,所以才这样做。
而且,已经预定要另外盖一座大教会来代替。
我只认为这完全是对我……对阿尔梅利亚公爵家进行攻击而做的宣言。
……是那个教皇之子波恩在背后动手脚吗?还是教皇本人?
或者是第二王子派的某人?
没想到竟然用这种招数……!
「送出解释信……对了,一并提出预定另外盖的教会设计书与计划书。说明并不是破坏,而是迁移。」
现在的重点并非始作俑者的身分。当然,那其实也很重要啦……
目前该优先处理的是这个事实本身。
与其就这样寻找犯人,必须先解决被逐出教会这件事……
这当然会给父亲大人、母亲大人带来麻烦,领地居民的不安也会扩散,造成领地政务延宕。
对商会的伤害也无法估算。
「塞巴斯,请你立刻准备。」
「我知道了。」
塞巴斯行了个礼之后,立刻转身离开房间。
「然后,塔妮亚,你这边的大事是什么?」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惊讶了。应该说,没什么事情比被教会认定为罪人更严重。
「是的……与阿尔梅利亚公爵领北部接壤的梅第那斯领,宣布要提高对阿尔梅利亚公爵领的通商及通行费。」
「你说什么?」
我再度用哀号般的声音叫了出来。
……因为,邻近领地是我们前往王都的主要途径。
由阿尔梅利亚公爵领的方向来看,那块领地位在北方。
这里东边面海,西边则是绵延着险峻山峰。
然后,若往南走,要去位于西北方的王都就变成绕远路。
理所当然,我们领地向王都输出物品时,几乎都是借道北边的领地。
「理由是什么……?」
只不过,隔壁领地的领土原本就比较小,北方有一半是山。
而且因为地处交通要塞,所以致力发展旅社与观光,耕地很少。
所以,一方面也依赖着从我们领地输出的谷物。
说起来,领主的家族应该是中立派的才对呀。
正因如此,我才疏忽了。
「理由是,我们的上位者是个被逐出教会的罪人,以及为了保护自己领地农作物的价格。」
「为了保护自己领地农作物的价格……?那里只有人口多,耕地很稀少耶。」
粮食自给率根本追不上人口吧。
也就是说,他们已经想好办法,从我们以外的地方廉价购买农作物……
那一部分也是第二王子派的攻击吗?
……就算如此……
「竟然同时发生……!」
隔壁领地的宣言是个重大的打击。
其他的领地……尤其是第二王子派的领地,应该会趁机展开攻势。
这么一来,受波及的就不光是对王都的输出。
开设在其他领地的店也会受到影响。
不光是王都,一直以来,我们也慢慢拓展对其他领地与别国的贸易领域。
那是为了让我们领地就算在王都发生内部纷争时,也能有一定程度的收入。
但是,若各国将关税提高就没办法解决了。
「蕾米,从南边走迂回路线运送物品需要的天数,以及要花的费用,请你做比较之后向我报告。还有,塔妮亚,请你尽快叫莫内达与赛伊过来。」
解释信准备完毕后,必须与塞巴斯讨论对领地政务的影响。
到那时,也要请主要的领官过来。
「我知道了。」
塔妮亚转身离开。我也走出房间。
中途我虽然差点晕得摔倒,但还是努力撑住了。
……现在不容许我倒下。
前往书房的路程让人觉得漫长得怪异。
如果这是恶梦该有多好。
不过,从我脸颊与背后流下的汗水告诉我这是现实。
总之,赶快前往书房吧……
†††
……我的头好重。
必须思考的事太多,让我头痛。
我一边压着太阳穴,一边翻着文件。
收到被逐出教会的宣告后,我就将我与塞巴斯共同完成的解释信送了出去。
信中表示土地曾一度被卖掉,建筑物也破旧不堪而需要修缮。
土地被卖掉时的买卖契约由我保管着。
关于教会的部分,并非以修缮方式改善,而是要在别处重盖。
