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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十二章 大小姐,进行后续处理

我坐在勤务室的桌前。当然,面前有大量文件。

做完几项裁示,工作告一段落时,我呼唤在一旁待命的塔妮亚。

「目前与爱德殿下有连带关系的商会如何了?我想知道。」

「我已经指示人员做好了调查。」

塔妮亚说完就拿出文件。不愧是塔妮亚。

我佩服的同时,翻着文件阅读内容。

……先前因为我被逐出教会的骚动,所以当时客人不再前来。

我设立的阿兹达商会遇到这种状况,以阿尔梅利亚公爵领为据点的所有店家也都或多或少受到影响。

爱德殿下在那个时间点的行动,对身为商会代表的我与身为代理领主的我,都造成重大打击。

证据就是现在这些事后处理如此折磨着我。

老实说,在骚动当下我没有多余心力去思考那些……但我实在无法否认自己被教皇与爱德殿下派阀的成员摆了一道。

虽然幸好尽早解决了那场骚动……光是客人不再光顾就已经是严重的打击,再加上阿兹达商会之中负责店铺重要职位的人才也离开了。

一想到要是至今都还无法解决……我就一阵冷颤。

「……汀恩能在那个时间点为我们与教会的拉弗西蒙兹祭司之间牵线,真是太好了。若非如此,阿兹达商会现在可能已经解散或被收购……不,不只这样,以阿尔梅利亚公爵领为据点的商会应该都无法经营了。」

塔妮亚点头回应我的发言。

事实上,之所以能在早期就解决是因为有帮手……拉弗西蒙兹祭司的协助是很大的力量。

「……虽然用『如果』这讲法来假设也没什么用……但若没有拉弗西蒙兹祭司的协助,那场调查会应该就会缺少绝招。大小姐也是知道这点,所以才无法行动吧。这么一想,阿尔梅利亚公爵领的产业迟早都会经营不下去。」

对一直以来都倾力发展经济力量的阿尔梅利亚公爵领来说,那是很沉重的打击。

如果实际上变成如此……那就算商会的代表们舍弃我们家族也不奇怪。

应该说,那样做才合理。

因为,几乎所有的商会都没有「必须」将根据地设在这里的理由。

也就是说,爱德殿下并非想靠武力,而是想用经济的力量来打击公爵家。

……话虽如此,假设始终都是假设。

实际上,因为在调查会顺利过关,阿兹达商会的新商品又受欢迎,所以其他商会的生意也总算逐渐恢复。

「……爱德殿下的商会似乎处于严重的困境呢。」

这是我看完文件后率直的感想。

与爱德殿下有关的商会,气势已经不如逐出教会骚动当下的状况。

双方订下的价格几乎一样,商品也相同。

大概因为爱德殿下只挖走了与商品制造有关的员工们,所以在接待客人方面是我们比较优秀。

还有,品质也是如此。

……多亏如此,在骚动平息后的现在,先前因为对骚动有忌讳而远离我们商会的客人大半都已经回来了。

再加上那边商会的经营相当随便,所以客人减少造成的问题很明显,使他们陷入混乱之中。

「对,大概因为如此,他们也开始不重视员工。员工们本来就因为客人减少而失去干劲,现在更是处于雪上加霜的状态。似乎已经有人表示……无论从雇用契约的内容来看,或是从目前工作的状况来看,阿兹达商会这边都比较好。再来,由于经营恶化,所以好像也有解雇员工。」

「……舍弃得真是爽快。」

「您觉得同情吗?」

「怎么可能,但……好不容易从阿兹达商会挖角过去,却又轻易解雇,我觉得很可惜。」

经营状况恶化的时候,将员工辞退是没办法的。

……虽然基于自身的感情,我并不想这么做,但身为经营者,我也有将这个方法当成最后的手段置于脑中一隅,所以没有权利也没有意思要责备对方。

不过,虽然只有短暂的时间,但从阿兹达商会挖过去的人们提供的情报,也确实让对方的商会一度风光。

无视这项功绩,轻易就将员工解雇,看来对方也做了很鲁莽的事。

「人类很难舍弃一度建立起的经济力量与社会地位。相对地,从阿兹达商会挖角过去的员工们,由于受雇时所订契约的薪水比较高,再加上经营恶化后受到的待遇令他们开始抱怨……这些全都导致了被解雇的状况吧。」

就连逐出教会骚动发生的时候,除了我被逐出教会而造成未来经营上不稳定之外,在雇用条件方面同样是阿兹达商会比较有利……似乎是如此。

一旦员工习惯了先前的状况,对于雇用条件方面或许真的会比较挑剔。

「被解雇的人们,今后有可能跑来阿兹达商会吗?」

「不无可能。」

塔妮亚率直的话,让我叹了口气。

为了稳定因为员工辞职而陷入混乱的现场,我花了很多时间拟定对策……结果这次竟然必须思考如何应对要求再次回来工作的人。

究竟要给我带来多少次麻烦呀?

说到麻烦,我记得……

「爱德殿下那一派,为什么会提高我们输出的货物的关税呢?」

我将思考过无数次的问题小声低喃出口。

「是不是单纯想找大小姐麻烦?」

在旁待命的塔妮亚回应我的问题。

「不……虽然这个可能性很高,但只要一想到对国家来说,这么做的损失比利益来得多,我就觉得理由不只如此……」

事实上,阿尔梅利亚公爵领拥有肥沃的土地,即使在整个国家里,农作物的收获量也居于第二、第三名的地位。

但是,输出的货物当然因为这次的骚动而减少。

也就是说,站在其他领地来看,就是输入的农作物减少。

就算将货物输出到其他领地也没有什么利益可言……相对于此,目前我们领地的人口正在增加,况且为了发生灾害时的准备……这也包括了天候恶劣导致歉收时的对策……在领地内储备粮食的政策也在某种程度内开始推动,所以现在正由领地收购作物,这也是比起将货物运到其他领地,还不如在自己领地内买卖能有更多利益的理由。

「不过,就算要思考,目前的参考资料大概也太少了。所以,塔妮亚,请你打探一下王都贵族们的动向并逐一向我报告。然后,还有王都市井的物价动向以及反应……总之,今天的例行工作就到这里结束……」

我在最后的文件上签名,然后交给塔妮亚。

工作也告一段落了,在宅邸里走走吧。

执勤时一直维持相同的姿势,身上各处实在疼痛。

我思考到这里,如此决定后就站了起来。

干脆在中庭里悠哉地喝茶并读书吧。

我一边想一边走,结果遇见正好走来的贝伦。

「哎呀,贝伦……」

「姐姐,您现在要做什么呢?」

「今天的例行工作已经做完了,我想稍微休息一下。」

「……可以占用您一点时间吗?」

贝伦的询问让我不禁露出苦笑。

「那是可以在中庭听你说的事情吗?」

那个问题的答案让贝伦也苦笑以对。

「是吗,那么就去书房吧。」

在书房里喝茶吧。

反正塔妮亚也差不多要派人来代替自己处理琐事了。

结果我接着就带贝伦返回房间。

「那么,有什么事情吗?」

「不知该说想与您商量……还是该说有事要报告……」

他的语气吞吞吐吐,所以可能是某些坏消息。我唯一做好的心理准备就是这个。

「……前一阵子,解散军队的提案呈递了上去。」

这句意外的话,让我目瞪口呆。那一定是没有贵族千金气质的呆傻表情吧。

「……难、难道是那位尤莉.诺伊亚男爵千金很久以前说过的那件事?竟然真的呈递上去……」

我边说边叹气,同时感到一阵战栗。

因为她话语的影响力已经非常大,甚至为了让她说的话实现而使事情实际开始运作。

「既然要呈递上去,应该获得了一些贵族的赞同吧?」

「对,事情似乎在父亲大人因为姐姐被逐出教会的骚动而无法行动时发生。」

也就是说,我占了很大一部分责任……

「但是,姐姐很早就将事情解决,于是父亲大人就与外祖父大人……安德森侯爵及同派系的人,以及反对派一同抗争,成功在最后一刻阻止。」

「也就是军队的解散被否决了吗?是如何办到的?」

「听说将战时体制法搬了出来。」

「……战时体制法……?」

这个词汇总觉得在哪里看过……却又不熟悉,所以我一瞬间感到疑惑并搜寻脑中的知识。

我突然想起很久以前曾在本宅里的书上看过这个词。

「喔,就是那个尘封已久的古老法律吗……」

记得那是国家成立时制定的法律。

一如其名,是在战争时第一优先的国家法律。

是一百多年前使用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用过的法律。

这条法律在建国后没多久就使用过,而那个时候各领地的自治权比现在更强大。

当时没有以国家为名义的常备军,是各个领主组织兵力,然后身为君主的王族再以国家的立场加以统领。

在那种时代里,会以那条法律强制将反对战争并拒绝派兵的领主拉到台面上,而且战后会将那些领主的领地收回。

因为这些缘由,才像现在这样设立了国家的常备军。

……话虽如此,现在依旧施行着各领地以护卫名义拥有兵力的双重结构。

在这一百多年间,没有使用这条法律的理由只是单纯因为「没必要」。

现今设立了常备军,基本上国家发生战争这类大事时,无论各个贵族的想法如何,面对敌人也都会统整起来,国家会朝一个方向前进。

也就是说,当那条法律被提出并再度使用时,就等于国家已经出现不稳的状态。

「……因为只是休战,并非停战。也就是说,目前还处于战时,所以适用那条法律对吧。」

「是的,没有错。」

「父亲大人也真是辛苦。但是,幸好避免了军队遭到解散的最糟糕剧本。」

真的是如此。

父亲大人说得对,目前只不过是休战,并非停战。

况且……在调查了尤莉.诺伊亚男爵千金的经历之后,我怀疑那个国家在台面下做了不少工夫。

话虽如此,我顶多是一介领主,就像父亲大人提醒的那样,我并不打算积极介入。

「对,然后……」

「还有什么吗?」

「不,接下来是要与您商量一些事……父亲大人以这次的事件给我出了题目。」

「题目?」

「对,这次的事件里,哪个部分最有问题?──父亲大人要我思考这点。」

「哪个部分是问题吗……然后呢?」

「呃……我在想,向姐姐报告的同时,如果您有想到什么并提醒我就太好了。」

「是父亲大人要你向我报告的吗?」

「是的。」

我一瞬间在脑中思考。

如果我的想法正确……父亲大人恐怕并非以宰相的身份与女儿谈话,而是要以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现任主人的身份,将情报透露给身为阿尔梅利亚公爵领代理领主的我。

