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跟阿卡西亚国的王子,进行过非公开的会谈以后,我便依照宣言前往王都。
虽说行程大幅提前,但需要我批准的事情已经结束了,最重要的是我家齐聚了身经百战的佼佼者。
领官与商会的人,大家都毫不动摇,赶忙将我送出去。
只有奎裘尔夫人一个人双眼含泪。
订制的礼服当然是来不及了,之后再请她送过来。
塔妮亚去说要提前行程的时候,夫人泪眼汪汪几乎像是死缠烂打那般抓着她的手说「会确实送过去的,请她一定要穿」。
由于我的认知是自从下订后发生了很多事,话说回来真有下订吗……这样子,因此对我而言没有任何问题。
……被狠狠抓住手臂时完全看不见她的动作,再加上被抓住以后根本动弹不得,在连塔妮亚都为之战栗的夫人的热情面前,那种话实在是说不出口。
我以速度为优先前往王都,抵达以后旋即进入了宅邸。
「父亲大人……!」
我被带领到父亲大人的寝室中。
「艾莉丝……」
父亲大人见到突然出现的我,浮现出似乎很讶异的神色。
「……唔!」
纵然他试着起身,却因为疼痛而表情扭曲。
「老爷……还请您躺下吧。」
母亲大人坐在放在旁边的椅子上,急忙支撑着父亲大人让他缓缓躺下。
「父亲大人的状况……」
「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大家太大惊小怪了。」
「……都伤到内脏的刺伤,可不是没什么大不了啊……」
母亲大人低沉的声音,在现场听得很清楚。
关于父亲大人所受之伤固然令人吃惊,但母亲大人的魄力老实说也吓到我了。
「我还以为心跳要停下来了。我赶过来的时候,你已经大量出血,呼吸也断断续续的。即使如此,你一爬起来还立刻说要去工作……!算我求你,请你多爱惜自己的身体一点。」
「梅莉。让你操心我也很过意不去。但是我必须去。如今马艾里亚侯爵那一派,透过耶露丽雅妃对国政开口置喙,我若不当王宫内官僚们的挡箭牌,国政想必很快会陷入停滞吧。」
「你在紧要关头加以阻止,对他们来说你是挡箭牌也是希望,一旦失去你就会永远失去希望了……我也是,若是以这种形式失去老爷你,我也活不下去了……!」
「梅莉……」
「老爷……」
突如其来的甜蜜氛围,让我有种似乎不该待在这里的感觉。
哎呀,反正……如胶似漆也是一桩大好事。
「……那个,母亲大人。」
虽然我不想打扰,但话题没有进展,总而言之我还是向她搭话了。
「所以说现在父亲大人伤势的状态是……?」
我想倘若问父亲大人,也只会得到「我没事」那样子的回答吧,因此试着问了一旁的母亲大人。
「哎呀……抱歉,小艾。老爷他暂且需要绝对静养。伤口还没彻底愈合,要是因为勉强而裂开会很危险的。」
「这样啊……」
「你是因为担心赶来的吧?……谢谢你,艾莉丝。」
父亲大人的道谢令我感觉胸口一下子热了起来。
打算开口回话的我,由于那股热流而语塞,泪水盈满眼眶。
于是我勉强自己摇了摇头。
我有事情想问……直到来到这里的期间,我满心想着那些。
但是我很害怕而开不了口。
「……艾莉丝,你没必要烦恼。这绝对不是你的错。」
……遭到袭击,是因为我的缘故吗?
在我开口提出那个问题以前便发觉到的父亲大人,说出了否定的话语。
「可是父亲大人……从前您不是说过吗?要留意马艾里亚侯爵家。不是由于我的关系,才使得父亲大人您遭到了袭击吗?」
「还不知道幕后黑手姓甚名谁。」
「关于那一点是我的错。我实在指示得太差劲,让所有主犯都死了,之后留下的都是些基层人员,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情报……」
父亲大人朝着说话时充满歉疚的母亲大人,露出温柔的笑容。
「要是没有你的协助,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我对你只有感谢,完全没有一点责备的意思……我想说的是,艾莉丝。在不晓得幕后黑手是谁的现况之下,你也用不着那样介意。」
「可是……」
「就算幕后黑手是马艾里亚侯爵家,也绝对不会是艾莉丝你的错。就像你在治理领地那般,我也在王宫里主持国政。为此我自己也与马艾里亚侯爵家多次对立。你完全不需要就连我身体的责任也一并扛上身。」
「父亲大人……」
「比起那种事,艾莉丝。你那边似乎才辛苦吧。」
父亲大人向我伸出了手。
我静静地靠近,父亲大人便将手放在我头上轻抚。
究竟多久没有过了呢……他像这样摸我的头。
「辛苦什么的……这与发生在您身上的事情相比根本算不了什么……」
「你们两个不是在炫耀自己有多不幸,所以就别做谁比较辛苦这种没有意义的争论了。你们都遇上了很辛苦的境况。还有老爷,我明白你很担心小艾,但你也差不多该休息了,你的身体累了吧?」
对于母亲大人的一席话,父亲大人低声说了句「败给你了……」面露苦笑。
「父亲大人,我会再过来的。届时请您好好听我说。」
父亲大人的状态,就我所见跟平时完全一样,因此我完全没察觉到。
到了甚至如果没有事先问,每每就会忘记他现在受伤的那种程度。
光用看的就察觉到父亲大人身体状态的变化,只能送上厉害两字了。
我为了不要碍事,很快地离开了房间。
……幸好父亲大人的状况稳定,隔天也毫无问题见上了面。
至今的事情……诸如东部波尔迪克家族的种种事情、波恩的阴谋和德鲁塞的事,还有防灾对策以及新引进的保险制度之类的事,说都说不完。
虽然姑且是有再三报告,却没有机会直接讲,这次的机会正好。
然后就是关于最近所发生,与阿卡西亚国人的聚会与王子的求婚。
我将书信递出去以后,只见父亲大人吐出了深深的……那已经是深深的叹息了。
尽管我自己也觉得为什么这种麻烦事会接二连三找上门来,但因为这已经是国家层级的事,关于婚姻大事还是得去请示王家才行。
当我问他身为宰相……身为阿尔梅利亚公爵家主人,怎么看这次的事,随后父亲大人便一瞬间说不出话来。
「如果以宰相的身份回答,这事自是再好不过了。但如果以阿尔梅利亚公爵家主人的身份回答……如你这般的人才给了别国相当可惜。要是可以,甚至想让你以顾问的身份留在领地……不过以一名父亲的身份回答,则是希望你选择自己能接受的选项。然后希望你能得到幸福。」
身为贵族那种想法是否恰当呢……还有结果我究竟该怎么做才好呢……诸如此类,许多思绪掠过我的脑海。
即使如此,那些有的没的问题,现在根本无所谓。
希望「我」得到幸福的那句话,是一片真心真意。
在不知不觉中,我一个劲儿地冒出眼泪。
†††
……离宫。尽管没有如王宫那般金碧辉煌,却是个飘散着静谧氛围的庄严场所。
贝伦身在此处。
他为了仔细观察不曾到访过的地方,一边东张西望一边行走。
今天他会在这里,是由于他的父亲路易·德·阿尔梅利亚公爵家主人有要事嘱托给他。
所谓的要事,就是将信件交给住在这离宫的王太后,此一单纯至极的事。
路易谆谆教诲贝伦「内容不可以让任何人知道,就算是信得过的仆役也一样」,吩咐他去跑这趟差事。
既然父亲那样讲,想必是很不得了的内容吧……贝伦把手放在胸口口袋里的信件上头。
是害怕遭到背叛,还是担心知道的人会有生命危险,抑或……
就平时父亲彻底信任仆役的样子来看,总觉得后者的可能性似乎比较高。
即使身为平民的他们多么善于防身,要是敌人拥有名为权力的防御,轻易就会被击垮。
也许是在担忧这种事——贝伦如此推测着。
一进入宫中,他便在仆役的带领下前进。
这座宫殿现在的主人王太后,就出现在他抵达的地方。
「哦……来的人是你啊。路易的状况有那么糟糕吗?」
「不,只是出于慎重起见而让父亲休养罢了。性命并无大碍,他今天本也想过来……」
「这样啊……」
「我是为了送信而造访此地。」
贝伦将拿出的信件交给在一旁待命的随从。
王太后从随从手中接过,看了起来。
打从一开始阅读,王太后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从柔和的神情转变成执政者严肃的神情。
这种变化提高了贝伦的紧张感。
「你知道这其中的内容吗?」
对于看完之后王太后的问题,贝伦摇了摇头。
「两个都是?」
「我不知道。」
「这样啊……路易真是宠孩子呢。」
王太后咯咯笑了下,然而眼神却很冷淡。
仿佛被看穿的眼神和言语,让贝伦甚至感觉到冷汗沿着背部流了下来。
「还是说,你跟路易所处的阵营不同?」
「……实在非常抱歉,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哎呀,毕竟你是爱德华的同窗好友对吧?不是有个以尤莉·诺伊亚男爵千金为中心,感情很好的团体吗?」
「……我过去确实与爱德华殿下很要好。但我是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人。代代宰相辈出的阿尔梅利亚家令我引以为傲。因此我摆在第一顺位的,就是稳定的国政。」
「换句话说,爱德华赶紧坐上王位就好了?」
「不。若是依据王国法,理应由第一王子坐上王位。况且……不,什么事都没有。抱歉,失礼了。」
「……在这里的发言,只会留在这里。你就说说自己的想法吧。」
王太后催促闭上嘴巴的贝伦开口。
「……虽然是私事,但在毕业后我得以有很多反省自身的机会。做过诸多考虑得出的结论,是我不仅以阿尔梅利亚家为傲,同时也爱着它……即使如此,学生时代的我糊里糊涂地自己差点破坏了它。」
说着那些话的贝伦,浮现出一抹苦笑。
「故而,我已经决定好不会一错再错了。我绝对不想亲自伤害我重要的事物,正因为很重要,所以这次一定会护住——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正因如此,贝伦不会站在爱德华那边。
从解除与艾莉丝的婚约开始,包括被逐出教会的骚动和对阿兹达商会的找碴,还有阿尔梅利亚公爵领关税的事件。
除了对商会找碴以外,其余虽然不是爱德华直接动手,却也可以说是因为有爱德华在才发生的事情。