况且,在那之前已经向教会征得同意。
可是,教会并没有取消将我逐出教会的宣告。
「……责任真是撇得一干二净……」
「是的。虽然利用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关系,去寻找从前将教会卖掉的神官,但却找不到。大概是被舍弃了吧。还有,艾莉丝小姐在拆教会时收文件的负责人也一样……面对教会这个特殊的组织,就算靠公爵家的力量,能获得的情报也很有限,想继续调查应该很困难。」
「要是能找到与那件事有关的神官,事情就好办了……」
再说也不能叫他们将组织成员全部公开。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得知找不到人的消息,或许已经算好了。
「然后呢?领地内的状况如何?」
「……虽然只过了几天,但不安的声音已经传开了。」
「我想也是。领官们呢?」
「状况一样。陆续出现要辞职与要请假的人。不过,多亏了那些认为『比起那种事情,工作更重要!』的少见工作狂领官,所以还保持着现状。」
我想应该也是。对于不知道交涉过程与事情原委的人来说,我是个擅自破坏了教会的人……只是一个毁坏了神的处所,做出亵渎神明行为的人。
因为我处于受托管理领地的立场,所以为自己的利益才做出那种行为……会被人这样看待也没办法。
「交易量也大幅下跌,对领地整体的影响很严重。」
继隔壁领地之后,其他第二王子派的地方也开始宣布,从阿尔梅利亚领【这里】输出货物,或者为此经过他们的领地时,要提高通商费。
……理由也一样。
都是因为这样,以我们领地为据点的其他商会也蒙受重大损失。
只不过是将据点设在阿尔梅利亚公爵领,就陷入这种事态……要是不快点解决,就算被他们抛弃也没办法。
当然,对阿兹达商会也是一大打击。
毕竟身为商会代表的我被认定是罪人。
即使出现想要回避的人们也不奇怪。
而且,当然也有货品要从这里出货,而我只能将那些东西的税金提高,这也是很不得已。
爱用阿兹达商会商品的贵族们,对于商品涨价纷纷表示不满,但我为了这个状态而出面,所以没有出现抱怨。
但平民的部分似乎出现了不满。
然后,提高价格的这几天下来,商会的营业额就已经降得很明显,结果其他商会还像追打般陆续挖走这边的员工们。
而且,是王都与其他领地的店里的员工。
商品生产进度因此低落,商会的营业额也下降了。
不光如此,其他地方也陆续开始贩卖与我们推出的商品很类似的产品。
虽然至今不是没有这种状况,但这次从我们店里出走的人们与制造有直接关联……
而且也出现了一些怀着「既然如此,比起被宣告逐出教会的商会代表所在的商会的商品,不如去买其他地方的类似商品」之类想法的人。
「……我的脸真糟糕……」
我看著书房角落的镜子,发现眼睛下面的黑眼圈很明显,头发很干燥,肌肤也变得粗糙。
由之前待在日本的前世的「我」来看,被逐出教会根本没什么……尽管我这样想,但这边的世界里的教会力量很大。
到了现在,其发言的影响力更是不用说。
因为对方有神明当成后盾,所以阿尔梅利亚公爵的名号几乎没有意义。
教会这个组织本身就是不可侵犯的领域,所以也无法交涉。
说起来,就连想找到交涉对象都很难。
……虽然我被认定为罪人也是部分原因啦。
趁着我被宣告逐出教会,第二王子派更是气焰嚣张地开始攻击父亲大人。
母亲大人也主动停止参加所有聚会。
王太后陛下之所以无法在台面上有大动作,正因为教会对外是个不会屈服于权力的组织,所以不能将事情闹开。
我不经意地仰起头。
啊,头好重……如果站起来,应该会头晕吧?