意思就是叫我做好准备。

「……欸,贝伦,顺带一提,赞成这次提案的贵族有哪些人?」

「除了第二王子派之外,也有中立派的。我认为中立派倒向第二王子派应该就是问题所在,不过……」

「被否定了是吗?」

「是的。」

接着,我询问贝伦表示赞成的那些人的具体家名。

啊啊,这个国家已经迈向灭亡了……我听完内容之后不禁如此感叹。

「顺带一提,若提案通过时的军人救济案是否也一并提出了?」

「对,虽然也要看本人的意思,但军人在平时只要以各领地军队的身份受雇即可,然后,若有事发生就以国家的名义征兵。也就是说,目前的军事费用将由各领地分别负责。」

唉,果然……我忍不住叹气。

「……贝伦,我不清楚我的想法是否正确。父亲大人想看到的可能是『面对没有答案的事物,能深入思考到哪种程度,能考虑得多周全,以及如何行动』……我认为是这样。」

处理工作的时候,我总是这么想。

现实如果像学园的考试一样有确切答案,不知有多轻松。

「原来如此……」

「中立派倾向第二王子派了吗……这样啊,这的确是威胁。但是,只有这样吗?」

「您的意思是什么?」

「也就是要你从各种角度去看事情。中立派是怀着怎样的想法赞成这次的事情,而事情的结果会造成怎样的未来。就是要你去思考这些。答案没有所谓的正确或不正确,所以只要去思考,就能在你思考的范围内应对各种状况。」

贝伦露出的表情显示他正在稍微思索我的话……不久之后他点点头。

「姐姐,谢谢您。」

「不客气,我才要谢谢你带来的消息。」

贝伦露出比走进房间时略显清爽的表情走出了房间。

塔妮亚带着莱尔与迪达,在贝伦离开之后回到房间。

时间算得真准。

「抱歉你们一回来就有事要交代……塔妮亚,请立刻将领地物资储备的报告书交给我。然后,莱尔、迪达,请将目前警备队与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私人兵力的人数,以及有能力指挥士兵的人员数量告诉我。」

「知道了。」

「我们立刻进行。不过,大小姐,请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塔妮亚立刻点头,莱尔与迪达也点点头,但莱尔似乎对我的指示感到疑惑,于是发问。

嗯,突然收到这些指示,当然会有这种反应。

「刚才,父亲大人透过贝伦传来了报告,说出现了应该将军队解散的提案。」

「「「什么……」」」

三人各自表现出心里的惊讶。

虽然这种表现是因为他们隶属于阿尔梅利亚公爵家,但他们也身为将军的外祖父大人的徒弟,所以也是单纯担心外祖父大人吧。

「幸好,事情已经以外祖父大人与父亲大人为中心遭到阻止。」

我接着说出的话,让三人都喘了口气。

「问题在于事情发展的经过、提案的成员以及提案的内容。」

「……请问是什么意思?」

「我要先说明,这只是我个人的意见喔,或许会有错。」

三人点头回应我的事前说明。

「首先是事情发展的经过。这次的事情,起于尤莉.诺伊亚男爵千金的自言自语。」

「是那个女人说的话吗?」

莱尔说话的时候毫不隐瞒不悦的态度。

他很少这样显露感情,而且是这种不高兴的情绪。

「虽然不清楚是什么形式,但我看了塔妮亚的报告,认为她与多瓦伊鲁国有关。」

只是不晓得到怎样的程度,又是怎样的原委。

说不定……她只是受到威胁,无意识地被利用。又或者她真的是对方的先遣部队。

这些并非定论,而且没有她与对方有关的确实证据。

但是,我试着以不希望猜中的那个疑惑为前提思考这次的事情。

「在身为最后防线的父亲大人因为我的失态而无法行动时,竟然……出现了解散军队这个对多瓦伊鲁国而言求之不得的提案。若回溯去看的话,达里尔教教皇对我的那次攻击,也有可能是为了不让父亲大人自由行动,并由尤莉小姐……或者其背后的人所操纵。」

这种推断比较合理。

教皇之所以执拗地以除掉我为目标行动,大概也是因为对方承诺给予相当的回报。

我的发言让三人表现出不悦,几乎都能听见不满的咂嘴声了。

「然后,接下来才是问题所在……也就是赞同这次提案的成员。」

「当然是第二王子派的对吧?」

莱尔的回应一如我预料。

「这个嘛,不只那些人喔。其实这次中立派也有人表示赞成。」

「中立派也有吗……」

莱尔惊讶地低语。

塔妮亚与迪达也在旁露出严肃的表情。

「不过,对他们来说有什么好处呢?」

「……我认为是合法扩大军备。」

「请问是什么意思?」

「莱尔与迪达应该尤其清楚,我们领主拥有的军力其实是最低限度……兵力是根据领土而订下大致的规模。」

这是从前领主权限还很大的时候留下来的影响。

由于王国要将兵力集中,所以造成很大的反对,尽管如此,目标依旧是将兵力以「国军」的角色加以组织化,结果形成了这种不上不下的状态。

「领主之间因此互相牵制,并同时由王国加以监视是否拥有过剩战力。」

目的是借此防止领主反叛。

「然后,与这次军队解体提案同时提出的案子,就是军队解体之后将士兵分配出去,借着由各领主管理来让各领主负担军事费用,发生事情的时候再将兵力派给王国……这没有什么,只不过倒回从前领主权限最大的时候。追求这一点的中立派贵族相当多,也就表示……」

「他们想要确保兵力来应付突发状况……不过,说穿了就是对王国没信心吧?」

迪达将我原本要讲的话说了出来。

「就是这样。但不晓得那些贵族是积极地想反叛,或者想坚守领地。」

「然后呢?确认了兵力后,公主殿下您想跟那种家伙交战吗?您想成为王国的后盾,与王国一同战斗吗?」

「怎么可能,那是要预防万一。现在处于内忧外患,那是为了在突发状况中保护领地。」

「是吗……可是啊……」

迪达的口吻虽然跟平常一样轻浮,但也带着认真。

大概是因为这样……又或许是因为对先前提案的内容感到震惊,所以平常会责备他口气不佳的莱尔,现在也一言不发。

「若有个万一,就是由身为代理领主的公主殿下来号令隶属于领地的士兵吧?」

「……是呀。」

事情恐怕就是如此吧。而父亲大人就将专注处理中央的政事。

目前我担任代理领主的职位,假设没有我的存在,那么就算处理这般重要事项需要花很多时间下达指示,父亲大人应该也会直接从王都加以指挥。

因为,就算是拥有至今受托管理领地这项实绩的塞巴斯,也没有权限能决定那么重大的事。

不过,只要有手握与领主相同权限的我在这里,也就没那个必要了。

应该说,那种需要迅速应对的事情,怎么可能眼见有能利用的人才却不去利用。

「公主殿下,您有那个心理准备吗?」

迪达说这句话的表情前所未有地认真。

「要是战争爆发,当然会被要求杀掉对手,自己也会受伤或死亡。公主殿下的一声令下会让大家都置身那个状况。」

「……迪达。」

到了这时,莱尔责备般地叫了他的名字。

「公主殿下有办法命令大家怀着送命的觉悟去杀掉对手吗?」

「迪达!」

就算这样,迪达依旧继续说,莱尔对他发出的尖锐声音响彻周围。

现场一瞬间安静下来。

「如果要上战场,任何人都必须做好觉悟。无论会失去自己的生命,或者这双握着剑的手会沾满对方的血,都是一样的。大小姐不需要一个人承担。」

莱尔说的话,在这个寂静的地方响起。

这句宽容的话语,让人一瞬间动摇。

「我当然也做了心理准备啊,可是,公主殿下需要做的不是那种心理准备吧?公主殿下的号令会让战场瞬间变化,就算不是直接率兵,公主殿下的命也是我们的指引,我们背负着自己与站在背后的人民的性命。但是,公主殿下却必须对战场上的所有人,以及『之后』的事情负责……对吧?」

迪达问的问题让莱尔闭上了嘴。

「而且,就算不是亲自下手,只要在命令书上签名,公主殿下的手也等于沾上了血。」

但是,迪达说的话是正确的……正因如此才会刺进我心里。

我不能当成什么都不知道……就算人民会怎么想都一样。

事情会因为我的一个指示而变化。

嘴上说为了守护人民,却又做出叫人战斗与夺人性命的指示。

我的一个命令会真的事关生命。

也会将不希望有纷争的人民们牵扯进来。

……如果发生了战争,我有办法下达命令要人去战斗吗?