虽说过去很感谢他,但为了重要的事物他能够割舍那种情感。
他的心中就是有这么强的决心。
「比起王国的未来,你更重视家族吗?」
「……十分抱歉。」
对于语气凌厉的询问,贝伦只能难为情地低下了头。
全场弥漫着沉重的沉默。
打破那阵沉默的,是王太后嘻嘻的笑声。
「何其天真,可以说是不像个执政者的想法吧……不过,就连身边重要之物都保护不了的人,又岂能仁爱地保护国家呢?呵呵呵,我并不讨厌喔。」
她这些话让贝伦在不知不觉间,呼的一声吐出憋着的一口气。
「如今这个国家的高层分为两派。一派是替第一王子抬轿的人们,另一派是替第二王子抬轿的人们。第一王子方以阿尔梅利亚公爵家为首,是地方的有力贵族和新兴贵族们。第二王子方则是以耶露丽雅妃与马艾里亚侯爵家为首的古老贵族们。两边的派阀在互看不顺眼之余保持着平衡……那么,我应该站哪一边呢?」
然而对于王太后的这个问题,贝伦答不上来。不对,是无法回答。
尽管也是因为答案无法兼得,但原因出在现场的气氛无法委婉发言。
「正确答案是倾向第一王子的中立。」
就因为了解那点,王太后在贝伦开口以前便说出了答案。
「我藏匿第一王子、扶养、教育他。知道将来会出现这种混乱我还是这么做了。你认为那是何故?」
「……为了抑制贵族的放肆是吗?」
「接着说。」
「说不定第二王子排除第一王子坐上王位,国家不会陷入混乱,但若是那样做,只会变成就连身为这个国家领导的王,也奈何不了贵族的力量。那样一来,说不定连王国的根基都会动摇。您是心怀这种想法,对吗?」
贝伦一字一句慎选用词说道。
「是啊……话虽如此,我充其量就是中立,我曾想过倘若第一王子是愚钝的人物,我便立刻舍弃他。不过那孩子意外能干,因此我就那样什么也不做。托他的福,我看上去也变得像是第一王子派的了……就像某家族一样呢。」
「某家族」指的就是自己的家族……即使没有开口挑明他也知道。
贝伦在内心苦笑了下。
「对第二王子派来说,最碍事的不是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就算隐居了,王族……拥有强大发言力的我,才是对他们来说最碍事的存在。」
「那么王太后陛下也跟家父一样被盯上了……?」
「嗯,是啊。我也很快会被卸去权威。你的父亲跟第一王子,为了阻止这事动了起来。这封信写的就是那样的内容。」
「原来如此……」
「看过了信件之后我给出答复吧。请你转告路易说『不必管我的事了,你回领地去好好休息吧』。」
「为……!为什么!」
「王再撑也就一个月左右了。那孩子死掉之后,马艾里亚侯爵家就会展开行动。路易毕竟也无法一个月就康复吧?原本就已经濒死了,叫他别勉强了。」
「那是……」
「没想到耶露丽雅会对那孩子出手。」
贝伦领略到「出手」的准确含意,倒抽了一口气。
「这是真的吗?」
「嗯。虽说倒下了,身体方面已经逐渐在康复——虽然心病依旧。可是突然间就成了只剩一个月……其他还有很多间接证据。」
说出间接证据这个词汇的时候,王太后一瞬间紧咬嘴唇。
是由于没有确切证据,无法基于那些纠举马艾里亚侯爵家的事实,让她相当不甘心吧。
「就因为深爱,当倾向负面情感之际,憎恨就会更庞大更深沉也不一定呢……总而言之是来不及了。路易又是那种状态,第一王子也去其他国家了。」
「……去哪里?」
「那是秘密……事到如今或许那样也好。尽管无法断定其他国家是安全的,但比起事情发生时待在这个国家要好多了。而且对于将王牵扯进来这事,那孩子似乎试图要负起责任。」
呼,王太后用扇子遮嘴,呼了口气。
「但是王太后陛下您会怎么样呢……」
「天知道……无论如何,我决定赌在新的世代……那孩子身上。所以没有遗憾了。」
王太后那样断言时,眼神相当强而有力。
「贝伦。刚才的口信,你要仔细传达给路易。」
「我明白了。」
在谒见过王太后之后,贝伦急忙离开了宫殿。
当他独自一人行走在从宫殿到停马车地点的这段路途之中,忽然注意到有个美丽又整洁的庭园。
平时辅佐父亲工作匆匆忙忙的,有时他会像这样,在空闲的时间到庭园休息一下。
那是他姐姐……艾莉丝的建议。
她表示看着绿色会觉得心安,其他还有透过看远方让眼睛休息之类的。
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她那样做就会让人觉得是真的,他便放在心上了。
在他眺望整理得美丽无比的庭园之时,突然间他留意到有一名女性坐在远方。
「……请问,您不舒服吗?」
担心似乎直接坐在地面上的那女孩,贝伦靠近她向她搭话。
「呀!……对不起。」
大概是没察觉到他的存在吧……那女孩因为被搭话吓了一跳,连同短促的尖叫声,做出震了一下的反应。
美丽的金发轻快地随风飘动。
「我在想一些事……」
过意不去的她,悄悄敛下了翠绿的眼眸。
「我才是,在您想事情的时候向您搭话实在很不好意思。我还以为您身体不舒服……」
「不……我才是,做了让您混淆的动作……当我思考打结的时候,像这样眺望庭园感觉内心似乎就会平静下来,无意间就……」
「喔……」
他想起姐姐而笑了出来。
那笑容似乎令那名女性觉得不太舒服。
是因为对于自己做了粗鲁的举动有所自觉,想说自己遭到嘲笑了吧。
「抱歉。我想起家姐也说过同样的话,不知不觉就……内心平静下来,因而才能从新的观点考虑事物之类的。家姐也劝告过我,有时间的时候,应该要尽量那样做。」
「说得没错……!一旦思考打结,就会宛如进入迷宫一般团团转一直在思索同样的事,开始考虑有的没的一些多余的事。不过大致上,冷静下来想想看的话,有时就会发现是很单纯的事情呢。」
「就是说呀。我亲身感受过,比起不休息,就算只是稍微拨点时间休息,有时候效率反倒会比较好。」
他对露出开朗笑容的她,也面露微笑。
「刚忘记说了实在抱歉,我叫蕾蒂。不好意思,请问您是……」
「我的名字叫贝伦。以后请多多指教。」
「……我才是。」
蕾蒂在说话的时候泛起温柔的微笑。
「贝伦先生,令姐经常跟您说话吗?」
「为什么这么问?」
「我是出于好奇。因为我也有哥哥,想说其他人家里的兄弟姐妹关系会是怎么样的呢……」
「我想我们没办法给你当参考喔。从进入学园前不久开始,我跟家姐就没什么说话了……到头来给家姐留下了一生无法抹灭的深深伤痕。」
「……您后悔吗?」
「我无法轻易说出后悔这种话。光是为过去的事情后悔,也没办法补偿。只能反省,让自己不要重蹈覆辙……希望能成长到有朝一日在家姐需要帮助的时候帮助她,我是这么想的。」
「家姐太厉害了,我很担心自己能不能成长到可以帮上她的忙。」贝伦面带苦笑低声说道。
「哎呀……」
「全是我在说了……蕾蒂小姐您家的兄妹关系又是如何呢?」
「非常好喔。不过……是呀。或许可以说跟您一样。」
「那是什么意思……」
「总是受到保护,让我觉得很难受。因此我明明想帮哥哥……哥哥却甚至觉得不需要我的帮忙,自己一个人什么都做了。」
「原来如此……」
「我想生为男儿身……这样一来,就可以跟哥哥并肩同行了。」
蕾蒂轻声说,低下了头。
对于她满怀想法的那句话,就连听到的贝伦都感到同情。
「……至今我对女性能跟男性同样工作这件事感到怀疑。不对,说不定是连怀疑都没有。也许是跟我的职场只有男性有关系。」
清风徐来。
在庭园里盛开花卉的花瓣,乘风凌空飞舞。
可能是受到那阵风的引诱,又或者是对贝伦的言语有所反应,她抬起了头。
她闪耀光泽的金色头发,迎风摇曳。
「但是,看到家姐的身影让我有了想法。处理好职务所需要的,不就是本人的能力与气概吗?在那些之前,性别只是细微末节的问题。实际上家姐就用女性独有的观点,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新风气。我甚至觉得明明这个国家有一半都是女性,却不接纳女性独有的意见才会扭曲。因此我认为……并不是看性别什么的,而是要看本人的意志强弱。既然您想帮上忙,那只要找出专属于您的路就行了吧。」
蕾蒂瞬间大吃一惊双眼圆睁……然后笑了。
而且似乎非常高兴。
同时,宛如在说找到了有趣的事物那般。
「说得也对……我分明知道有靠着自己的手腕向上爬的女性,为何还会示弱呢。」
不愧是梅露莉丝夫人的儿子……蕾蒂最后的喃喃自语,很可惜没有进到他的耳中。
「我听到了很棒的一席话。倘若有机会的话,务必还想跟您再见面。」
「能听到您这样说真是再好不过了。」
「下回再来离宫的时候,请您一定要通知一声。我平常都在这里工作。只要说蕾蒂,很快就会传达给我了。」
「嗯。」
听见他肯定的话后,蕾蒂离开了现场。
贝伦也在目送她背影离去之后,返回宅邸。
†††
此时,莱尔与迪达在王宫的腹地之内。
「为~什么换了骑士团团长,要把我们给叫来啊~」
迪达发着牢骚,步伐沉重。
总是会规劝迪达那种态度的莱尔,眉头深锁一言不发。
他的步伐也跟迪达同样沉重。
他的内心也跟迪达一样……为了他们自己为何非去不可而感到愤慨。
阿尔梅利亚公爵家主人遭袭的现今,尤其不想离开艾莉丝身边片刻,是他们两人共通的想法。
正因如此而拒绝掉了。而且还是好几次。
明明如此,新的骑士团团长却完全不气馁。
最终骑士团团长造访安德森侯爵,要求他把他们两人带过来。
安德森侯爵考虑到他们两人的心情,完全不打算告诉他们那件事,然而当他们从拿信过来的骑士团的人那边听说时,两个人都盛怒了。
由于「不能给师父添麻烦,而且实在是烦死人了」,所以他们两人为了赶紧了结此事,来到了王宫。
因为那样的前因后果,明明身在王宫的腹地之内,他们在行走时,却丝毫不隐藏自己的坏心情。
「阿尔梅利亚公爵家所属莱尔,前来报到。」
「同样是阿尔梅利亚公爵家所属迪达,前来报到。」
行了最低限度的礼之后,他们两人就进入了供骑士团所使用的房间。
虽然有几人对他们的态度皱眉,但几乎所有的骑士们都投以同情的眼神。
把他们两人叫出来的行为就是缠人到如此脱离常轨。
「喔!莱尔阁下!迪达阁下!你们终于来了!」
新的骑士团团长很高兴地迎接两人入内。
「在那里坐下吧。」