虽然只是过了几天。但是,也已经过了好几天。
我几乎没睡,要掌握着时刻改变的状况,思考对策,然后与人讨论。
正因为是与时间的战斗,所以很着急,而且在极度的紧张感之中过着每一天。
我再度垂下视线。
我觉得眼前景色果然旋转扭曲着。
还要再一下子……只要再一下子,就能做好准备。
但是,至今依旧看不见胜算。
这样真的可以吗?这股不安在我心里留下黑暗的影子。
战斗的对象过于强大,这也是原因之一。
要是能有时间好好做事前准备的话……虽然我这样想,但也说不出口。
「……大小姐,您还好吗?」
我请塞巴斯与赛伊分别去处理人心惶惶的领地事务与商会。
塔妮亚的话,我请她去调查王都的动向与教会,莱尔与迪达则是被派去加强维持领地内的治安。
莫内达正专心处理银行与商业公会的事务,蕾米则是去协助塞巴斯。
所以,平常与我相处的仆役之中,现在能过来这里的只有梅里妲。
她进入房间的瞬间,我扬起原本垂下的眉毛。
「……我看起来像没事吗?」
我无法顺利控制表情肌,所以露出了冷笑般的笑容。
「我失言了。我在想这些可以稍微消除疲劳,来,巧克力与茶。」
「谢谢。」
我吃了一颗巧克力。
嗯,好好吃。滋味在疲倦的脑子里扩散开来。
「欸,梅里妲,你是不是也遇到很多地方找你去工作?」
「当然呀,毕竟轻食店实际上全部交给我负责嘛。」
梅里妲哈哈地笑出来。她的朝气现在让我觉得很舒服。
「是不是也有提出优渥条件的地方?」
我的提问让梅里妲瞬间惊讶地瞪大眼睛……但她再度笑出来。
「……现在说想要我过去也没用啊。我之所以能有今天,全都是多亏了大小姐,所以,我没兴趣去其他地方。」
「是吗……」
「况且,我不觉得大小姐您会继续屈居劣势喔。」
她咧嘴一笑。
「……我会努力达成你的期待的。」
准备工作几乎已经完成,但是还差一个部分。
这次我不会让事情半吊子地结束。我不会让事情这样结束。
我要追赶对手,让他们彻底失去退路。
要是不这样做,就会再度被乘隙攻击。
缺少的那块拼图就是这个用途。
「……打扰了,大小姐。」
在我思考的时候,梅里妲不知何时已经离开,换了另外一个人物进来。
「……汀恩!」
这个意外的人物让我不禁叫出来。
「你、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来帮您。」
「来帮我……?你知道我目前处于什么状况,然后还过来吗?」
由被认定为罪人之人的身边离开,我能理解,但他竟然过来我身边,这实在难以相信。
若以前世的感觉来形容,这就等于是为虎作伥。
实际上确实是如此,所以商会已经有好几个人离开,而领官那边也不顾我已经被逐出教会,对于我不归还代理领主的地位送来了抗议信。
「是的,当然。我在想,正因如此才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
「你要帮一个罪人?你也有可能被达里尔教盯上喔。你竟然特地冒这种险……怎么可能啊。」
大概因为累了……刚才与梅里妲说话时也一样,我的口吻变得很不客气。
尽管知道,但现在我没办法停止。
「当然有可能啊。我不是说过了吗?我早就已经属于您了。这种时候不帮忙,什么时候才要帮忙呢。」
汀恩一副很理所当然的模样,让我一瞬间说不出话来。
「那是……」
「况且,我不但会成为您的力量,还带来了您需要的东西喔。」
他俐落地交给我的东西,以及之后说的话,让我哑口无语。
没想到我竟然能获得最后的那块拼图。
而且竟然是他拿来的。
我的情绪早已超越惊讶,甚至觉得感动。
「……那么,您的作战计划是如何?」
他扬起笑容。明知道我要做的事情却还发问,真是坏心眼。
「跟你想像的一样喔……然后,多亏你帮忙收集到这些,需要的部分都已经齐全了。」
「太好了……那么,什么时候进行『开放仪式』?」
「你的消息也太灵通了吧……竟然已经知道了。」
「在王都已经掀起话题了喔。我也在路上听说了。」
「『开放仪式』会在明天举行。话说回来,汀恩,你竟然准备得这么周全……你已经预料到这边的计划了吗?」