「……我不会要您立刻展现您的觉悟,但若公主殿下打算指示我们看清未来并预先做准备,那么,公主殿下最好也看清未来并从现在做好觉悟。」

虽然我已经问过自己,但是没有得到答案。

「是啊……迪达,你说得没错。」

我的语气听起来很没出息,但也没有办法。

真的很丢脸。

因为我做出指示要迪达和莱尔戒备,自己却简直像没做好准备。

「我还没办法回答你的问题。请再给我一点时间。」

「我知道了,那么,我们会先做准备。」

我还以为他若没听到我的回答就不会行动。

迪达表示会先做准备,这句话让我有点惊讶。

「……嗯,拜托你了。」

迪达与莱尔离开之后,我回去做原本的工作。

但是,先前的对话却挥之不去。

「……啊……」

结果,我明显地在文件上写错了字。

所谓浮躁指的就是这种状态吧……我脑中冒出这种无关紧要的念头。

我暂时放下笔,尽情伸展身躯。身体发出了没有淑女风范的喀啦声响。

我脑中出现的是刚才的对话。

……根本没有正确答案。

那是我担下代理领主责任之后,思考过好几次的事情。

但是,我再度碰壁。

反正只要当成是「假设」,要舍弃就很简单。

只要欺瞒自己并主张到时再下决心就好。

可是,迪达他……一定不会接受。

然后,欺骗并隐蔽的表面功夫一定会在最后一刻露出破绽。

到那一刻真的来临时……我可能会连自己都无法欺骗。

我甚至觉得预见了自己悲惨的混乱模样。

至今为止,我也曾好几次肩负人的命运……肩负着生命。

因为无能的主事者会要了人民的命。

……但是,这次的等级不同。

人的性命直接成为标的物,而我要负起那个责任。

我肩负人民性命的程度将甚于以往。

……别说前世的我,就连这一世的我都因为责任过于重大而感到恐惧。

如果这是一个没有人会受到伤害的世界就好了……这只不过是场面话。

我只是害怕做出指示。

如果,这里真的是游戏的世界……那或许会是个对任何人都很和善的世界吧。

不会伤害任何人,像童话般遮掩肮脏的部分,甚至将那些当成美谈讲述着。

不,就连在游戏之中……都存在著名为艾莉丝的坏角色,一手承担着那些肮脏的部分。

或许,其实根本没有对任何人都很温柔的世界。

无论如何,这个世界便是现实。

否则就不会让我见识到这么多事情。

在各种企图交错之中,贵族们的肮脏争执。

童话中也不曾提过那些因为贫富差距而让人不愉快的光景。

每一件事都衍生着不同的想法。

所以我才会至今依旧这样烦恼。

……请塔妮亚拿杯饮料过来吧。我无法在目前的状态下工作。

我放弃思考,打算呼唤塔妮亚。

「啊……」

就在这时,文件堆崩塌下来。好几张文件在空中飞舞。

唉,闯祸了……

好不容易分类好的文件混在一起了。

老实说,一想到重新整理这些文件的劳力与时间,我就觉得厌烦。

「……塔妮亚。」

「是的,我在这里。」

「抱歉,我要去交谊厅,请你先叫他们泡茶。然后,可以请你整理这里的文件吗?」

「我知道了。」

结果,我抛下一切去休息,在交谊厅里独自优雅地品茶。

平常,美丽的日用品与装饰的花朵总是让我舒缓心情……但唯独今天没有那种效果。

「呼……」

「哎呀,小艾,你怎么了?表情这么阴沉。」

母亲大人在开朗温柔的声音之中出现。

「母亲大人……」

「那边的侍女,也帮我准备与小艾一样的茶。」

母亲大人说完后,在我对面的座位坐下。

「你在休息吗?」

「……对。因为我有点累。」

「太专注工作不好喔。你真的与老爷一模一样呢。」

她呵呵微笑着,模样还是同样美丽。

将茶杯拿到嘴边的动作也很优美,虽然是自己的母亲,我还是忍不住看得着迷。

「你真的只是累了吗?看起来像在烦恼着什么呢。」

母亲大人这句话,让我惊讶僵住。

我这么好懂吗?

「……小艾,稍微去外面走走吧,关在屋子里会一直往不好的方向思考喔。」

母亲大人说完后,抓住我的手快步走了起来。

「咦?咦?」

母亲大人与外表不同,似乎很有力气。我就这样被拉着走。

我回头一看,发现先前在身旁的侍女陷入慌张。

……母亲大人拉着我走了几分钟。

然后我就这样一头雾水地被推进马车坐了十几分钟。

还被迫登上长长的楼梯……我现在正在高度几乎能眺望整座王都的塔上。

「真漂亮……」

景色美得让我不禁低喃。

蓝天比平常更接近,阳光温柔地包覆一切。

王都在照耀之下,看起来比平常更美丽。

「是呀,小艾,非常漂亮。」

「母亲大人,这里是……」

「这里呀,是守卫王都用的瞭望台喔。现在应该也属于军方的管辖。」

「……亏我们还进得来。」

也就是说,这里是军方的设施吧?

虽然是贵族,但我们身为一般民众竟然能进来,让我感到惊讶。

「只要用我的父亲大人的名字,就很简单。」

若无其事说这句话的母亲大人令人敬畏。

「……我从小开始,只要有什么烦恼就会来这里喔,所以与这里的守卫认识。」

母亲大人说完之后露出微笑。

「……母亲大人从前为了怎样的事情而烦恼呢?」

「呵呵呵……例如与父亲大人吵架,或者练习武术输给父亲大人的时候。」

母亲大人高兴地说着。

「还有,在我的梦想破灭的时候,我也到这里来。」

「母亲大人的梦想吗……?母亲大人究竟有什么样的……」

母亲大人的梦想……我无法想象。她被誉为社交界之花,有如繁华的化身。

甚至让人觉得她已经拥有了一切。

我实在不懂,这样的母亲大人放弃的是什么样的梦想。

「以前啊,我曾经想当军人。」

意外的回答让我目瞪口呆。

「……您说军人吗?」

「对……我呀,从小开始就学习武术。那是因为我的母亲大人被山贼夺去性命。」

这个我从不知道的事实又让我感到惊讶。

「父亲大人非常悲愤。那个打了好几场胜仗,希望国家获得安宁的人……绝对作梦也没想到无法保护自己的妻子,而且妻子还被一直以来守护的国民夺走性命。」

我的心很痛。无数战役的英雄……战场上的救世主。

外祖父大人甚至被这样称呼,但没想到他没能保护外祖母大人,让她失去了生命。

而且下手的是自己长久守护的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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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呀,也是在母亲大人过世之后……才开始学习武术。因为发生了母亲大人的事情,所以父亲大人没有反对……我根本没有像你那样学习礼仪或是贵族子女会学的事物,完全像个憧憬武人的男孩子。」

她意外的发言再度让我惊讶。

光是今天一天,与母亲大人的谈话就不晓得让我讶异了几次……

因为,说这些话的是母亲大人耶。

被称为贵妇典范的母亲大人,小时候竟然完全没有学习过礼仪。

「……不晓得是父亲大人的指导很优秀,还是我一如父亲大人所言拥有才能,不只同龄对象,甚至连年长的父亲大人的徒弟都赢不过我。我记忆中输掉的对象,应该只有父亲大人吧?」

她笑呵呵地说着这句话,但我完全笑不出来。

「……不知何时开始,我想成为军人。我想当军人,像父亲大人那样保护国家。」

「……可是,夺去外祖母大人生命的也是这个国家的人民吧?既然如此,您又为何……」

「是呀……你说得对,我憎恨夺去母亲大人生命的山贼,也不明白父亲大人在失去母亲大人之后依旧想保护人民的心情。不晓得是因为憎恨,或者真的只是想保护自己,老实说,我甚至连学习武术的契机都不清楚。」

母亲大人的微笑不知何时开始出现阴影。

阳光之下的微笑感觉非常虚幻。

「或许正因如此吧……当父亲大人抓到犯下那件事的山贼,我心里一度变得空荡荡。我究竟是为了什么学习武术?我已经迷失了我的目的……我在这里思考了很多。我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习武呢?我一直、一直思考……多亏了这片景色,我才重整了自己的心。」

「你快看看。」……母亲大人说这句话的同时,指着眼前的景色。

有许多人,以及美丽的街道。

「那一栋栋的建筑物里都有人……『正因为活着』,所以每天都要工作,也才会有笑有哭。这是多么美丽又伟大的事物啊……我那时是这么想的。」

「母亲大人……」

「的确也有些不肖之徒成了山贼,但有更多弱小的人民。而且,为了不让他们像我与我的家人那样感叹着突发的悲剧,为了让这片景象能永远维持下去,我觉得即使我的手染上鲜血,也要保护这一切。」

这个沉重的觉悟让我受到一阵冲击。

「……您年纪那么小的时候就已经有这种觉悟了吗……?」

「大概因为失去了重要的人吧。说不定是因为强烈地觉得不想再失去更多。」

「母亲大人……」

「但是呢,现实并没有那么顺利。因为军队禁止女性加入。在比试中输给我的男性们说的话,让我面对现实,将我的梦想彻底粉碎。」

那些男性也真是没度量的男人呀……虽然是往事,我依旧觉得生气。

连我都这样想,真不知道当时的母亲大人究竟怀着多激动的心情。

「您没想过去当骑士吗?」

尽管是少数,但骑士也有对女性敞开大门。那是为了护卫王族女性。

「我并不是为了保护王族们才习武。况且,真要说的话,女性骑士事实上只是装饰品。」

的确如此。我点头回应母亲大人的话。

虽然女性骑士各自都被要求拥有高于一定标准的武术能力,但几乎都不受重视。

别说前往战场,更因为身为女性而几乎不会置身于战斗。

「……我再度来到这里。但当时我真的束手无策。毕竟我找到的目标再度如云雾般消失。」

报仇的对象不复存在,就连为取代而找到的梦想也消逝了。

……我原本以为母亲拥有一切,但她的过去让我反省自己那种想法。

「那个时候,我在这里遇见了老爷。」

「父亲大人吗……」

「对,当时,老爷的父亲大人也是位居宰相的地位,自从因为视察来到这里后,老爷也喜欢上这里,所以经常过来。」

……这里的警备真的没问题吗?我在瞬间这么想。

不过,他们并非来路不明的人,所以应该还好……大概吧。

「我当时正在哭泣,老爷完全不关心我似的站在旁边眺望风景。我觉得那就像自己中意的地方出现了碍事的人,所以虽然很丢脸,却还是拿他出气。」

母亲说的时候脸颊染上红晕,我开始觉得这是在聆听他们相爱的缘由,于是坐立难安。

「但是,老爷却训诫了我。」

「您被……训诫了吗?」

「对。他说:『如果放弃,就表示那件事的重要性也不过尔尔。』」

这就像是给正在哭泣的女孩双重打击。真亏父亲大人能讲出这种话。

但一脸高兴叙述的母亲大人也不惶多让。

「他问我:『你是为了什么锻炼武术?』还对我说:『是为了充分发挥武艺并在军队里获得名声,还是为了保护人民?如果是前者,那你就好好地哭一场,若是后者的话,又怎会有哭的必要?』」

「……若是后者的话,又怎会有哭的必要……父亲大人这样说吗?」

「对,没错。『你是不是将方法当成目的了?』老爷想表达的应该是这个意思吧。」

原来如此。我觉得能认同。

如果母亲大人的梦想是进入军队,充分发挥武艺并获得名声,那她的梦想确实完全破灭了。

但若她的梦想是保护人民……

「『如果目的是保护人民,那只不过是失去了一个方法,照样能靠其他方式支撑人民的生活。我不借着武,而是想借着文来达成这个目的……话虽如此,我依旧远远不及家父。』他是这样说的。这席话让我受到冲击……我有种清醒过来的感觉。后来,我在相亲的筵席上见到老爷。我很尊敬志同道合的他,于是坠入爱河并与他结婚……此后我就踏进了另一个战场。」

「另一个战场吗?」

「对,没错,就是那个名为社交界的完全不同的战场。」

她说着并微笑,那副模样非常自豪……又很耀眼。

接着,我忍不住笑出来并说:「确实是战场呢。」

正因为实际在这个战场上锻炼并累积了力量……母亲大人的影响力才会如此强大。

她活用夫人们的消息网获得各种情报,在统整夫人们的力量进行社会福利方面,母亲大人也花了不少心思。

「……母亲大人,谢谢您今天带我来这里。那么,我可以再稍微……从这里眺望一下景色吗?」

「嗯,当然可以。」

回到宅邸后,我打算直接睡觉于是做就寝的准备,然后躺到床上。

但是,头脑却奇妙地清晰,根本睡不着。

……我脑中浮现与母亲大人的对话及那幅景象。

「……为了不感叹着悲剧,为了让这片景象能永远维持下去。」

母亲大人说这句话时的表情非常美丽。

所谓美丽并非指她与生俱来的容貌……我甚至觉得她的模样就像疼爱着万物的母亲。

相对之下,我对人民的情感又是怎样呢?