他们依团长的指示在位子上坐下。
「我是获任命为新任骑士团团长的赛托鲁·梅连杰。对于两位的传言早有耳闻。请多多指教。」
相对于笑眯眯的赛托鲁,他们两人仍旧毫无表情。
「……所以,有何要事?」
他们的心情依然很差,莱尔用简直像趴在地板上那么低的声音发问。
他会如此直接显露出感情还真是罕见……在他身旁的迪达也略为吃惊。
「何必那么急性子地问……我们再慢慢来多聊一下吧。」
对于尽管为难却依旧保持笑容的塞托鲁,两人的氛围渐渐变得险恶。
在这个时候,熟知他们的各位骑士都已经怕得后退了。
「我们应该有传达过好几次没时间来这里了。尽管如此你们没有考虑我们的状况,还是一而再地强逼我们来……结果到最后就是『慢慢来多聊一下』是吗?为了那种事,甚至还给那位英雄……卡杰尔将军添麻烦?」
莱尔的怒气到达了最高点。已经是光用眼神好像就能杀死人那样的狠度。
就连塞托鲁也被那种气势压倒。
「……所以,要事是?」
再这样下去场面会很尴尬,没办法说下去,于是迪达插嘴道。
「啊……哎呀,我经常从前代骑士团团长那边听说你们的事。希望你们务必能成为骑士团的一员在此工作……」
赛托鲁为了劝说他们,事先考虑了很多。
上一代无法拉进来的优秀人才……他对于如果是自己会做得更好,肯定能将人拉进骑士团这件事深信不疑。
然而他们两人散发出来的气场沉重且锐利,似乎能让那一切烟消云散。
一回过神来,他已经耿直地把要事告诉了他们。
「……这件事应该以前就答复过,我们拒绝了吧?」
刚才明明已经散发着冷到不行的气氛,但赛托鲁感受到房间的气温仿佛又再下降了一两度。
「啊,你们的待遇……」
「跟待遇什么的没有关系。我的主人只有一个人。不管您说什么我的想法都不会变。」
「我也一样。」
遭到冷若冰霜的拒绝,塞托鲁整个人呆掉了。
「再继续下去只是在浪费彼此的时间罢了,那我们就失陪了。另外关于这次的事,会由主人和将军正式提出抗议。我们已经得到王太后陛下『你们仍旧在阿尔梅利亚公爵家担任护卫就好』的承诺。今后也请不要再进行那样子的劝说了。」
莱尔离去之际的言语,令赛托鲁垂头丧气。
跟来的时候不同,回去的步调很快。
他们彼此不置一言,但氛围比起先前变得柔和多了。
「啊……!这不是莱尔先生和迪达先生吗~!」
可是那道叫住他们的声音,让他们两人的心情又再次急转直下。
他们压下自己的情绪,行了臣子之礼。
「请抬起头来。」
在那里的,是爱德华第二王子的未婚妻尤莉男爵千金。
「不……怎能对身为第二王子未婚妻的您,做出那般失礼的举动……」
为什么这女人会在这里!两人内心的呼喊漂亮地完全一模一样。
「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啊!难不成你们都要当骑士吗~?」
跟他们两人的心情成对比,尤莉的声音很兴奋。
「不……我们不敢当。」
「没那种事喔~!我从很多人那边听说你们非常强。」
对她所说的话,他们两人始终一言不发。
「现在国内的治安一路恶化。正因如此,我希望能借助你们两位的力量。若是有你们两位保护,我就能为了这个国家努力!」
尤莉对那样的他们继续说道。
「……十分抱歉,我们的主人只有一人。」
「不是想保护自己,而是希望我们保护自己珍惜的重要人民的那位大人,才是我们想保护的。我们希望支持那位大人,让她不至倒下。」
似是接着莱尔的话头,迪达也开口发言。
「那么,我们就失陪了。」
他们两人一鞠躬之后,便直接迅速地离她而去。
快步出了王宫腹地,就那样马上返回阿尔梅利亚公爵家。
抵达宅邸之后,两个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为什么那女人会在那种地方啊。」
「天知道……不过竟然敢劝说身为大小姐护卫的我们。」
一回到宅邸,他们便展开日常对话。
虽然并没有特别说好,但抵达宅邸之后,他们便自然而然地走向仆役专用的欢谈室。
「我们来比赛谁会泡茶吧。」
「之前我泡过了啊。」
「之前是之前的事吧。」
「说到底要比赛什么的,都已经到欢谈室门前了吧。」
「除了剑以外,比什么都好吧。」
他们在聊天的同时,打开了欢谈室的门。
「哎呀……已经回来了呀。」
那里出现了喝着茶正在休息的塔妮亚。
「唷!塔妮亚。正好,帮我泡杯茶。」
「花草茶可以的话,那个茶壶里还有剩,自己去倒。」
「咦……」
开口嘟嚷而被塔妮亚瞪了一眼的迪达,老老实实地自己弄了起来。
……话虽如此,也只是把茶从茶壶里倒出来而已。
他顺道也倒了莱尔的份。
莱尔道了谢接过以后,便直接在椅子上坐下。
「是在浪费时间呢。」
「哎呀,我想也是。反正又是被劝说了对吧?」
「嗯。」
「骑士团也真是学不乖呢。」
「不过这次是新的骑士团团长呢。」
迪达也加入莱尔和塔妮亚的对话之中。
他倚靠着厨房品茗茶水。
「新的骑士团长是赛托鲁·梅连杰伯爵吗?」
「你知道了吗?」
「毕竟我姑且调查过了。他似乎是个只是在骑士团登记在籍的男人,我在调查新任骑士团团长人选时,完全没留意到这号人物呢。」
「只是在骑士团登记在籍……那种家伙为什么会成为骑士团团长?」
迪达很傻眼似的说道。
「是耶露丽雅妃从旁干涉。骑士团内部似乎也有不少反对派喔。不过……正因如此,他才想拿到成功劝说你们这个简单的实绩吧。」
她的言语使得莱尔面露相当不快的表情。
「算了,别提了……比起那个,我们见到了尤莉男爵千金。」
「啥?」
迪达再次对着因莱尔的话而目瞪口呆的塔妮亚开口:
「那个女人也来劝说我们呢。真是的,她究竟在想什么……」
「真的呢……」
塔妮亚呼出像是从肺部挤出来那样长长的一口气。
最终完全呼完以后,她站了起来。
「关于跟她之间的接触,我会暗中转告给大小姐。」
「有劳了。」
「拜托你了。」
塔妮亚接受异口同声的委托,随后离开了现场。
留下的两人也在各自喝完茶之后就离开了房间。
†††
「结婚啊……」
结果那件事由于要通知王族,在没得出结论前处于悬空状态。
由于是无法立即做出决定的问题,要说无可厚非也确实是无可厚非……
说到底,我发现就算说要通知王族,又该通知谁?
国王陛下……因病倒下无法从事公务。耶露丽雅妃就不提了。王子们当然没有决定权,说到底由谁当王,有可能会因此导致日后事情很复杂。
既然如此,果然还是王太后陛下吗?
……归根究柢,我并不清楚如今王族的决定权究竟由哪位操持。
「打扰了,大小姐。夫人寄来的礼服送到了。」
我在内心一边佩服居然能赶上,一边直接让塔妮亚开始替我装扮。
甚至能看见锁骨的大胆剪裁,胸口有深蓝色薄纱滚边。纱上还缝缀着珍珠,光线一照射到就会闪闪发亮。
腰身内收,从淡蓝色越是往下便会变化成深蓝这般的渐层效果。
做成百褶裙的款式,只要一动便会随之摇曳。
我向夫人特别要求的,就是使用这种渐层效果的素材。
其实这种渐层效果的素材,是阿兹达商会的新产品。
是夫人盼望实现的新点子,由阿兹达商会的开发者们绞尽脑汁不断研究再研究而实现的珍品。据说织法相当费工。
因为是来自夫人的点子,所以有优先批发给夫人的契约。其实原本找她讨论过要对分几成权利的这件事,但夫人表示「只要让我有能确实拿到好布的权利就足够了」。
要说很有夫人的风格,也确实是如此。
我对大致上的形式提出要求,细节部分就在夫人和塔妮亚热烈讨论过后定下来了。
慢慢编好头发,别上钻石发饰,最后再戴上颈炼就完成了。
今天是宣告社交季开始,由王族主办的舞会。
十二岁到十八岁贵族的儿女们向王问候,在社交界达成亮相的本次盛会,很接近前世的世界中所谓的宫廷舞会。
顺带一提,会有年龄跨度,是因为交由各家自行判断的缘故。
……判断孩子能不能独当一面这件事。
早亮相的话,对于经营人脉有利,然而一旦亮相,便不允许拥有孩子的天真。
就像是将稚幼的鸭子送进一团尔虞我诈的狐狸狸猫之中。
因此大概都会稍微累积点经验,在十四五岁的时候出道。
太晚的话这回会造成更大的问题,让人有奇怪的猜测。
顺带一提,我是十三岁出道的。
根据耶露丽雅妃利大于弊的意图,让爱德殿下在那个年龄亮相,因此身为未婚妻的我也一样。
……不过,那全是过去的事了。
装扮完毕后完全无缝接轨,贝伦就到房间迎接我了。
「让您久等了。」
「不会……话说,真的可以吗?」
对于我的问题,贝伦歪了歪头。
「『可以吗』是指什么意思?」
「我是指今天的护花使者。是说总是拜托你……真的很抱歉呢。」
在公开活动中,我经常让贝伦担任我的护花使者。
总是在工作的我当然不会有邂逅,尽管如此让我一个人去也是……因此父亲大人就这么对贝伦说了。
比起顾虑我,也差不多想让贝伦找个妻子了。
一起去的时候,他待在我身边真的是一副「内有恶犬,小心勿近」的样子。
……明明派对姑且还有邂逅地点这一面啊。
能诞生扛起下一代阿尔梅利亚公爵家之人,是我如今的立场上所盼望的。
……话虽如此,想到尤莉那时的事我就头痛。
好歹似乎摆脱掉尤莉了,算是得救了吗?
「我总是在工作,没有邂逅。请姐姐您不用放在心上。」
他说话时面露苦笑,朝着我伸出了手。
我抓住手之后,一下子站了起来。
「您今天也很美呢。」
「谢谢你。」
我们在轻松聊天之余搭上马车,接着前往王宫。
金碧辉煌的王宫。
明明置身于那样美丽的景色之中,我的内心却很沉重。
这里在我眼中,甚至有如断头台一般。
毕竟这里宛如是敌方阵地。
……耶露丽雅妃和马艾里亚侯爵就像要说机不可失一般,摆出一副目中无人的表情,待在中央。
我在贝伦的陪同之下,踏入了大厅里。
一下子,就有许多人对我行注目礼。
……我承受着那些视线,面带笑容,在内心腹诽。
「好久不见了呢,艾莉丝小姐。」
「久疏问候,萨吉塔里亚伯爵。」
头一个就跟相当有个性的人说上话了呢……内心叹息的同时,我跟他说了些不痛不痒的事。
他如今仍以财务大臣的身份在第一线活跃,不过比起从前见过那时,感觉他似乎老了一些。
那是纯粹由于岁月的流逝,还是工作繁忙的缘故呢……
倘若是后者,其原因是由于王位之争的关系吗?还是财务层面上有什么进退两难的原因呢?