汀恩接下来的回答,虽然有多少误差,但与我想好的内容很接近。
关于我破坏教会的行为,我们这方大部分的处理经过……包含孤儿院与在那里的纠纷,汀恩都很清楚,因为领地政务的所有部门他都有协助。
然后,那些在领地都城内到处可听见的「谣言」。
汀恩说,将那些全部连结起来后就得出这样的结果。
「我以那些事情为前提询问您……您想以那张脸参加明天的决战吗?」
「那张脸是指……?」
「您自己应该也发现了吧。您现在的脸非常糟糕。」
……竟然说很糟糕,讲得也太过分了吧。我内心一瞬间觉得不悦,但我先前也想着一样的事情,所以没办法反驳。
「这里的大家都有发现,虽然在心里担忧却刻意没说出来吧。但是,我要讲出来。我从大家那里听到您的事情时、在您身边工作时……对一件事抱有疑问。您被第二王子解除婚约的时候、为领地居民努力工作的现今,然后是这次的骚动,您都没有掉眼泪,也没有说些明显的沮丧话语,将一切都累积在心里,然后向前迈进。为什么您要让自己变得这么坚强呢?」
「……让自己变得坚强……我从来没有让自己变得坚强。」
因为没有哭,所以就是坚强吗……
不过呢,虽然有点事到如今,但「艾莉丝」的……这个时候应该说「前世的我」吧?总之我的命运真是波澜万丈。
「您是指想要割舍情感的您吗?」
住手,不要再逼迫我了。
我在这样思考的瞬间咬住嘴唇。
「……因为,就算掉泪也没用。」
我说出的这句话,声音比想像中还冷淡又僵硬。
「您说得没错,但在我看来……您那副模样让我觉得非常危险。然后,再加上您今天那张脸。」
我已经不行了……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原本压抑的情绪爆发开来。
「那你要我怎么做?只要哭着求救就会有人来帮我吗?只要哭着抱怨就可以解决吗?根本就不是那样呀……!」
要迁怒也该有限度。但我没办法克制。
我抓住汀恩胸前的衣服。
他看起来并没有很惊讶,就这样盯着我。
「我没办法边哭边停下脚步……!爱德殿下的时候也是……没错,我很不甘心!我非常不服气,难过得想大哭大叫!」
被爱德殿下解除婚约……那个打击让我对恋爱冷却下来,但也不能说是没有想法。
我也曾经对将来的事情不安,而且既不甘心又怨恨。
可是,就算哭闹,等待着我的也是逐出家门之后被幽禁。
所以,我没办法让自己哭泣。
与其哭泣,不如为了与父亲大人交涉而让我不够聪明的头脑运作。
抵达领地后,我其实真的很不安。
即使拥有前世的记忆,我顶多也只是一介受雇的职员。
政治之类我是第一次接触,然后我会思考这样做真的好吗……这类不安一直缠着我。
「这次也是……!逐出教会?那是怎样啦!我到底为什么必须接受那种宣告!」
泪水从眼里不断流出。
「我非常、非常不甘心。一直在想为什么、为什么。我很难受,甚至想要逃跑,高声哭喊着为什么。」
我立刻低下头,想掩饰流下的泪水。
但因为泪水止不住,所以沿着脸颊滴落地面。
「而且,我对自己窝囊……觉得难受。难得领地居民们,以及我周围的人们如此努力建立出成果……我这个存在却成了阻碍。我觉得自己很丢脸,也很歉疚……而且难过。」
由于在一片纷乱的情绪下说出来,所以讲的内容也支离破碎。
接连说出的话语,任凭情感的驱使之下浮现,在冲动的状态下讲了出来。
「这样的我,哭着求人帮忙?如果要我说那种话,还不如赶快去隐居以免碍事,这样才是为了大家好。不过,就算如此我也已经给家人与各位带来太多麻烦,即使我一个人逃跑也无济于事。我这个罪人曾存在的事实是无法一笔勾销的。」
没错。事到如今就算我哭着逃跑,让阿尔梅利亚公爵家与商会跟我无关,我也不认为一切就能因此恢复原状。
逐出教会的宣告并没有那么简单,也无法抹消那个事实。只要不翻盘就办不到。
「因为想变得坚强,所以才不哭……?不对,是因为就算哭了也没用……我害怕哭了之后让周围的人厌恶我……我只是因为这样才不哭的!」
给大家带来麻烦的我,事到如今如果还哭,就会带来更大的麻烦,我担心万一大家嫌我碍事并厌恶我,那该怎么办?