想到这里,我心中就浮现自己至今做过的事……然后不禁笑出来。

两者根本是一样的吧。

遇见米娜及孤儿院的孩子们的时候……不对,应该在更早之前,也就是巡视这块领地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

前世的我不曾接触政事,但现在的我拥有力量。

那就是名为代理领主权力的力量。

我前进的道路,与我做的事情,全都与人民的生活息息相关。

办公桌上的文件也一样,就连一张张处理时,我身上也承担着重责大任。

尽管如此,我为了守护人民的生活,难道不是早就做好觉悟了吗?

那份决心……在经过那场逐出教会的骚动后,变得非常软弱。

我开始怀疑,像我这样的人居于领导领地政务的地位,是不是有百害无一利?

这样的话,我将进行的一切事情是不是都会朝坏的方向前进?

……现在明明不是思考这种懦弱事情的时候。

我早已向前迈进,并将人民与领地卷入那股洪流。

事到如今根本不可能说我没有那种决心。

我只要为了实现自己的想法而前进就好。

我不可以迷失目标。

因为,一旦我困惑,就表示跟随着我的人们与人民都会感到困惑。

我只要完成该做的事情就好。

一想到这里,我觉得心中的烦闷突然唰地消失,心情也开始稳定。

接着,我就这样舒适地进入梦乡。

†††

隔天,我再度找莱尔与迪达前来。

「请问有事情吗,公主殿下?」

「对,我希望你们能听听我的决心。」

我这句话让莱尔惊讶地瞪大眼睛……迪达则是笑了出来,仿佛觉得很有趣。

「……昨天,迪达问过我有没有做好觉悟,对吧?」

「是啊。」

「当时我虽然有点慌乱……但仔细想想,那个问题根本就不必要。」

我的回答……让迪达一阵愕然。

「因为,我早就已经下定决心要保护这块领地,以及住在这块领地上的人民。」

「……即使为了这个目的必须流血,也一样吗?」

「我的答案是『对』……也是『不对』。」

不只迪达,就连莱尔都对我的回答感到疑惑。

「我的肩上已经肩负着好几千条人民的性命,我的职责就是守护这块领地……以及领地居民。为此,若有必要的话,我就该在紧急时刻调兵遣将,并且背负起责任。」

没有人会受伤害的世界根本不存在。

那种事情我应该早就知道才对。

「但是,为了不让那种状况发生……我会努力到最后一刻。我会不断交涉并看清时机,不被情势影响。比起思考如何打赢战争,要想的是如何不让战争发生。我将以此为第一优先,做出行动给你们看。」

是不是把目的当成手段了?──我先前也正是这样。

如果战争爆发,我将如何背起战争的责任?

身为领主该有何种风范……我思考的都是这些。

不过,并非如此。

方法绝对不会只有一种。我要预测未来,认真思考并订立策略。

笔、头脑与我的话语,就是我的武器。

武力是最后一张牌,在抽出那张牌之前,要先打出其他的牌。

那就是我的职责。

「但是呢……若我无论如何……都判断只有那条路可走……莱尔、迪达,我要拜托你们,请你们尽量让流淌的鲜血减少,然后,我将会担起所有责任,因为是我让局面只剩下那条路可走。」

我说完之后,迪达不知为何笑了起来。

……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不,我讲得应该很认真……

「很棒的决心……非常天真的话语。」

「迪达……!」

迪达身边的莱尔感到愤慨。

「但是,这样很好。正因为公主殿下是这样的人,我才会想去守护。守护公主殿下,以及公主殿下心中重要的事物。」

……意思是我及格了吗?

「……你直接这样讲不就好了。」

莱尔一脸愕然地说。

「大小姐,我们是您的盾,也是您的剑。您的忧烦就由我们来驱散。如果您只剩下那个选择……那么请您依赖我们。我们一定会前来守护。守护您,以及您心中重要的事物。」

莱尔说着并行了骑士的礼。

旁边的迪达也做出相同的举动。

「嗯,谢谢你们……莱尔,迪达。」

他们也是我不想失去……以及想保护的事物。

正因如此,我就在我的领域内战斗吧。

†††

就在我烦闷忧郁的期间,赛伊表现得非常活跃。

先前让我烦恼的,就是与我们接壤的领地突然提高关税。

为此,我对之前爱德殿下庇护的商会使了些手段。

那间商会的经营状态与其他商会一样逐渐恶化,而且目前掌管商会的是从前不顾商会有正当继承人,在背后使诡计抢走了商会的人物。

我们暗中操纵让经营状况变得更加恶劣,并在商会支撑不下去的时候除掉高层的人们,让正统的继承人担任商会代表。

接着,就向新任代表提出要签订契约。

那间商会的招牌维持不变,但一肩担起运送阿兹达商会商品的工作。

因为,其他领地的关税政策适用对象,是那些以阿尔梅利亚公爵家领地为据点的商会。

也就是说,多亏有他们协助运送,所以我们要负担的关税一如往常。

最近,以阿尔梅利亚公爵领为据点的其他商会似乎也表示要与他们订契约。

除了关税之外,输出商品的时候还要加上雇用护卫等支出。

这样一来能减少那些支出,所以颇受欢迎。

虽然我最初有下达指示,但之后都是赛伊独力说服他人并奔走的成果。

多亏有赛伊帮了不少忙。

话虽如此,事情并没有从根本解决。

让其他领地的关税恢复正常,是属于我负责的领域。

这件事始终进行得不顺利。

唯有阿尔梅利亚公爵领周围的领地一起提高税率,我只觉得这是刻意所为。

但就算申诉,在上面等待的也是第二王妃。

事情一定会被压下来。

即使父亲大人是宰相,也并非拥有能命令各个领主的权力。

有权力命令各个领主的人,只有王。

话虽如此,王也因为生病而卧床。

不过……无论如何,税率由领主进行裁量是不变的事实。

平时不会由王行使命令权去干涉领主的裁量。

所谓走投无路就是这种状态。

……目的也算达成了,就这样返回领地吧。

虽然塞巴斯很优秀,但工作量也差不多快让他感到辛苦了。

啊──……但是,如果汀恩在的话,应该就有办法了。

我一边这样思考,一边整理文件。

「塔妮亚,我在考虑差不多该回领地了。」

「我觉得那样很好,我立刻就调整行程。」

不过……还要向各处打招呼以及事后处理,所以应该还会再待几天。

「拜托你了。」

唉,真想念领地。

明明不像学生时代那样离开领地一两年,我却觉得很久没有回去了。

这应该表示我过的日子十分充实吧。

「大小姐,米茉莎小姐送来了信。」

我从塔妮亚手中接过信,用拆信刀拆封之后,阅读里面的信件。

……总觉得速读能力又被磨练得更上一层楼了。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

塔妮亚开门回应。

塔妮亚与门口的仆役说话时,表情变得越来越严肃。

「…………请立刻将对方赶走。」

「但是……」

以冷淡声音说出的那句话非常有魄力,但仆役虽感到怯懦却依旧不退让。

「没关系,由我过去吧。」

她果断地这样说,仿佛表示不需要再多说。

不过,塔妮亚的这句话却让对方的表情松了口气。

难道前来造访的人拥有相当的身份……是这样吗?

「……塔妮亚。」

「失礼了,我立刻过去处理。」

然后,看塔妮亚的模样,她似乎不想让我知道……也就是想私下解决。

话虽如此,对方毕竟是来找我,所以我想知道。

「等一下,塔妮亚,是谁来了?」

「大小姐您不需要在意。我会处理一切。」

「……塔妮亚。」

我再次呼唤了她的名字。塔妮亚露出烦恼的表情。

「波恩.鲁塔沙前来拜访大小姐。」

「波恩先生……」

意料之外的名字,让我不禁慌张。

「莱尔与迪达都外出了,所以最好不要随便与他接触。我们无法预测对方有什么企图,又会引起什么事端……况且,没有事先告知就前来拜访,实在无礼至极。」

嗯,是没错啦。

再说,我没有任何话想与对方说。

我有事的时候他不愿意听我说话,那我又为何需要听他们说话呢?

「……是啊,塔妮亚,那就拜托你了。」

「我知道了。」

波恩来了……事到如今他究竟为何过来……我非常在意。

但是,我觉得大概与先前逐出教会的骚动有某些关联。

波恩的父亲似乎被解除教皇职务并遭到逮捕。

但我觉得与其来找我,不如去拜托与他情谊深厚的那些人还比较好……

尤莉.诺伊亚男爵千金……她成了爱德殿下的未婚妻,发言拥有相当的力量。

再加上爱德殿下是第二王子,身为他外祖父的马艾里亚侯爵又拥有凌人的权势。

啊─……不过,贝伦跟在父亲大人身边每天忙于工作,应该很难与他见面。德鲁塞也一样,自从加入骑士团以来似乎就很忙碌……

话虽如此,我的行程也排得很满。

真想赶快返回领地。他再怎么样应该也不会不请自来跑到领地吧。

要是与他见面不晓得他又会说什么……光想象就觉得会是麻烦的事情。

「我回来了,大小姐。」

就在我思考那种事的时候,塔妮亚回来了。

「怎么这么快……?」

「是的,因为我立刻就请他回去。」

她一脸清爽,口吻却很不客气。

看来塔妮亚也很烦躁。等一下慰劳她吧。

「他有说什么吗?」

在那之前,我得先问问我必须知道的事情。

「不,我没听到他说任何话……因为那个男人开口之前,我就将他赶走了。」

塔妮亚虽然面露笑容,但眼睛没有在笑。

我反而因为她身上散发的气氛过于冰冷,甚至感到一阵寒意而发抖。

我虽想问她如何赶走对方,但我害怕得问不出口。

……但塔妮亚也没做奇怪的事,所以应该没问题。我想要这样相信。

「算了,没事。就算我在这里一直思考也不知道答案。塔妮亚,请你整理那边的文件。」

「是的,我知道了。」

塔妮亚以灿烂的笑容回应。

「还有,请你调查波恩的周围。」

「当然。」

塔妮亚完全以情报员的身份活跃着。

最近她召集了同样以这种行业为生的人,然后率领着他们。

其实阿尔梅利亚家……正确说来,应该是父亲大人手下也有一批这样的人。

经过这次逐出教会的骚动等等事件,让我深刻感受到情报的重要性,所以也开始寻找专属于我的这类人士。

不过,能信赖的人实在很难找,所以找来的人数并不多呢……关于这点,我就依赖着父亲大人、母亲大人,还有外祖父大人的人脉。

「……早点把这边的工作结束,然后回去吧。」

「是的,大小姐。」

我趁着离开王都之前来到街上。

其实我没有太多时间,但因为难得来到王都,所以就购物兼休息……就是这样。

买些礼物给留在领地的大家吧。

「……买什么才会让大家高兴呢?」

蕾米与莫内达,就买些只有王都才有的点心吧。

他们的工作需要花脑力,所以糖分应该是必要的。

但若买点心给梅里妲与赛伊,总有种与工作连结在一起的感觉……

「只要是大小姐挑选的东西,我觉得大家无论收到什么都会高兴。」

塔妮亚的话让我露出苦笑。

「那样最让人伤脑筋呢。既然要特地送,那么较实用的……或对方想要的会比较好吧?」

因为走在街上,所以我一如往常稍微改变了装扮才上街。

我逛了几间店,将候补范围缩小。

但是,总觉得欠缺了某种决定性的要素……

就在我怀着这种心情边走边烦恼时……

奇怪?……有个我看过的人……

「……汀恩。」

出现的竟然是汀恩。

而且,他身边有名女性。为什么汀恩会在这里?