一面觉得很害怕不想听,一面又思考着要怎么从对话中套出来,那样的自己才是最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家伙。
「阿尔梅利亚公爵阁下的身体还好吗?」
「我代替家父感谢您的关心……家父为了慎重起见正在休养,但精神不错。母亲的双眼熠熠生辉,似乎是宽心不少,我觉得比起先前脸色要好多了。」
「喔……那真是太好了。」
「反倒是萨吉塔里亚伯爵您的脸色不太好。是近来忙碌的缘故吗?」
「嗯……或许真是如此……其实我再过不久,也要暂且回去领地休养了。」
「哎呀……」
总算是忍耐住没显露在表情之上,但我的内心受到了相当大的冲击。
「不可能」这句话占满我的脑海。
萨吉塔里亚伯爵是财务大臣。跟父亲一样被政务追着跑,要是没有长假,要回领地也是颇为困难。
王位之争越发激烈,即使在王宫里也在发生夺位游戏的此时此刻,获准长假?……那不是就如同在说「把我赶走」吗?
他以前在晚宴中,明明曾那样主张第一王子描绘的未来蓝图是最好的。
即使在第一王子派中,也是拥有崇高地位和权力的他被赶走的话,对第一王子而言,会是多么沉重的打击啊。
还是说,是由于马艾里亚侯爵他们暗中搞鬼,变成必须休假的情况呢……我觉得那似乎是可能性最高的。
「……是因为家父倒下的缘故吗?」
因为父亲倒下,所以要顾及自身吗?……我注意着四周的耳朵,用话中有话的言语故意问他。
如果是萨吉塔里亚伯爵,应该会察觉到我最想询问的真心话。
「可以说对,也可以说不对呢。我跟周遭人都对都市的喧嚣觉得很疲惫。回到领地让身体休息,是为了蓄积在必要之际能发挥的力量。哎呀,我都这把年纪了,却还是个没办法放弃梦想的人。」
……从他的话中推测,他似乎并不会离开第一王子。
「这样啊……即使如此,现在这个时候您要是消失的话,财务的各位大人亦会颇为头疼吧?食物涨价后,在街头巷尾似乎开始出现感到不平不满的人了。」
「您对王都的事情挺清楚的呢。嗯,也是呢……即使我设法解决,但并非自然发生的事情,我也束手无策啊。近来的商人很是眼尖呢……」
「就是说呀。也让我捏了一把冷汗。」
我们相视而笑。
萨吉塔里亚伯爵的双眼没有笑意,虽然我也是。
我们望着彼此眼底,窥视隐藏的真心话。
彼此有没有看出潜藏在对话中的真心话呢。
经常有人说眉目比双唇更能传情。
「那么我就在此失陪了。要是独占美女太久,应该会被其他人瞪吧。」
萨吉塔里亚伯爵就这么离开了。
……问了很多想问的事情,是很心满意足的一段时光。
一试着将视线投向会场,只见视野一角忽然出现熟悉的身影。
……那是米茉莎。
我以看来不会粗鄙的程度快步走向她。
「米茉莎小姐,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了,艾莉丝小姐。」
即使关系亲近也要遵守礼仪。
……在这里因为是公开活动,我跟米茉莎当然用的是跟平时不同的说话方式。
「初次见面,艾莉丝小姐。」
旁边突然有个男人飞快地闯了进来。
他有着一头可能因为是自然卷而十分卷翘的黑发、细长的双眼和泪痣,是很有特色的男人。
尽管我因为他没教养的行动,瞬间差点皱起眉头,但还是忍了下来,取而代之露出笑容。
那男人向我搭话的一瞬间,米茉莎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
……别说是表情,她似乎连双眼的光采都没了。
从旁边看到这一切,使我内心感到异常不安。
……因为我从未见过米茉莎露出那种表情。
「初次见面……实在不好意思,请问您是……?」
「哎呀,米茉莎没告诉您吗?我叫丹·路沛利亚。是名门路沛利亚伯爵家的长男,米茉莎的未婚夫喔。」
他在说这话时还加入演戏般的动作。
这里是公开场合,在地位高于自己的人搭话以前,都不能说话……换句话说他这伯爵家的竟然忽地插嘴进我们的对谈……还有我想在这里的各位,大家都是名门等等……他的自我介绍实在有很多让人想吐槽的点。
可是那些话,因着他最后的一句话全都烟消云散了。
……米茉莎的未婚夫?是他?我只有这句话了。
我不想对他人的未婚夫说三道四,说到底我根本不愿意想,老实说第一印象并不怎么好。
「啊……原来是您呀。您好像已经知道了,我的名字叫艾莉丝·菈那·阿尔梅利亚。跟米茉莎小姐在学园时代一同生活。今后请多多指教。」
「我才是。」
「艾莉丝小姐,十分抱歉,我们还得去打招呼,就先失陪了……」
盖过似乎想说些什么而开口的丹,米茉莎率先开口。
「喔,好……说得也是。不好意思叫住了你们。」
我一开口,她很快地就迈开步伐。
尽管丹刹那间面露苦笑耸了耸肩,却很快地就跟她并肩而行。我目送他们两人的背影离去。
确实作为订婚后第一次的公开活动,一般来说尤其得两个人一起对大家四处打招呼……不过总觉得她说出那些话,似乎有些唐突。
简直就像不想跟我说话似的。
想到那一层,我的内心便暗暗苦笑。
那是理所当然的啊……
我寻思了下,她跟他才刚订婚。因此就算我是米茉莎的朋友,跟他开口畅谈实在不妥。
想必会给外界留下不好的印象,而且最重要的是米茉莎的心情会不好吧。
那样一想,便能理解为何今天她的样子怪怪的。
有未婚夫在旁的公开活动,想必很紧张吧。
虽然可说是我最不堪回首的历史,我曾经是爱德殿下的未婚妻之际,第一次出现在社交界就已经很紧张了,看到他跟其他女性谈笑风生时,就更是不安了。
跟米茉莎在下回我们两人轻松见面时再聊吧……我做出那样的结论,接着凝望大厅的深处。
当我思考着关于米茉莎的一些事情,此时播放的乐曲暂且停止,王族的各位从深处出现了。
大家自然地低下了头。
当然我也配合周遭低下头。
以王太后陛下为首,然后是耶露丽雅妃和爱德殿下……看样子这次王和第一王子似乎都缺席。
接着跟在爱德殿下之后,被他牵着手的尤莉现身了。
见到那幅情景,我心想「为什么她会在那里!」忍不住双眼大睁。
毕竟尤莉是爱德殿下的未婚妻……没错,还只是个未婚妻。
尽管已经确定会是未来的王族,但既然还没结婚,会在这种公开活动以王族身份从后头一起出现,原本是不可能的事。
若是借用以前母亲大人的话,就是因为「结婚以前,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耶露丽雅妃长年坐在王妃的位置上,说到底身为马艾里亚侯爵家的千金小姐……身为贵族,必须记在脑中的礼仪规矩理应比常人更明白一倍。
即使如此还是像那样容许一起出现,尤莉就是那么能抓住耶露丽雅妃的心吧。
最重要的是,尤莉恐怕是抓住第二王子派那些贵族的人心了。
……不然耶露丽雅妃岂会容许那样子的登场。
……虽然不晓得耶露丽雅妃内心是怎么想的,但起码尤莉已确立了在社交界的地位,到了可以这样强行一起出现的地步。想到这里我便觉得背脊发冷。
今天她身穿一袭象牙白礼服,胸口打了个大大的蝴蝶结。手臂的地方也同样打了蝴蝶结,边缘还叠了好几层蕾丝。
以往她所穿的礼服会强调出专属于她的可爱,如今那似乎又加上了身为王族的华丽。
王族的各位坐在他们专用的豪华座位上。
然后乐手们再次开始奏乐。
接下来接二连三出现今年在社交界亮相的孩子们。据闻依照不同国家,有不一样的社交礼仪,这种宫廷舞会的形式也会完全不同。
塔斯梅利亚国是会在早上,让亮相的孩子们每个人在谒见室向王族的人打招呼。
接着到了晚上,会像这样在许多贵族面前初次亮相。
他们出现时,男生们会在胸口,然后女生们会在头上别上鲜花。
是前世见过类似玉米百合那样淡粉红色的花朵。
虽然我不晓得花语是否跟前世的知识相同,不过玉米百合的花语是「自负」……拥有贵族的自负,是这个意思吧。
并且女生们会穿上白色的简朴礼服,男生们会穿上标准的黑色礼服。
男孩子们在各自担任搭档女生的护花使者的同时,会在大厅中央排排站。
……接着他们开始跳舞。
在他们跳完以后,在周遭观看的各位会送上掌声。
……从这里开始,就会回归一般的舞会。我也跟贝伦一起跳舞,之后还跟在梅西男爵那边见过的几个人跳了舞。
跳了好几首以后,为了休息我再次回到墙边。
我手拿香槟,欣赏舞会的风景。
旁边站着在同样的时间点回来的贝伦。
视野中猛然出现爱德殿下和尤莉。看样子他们也在跳舞。
未婚夫妻不论多少首,都能不必更换搭档一直跳。
在他们附近,米茉莎和丹这对情侣也在跳舞。
我一面感受朋友米茉莎离我远去那样的寂寞,一面看她的舞姿看到出神。
「……姐姐。」
听到身旁传来贝伦的声音,我回过神来。
听到他僵硬的声音,我正要问是怎么了,但依着他的视线向前看,便了解原因何在。
在曲目更换的同时,不知为何尤莉带着爱德殿下走近了我。
尽管我试着东张西望,不想与他们接触,但不巧亲近的众人都不在附近。
在这段期间内,彻底盯住我的她,依旧面露灿烂微笑径直走近我。
看她那样子,纵使我开始跟别人讲话也逃不掉吧。
我做好最坏的打算,牢牢盯着她看。
尤莉和爱德殿下到了离我很近的地方,周遭人或许也察觉到了,似乎正在屏息关注着。
「好久不见了呢,艾莉丝小姐、贝伦。」
「久疏问候,尤莉小姐。」
面对笑吟吟的她,我也笑着用言语答复她。
一旁的贝伦则是默默点了下头。
「我从很多人那边听说了艾莉丝小姐的事喔。您工作很努力呢。虽然不常来王都或许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但大家都很寂寞喔。虽然这次的护花使者也是贝伦,但请您也务必要跟其他人交流。」
「哎呀……谢谢您的建议。尤莉小姐您才是,致力于慈善事业。不愧是爱德华王子的未婚妻呢。刚刚也是那样威风凛凛地进场。」
「听您这么说,让我有了自信呢。话说回来,艾莉丝小姐。今天您穿的礼服也很美呢。这又是新作吗?」
「谢谢。能得到尤莉小姐的赞赏,真是荣幸。这是阿兹达商会与奎裘尔夫人的联名新作。」
「哎呀……虽然我也想穿那件礼服,但能像艾莉丝小姐那般合适吗……艾莉丝小姐穿上身的那种完美,真的是后无来者呢。」
「没有的事……尤莉小姐的礼服也强调出您的可爱之处呢。」
「……尤莉。差不多了……」
为了打断我们的对话,爱德殿下向她搭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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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瞬间和爱德殿下视线交接,他却有如看到什么脏东西一样,皱了下眉头,别开了视线。
……比起先前那样莫名其妙被顶撞,这样比较不麻烦,就算了。
「好~那么艾莉丝小姐。我们就先失陪了。」
尤莉干脆地跟他一起走了。
「呼……」
疲倦感一口气蜂拥而至,我不禁喘了口气。
「好像有什么新饮料,要喝吗?」
「不了,不必了。谢谢你,贝伦。」
我对贝伦的话表以感谢,同时想着「我看起来那么累吗?」而振作起精神。
忽然之间,有个熟面孔出现在我的视野。
「……啊,好久不见了呢,卢狄。」
是我们的表哥卢狄乌斯·吉布·安德森。
「好久不见了呢。艾莉丝小姐、贝伦先生。」
「真是稀奇,你平时有工作在身,明明不太会出席这种场合的呀。」
「是上头叫我一定得出席。」
「哎呀……」
听见他的话,我不禁嘻嘻笑出声来。
「机会难得,我们到那边慢慢聊如何?还是说你还要去绕绕?」
「不,没关系。」
就这样,我们三人走到不远处的露台上。
「……不过,刚才真是不得了呢。」