尽管我觉得大家不是那样的人,但终究还是会怀疑。
万一真如我所想……
「我一点都不坚强,我只是想表现得坚强……但我是个连这点都办不到的悲惨的人……这就是我。」
接着,我放声大哭。
原本我抓住他的胸前衣服,就这样倚了上去。
汀恩轻轻用手环住我的背,就像要包覆我似的。
……好温暖。
虽然我放声大哭,但另一方面,我的理性却叫我「快离开」。
叫我不要哭着依赖他,让他看见自己的弱点。
那是以沉重门扉包围并隐藏起来的,我的内心。
将内心展露出来之后,要是连他都背叛我,我就会再也无法振作。
要松手的话就是现在。
可是,有股冲动甚至强烈到驱散了那份理性。
我忍不住依赖那片温暖。
实在太悲惨了。
实在太愚蠢了。
发生过那种事,我却没学到任何教训。
不过,这片温暖让我安心也是事实。
「前世的我」与「现在的我」融合以来,我大概是第一次哭成这样。
我将心中纠结的情感展露了出来。
「……你的那份坚强很美丽,但正因为你那份美德,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勉强自己……大家都是这样想的。一想到你的过去与立场,你之所以对露出弱点感到迟疑,或许也没办法。可是,正因为你不将那股痛苦表现出来,那副模样才会让跟随你的人们担心。」
汀恩没有用敬语说话的声音听起来非常认真。
「当然,我也是其中一人……先前的你仿佛会就此消失……我觉得很害怕。就算用说的,你应该也不会安心吧,所以我会不断以行动表示。因此,请你不要一个人闷在心里。」
简直就像被父亲大人说教一样。但是,现在我深刻地了解这些话的意思。
已经有好久……应该说是第一次放声大哭的那天,我累到睡得很熟。
汀恩表示不管发生什么都会代替我工作,所以我感谢地去休息。
……然后,到了隔天。
或许是多亏有大哭一场吧,虽然我的眼睛还有点红,但映照在镜子里的表情已经变得很清爽。
†††
「……真是抱歉啊,拉菲艾尔祭司,米娜小姐。要请你们这样行动。」
「不、不用客气!呃……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情啊,领主大人……」
满脸敬畏的米娜与拉菲艾尔祭司正在我面前。
……没错,我被宣告逐出教会后,就立刻请他们一起过来。
为了平息今后可能会出现的领地居民的不满,要事先做准备。
他们两人至今不晓得我就是阿尔梅利亚公爵千金,所以一开始很惊慌。
尤其是拉菲艾尔祭司还曾对我说,想与阿尔梅利亚公爵千金见面。
与其说我也很抱歉……应该说我有一点尴尬。
关于这次逐出教会的骚动,隶属教会的拉菲艾尔祭司再怎样都知道了。
不光是如此,他好像还透过从前的关系,试图让这次的宣告撤回。
他的行动让我很高兴。
然后,米娜也从我说的内容得知现在的状况,所以相当歉疚。
她认为都是因为他们……我猜想到会变成这样,还把事情告诉她,我觉得我的性格真差呢。
「之所以找你来这里,不为别的……是因为有事情拜托你。」
「是、是的,请问是什么事?只要是我能办到的,我什么都愿意做!」
尽管拉菲艾尔祭司的眼神变得锐利,但这时不能犹豫而停下来。
「虽然会让你遇到难受的事情……我希望你尽量将那间教会被卖掉时的事情说给周围的人听。我想想……要稍微夸大一些。内容的大意是这样:『我们明明住在神圣的教会里,但那个地方却被卖给从事贩卖人口勾当的人们。我们因此被迫要离开那里,还被狠狠地欺负。艾莉丝得知现况后,逮捕了坏人,还迁移那座因为我们被欺负而变得破旧的教会,要让我们住在那里。』还有:『教会迁移之后,虽然还没开门,但好像很快就会盛大地开放,那时候艾莉丝也会来。』这样。」