……而且,他旁边的女性是谁?

这个疑问在我脑中窜过,无法言喻的郁闷充满了内心。

讨厌……不管汀恩在哪里、与谁在一起都无所谓吧。

尽管脑子这样否定,但从胸中涌出的不悦感却没消失。

简直就像小孩。

自己这份意料之外的独占欲,让我嘲笑自己。

汀恩似乎发现了我,他在瞬间惊讶地瞪大双眼。

这个反应再度让我感到烦躁。

被我看见很不妙吗?

还是说,我很碍事?

不过……一般来想,在公事以外的时间遇见职场上司之类的人,确实会觉得尴尬。

……真无趣,赶快回家吧。

话虽如此,若在这里变更方向会很不自然,而且我还没买礼物。

「……大小姐,好久不见了。」

或许因为彼此对上了视线,汀恩朝我打招呼。

「汀恩,好久不见,没想到会在王都遇见你呢……那位是……?」

虽然我努力摆出笑容,但没有自信能确实笑出来。

站在汀恩身旁的那位可爱少女,神采飞扬地露出微笑。

「初次见面,我的名字是蕾蒂。哥哥总是受您照顾了。」

「……哥哥?」

仔细一看,的确如此……她的容貌与汀恩很像。

若要说不同之处,大概只差在汀恩眼睛的颜色是蓝绿色,而蕾蒂则是橄榄石般的明亮绿色。

「是的,没错。因为家人过度保护,我无法独自外出,而且哥哥在您那里叨扰的时候又是由我接手处理工作,所以至今都无法向您问候,非常对不起。」

也就是说……我间接受到她的关照了。

我必须在这里好好道谢才行。

话说,我还没报上姓名……但为了要预防危险,我也不能随便在街上说出姓名吧。

「哎呀……!我才是每次都受到您哥哥的大力协助呢……请原谅我无法在这里说出姓名的失礼之举。」

「不要紧……我明白大小姐的理由。对了!可以的话,请务必与我好好地聊一下。我也想知道哥哥在大小姐那里是不是有认真工作。」

蕾蒂就像花朵绽放般笑出来。

「大小姐,我妹妹的话请您听听就好。大小姐很忙碌,不能让妹妹占用了时间……」

「哎呀,哥哥,难道有什么我不能知道的事情吗?」

「蕾蒂……你这孩子实在……」

一旁的汀恩罕见地露出既像伤脑筋,又像焦急似的模样。

我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汀恩。

「哎呀……」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蕾蒂也被我的笑容影响,一同呵呵地笑了起来。

「没有问题,但在这里不太好,找间店坐坐吧。」

所以,我们来到某间餐厅。

这里是与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密切往来的店家,所以完美地准备了包厢。

毕竟我不能在街上的咖啡店里聊自己的事情。

而且我还特地改变了装扮。

「再次说声初次见面。我的名字是艾莉丝。艾莉丝.菈那.阿尔梅利亚。」

「初次见面,我是蕾蒂。哥哥每次都受您照顾了。」

「我才是受到汀恩的照顾呢。都是因为他来帮我,才会影响到你……真的很抱歉。」

「不要紧……反正我喜欢工作,而且我很尊敬大小姐,所以您不需要感到抱歉。」

「尊敬我?」

我忍不住疑惑。

尊敬不曾谋面的我?为什么?

但若要说这是客套话,她的眼睛散发出的光芒又太耀眼,感觉不像。

「我听说自从大小姐管理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领地之后,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经济发展就非常活跃,而且因为适合居住,所以搬迁过去的人民也很多。您的能力值得让人尊敬,况且同样身为女性,能听听在第一线活跃的人士的故事最让人高兴了。」

她说的话就像是看穿了我的内心。

虽然是个可爱的女孩,但真不愧是汀恩的妹妹……我的感想大概就是这样。

「谢谢……对了,你也在工作吧?是怎样的工作呢?」

「我主要是制作文件、整理收集到的情报,还有与重要对象交涉时的事前准备……大致就是这样。所以,虽说是接手工作,但现状顶多是在幕后协助哥哥。」

「怎么会是幕后呢。无论制作文件,或者以获得的情报为基础进行交涉的事前准备都需要耐心。虽然我是代理领主,但制作与整理文件也占了工作的很大部分,所以我觉得我们的工作没什么分别喔。」

「不……大小姐要负起责任做出许多判断,我认为与我的状况完全不同。但是,光是能听到您这么说,我就觉得非常高兴。」

接下来,我享受着与蕾蒂的谈话……不过……

「咦!艾莉丝小姐您也是吗!」

「对,常常如此。只要面对文件好几个小时,工作一结束就会觉得头很重。」

「就是说呀……尤其若是在晚上工作,早上就会很严重呢。」

「没错没错,你很清楚呢。」

不知为何,谈话的内容变成健康方面的烦恼,以及消除压力的方法等等。

这不是年轻女性会聚在一起热烈讨论的内容吧……我这样认为。

因为呀,恋爱话题啦、受欢迎的甜点店等等……这些才让人觉得像是女孩子之间的话题吧?

蕾蒂真不愧有接手哥哥的工作,关于那些烦恼之类的话题,我也非常有同感,所以忍不住热烈地讨论。

我与蕾蒂已经抛下一同过来的汀恩,两人聊了起来。

突然间,谈话告一段落时,先前一直保持笑容的蕾蒂表情一变,摆出认真的神色。

「艾莉丝小姐,若要由负责辅佐工作的我来说……我觉得您的工作量似乎比别人多了两三倍呢。您是不是也该像哥哥将事情交给我一样,把工作分给其他人,稍微减少自己的工作呢?」