卢狄的话,让我忍不住露出苦笑。
「嗯,是呀。她究竟想做什么呢……」
「贝伦你也学了不少吧?」
「啊~……嗯。」
对于贝伦支支吾吾的回答,我歪了歪头。
「……学?」
「关于女性话语中的真心话和客套话……艾莉丝和尤莉小姐的措辞,只能用厉害这句话来形容了呢。」
「哎呀……顺带一提,卢狄你听见了什么?」
「尤莉小姐的真心话应该是『你总是带着弟弟四处跑。因为工作成狂所以没男人呢』吧。对此艾莉丝的真心话是『抢走别人的男人你还真敢说。说到底明明不是王族却装成像王族一样,真是可怕的女人呢』这种感觉吧。」
「呵呵呵……我也是那样认为。」
尤莉的话听上去确实像卢狄所说的,实际上我也是注意到那些才说的。
顺带一提关于礼服那边也是那种感觉,在言语之中彼此带了一堆刺。
「明明艾莉丝你也不怎么出现在这种场合,但却完全没有那种感觉呢。我纯粹觉得你很厉害喔。」
「……那是在夸我吗?」
「是夸奖、夸奖。」
「卢狄你真是的。」
那样子的对话让我们三个人都一起笑出来了。
简直就像回到孩提时期的情景,令人涌上些许怀念。
「……不过,总觉得真的很久没见到卢狄你了……难不成是你太少出现在这种场合,反倒惹上司生气了吗?」
「不……没那种事。我的顶头上司正在做个有点错综复杂的工作。毕竟我顶着祖父大人之名,一旦有所行动可能会演变成大事,所以就没让我当护卫了。取而代之的是继续从事王都的工作。」
「哦……原来如此。在王都工作,不能有所松懈,似乎很辛苦呢。」
「贝伦也一样吧?」
对于卢狄的问题,贝伦泛起一抹苦笑。
「你不是相当努力吗?路易姑丈一直在处理因为近来的情势而发生的好几个麻烦业务。我听说在那当中,贝伦主管着一般业务的七成喔。」
「我还早得很。最终还是要让家父过目。」
「那是当然的吧。最后做批准的是路易姑丈。包含确认在内,贝伦也做得很好喔。不愧有阿尔梅利亚家的血统。」
贝伦和卢狄的对话,坦白说令我很吃惊。
虽然我知道贝伦在父亲大人身边学习,但没想到他居然做到这种地步了。
话说回来贝伦和卢狄的感情依然很要好。
除了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和安德森侯爵家的关系良好,也是因为在社交季的时期表兄弟之间经常见面,是年纪相近的同性吧。
如今仍然能够开玩笑,开心地欢笑。
正因为长大以后,彼此在忙碌之中很难见上一面,这个情景才实在令人怀念……我平静地注视着他们。
「两位,请容我失陪一下。」
「姐姐,您要去哪里?我也一起去。」
「我要去整理仪容的地方,你也要一起去?……不要紧的,我去去就回。」
丢下这句话后,我从露台回到室内。接着以化妆室为目标前进。
有这种舞会或活动时,必定会各自准备供女性、男性使用的化妆室。
可以在那里休息,或是整理仪容。
因为他们两个人可能会担心,我自己也不想引发奇怪的骚动,因此很快过去,整理好仪容过后就想赶紧回去。
也许是因为城里在举行舞会的缘故,离开会场以后,就变得鸦雀无声。
还以为同样去化妆室的女性会很多,却没有发现她们的身影。
忽然间,有人在小声对话的低语声传进耳里。
……毕竟这种贵族云集的舞会中,只消离开会场一步,出现以八卦为乐的人们并不稀奇。
我迅速穿越能听见低语声的房间门前,然而当我听见对话内容,却禁不住停下了脚步。
「……丹,你把我叫到这种地方,究竟要做什么?我得赶紧回到他身边喔!」
「啊,您果然是个薄情的人……」
尽管语气不同,也没说出名字……但那声音是尤莉。
并且她称之为丹的男人的声音……跟刚刚在舞会会场听见的米茉莎未婚夫的声音很相似。
莫非……当那种怀疑掠过我的脑海,我登时面如土色。
「我知道您在勉强自己。因为在那位大人身边的时候,您是在伪装自己。起码在这里若能让您内心喘口气的话……」
「少多管闲事。我得回去了。」
「啊,请等一下。尤莉小姐。」
……果然没错,出现她名字的瞬间,我叹了口气。
不过,她在伪装自己?……这是说丹知道她的真面目吗?
「……我说了无聊的借口。其实是……我为了您而心乱如麻,只是想要像这样两个人见见面而已。」
我瞥了一眼从门缝中窥看里头的模样,看到丹跪着挽起她的手亲吻。
「真是输给你了……我也想象这样见你呢。」
「啊,尤莉小姐……!」
丹似乎感激涕零地抱住她。然后她接受了。
「……我只是个小小男爵家的千金。即使如此家父却催促我要自己来找好对象。尽管很幸运地他对我一见钟情,我却为此舍弃了自己。而你发现了那样的我真实的一面。所以,在你的身边我能够很自在。」
……听她的措辞,我开始思索他是否并不知道她的真面目。
单纯要我完全相信平常的她是在演戏,刚刚的措辞和性格等等才是真正的她实在是……
「……但是你已经成了其他女人的人了呢。」
听见她带着忧愁的声音,他慌张的开口道:
「怎么会……我的心永远只属于您一人。」
之后要叫塔妮亚调查关于他跟她之间的关系,他、他家和多瓦伊鲁国的关系——对于至今冷静思考着这些的自己,我瞬间回过神来。
我醒悟了过来,或该说……用察觉到来形容比较准确吧。
丹……明明是米茉莎的未婚夫。
虽然至今只是单纯考量到尤莉增加了一个棋子的这一面……可他是我重要朋友的未婚夫。
而且还是让她高兴到写信向我报告那样相爱的关系。
这个事实并不是令不认识的某人痛苦。
我的朋友……跟我一样遭到未婚夫背叛了。
想象着那样的未来,我的眼前一片黑暗。
我立即转身,为了寻找米茉莎回到大厅。现在总而言之得告诉米茉莎,除此之外脑中再无其他想法。
「……米茉莎小姐。」
我一回去便很快找到独自一人伫立在墙边的她。
「有什么事吗,艾莉丝小姐?」
「我有些话想在那边跟你讲。可以吗?」
「实在很不好意思……」
「一下子就行。」
我再次拜托打算拒绝的她。
也许我的请求打动了她,她稍加思忖过后,应允道「一下下的话」。
我把那样的她拉出来,带她进了附近一间空房。
「米茉莎……你的未婚夫现在在哪里?」
「谁知道呢?……他说要在化妆室休息一下。今天四处打招呼,所以他说不定累了呢。」
果然他跟尤莉在一起。
……不,即使不问米茉莎,看到了刚刚的样子我也有了把握。
即使如此还像这样向她求证,是因为我打从心底希望是搞错了。
是我看错了。
纵然是现在,我的内心仍旧抱有希望是那样的想法。
「……米茉莎。虽然很难启齿……我觉得你最好别跟他结婚比较好吧?」
「你突然间是怎么了?……既然都已经这样公开发表了,你起码还知道我已经没有退路了吧?」
「还来得及!……我觉得他果然不适合你。」
虽然我想挑明了讲,但是不行。
考虑到不要伤害她,无论如何我都说不出刚才的事。
……明明知道不说出口的话无论如何都会伤到她。
「别说了。我适合谁这种事我自己最明白。如果你是要说那种事,请恕我失陪了。」
我急忙抓住背向我的她的手。
「等一下!……那个,我知道他关于女性关系的不好的事。所以米茉莎……」
她甩开了说这句话的我的手。那个反应让我停止了思考。
「……没关系。只要他最后会回到我身边的话。」
我望着她的双眼,察觉到了。
「难不成……你知道?」
对于我的问题,她的目光微微动摇了下。
「这样就好了吧?我都说了好,所以到此为止。」
「一点都不好!你是我重要的挚友……无法让你幸福的婚姻,我无法给予祝福。」
「『幸福的价值是由我决定的,在他的身边就是我的幸福』……这是你跟爱德华王子那件事情里,对于送上忠告的我你所说的话。我能待在他身边就是幸福。所以关于我跟他的事,请你别继续多嘴了。」
「就是因为我跟爱德殿下的那件事失败了啊!」
我宛如叫喊一般,将心头涌上的冲动直接说了出来。
「我想跟爱德殿下得到幸福!……直到发生那起事件为止,我是真心那么想。即使爱德殿下眼中没有我,我也觉得那样就好。我、我的血统能帮上他的忙……我像那样找出在他身边的意义,继续待在他身边……但那只令人觉得空虚啊。」
泪水沿着脸颊滑落。情绪很激动,我自己也无法控制住。
「不知不觉中,我的内心变得一片漆黑。我讨厌那样的自己,却更是陷入那样的深渊……米茉莎,我不希望你产生那样的心情。」
「艾莉丝……你真不像个贵族呢。」
米茉莎面无表情地说出那句话。
「只要在身边就很幸福了?……其实就只是你没考虑过那种事吧。想着希望言语跟心灵都能有所回报对吧?……真的一点都不像个贵族。」
她平淡地开口说道:
「此身所流的高贵之血,是必须绵延不绝继承下去,今后也必须守护的事物……正因如此,母亲大人、祖母大人和更久之前连脸都没见过的祖先们,一直反复缔结政治婚姻。那就是所谓的贵族对吧?」
我无法回应她的质问。
实在是太有道理了。
「所以就算他有除了我以外的女人,只要最后会回到我身边的话那样就好。政治婚姻所需要的是我身上流的血。然后有益于我的家族,便是我最大的幸福。就这层意义上,艾莉丝,当时你误解了结婚的意义喔。」
言语化为刀刃,落到了我身上。
「米茉莎,那样真的好吗……?」
从我颤抖的双唇中吐露的言语,简直就像个小朋友在提问。
「……唔。嗯,比起为了无法实现的梦想心乱如麻,我想脚踏实地活下去……没错,我已经那样决定了。」
她饱含决心的话语,让我的脑袋冷静下来了。
「这样啊……抱歉。是我多嘴了。既然你有所觉悟,我也不会再继续说三道四。」
当我那样回复后,她露出了笑容。
……但是她的眼中却没有笑意。
硬要说的话,我甚至感受到之中飘散出悲惨的感觉。
「那么也不能让他久等。我就先失陪了。」
不过在我追问以前,她就离开了。
她自己也不希望那样吧。
「这不是完全没做好觉悟吗……」
等到看不见她背影时,我低声嘀咕。
为了家族结婚……那是生为贵族便理所当然的事情,是义务。
我自己现在仍然在思考着要把此身当成棋子,跟阿卡西亚国的王子结婚。
所以我明白这是我的自私。
可是,就算如此……
「不是为了家族,我希望你得到自己的幸福……」
一起度过的时光中曾经见过她那真心的笑容,我不禁期盼未来也能拥有。
†††
我步履蹒跚地走上回会场的路。
都过了好一段时间,说不定贝伦和卢狄会来找我也不一定。
我在内心叹了口气,沉重的双脚一向前移动,忽然间有道熟悉的身影进入了视野。
「哎呀,艾莉丝小姐。」
那是我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物。
尤莉绽开一抹跟「天真无邪」这个词汇很搭的那般没有一丝阴霾的笑容。
「尤莉小姐……您来此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我想殿下在找您。」
「我也这么认为……不过,我有些事要找您。」
究竟是什么事,我的眉头忍不住略略皱紧。
她踩着轻快的步伐一靠近我,双唇就悄悄贴近我的耳边。
「您看到了吧?」
看到什么……我没有这种想法。
但是我由于惊讶,为了远离她而后退。
「不过也无所谓。反正您所说的话,在我周遭的人们谁都不会相信的。」
她嘻嘻窃笑。
瞧见她那副模样,我感到冷颤,简直像有蛇爬上身那样的恶寒侵袭了我。
尤其是她所说的话。
……就算我用那些闹出事情来,现在没有确切证据,肯定会反遭攻击,说是我为了贬损她而胡说八道。
「我说过了吧?您不在王都大家很寂寞喔。所以我拜托了王妃殿下。尤其是别让跟您要好的朋友们感到寂寞。」
我紧紧咬住下唇。
若是不那样做,我似乎会任由此身涌现的负面感情喊出声来。
「您最好多多关注自己的周遭喔,否则我可会很无聊的。」
留下那句话以后,她迅速离去。
我紧握着发颤的拳头,一直站在那里。
……究竟维持这样过了多久呢?