我的请托让米娜睁大眼睛一脸疑惑。
「就是这种事情吗?」
「对。你可能会被很多人以好奇的眼光看待……不,是绝对会这样。或许还会被人以否定与疑惑的视线看,就算这样,我还是希望你对很多人说这件事。」
「如果这么做就可以的话,当然没问题!我现在立刻去跟很多人说!我会在领地都城里到处找人说这件事。」
我想与米娜说明的事情已经全部讲完,所以请塔妮亚带领她离开。
「您去了孤儿院对吧。」
「对……艾莉丝小姐,上次真的很感谢您。」
我的询问,让拉菲艾尔祭司伤脑筋地微笑。
「不过,现在比起我的事……您的事比较重要吧?」
「嗯……我也有事情想拜托您。」
「……虽然也要视内容而定,但我会尽我最大的力量。不过,在那之前我有一件事必须告诉您。」
「什么事?」
「现在,我在总会里的门路已经被封死了。不只如此,要说我被那边的人盯上也不夸张。」
「哎呀……果然是因为您待在这块领地的教会吗?」
「不……我与孤儿院的关系似乎已经被那边掌握了。」
「消息是从哪里……?」
「可能是诺路做的。」
「诺路?……喔,就是之前在教会见到的那位圣职者。」
「对……他似乎以对方手下的身分在做事。关于这点,在我总会的门路被封住之前就已经确认,我本身也掌握了物件证据。」
「原来如此……我想拜托您的事情只有一件,但我不想被诺路知道,也不希望被妨碍。」
「那就将他骗去其他地方,然后将他暂时挡在那里如何?幸好,我在名义上还是他的上司,派他去办事这种小事没有问题。」
「哎呀,这是个好方法……呵呵,那我也请学园那边演一出戏吧。话说回来,拉菲艾尔祭司,您明明是圣职者,却很会使心机呢。」
「您在说什么啊……我在那个达里尔教的总会待了很久喔,要是这点都办不到,是无法在那里生存的。」
「原来如此。真是有趣。」
然后,我也将请托的内容告诉拉菲艾尔祭司。
他也与米娜一样爽快答应。
在那之后不过十几天。
传闻已经充分扩散开来。
甚至连在各地奔波的大家都已经听说。
当然,那并非全是肯定的传言,其中也带着怀疑,或者将谣言本身加油添醋扭曲后传出去的内容。
但是,基础已经完成。而且,人们对于新教会的开放仪式也很注意。
我想起至今发生的事情,并回到现实。
「真的很谢谢你,米娜小姐。还有,我不是领主,只是代理领主而已。」
「对、对喔……」
「还有,我的事情请对孩子们保密喔。如果下次一起玩的时候,他们叫我艾莉丝大人……那样会有距离感,我会难过的。」
「您还愿意再过来吗?」
「当然。我已经约好要教孩子们读书,而且也还没把新出的故事书与童话书拿过去。」
「……艾莉丝大人,非常谢谢您。孩子们很期待您过去。」
「那真让人高兴……我必须赶快把事情解决呢,这也是为了孩子们。」
我说完之后走下马车。
今天,是期待已久的新教会竣工祝贺与开放仪式。
为了要出席的我,本来在各地奔波的莱尔与迪达,还有塔妮亚都同行担任护卫。
新的教会耸立在眼前。
明明是神圣的场所,我的心情却像前进魔王城的勇者……啊,我大概说得太过头了。
好了,首先,为了凝聚领地居民的人心,我就迈步走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