「这已经是减少很多之后的分量了……商会里也有我能依赖的辅佐,关于领地政务方面则有大总管与你哥哥帮忙。」

「哎呀……哥哥有帮上忙吗?」

「当然呀,你的哥哥连细节都会注意到……而且工作做得很准确。如果没有汀恩,我可能会昏倒在某个地方吧。」

对,汀恩真的是我重要的左右手。

虽然我无法表达得很清楚……不过,塞巴斯、赛伊、塔妮亚与蕾米等人大概都很重视如何成功达成我的指示。

以他们的立场来说,会这样想也是无可厚非,反而应该说他们被要求做到这点。

可是,汀恩身上没有这种束缚。

正因如此,汀恩才会给我意见。

他会将我突然想到的点子,或是反复思考的构想汇整起来,再修改得更有效率,或是规划成有可能实现的计划,我再以此为基础提出意见。

就结果而言,那样比我独自烦恼还要更快出现实效,也会做出好的成果。

汀恩是我实际意义上的左右手……不,是我的搭档。

「咦咦,这样吗?……哥哥确实常注意到小细节啦。多亏如此,我在工作上无法松懈。」

蕾蒂这句话让我忍不住笑出来。

「哎呀……」

「蕾蒂,那种事情要在本人不在场的地方说。」

到了这时候,汀恩才第一次开口。

「哎呀,哥哥,我不知道下次何时才会与艾莉丝小姐见面耶。所以,想说的话必须现在说才行呀。」

「……这么说来,蕾蒂好像无法经常外出嘛。」

「对,因为家人过度保护……而且哥哥总是因为工作所以前往各处,在那段期间,要是连我都离开的话,文件等等就会延迟处理,下面的人会伤脑筋的。」

「这样啊……蕾蒂你平时待在王都吗?」

「是的。」

「我想我一定也会再来王都,所以,到时候再见面吧。」

「……大小姐,时间差不多了……」

塔妮亚语带抱歉地告知时间。

……快乐的时光真是过得很快。

「哎呀……艾莉丝小姐,耽误您这么久,真对不起。您再来王都时请务必告诉我。」

「嗯,当然。今天我立刻就会去看看你告诉我的店家。」

聊天的途中,蕾蒂告诉我几家目前在王都很受欢迎的店。

所以,为了寻找礼物,我打算等一下就去看看。

「好的,希望您可以买到适合的礼物。」

「谢谢……汀恩,我会等你再过来领地喔。」

「好的,等各项工作完毕后,我也会过去。」

「好。」

接着我离开这间店,边走边寻找礼物。

明天就要从王都出发,所以必须在今天买好。

最后,我在蕾蒂推荐的配件商店买了手帕给梅里妲与赛伊。

然后,按照当初的预定给其他人买了甜点。

我在回程的马车上沉浸于买到好东西的心情,但在抵达宅邸前面时,眼前突然出现一个人影靠了过来。

「艾莉丝小姐……!」

那个人物这样喊着并靠近。

莱尔与迪达立刻站到那个人物与我之间保护我。

「啊啊,我一直想见你……艾莉丝小姐,我有话要对你说。」

那是我认识的人。

「波恩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说出那个名字后,莱尔与迪达就提高了警戒心。

塔妮亚曾经应付过不请自来跑到宅邸的他,所以一开始就露出不悦的表情。

「你问我为什么……因为我有事情想与你见一面谈谈啊。之前听说你不在宅邸,所以我就回去了,但今天我过来等你。」

「……就算如此……也实在太失礼了!没有事先约好就不请自来……!您是不是轻视阿尔梅利亚公爵家!」

波恩的话让塔妮亚一阵激昂。

莱尔与迪达似乎与她想着一样的事,只是没有怒吼出来。

他们很明显地表现出不悦。

「……好吧,波恩先生,在这里也不方便,请到宅邸里。」

「艾莉丝小姐……!」

「……我不想在这种人来人往之处引起更大的骚动。波恩先生,我会听你说,所以请你赶快进去。」

虽然我知道自己的态度很失礼,但很不巧,我没有和善到面对这种不请自来的人还那么注重礼仪。

我重重叹气的同时进入宅邸。

「……真是压迫感十足啊。」

波恩坐下后的第一句话是这个。

在宅邸里,大家面对波恩都是怀着警戒心与敌对心迎接他。

……不过,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仆役当然没有情绪化到会将那种想法表现出来。

这场室内的会面,也是由莱尔、迪达以及塔妮亚保护我般在旁待命。

「……难道你认为自己会受欢迎吗?」

「不,是我失言了。」

「那么,你有什么事?……我明天就要返回领地,所以请长话短说。」

「……我有事想拜托你。」

「什么事?」

虽然我请他长话短说,但他竟然连交涉的「基础」都没有,心急的态度让我惊讶。

而且先不说这个,他竟然表示有事要拜托我。

在我旁边待命的三个人身上,散发出激烈得似乎随时都会冲过去的杀意。

「我希望你当我的后盾。」

「哎呀……」

虽然我事先就想象到了,但没想到他真的会对我这样说……他口中竟然会讲出这种话。

「这次的事情给你也带来麻烦,所以我拜托你这种事确实很厚脸皮……但我也身在很艰困的处境。然后,达里尔教同时也处在混乱之中……再这样下去,达里尔教的波澜可能也会影响到王国。我父亲造成了这场混乱,正因如此,若身为他儿子的我能与这次事件受害者的你合作,并对内外表明这层关系……我觉得这将会成为无比的抑制力。」

状况确实如他所说,目前达里尔教因为逐出教会骚动之后整肃教皇,以及对其派系追究责任,所以处于动荡之中。

而且,我听说与此同时也在调查和教皇及其派系有勾结的贵族们。

……话虽如此,那些贵族也是所谓被利用的道具……因为全都是小角色,所以似乎追究不到真正该被追查责任的对象。

「……达里尔教的混乱或许确实会对王国有害。」

「既然如此……」

他以怀着期待的眼神看我。

但是,要让你失望了。

「……不过,就算我与你合作,对我有什么好处呢?」

我继续努力用冷淡的声音询问。

「……好处?」

波恩反问,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他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对,就是好处。就算我与你合作,对我有什么好处?」

「在讨论好处之前,你身为王国的贵族,难道没有拯救王国危机的气概吗?」

「哎呀……你讲的话还真奇妙。说起来,如果不企图让我蒙受冤罪,事情应该就不会演变成这样吧?」

我呵呵地笑着。而且是真心笑出来。

「王国的混乱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为了争夺下任王位,这个王国包含贵族在内已经一分为二……不,若将中立派也算进去,应该就是三方分立吧?这种状态持续了很久,王国能在这之中存续已经算是奇迹。」

虽然不晓得是如何维持平衡的,但我真的很尊敬能让这件事实现的人们。

可是我觉得,上层的人若展开这种派阀斗争,人民的生活会过得更加辛苦也理所当然。

即使邻国认为机不可失而攻打过来也不奇怪。

我认为,如果能将这些状况悉数压制,那么主事者的能力真的应该称赞。

虽然将区区一块领地拿去与整个王国比较或许太过自大,但在经营领地这方面,主事的只有我一个人。

正因为没有敌对势力,所以目前可以强硬推动新政策,指挥系统也因为只有我一人所以不会混乱。

相较之下,现在若要经营这个王国,一旦做出某些行动,可能就会出现敌对势力的妨碍,也要经常担心同阵营的人何时会投向敌营,或者怀疑对方究竟是不是与自己站在同一边。

包含处理这些问题在内,必须巧妙去领导周围的人。

在那种环境里,工作之外的事情也会让人神经衰弱。

而且工作的内容就像在冒险,就算说踏错一步即会造成国家存亡的危机也不夸张。

啊,拿些胃药给父亲大人吧……我一边这样思考,一边盯着波恩。

「为虎作伥的你,事到如今却说因为想防止王国的混乱,所以要与我合作?……你有什么脸说这种话?」

「我并没有做出让王国陷入危机的事情啊。」

「哎呀,你没有自觉?……你不是与爱德殿下非常要好吗?」

我呵呵笑着。

这大概让他反感,只见他露出不悦的表情。

「因为身在同一所学园,所以那是当然的啊。」

「正因为那并非理所当然,我才会提出来……那所学园就是这个王国的贵族社会缩影。会待在一起的,很自然就是父母属于相同派阀的人。虽然我不知道你追随的是爱德殿下或是尤莉小姐……但既然那么频繁地待在一起,任谁都会产生『波恩先生,或是波恩先生背后的教皇,是支持爱德华殿下的』这种想法。」

若从这点来看,我与贝伦当初其实也岌岌可危。

原本,由于我是爱德殿下的未婚妻,所以贝伦应该与他保持距离……但没想到最后从贝伦到爱德殿下都朝向尤莉男爵千金接近。

被解除婚约在贵族社会里是严重的瑕疵,父亲大人当初不惜让我身负这种缺陷也要将我拉出那里,我现在比当时更加清楚他的心情。

「你也是让这个王国的派阀斗争变得更激烈的其中一人喔。就算你现在说是为王国着想,我也只会想笑。」

波恩在瞬间闭上眼睛,然后,他接着睁开眼睛时,露出悲痛的表情。

我是不是说得有点太过分了?

「……我已经很清楚自己的思虑不周了。但正因如此,我才必须负起责任。为了不招致更严重的混乱,我还是想做我能办到的事。」

「第一步就是要我跟你合作吗?」

他面露迟疑,并在同时点头。

……我要收回前言。我之前讲的一点都不过分。

面对毫不掩饰想法的他,我早就已经叹不出气,只能干笑出来。

「面临重大变革的时候,组织陷入混乱是理所当然。而且旧体制的领袖之中有人被罢免,甚至遭到逮捕,所以这也没办法。」

我唰一声阖上手里的扇子。

「况且,教会的腐败已经让人无法置之不理。从贵族那里收集来的金钱也没有回馈给人民,而是中饱私囊喔。」

「可是,圣职者也要过生活啊,关于那一点……」

「那一点是没办法的……如果你要说的是这句话,那请你立刻离开这里。」

我的愤慨让波恩的表情变得僵硬。

「税金之中应该有不少金额流向了教会……你知道究竟要花上多少劳力才能挤出那些金额吗?」

纳税者们是过得多么辛劳才缴出税金的?

究竟要花多少劳力,才能管理那些金钱并以适当的金额分配出去?

身为代理领主,我看不下这种轻率处理税金的态度。

「即使依旧入不敷出,但教会那样频繁地募集捐款、举办慈善宴会,得到的钱究竟用在哪里了?」

「那个嘛……」

「那种事情我也不知道」……他脸上表现出仿佛想讲这种话的不满情绪。

可是,他察觉一旦说出口,就会被我赶出去,所以闭上了嘴。

不过呢……「不知道」这句话也能用在从前的我。

因为,我在前世记忆复苏之前,也将自己身处的环境视为理所当然并享受。

就算现在,我是否能抬头挺胸说我已经充分尽到身为贵族的义务呢……这点我并不清楚。

虽然不清楚,但至少与当初比起来,我已经更能留意周围。这就是事实。

「况且,教会已经充分利用了自身的权势了吧?先前逐出教会的骚动就是个好例子。就算多少有些混乱,但教会若不再干涉王国,对王国来说也有益……比我与你合作博得表面上的平稳来得更好。」

波恩咬着嘴唇低下头。

「……所以,我不会和你交易。恕我失陪。」

「……等一下!」

他恳求般从座位起身靠近我。

但是,在旁边待命的塔妮亚、莱尔与迪达站到我与他之间挡住。

插图p091

「还有什么事吗?」

「我、我……!」

我像在观察般盯着吼叫的他。

「我该怎么做才好?请救救我……!」

请救救我……是吗?

他的话让我不禁噗哧一笑。

「为什么我必须救你?」

「呃……」

「我是曾虐待『心地善良』的尤莉小姐的『坏女人』吧?你也与爱德华殿下一同责怪我不是吗?若没有任何利益,你觉得我这种人会帮你吗?」

我的声音冷淡得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

我听到他求救的话语,但没有任何感想。

我当然不同情,对于彼此立场与当时颠倒过来也不觉得满意。

就只是毫无感想罢了。

……我确实明白了他在我心目中是这般无足轻重的人物。

「我父亲被赶下教皇的地位,但我本来以为尤莉会一如往常对待我……!结果她却突然变得像陌生人,当我不存在。」

也就是说,尤莉想要的是他背后的教会的力量吗?