「姐姐,您怎么了吗?」
「你的脸色好难看,是身体不舒服吗?」
贝伦和卢狄找到了在这里定格不动的我。
看见他们的身影,眼泪逐渐就要夺眶而出。
……我训斥那样的自己。
别哭。哭了又能如何……
「没什么,抱歉。我站得有点晕了。」
「稍微休息一下比较好吧?」
「不了。我已经没事了。赶紧回去吧。」
像在催促似乎还在担心的他们,我迈开步伐。
快笑啊,我告诉我自己。
怎么能露出消沉的神情。不管多么伤心、有什么使内心动摇的事情,我都必须将其藏在笑容的面具之下。
因为父亲大人将阿尔梅利亚公爵家代理人的身份交给了我。
我不得不看个透澈。在这个地方,把贵族们的势力图,还有其中的利害关系。
吸引他人吧,我告诉我自己。
我必须彻底小心翼翼地提高存在感和自己的价值。
因为母亲大人将夫人的职责交给了我。
我必须支配全场。透过群聚于此的人们,问出许许多多的事情,此外还要散播对我的家族有利的事情。
为了展现阿尔梅利亚家的力量与其存在。并且也是为了在这个魔窟中存活下来。
†††
不知道该不该说是顺利,舞会也结束了。
我乘坐摇摇晃晃的马车回到宅邸。
贝伦在我身旁,眺望着外面的景色。
「姐姐,您的身体还好吗?」
忽然间,他察觉到我的视线开口问道。
「……现在我还有点头晕脑胀。肯定是因为放松下来了。回到宅邸之后,我立刻去休息。」
「那样比较好吧。」
为了逃离贝伦似在关心的眼神和话语,我别开了视线。
马车里再次笼罩在沉默之中,甚至还能听到马车移动时发出的喀哒喀哒声。
「……我说,贝伦……」
打破那阵沉默的是我。
「为什么你以前喜欢尤莉?」
对于我的问题,贝伦很讶异似的眨了眨眼。
「……我作了个梦。」
不过他立刻振作起来,面露苦笑那样说道。
「作梦啊。」
「是的。被至高无上的甜美捕获,之后慢慢被拖着向下沉。」
「这样啊……」
作梦啊……用来表现她这种存在,或许可以称之为形容到位。
「你是什么时候梦醒的?」
「就是自己觉得非醒不可的那个时候。」
丹会有这么希望的那一刻到来吗……那种事谁也不知道。
但是我只能祈祷那一刻会到来。
思考那种事的时候,不知不觉间就抵达了宅邸。
匆匆打过招呼后,我一回到房间便马上躺平了。
趴在床上,为了压制身体的颤抖紧紧地揪住床单。
纯粹的愤怒占满我的内心。
……我实在是太缺乏力量了。
在我离开王都的期间,尤莉的力量越发强大。
虽然不晓得是不是真心那么想,但甚至没人敢轻视她只是个男爵千金。
吸引他人,积累自己的同伴。
而结果就是这样……我没能帮助自己重要的朋友。
要说做了什么事,就是老实过头地告诉了朋友,让她不知所措而已。
不甘心。太悲惨了。
我任由怒气抬起拳头揍向枕头。
响起蠢蠢的一声「砰」。
我一次又一次反复地揍。为了寻求感情的发泄出口。
不甘心。太痛苦了。
就算躺下了,受到那些激烈的情感折腾,我睡意全无。
……不管发生怎样讨厌的事,太阳都必定会升起,天总会亮。
结果我一夜无眠,就这么迎来了早晨。
我一面叹气一面更衣。
吃过饭之后,我很快地走向办公桌,开始投身于工作。
有紧急要事、报告书,还有随之而来的批准,有很多事要做。
尤其在王都停留时能工作的时间有限,因此只能集中精神。
即使如此,或许是因为睡眠不足,我的脑袋无法好好运转。
……不对,是仍受昨天的心情影响吧。
「……打扰了。」
塔妮亚随着敲门声进了房。
「塔妮亚。我有事想拜托你……」
我几经烦恼……该不该让塔妮亚去调查米茉莎的事。
父亲大人给过我忠告,要我别对尤莉的事干涉过深,米茉莎自己也不希望那样。
可是如果就这样什么都不知道,我会后悔的。
我已经受够等出了什么事的时候才感到后悔。
先了解,之后的事到时再来想就好。
……我得到如此结论。
这是我的自私。由于那份自私,我将塔妮亚牵扯进来了。
明明塔妮亚去调查尤莉,说不定会有危险。
关于那个风险,我也对塔妮亚再三说明过了。
但她对于我的请求面露微笑,只说了一句「遵命」。
†††
接受艾莉丝的密令,塔妮亚很快展开行动。
虽然与尤莉相关的事情须小心,但塔妮亚平时就总在铤而走险,所以她并不害怕。
当然她会留意不要粗心大意。
关于米茉莎的订婚,她很快便成功搜集到情报。
丹古雷侯爵家的情报控管并不随便,她的搜集能力就是那么高明。
问题在于与尤莉相关的情报。
她的情报,即使动用塔妮亚的力量也迟迟搜集不到。
情报消除得十分周到,即使调查也只会得到太过清白的内容罢了。
看似天真烂漫又可爱的她,背地似乎隐藏着不好惹的一面。
塔妮亚发出叹息,她从人潮众多的小巷进入一条直路,再进入渺无人烟的巷弄。
她手执暗器,确认从刚才就感受到的气息。
在调查与尤莉有关的事情时,总是会感觉到。
她放松身体的力量,下一秒则瞬间让所需的肌肉蓄力,进行高速移动。
也许是惊于从视野中消失吧,对方没有动静。
她用比针更长的细长棒状暗器向着对手。
「哇……停下来、停下来。我没有敌意。」
好像是个颇有实力的对手。
能准确领会冲着自己来的塔妮亚的气息,在跟她视线相对的同时,似乎是为了证明没有敌意似的举起了手。
塔妮亚即使看到那些,也没有放下武器。
但是她停下了动作,取而代之地开始观察对手。
对手是个身高像个小孩子的男人。
身上穿着路上随处可见的装扮。
特征是有点上吊的眼睛,但是其他没有能称之为特征的特征。
甚至只要混进人群之中,可能就会以为是住在附近的孩子吧。
「你的成长还真是惊人呢。」
对方遭到武器相向却一点都不着急,用一副佩服且又傻眼的样子低声说道:
「别问我我是谁的人喔。我的名字姑且叫麦罗。啊,加上姑且是因为这是假名啦,但这么叫就行了吧,请多指教。」
他轻快地开始这么自我介绍。
是没有危机感吗……还是说就这点状况还不觉得有危机呢……恐怕是后者吧,塔妮亚内心暗暗吐了口气。
「……为什么要跟踪我?」
「因为你在我目标的周遭晃来晃去啊。明明暂且停止调查了,为什么又重新调查起了?」
「……!这件事跟你没关系。」
「关系可大了。你要是太过擅自行动,目标周遭的那些家伙一旦警惕,就没辙了喔……你想怎么做?」
「我想怎么做,这话是什么意思?」
「来做个交易吧。我彻底调查过跟她相关的事,也跟饲主报告完毕了。现在她受到监视,一旦有动作就会不回报予以对应。换句话说你晃来晃去,我会很伤脑筋的……话说你不是直接找她有事,只是想知道她的经历和目的。没错吧?」
对于他的问题,她不肯定也不否定。
然而他不管那些,继续开口说道:
「只是要调查的话,没有必要跟在她周遭团团转吧。所以说,由我来给你提示吧。」
「不是……情报,是提示吗?」
「其实直接给你情报也可以,但你不会信吧?」
嗯,确实没错……她在内心表示同意。
「给我提示对你有什么好处?」
「嗯?刚刚我都说过了吧。只要你别在她的周遭晃来晃去就行了。」
「我实在不觉得只有这样。」
她的暗器一下子拉近距离。
麦罗看见她的反应,露出了一记为难的笑容。
「哎呀呀,我是说真的。不过……也有一点点为了声援你主人的成分在。」
「……啥?」
「我……应该说是我的主人,很担心你的主人。尤莉不知为何把你的主人视为眼中钉在行动。虽说受害最大的是这个国家,那或许该说是自作自受吧……毕竟,原因意外地出在国家本身。不过啊,你的主人不同。原本煽动的人就是尤莉,以后你的主人也会被她找碴吧。负责最吃亏的差事的人,无疑就是你的主人喔。」
他在暗示知道塔妮亚的主人是谁。
……那让塔妮亚的戒心更强了。
不过眼前饶舌的男人,完全找不着他的破绽。
即使从漫不经心的动作,也能窥知他有多强。
……要是打起来的话,得做好会不分胜负的觉悟。
「对我来说,是担心为你的主人担心的我的主人。因为就阵营而言也不是敌人,既然如此给点提示也无妨吧。所以我跳楼大拍卖。况且接下来的事,并不是跟你主人无关的事呢。」
……就算在这里挑战他,胜率也是五五波或者更低。
于是乎,她做出的结论是能拿的东西就拿,应该以回去为第一要务。
「那么,请赶紧给出你的提示。」
「顺带一提,伴随死亡风险,难度最高的情报,和会有某种程度的危险,内容还过得去的情报,哪个比较好?」
「两个都请告诉我详情。」
「两个都要呀。不过……确实,先听过两边的细节,再考虑要调查哪边,慎重行事比较好呢。」
然而对于他一副前辈样的忠告,她歪了歪头。
「你在说什么呢?当然是两边都要调查了。」
她的宣言,让麦罗一瞬间仿佛很惊讶地双眼圆睁……最后他开始笑了起来。
「果然很想要你呢~说真的,希望你来我们这里。贪心正是成长的秘诀吗?……很好喔,我欣赏你的胆识,就两个都告诉你。」
塔妮亚无声地催促一直在笑的麦罗。
「……话说,在那之前。有需要对路本斯公爵家做说明吗?」
塔妮亚对于他的提问不肯定也不否定。
对手是他,只要说出一言半语,似乎就会从中被套出其他情报……她有那种感觉。
「都写在你脸上了喔~看来你彻底调查过了吧。」
看见他咧嘴笑着断言的模样,他的来历不明让塔妮亚内心直冒冷汗。
……不过,她也在考虑会被套话的事,看来没有显现在表情上。