听完他说的话,我反而佩服起尤莉。

竟然能这么简单舍弃这段关系,反倒直截了当。

「周围的人也像翻脸般冷淡对我,我……」

「那又怎样呢?」

我极为简洁地回应。

「所爱之人变成陌生人?所有人都翻脸对你冷淡?就算你身陷这种状况,我也认为无所谓。在我被逐出学园的时候,你也一样认为无所谓吧?」

我的讽刺让他露出难看的表情。

「……是啊,你说得没错。对,我之前身为追打你的那一方。那样的我竟然来到这里,我也只觉得自己是笨蛋。」

「哎呀,既然你明白就好。请你赶快回去吧。」

「就算这样,我还是无法完全死心。我想让抛弃我的家伙们好看,我不想就此束手无策地完结!」

「哎呀……」

他的喊叫让我笑出来。

他以前散发出的感觉是那么温和悠哉,让我觉得他真是彻底改变了。

从现在这个表情狰狞拼命呼喊,即使知道不可能却依旧穷追不舍的人身上,根本想象不出当初学园里的他。

「是啊,没错,说实话,王国会怎样都无所谓,我是因为想让舍弃我的人好看,才会来找你……!」

「让对方好看之后又如何?乞求他们的爱情吗?拜托他们让你待在身边吗?」

「……当我被抛弃的时候,我就已经不在乎他们了,我只是为了自己才想这样做……!」

……真是自私的想法。

但我之所以没办法觉得厌恶,是因为我也明白那个想法呢。

那种想让他们好看的心情,确实以现在进行式的状态存在我心中。

同时……也很危险。

我与他之间决定性的差异,就是以我来说,这种想法不可能成为我的目的。

之所以没有执着于此,都是多亏了领地居民们。

可是,现在的他看起来……只将那个想法视为目的,只追求那个想法。

他甚至散发出一股危险的气息,也就是为此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也不会退缩。

我在他对面的座位再度坐下。

「所以,你想跟我联手……」

他点头回应我说的话。

原来如此……波恩猜测我或许也依旧想给他们好看,才会来到这里。

……但是,很遗憾。

「就算我成为助力,你也已经不可能当上教皇。因为这次组织改革的程度已经非常深。」

我现在依然与拉弗西蒙兹祭司有联络。依照他的报告内容,波恩不可能成为教皇。

况且,这次的事件中,教会高层的人士几乎都被罢免或逮捕。

舍弃教皇世袭制的提议也已经成案,可预见几乎一定会通过。

至于取而代之的办法,可以预料到是采取多数决的方式,由枢机选出教皇。

「对我来说,与其推举你,我更想支持目前雷厉风行处理事情的拉弗西蒙兹祭司呢。你在教会里既没有基础,也没有任何经验,再这样下去,你就连想留在达里尔教里都很困难喔。」

毕竟波恩现在处于不明确的地位。

如果没有这次的事情,他就会以下任教皇的身份进入达里尔教总部累积经验……然而现在就连世袭制都完全被否定。

况且,对于目标为脱离旧体制的达里尔教而言,他的存在只会是一种障碍。

再这样下去,他连能否继续隶属达里尔教都是个问题。

「……若只是想办法将你安置在朋友的教会里,那还有可能。而且当然是以圣职者的身份。」

如果是拉菲艾尔祭司的话,或许还有可能拜托。

毕竟我们有私人的交情,而且他的能力也能相信。

只不过,当然要先联络过拉弗西蒙兹祭司才进行。

「不过是当个普通的圣职者喔。别说成为教皇,就连能否进入总会都不晓得。但那样的话,比起周围给的评价,重要的是相信自己目睹的事物。你若能自己累积实力并展现出来,就有可能获得重用。」

……那么,他会如何决定呢?

他毫不犹豫地回应我的提问。

接着我们互换誓约书之后,他就回去了。

「……为什么要给他那种恩惠?」

莱尔不满地低语。

开口的不是塔妮亚。虽然这让人觉得稀奇,但差别也只不过是出声的是「他」而非「她」。这点只要看见塔妮亚的表情就会明白。

「……恩惠吗?」

我噗哧一笑并低语。

这个反应让莱尔露出疑惑的表情。

「立刻准备一下,我要联络拉菲艾尔祭司与拉弗西蒙兹祭司。」

「知道了。」

塔妮亚对我的指示做出反应。

「……一如我刚才对波恩说过的,达里尔教现在正在进行改革,可是,并非所有人都赞成那些改革。你们应该也想象得到吧?」

从前曾获得甜头的不光是达里尔教的高层人士,也包括与达里尔教有往来的贵族们。

那些人……以及与那些人有往来的人们,应该不会默默放任这次的改革案进行。

他们应该会阻挠。

很有可能会利用波恩的血缘与内心的危险性,让他成为领袖。

正因如此,我才想将他安置在我们这一方。

……在他被那些人拉拢之前。

「……当他将现在的悔恨当成粮食并成长时,我这次的帮助就会有意义。如果是拉弗西蒙兹祭司,只要事先将波恩的动向告诉他,他大概连这点都能巧妙利用。况且,我对他说的话并非谎言。拉菲艾尔祭司是鼓励圣职者学习医术来服务人民的人,这种想法与拉弗西蒙兹祭司想的一样,只要在这方面努力,也有可能开拓出通往总会的道路,还能卖人情给他。」

只不过,这个办法是因为信任拉弗西蒙兹祭司的力量才得以采用。

「相反地,就算他忘了现在的悔恨也无妨,因为我可以掌握他的动向,事前排除企图接触他的对方阵营。如果他自己想做些多余的事情,我也能立刻察觉。透过达成这件事,也能够卖人情给拉弗西蒙兹祭司。」

「原来如此。这样的话,我就将我手下的人派去他身边监视。」

「我也打算这样拜托你呢……不管事情如何发展,对我都有好处,对吧?这样真的算是给他的恩惠吗?」

他来向我「拜托」的时候,事情就已经演变成无论怎么发展都对我有利。

我之所以掩不住笑意,就是因为这样。

反正,这样也很好吧?

……毕竟波恩自己都打算将我塑造成坏心眼的千金小姐了。

†††

「呼……」

塔妮亚将头发放下并梳理完毕后,呼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是日期即将变换到隔天的时刻。

她做完了艾莉丝就寝前的繁杂准备,现在正打算睡觉。

塔妮亚经常被大家半开玩笑地询问「你真的有睡觉吗?」,但她毕竟也是人。

她当然需要睡眠。

再说,她认为这个问题去问塞巴斯还比较适合。

她觉得塞巴斯不露出疲态,总是摆出温和表情,非常厉害。

……正因如此,她才将塞巴斯当成目标。

她思考这些琐碎小事的时候,不经意地拿起桌上的缎带。

这与蕾米、梅里妲,以及艾莉丝拥有的相同。

……那是多久前的事了呢?她自己也不确定。

大概是在她成为见习侍女之前吧。

常进出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商人到来时,艾莉丝被询问有没有想要的东西,而她挑了这个。

「这个就可以了吗?这边的宝石比较好吧?」

在众多豪华昂贵的物品里,艾莉丝特地选了这条缎带,公爵家主人路易一脸疑惑……梅露莉丝夫人则是推荐她挑其他物品。

「是的,这个就好。但是,请给我四条这种缎带。」

她将如此获得的缎带交给了三人。

「大家是用一样的喔。」

没错,她微笑着这样说。

那样东西对塔妮亚她们来说是昂贵的物品……但对于身为公爵千金的艾莉丝来说,配戴在身上则太过廉价。

不过,艾莉丝说那样东西是宝物。

「如果不合你们的喜好,那就抱歉了。可是,我想拥有跟大家一样的东西。如果你们愿意收下,我会很高兴。」

不用说,那对塔妮亚她们三人而言已经变成宝物。

因为那样东西凝聚了艾莉丝的心意。

……塔妮亚觉得自己真的很幸福。

因为那天在那个地方被艾莉丝捡到。

如果没有遇见她,塔妮亚毫无疑问会死在某处的路边。

她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开始待在那里的。

不过,可能是被父母所抛弃。

等发现的时候,她已经独自待在领地都城中贫民聚集最多的地方。

年纪小又笨拙的她,经常没有饭吃。

她就这样逐渐虚弱。

每天都茫然地坐在巷子里仰望天空。

偶尔看见亲子手牵手走路的模样,她就不知为何很想哭。

自己会就此孤单地死掉吗……她没有花太多时间就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她甚至想要早点消失。

就在某天,陌生的双人组男性对塔妮亚搭话。

她也不记得对方说了什么内容。

但是,透过对方鄙俗的笑容,她唯独靠本能晓得那是「不善良」的人。

连已经放弃生命的她,身体也对逼近眼前的危险做出反应。

接着她开始奔跑想逃开。

她不断地跑着、跑着,但没有体力的小孩不可能逃得掉……她就快被抓住了。

这个时候,是艾莉丝救了她。

塔妮亚一心逃跑,但她逃往的方向幸运地正好是大街,而且跑到了艾莉丝搭乘的马车前面。

「你还好吗?」

当她第一次看见从停止的马车出现的艾莉丝,她觉得对方与她身处的世界真是天差地远……塔妮亚边想边点头。

「太好了……欸,你有地方可去吗?」

面对这个问题,她摇摇头。

「是吗……既然如此,要不要跟我走?」

「不,我没事了,你……您救了我,这样已经很够了。我不能再给人添麻烦,虽然我成功逃跑,但状况也不会改变。」

「不要放弃……!」

接着,虽然身边的随从阻止,艾莉丝依旧坚持要带塔妮亚离开……最后,她得救了。

「你好像被人追赶。那些人的事情我已经告诉父亲大人了。」

塔妮亚后来才知道,那两名找她说话的男性维生的工作是抓孤苦无依的小孩并廉价贩卖。

他们看到塔妮亚被艾莉丝与随从带走,所以好像放弃了。

后来,在艾莉丝的要求与随从的报告下,那些人也遭到逮捕。

「以后,你就在这里跟我一起生活吧。你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

「是吗……那么,塔妮亚这个名字如何?这是童话故事中聪慧公主的名字喔。」

阳光之下,面露笑容的艾莉丝握着塔妮亚的手这样说。

那双手的温暖,让她想起在巷子见到的亲子。

……塔妮亚无法止住扑簌的泪水。

「你、你不喜欢吗?那就换一个名字……」

塔妮亚这副模样让艾莉丝慌了起来。

那个反应很有趣,她的眼泪却停不住。

塔妮亚在双重的意义上都被艾莉丝拯救了。

因为她不只是拯救塔妮亚脱离那时的危机,更将活下去的目的赋予给放弃了生命的塔妮亚。

正因如此,她才不希望让艾莉丝的心忧烦。

她想守护艾莉丝远离所有烦恼。

而且,她因此希望艾莉丝尽早返回领地。

自从艾莉丝来到王都,一次也不曾真心笑过。

艾莉丝总是露出疲倦的表情。

当然,来到王都的最初一段时间是为了平息被逐出教会的骚动,所以没有多余心力,之后也为了各种事后处理进行交涉,就算她绷紧神经或许也是没办法的。

那些事情或许没办法……但她的表情就连私底下也蒙着阴影。

「……大小姐是不是有哪里改变了?」

让塔妮亚感到不快的,就是当她目送与妹妹一起出现的汀恩离开时,也被汀恩这样询问。

就连偶尔才现身的汀恩都注意到了。

当然,包括塔妮亚在内,在宅邸里服侍艾莉丝的仆役们都有察觉她的变化。

但即使察觉,也束手无策。

这让塔妮亚感到烦躁。

因为她连造成这种状况的原因都不晓得。

可是,塔妮亚总有个感觉……她猜想或许是这个地方侵蚀着艾莉丝的心。

对艾莉丝来说,这里是发生过不愉快事情的地方。

这次又发生了伤害艾莉丝心灵的事情……她会厌恶这个地方也没办法。

不过,从根本上来说……不知为何,艾莉丝在这个地方没办法做自己。

她仿佛试图表现得像个坏人。

身为公爵千金的艾莉丝,不只是小时候那个与阳光相衬的女性。

她成长了……无可奈何的。

在充满心机的上流阶级里,若维持从前的心态反而会有许多试图利用艾莉丝的家伙群聚过来。这点就连身为仆役的塔妮亚都明白。

保持冷静并压抑自己的心,然后做出严格判断,这对艾莉丝而言更是必要。

可是不知为何,这种状况在王都更加明显。

她没有展露阳光般的笑脸,大多都是隐藏着冷淡情绪的笑容。

连塔妮亚都感觉得出,她的举动就像要让自己看起来很恶劣。

然后,艾莉丝大概也无意识地感觉到那点。

之所以经常希望返回领地……似乎不光是因为领地那边累积了工作。

想要早点回去、急切盼望。

艾莉丝心里这么希望,看起来就像对自己的举止感到疲倦。

塔妮亚也一心希望早点回去。

敲门声响起,塔妮亚将门打开。

不知为何,在那里的是迪达。

「这种时间,你有什么事吗?」

「……啊,抱歉,你正要睡觉吗?」

「对,因为今天大小姐也很早就寝,我的工作也早早结束了。」

「原来如此啊……应该说,你这副打扮就不要开门嘛,既然是女人就该多些警戒心啦。」

「哎呀,我还以为在公爵家的宅邸不需要担心那种事……再说我也多少会个几招,如果遇到突发状况我会以实力解决。」

她满脸笑容地说完后,迪达一瞬间露出苦笑。

但他不久就转为认真的表情。

「……如果是无法以实力解决的对手,那你要怎么办?我可不会被轻易撂倒喔。」

「是啊……若只算宅邸里的话,只有你与莱尔算难以打倒。其他的入侵者中,如果有棘手的对象应该也与恋爱之类无关,而是盯上我性命的家伙。不过……我也算是相信你们两人啦。」

两人的视线互相碰撞。

时值深夜的现在,这是个只要两人都闭上嘴就没有半点声响的安静空间,这股静默让人感觉非常沉重。

「……真伤脑筋,被你这样一说,我就什么都不能做了。」

但是,迪达这样笑着说完后,那种感觉也瞬间消散了。

「所以呢?有什么事情吗?」

「没啦,我本来想跟莱尔喝酒,可是莱尔已经睡了,所以我来问你看看。」

「真是的……你在这种时间来邀人也不对吧。我也是个女性,就算传出奇怪的谣言我也不管喔。」

「无所谓啦。」

他这样说着并露出笑容。真看不出面前这个男人真正的想法……塔妮亚叹了口气。

「不过……时间的确很晚了,对吧。你明天还要很早起床吧?真抱歉。」

「等等。」

塔妮亚叫住正打算离开的他。

「我也已经不困了……反正难得,就来喝吧。我要换衣服,请你等我一下。」

「好。」

接着塔妮亚换好衣服,再度离开房间。

现在去店里喝的话……以时间来说也很尴尬,结果两人决定在仆役用的欢谈室喝酒。

这间欢谈室是全体仆役共用的房间,一如字面的意思是让人畅谈并互相交流的房间。

阿尔梅利亚公爵家虽然在王都拥有与家世相符的宽敞房屋,但有一半都是仆役们使用的空间。

要维护这么大的宅邸并让所有人舒适生活,就需要这么多的仆役。塔妮亚认为房屋空间的分配正是代表了这点,而且公爵家的成员代代都善待仆役,所以房屋的构造也带有屋主的风格。

「要喝什么?我是带了这个过来啦。」

「……这不是马卡拉马产的吗?为何会有这个?」

「我跟师父硬要来的。」

面对大言不惭的迪达,塔妮亚忍不住叹气。

「你这个人实在是……」

「有什么关系……师父好像也因为这次的事情对我与莱尔感到抱歉。我说用这个打平,他就露出苦笑啦。」

迪达说这句话的时候也露出苦笑。

这种顾虑方式真有这个男人的风格……塔妮亚一边这么想,一边默默接过对方递来的瓶子。

「……我也一起喝了你们劳动的报酬,这样好吗?」

「莱尔说过他不要啊,况且那还不到劳动的程度啦。」

还真会说呢……她在心里低喃,同时拿出两个杯子开始倒酒。

她当然知道两人每天都被卡杰尔将军找出去。

也知道他们就像教官一样,以卡杰尔将军辅佐的身份去训练人。

在这段期间内,他们不但要以艾莉丝护卫的身份工作,空闲时间还要为那些一同从领地来的人进行一如往常的训练。

最近之所以没见到他们,是因为他们也做了各种工作。

就算艾莉丝与阿尔梅利亚公爵家主人表示不用做家里的工作,他们还是一样。

莱尔坚持回绝,迪达则是不在乎地潇洒表示:「我们在师父那里只是在玩。」

两人分别拿起倒了酒的杯子。

「干杯。」

叮的一声,传来沁凉的杯子碰撞的声音。

甜美又浓郁的滋味布满口中。

「啊──……马卡拉马产的果然很好喝。」

「……真的。你拿了很棒的东西嘛。」

「师父那里的酒全是好酒耶,对吧?毕竟他明明喝过那么多酒却依旧很挑剔。啊,还是说,正因为爱喝酒才这样……?」

迪达笑着说,同时一口气喝光剩下的酒。

「总算能回去了。」

他突然这样低喃。

「对呀,所以……你们也不用再去师父那里了。」

「是啦,但还要做准备。」

「……你也想早点回领地吗?」

「你『也』?」

「不,那并没有特殊的意思。那么,你的答案是什么?」

「唔──……与其说是我要回去的地方,应该说是我要待的地方才对,而那个地方终究是公主殿下身边啊。所以,返回领地这种讲法也很奇怪。」

「确实没错。」

迪达也是如塔妮亚那样为艾莉丝奉献自己的人之一。

只是他平时太轻浮,所以经常让人忍不住怀疑他的忠诚心。

「不过,嗯……我想要回领地。想与公主殿下一起早点回去。这里有太多限制,又不能像在领地那样一直待在公主殿下的身边……况且,这里有不少家伙拥有强大的力量,是我们的能力无法应付的。」

「但我觉得很难找到比你们强的人呀?」

塔妮亚装傻说完后,迪达也笑了。

他露出的眼神仿佛想说:「你应该懂吧?」

「我开玩笑的啦……是啊,只要待在王都,就会实际感受到自己的力量多么渺小。那是我们无法拥有的力量……在名为权力的巨大力量面前,无论怎么修行都无法得胜。」

「就是那样啊。所以,我想早点回去,当个守护公主殿下的人。」

「是啊……」

「你才是一副没精神的表情呢。怎么啦,是被哪个贵族大人挑剔了吗?还是相隔许久之后被女管家使唤了吗?」

「你有办法在艾璐璐太太面前讲出口吗?」

「绝对无法。」

迪达哈哈笑着,塔妮亚在旁边叹气。

「不,不是那样……我只是……有点烦恼。」

「说到你的烦恼啊……反正与公主殿下有关吧?」

「你说『反正』是什么意思呀。」

面对她的瞪视,迪达笑着说:「真是失礼了。」

看到他的反应后,她察觉自己的反应有点迁怒,所以再度叹气。

「……嗯,但没错,你说得对,我烦恼的确实是大小姐。」

「……公主殿下发生什么了吗?」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认真。

看迪达这副模样,艾莉丝对他来说果然分量很重。

塔妮亚对此感到安心。

「你也发现了吧?大小姐只要在王都待越久,脸色就越差。」

「那当然啦。」

迪达苦笑着同意。

「因为得一直绷紧精神,所以变成那样大概也无可奈何。但是,我虽然注意到大小姐的状态却什么也办不到,那让人很烦躁。就像你说的一样,实际体认到那股自己所不及的力量……我似乎对自己的力量过于自信了。」

讲得越多,苦涩的情绪就越在她心中蔓延开,于是她忍不住自嘲。

「啊──……哎呀,不是有个讲法吗,就是人都有自己的领域啦。」

「我知道呀,所以对我来说,那是我无能为力的事情。」

无法侵犯的领域。她无能为力改变的障碍。

正因为明白,她才会如此难受。

「不,你根本就不懂。例如,若说到我的领域,那就是公主殿下的护卫。就算要将我的身体当成盾牌,守护公主殿下依旧是我的职责、我的领域……若光论那个领域,我不会输给任何人,我不会对任何人退让,就算面对的是你也一样。」

当她被否定说「你根本就不懂」的时候,无法克制的怒火占满她的心,她瞪向迪达。

可是,迪达接下来说的话却让她闭上原本想反驳的嘴。

「那么,你的领域在哪里?你的职责就是随侍在公主殿下身边,协助她处理各种事情吧?那种事情我办不到。因为我无法像你一样泡出好喝的茶并协助公主殿下梳妆打扮、没办法掌握并管理公主殿下的预定行程,也没办法协助公主殿下工作。」

「那……或许是这样吧。」

「我知道你很努力。我知道你去师父那里学习护身术,去塞巴斯先生那里学习公主殿下的工作的基础知识……也知道你试着扩展自己的领域。那些事情能帮上公主殿下的忙,所以很好。可是,一个人能应付的领域大小是有极限的。有什么关系呢……公主殿下将她的要求交代给你,而你只要为了回应公主殿下的要求,在自己被交付的领域内扩展能做的事情就好。」

迪达将杯子里剩下的酒一口气喝光。

「我讲的话有错吗?」

「……没有。没有……」

有种受到严重冲击的感觉。

自己并非过度自信……而是太骄傲了。

自己认为无论什么都必须由自己来做。

如同莱尔与迪达加强自己护卫的力量那样,梅里妲锻炼自己的厨艺,蕾米则是想让自己的知识变得更渊博。

赛伊与莫内达努力地想完成被交付的职责。

大家都有各自被要求做到的职责,并在那个领域努力着。

想将自己的职责做得比被要求得更好。

「哎呀,总之呢,如果要因为所谓办不到而停下脚步,不如思考怎样借着自己能做的事、做得到的方法来支援公主殿下就好了吧?」

塔妮亚也将杯中剩下的酒喝光。

「……是呀,为了让大小姐的心能平静,所以我只能用办得到的方法待在她身边。」

那并非来自先前自暴自弃的想法。

她也是有自尊的。

就像迪达说他在艾莉丝护卫的职责上不会退让,塔妮亚也有她的领域。

「这种表情才像你嘛。」

迪达说完后,再度用一如往常的态度哈哈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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