「逗你的~开玩笑的啦。你在调查她背后关系的时候,我从你行动的足迹确认过你调查的内容了。所以当然也就掌握你知道路本斯公爵的事了。现在要给你的提示,若不是以你知道那些为前提,就没有意义了。哎呀~……因为你太过面无表情,我就想捉弄你……你的表情还真的都不会变呢,快住手!」
塔妮亚毫不留情地丢出了暗器。
别说是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他根本轻松抓住暗器,轻巧地丢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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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想过会下毒吗?」
「我对大多数的毒都有抗性。况且你很明智,不会做出在这里赌上性命的行为对吧?实际上你刚刚没有用全力丢吧?」
麦罗的话语,让塔妮亚露出微微苦笑。
正如他所言,塔妮亚并没有认真出手。
如果是他应该能简单躲开吧……他只有用目测便确认了估计会有的力量。
没想到他没有躲开而是抓住了。
「总之先不说这个。首先第一个是危险的情报。最好再追踪一次狄庞的足迹比较好喔。尤其必须确认他拥有的艾勒商会最近的动向。然后最好一并去追踪某个男爵比较好,为什么就连社交季期间,人也不在王都……是吧。」
塔妮亚听着他的话默默点头。
「关于简单的那个。单纯就是最好去攻她监护人的家。尤其是死去的正室。那个女人的周遭防御很松,我想意外地一下子就能找出来了。」
「……我明白了。已经足够了。」
塔妮亚撤下新拿出来的暗器。
麦罗微微一笑。
「你是个通情达理的女孩真是太好了。我也是主人的手下,并不想引起无谓的争执。」
「嗯,说得也是呢……顺带一提,你的主人,现在人在国内吗?」
对于塔妮亚的提问,麦罗的笑意更深。
可是他的目光并没有在笑。
反倒是看到的人会背脊发冷般……带着那样的目光。
「……关于那个,你别知道比较好喔。」
「这样啊。如果能得到那方面的提示,我会很高兴……不过没关系,已经没事要找你了,所以请恕我告辞。」
「那么我也告辞了。」
他们两人一起向地面一踹。
为了不让对方看见背后,他们以互相对视的形式迅速后退。
跟着在拉开一定的距离后……他们彼此朝着各自的行进方向跑开了。
塔妮亚回到了人潮众多的道路上。
紧接着,就像绷紧的东西断掉那样,她整个人四肢无力。
第一王子得到了个好棋子……她那样想道。
不过是猜测罢了。
然而从麦罗的言行举止来思考,她觉得那是可能性最高的。
说不定他所说的情报全都是假的。
或许那是为了混淆身为敌人的自己所采取的计策。
那是非常有可能的事。
即使如此,他所说的内容仍然非常值得调查。
那是因为他明说的「狄庞」、「艾勒商会」那些关键字,是她曾经调查过与尤莉相关的事物。
不光是注视尤莉的动向,再次重新调查在背地行动的他确实有好处。
……最重要的是,麦罗在那里一次都没有攻击她。
在注意到她发现的时候只要撤退就行,却刻意一路追过来。
他的行动简直像从一开始就想大力主张,就只是为了跟她对话才追来那样。
话虽如此,这全部都只是她的推测而已。
虽然觉得火大,但塔妮亚决定,首先从与狄庞相关的事开始重新调查。
……在那之前,还有件非得做完的事。
原本对她来说,艾莉丝的指示是第一要务。
但是唯独那件事,就连艾莉丝都不知道。
连想都没想象过吧。
现在她所前往的是丹古雷侯爵家的宅邸,艾莉丝的挚友米茉莎招待她过去。
她走路的速度稍微快了些。
由于跟麦罗的谈话,明明挺早出门,如今时间却很紧迫。
抵达的丹古雷伯爵宅邸,是跟阿尔梅利亚公爵家风情截然不同的宅邸。
塔妮亚在他人的带领下,到了米茉莎个人的接待室。
「让您久等了,十分抱歉。」
「不,我才是。突然叫你出来实在抱歉。坐那里吧。」
「不,像我这种小人物……」
「是我叫你过来的。况且这样比较容易讲话。算我拜托你,你就坐那里吧。」
尽管拒绝过一次,但再继续下去反倒是没礼貌吧,于是塔妮亚在椅子上坐下。
「……为什么把我叫出来?」
「因为你是艾莉丝信任的人。」
米茉莎的言语,令塔妮亚内心感到不解。
「即使在学园,也经常听闻那些事喔。你跟迪达、莱尔还有其他诸位……就是能清楚理解你们跟她一起长大、有多么优秀,还有她多么信任你们的那种事。但是要说我能直接见到并且是女性的,就只有你一人了对吧?……虽说结婚以前的我会跟仆役同坐,但要我叫男性出来见面,还是有所顾虑……所以就叫你出来了。」
米茉莎在开口时似乎很注意用字遣词。
「你……不对,我有事想拜托你们。」
开启话题时,她脸上的表情十分严肃。
「若是因为我,那孩子打算做些什么事的话……我希望你阻止她。」
「这是为何?十分抱歉,请恕我直言……您不需要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力量吗?」
仿佛在表示对自己无须巧言令色那般,塔妮亚问道。
那是因为塔妮亚想知道她的真正想法。
艾莉丝已经命令她调查与米茉莎的婚姻相关的动静了。
这桩婚姻不是她所期望的。
她写信告诉了艾莉丝想要结婚的对象另有他人。
但是在订婚以前,遭到了耶露丽雅妃的阻挠。
若是已经订婚,事情说不定还有转圜余地,但在订婚以前提出这件事的话,因为没有确切的理由,因而难以拒绝。
况且她所中意的对象,尽管是实力坚强、风评颇佳的骑士,却不是身份高贵的对象。
无论就丹古雷家来说,或从对方家族来说,都不可能违逆耶露丽雅妃……甚而是当今如日中天的马艾里亚侯爵家。
她哭着和耶露丽雅妃推荐的男人订下婚约。
艾莉丝要是知道那项事实,不难想象她会有所动作。
正因如此,才想要先知道。
「……这样啊。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已经掌握住那个情报了呢。」
她悲伤地笑了笑。
「那么,我想再拜托你。那孩子很温柔,责任感很强……难保会想要做些什么也不一定。但若是那样,原本那孩子的立场就已经很艰难了,这下会更被人盯上,所以我希望她千万不要牵扯进来。」
「您很了解大小姐呢。」
「因为我们是朋友。虽然说了很过分的话,对我来说那孩子真的是很重要的人,正因如此,我唯独不想做出阻碍那孩子前途的事。」
从她话语中的枝微末节,处处流露出决心。
甚至无法想象这跟在阿兹达商会的轻食店因为甜点而双眼发亮的她是同一个人。
「我原本就做好觉悟了。既然身为贵族,就得面对政治婚姻。不过是成为了现实而已。所以塔妮亚小姐,要是那孩子想要行动,希望你可以委婉地阻止她。」
「……我是仆役。即使如此,您认为我能阻止那位大人吗?」
「因为那孩子信赖你,我想你行的。」
仆役规劝主人,一般来说不会有那种事。
即使如此,她还是有把握。
倘若是与艾莉丝一起成长的那些人,她想必不会那样轻易地舍弃吧。
在学园曾经耳闻过他们有那样深厚的信赖关系,更重要的是自己也亲眼见到了。
「况且……要说哪种选择对那孩子有利,肯定是按兵不动对吧。若是看重那孩子的你们,我想一定能阻止她。」
真是好眼力,塔妮亚心道。
实际上……以塔妮亚为首的众人会分成艾莉丝与其他来判断一切。
只要是对艾莉丝好的话,不管怎样困难的事也会答应下来,反之如果不是那样,也会轻易舍弃。
关于米茉莎的这件事,坦白说他们曾觉得怎样都无所谓。若是对主人无益,不如说就像米茉莎所说的并不想有所牵连。
……可是……
「……米茉莎小姐,承蒙您的好意。觉得是重要朋友的,并不只有您一人。大小姐为了想明白您结婚的真相,差人四处打听,并且想要做些什么。如果那会为大小姐带来危害,我们确实会竭尽全力阻止她。可是,最后下决定的人是大小姐。我们会竭尽全力,回应大小姐所追求的真相。因此,绝不能答应您。」
「这样呀……你们之间的羁绊,超乎我想象呢。」
塔妮亚的话,使得米茉莎露出五味杂陈的神色。
†††
打从参加过王宫的舞会之后,就有很多家族找我,我想尽可能都予以参加。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早日回去领地。
无奈只要父亲大人或母亲大人无法行动,我就只能待在王都了。
不过,最重要的是……领地的营运相当稳定,要说有何担忧,就是耶露丽雅妃一派或尤莉还会再搞什么鬼了……那么一来,还是待在能立即和他们对抗的王都比较好,这是最大的理由。
王都现在弥漫着不安的氛围。
在参加各地的派对之际,那种想法便越是强烈。
不管哪场派对,每个人彼此都在面面相觑审时度势。
虽然有人将金碧辉煌的贵族世界形容成尔虞我诈的地方,然而更在那之上。
话虽如此,但也不能光顾着王都这边。
领地所上交的报告书或申请批准,我会一并看完写下指示。
由于身在远方,必须设想所有状况并写好指示才行。
忽然间,我停下了羽毛笔。
这些工作一旦我结婚之后,就再也不用做了吧……
我猛然想到了那些事。
阿卡西亚国是彻底的父系社会。
想必实在是没办法再工作了吧。
……在那之前,我非得离开领地吗?
我原本设想自己不会结婚,会一直待在领地……但没想到,我居然有可能会结婚去其他国家。
那样一想,便觉得心里空落落地好像开了个大洞。
在塔妮亚他们的围绕当中……加上身边有汀恩在。
责任沉重且辛苦……但正因如此而有成就感的工作,在大家的支持之下进行。
我还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永远继续下去。
尽管老是把总有一天会由贝伦继承这话挂在嘴边……
……但我想都没想过会以这种形式,亲眼看见那个终结。
「此身所流的高贵之血,是必须绵延不绝继承下去,今后也必须守护的事物……正因如此,母亲大人、祖母大人,和更久之前连脸都没见过的祖先们,一直反复缔结政治婚姻。那就是所谓的贵族对吧?」
脑中浮现出米茉莎的话语。
……她所说的话非常正确。
此身的每一滴血、每一块肉都是因为国家……进一步说是因为这个家而存在。
那是身为贵族的义务也是矜持。
没错,但即使如此……
「……汀恩……」
口中无意说出他的名字。
我忽然好想见他。
然而与此同时也不想见到。
要是见面说上话,虽说时间短暂但也能忘怀痛苦。
但要是见上面,我肯定会更痛苦。
……放弃不了。
跟他之间,原本就不可能会有未来。
……就算是这样,我却仍旧盼望、祈祷。
那样的我,的确就像米茉莎所说的,一点也不像贵族。
说到底,明明就不知道他的心意如何,还在那边想东想西这件事本身,就已经非常被恋爱冲昏头了。
一旦有了自觉,不一会儿的时间……就渐渐掉得越来越深,无法自拔。
明明吃过爱德殿下的亏,所谓好了伤疤忘了痛,就是这么回事。
我将羽毛笔暂且搁置在桌上。
似是要吹散纠结缠绕逐渐灰暗的思考,我重重吐了口气。
我告诉自己现在没空去想那些事,让内心冷静下来。
接着下次睁开眼睛时,便再次埋首于眼前的文件之中。
……集中之后时间便过得飞快,总算是将今天非得处理的文件都收拾完毕了。
小歇片刻,我拿起莫内达寄给我的信。
内容是之前拜托过,希望他先去确认的事情。
是让他去调查针对王都物价上扬此事可能有所关联的商会。
就连塔妮亚都说要花上一段时间,但不愧是莫内达。
对于商会的影响力依然健在。
当我看着信件,此时传来敲门声。
进来的人是塔妮亚。
「……大小姐。可否容我向您禀报?」
「嗯,有劳你了。」
我从塔妮亚那里,得到米茉莎直到订婚为止的发展的报告。
没有预料到的那些事,让我顿失言语。
「……大小姐?」
塔妮亚似乎在关切愣住的我。
「没问题……我没问题的,塔妮亚。你继续。」
对于我的回答,塔妮亚似乎颇为担忧,但仍继续说下去。
「……大小姐,最后是来自米茉莎小姐的口信。」
「你见到了米茉莎?」
「是的。是为了您知道了状况的时候。」
「是吗?那么,内容是?」
「……她说希望您什么都别做,别牵扯进来。」
似在咀嚼一般,我在脑中一再反刍塔妮亚的话。
「真有她的作风。」
面对我的苦笑,塔妮亚也浮现出同样的笑容。
「大概她是这样对你说的吧?如果我想行动就予以阻止……」
对于我的询问,塔妮亚表示同意鞠了个躬。
「她真的是个笨蛋呢……」
对于米茉莎温柔的愿望,我只能说出这句话。
我用力紧绷着泪水就要夺眶而出的双眼,似要吐出沉重混浊的想法那般舒了口气。
明明如果是她,我被利用也无所谓。
不过换个角度想,我确实不能轻举妄动。
尽管拥有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名号的力量,但也因而出现许多限制。
在当今的情况下有所动作的话,有可能使得王宫内的派系斗争变得更加激烈的危险性。
……纵是如此,若问我那构不构成抛弃朋友的理由……并不会。
对我来说,她绝非轻如鸿毛的存在。
她是对于在学园中逐渐失去容身之处的我,即使如此直到最后也与我站在一起的……重要的人。
实际上要是少了她的帮助,学园中关于我的流言蜚语想必会更加过分吧。
就像她为了我着想那样,我也相当珍惜她。
我阖上双眼整理思绪。
「……我说,塔妮亚。可以麻烦你跑一趟吗?」
「大小姐请您尽管下令。」
「谢谢。那么我希望你带个口信给拉弗西蒙兹祭司。当然,这是机密。」
「遵命。」
「内容则等你全报告完我再说……请你继续说下去吧。」
听见我的话,塔妮亚眨了眨眼。
「因为是你,我拜托的事应该全都调查过了吧?不然应该从一开始就不会提半句了。真的很谢谢你。」
塔妮亚对那句话,流露出一记如花绽放的笑容。
「这话不敢当……请容我禀报关于尤莉男爵千金这件事所调查到的东西。」
我调适情绪,侧耳倾听她所说的话。
「首先,我调查了狄庞以及艾勒商会相关。他们开始在这个国家活动,是在尤莉男爵千金的母亲去世前几年开始。虽然他的踪迹消除得很彻底因此无法掌握,但根据跟着诺伊亚男爵夫人的侍女所言,他曾经造访过尤莉几次。恐怕是在诺伊亚男爵领养她以前……推测她从小就曾经跟某些人有过接触了。」
「……也就是说以前你调查尤莉那时出现的『自称是亲戚的男性』,很可能就是狄庞吧。」
「是的,恐怕是。并且尤莉男爵千金的母亲,是路本斯公爵家的……准确来说是由于下嫁于多瓦伊鲁国的路本斯公爵前夫人的推荐,从事王宫侍女一职的人。」
「再加上父亲大人给出忠告希望我停止调查,结论是他很有可能是多瓦伊鲁国的间谍呢。」
我对着塔妮亚说,像是要确认一般。
「是的……实际上还有其他人做出那种结论,掌握了事实。」
「不是只有以父亲为首的一干国家高层人员吗?」
「不是的。是诺伊亚男爵夫人。」
出乎意料的人物,令我为之一愣双眼大睁。
虽然这样讲有点不妥……但区区一名男爵夫人,竟掌握了国家等级的机密。
「在爱人的心逐渐远离之际,憎恨成为原因的女人,并派人去调查过了吧。诺伊亚男爵夫人对于这个过于沉重的事实并没有宣扬,且秘密地把尤莉男爵千金的母亲除掉了。当时得到了她母亲的承诺。」
「原来如此呀。不过,塔妮亚,你说的就像是你亲眼所见呢。」
尽管这结论很可能是事实,但之前调查时,顶多就是在推测的范畴内。
那充其量就是间接证据,没有能确证的事物。
故而我想知道她的情报来源为何。
「我有诺伊亚男爵夫人的诅咒之……不对,是手札。诺伊亚男爵家的警卫很松,所以意外地轻易就看到了。」
诅咒之书——塔妮亚差点讲出来的事,让我心底脸颊抽搐。
「在爱人的心逐渐远离之际……」这种话,当她口中说出宛如恋爱罗曼史文章那样的言语,老实说令人觉得很意外……原来如此,就是因为看了诺伊亚夫人的手札啊。
用可怕的诅咒之书来形容,想必内容都是写给尤莉男爵千金母亲的会令见者感到痛苦的怨言,还有满怀对于诺伊亚男爵的爱恨吧。
「只要你一出手,会让人觉得毫不松懈的警戒就像是不存在似的。不过那么沉重的事实,为什么要写在手札里……真是粗心呢。」
「大小姐,人类的性格就是没有办法保守秘密喔。」
她所说的话,有种莫名的说服力。
确实背负着那个事实,实在是太过沉重了。
诺伊亚男爵夫人当时的心境……或许想要对某处倾诉让其消失,同时跟自己心中接二连三产生出的负面情感结合,变得无法将其留在自己心里。
我自己有经验,所以不难想象那种心境。
「换言之,可以确定尤莉男爵千金的母亲,是多瓦伊鲁国的间谍。既然跟那样的她是旧识,也就代表着……狄庞也是与多瓦伊鲁国有关的人,并且是为了做些什么来到这个国家,这样想应该妥当吧。」
「是的,我也那么想。」
听见塔妮亚的赞同,我重重吐了口气。
光是想我今天究竟叹了多少次气,就觉得头痛。
尤莉有个多瓦伊鲁国间谍的母亲。
狄庞跟尤莉的母亲做同样的工作啊……就算不一样,也是为了给多瓦伊鲁国带来某些利益的人员。
对于不是停战而是休战的敌国,不可能会发生跑来游玩这种事……恐怕那可能性相当高。
要是那样的他们至今仍有联系……我只能感受到一股恶寒。
毕竟尤莉是这个国家第二王子的未婚妻。
并且还是让有势力的男人们接二连三沦陷的强手。
不对……就连耶露丽雅妃都攻下了。
不管怎么样,换句话说这个国家高层的情报都泄漏给多瓦伊鲁国了。
……我不得不发出叹息。
以往明明还有以父亲为首,阻止那些的一派……然而在父亲倒下的现在,那又能发挥多少功能呢。
「……狄庞的动向如何?」
「他去四处造访马艾里亚侯爵一派的贵族们。其他还有以艾勒商会会长的身份进行粮食收购并且卖掉。」
「……在马艾里亚侯爵一派之中,跟狄庞有接触的贵族们有哪些?」
「我已经制作好名单了。」
塔妮亚将一张文件递给了我。
我粗略地扫视了下。接着与莫内达给我的信件对比。
「……说不定连系起来了呢。」
蹦出了结论。
尽管祈求是猜错了,但即使如此能够如此符合是不可能的。
「塔妮亚,你看看这个。」
塔妮亚审慎地看着我给她的文件。
是莫内达的信件上所附加一字排开的贵族家家名。
「这跟我给的名单吻合……?莫内达的笔迹……该不会大小姐您也叫莫内达去调查了吧?」
「嗯。跟我拜托你的是不同的事。那是最近大量购入谷物类的对象喔。莫内达如今在各个商会之间仍很吃得开,所以我就拜托他了……真是厉害。实际上在市场收购谷物的,听说是接受了订单的商会,我想连下订单的对象也调查看看呢。还有领地位于产谷地区的贵族之类的,虽然没有透过商会购买,但是好像提高了税率让人用实物缴纳。这张名单上写着所有做出这类事的家族。」
「也就是说,谷物是狄庞收购的吗?」
「嗯……恐怕是在收购各个贵族囤积的储备粮食。尽管为了填补那些,各个贵族奔波于收购市场上卖的东西……但不可能来得及。新上市的东西,只要没有多开垦量都不会变,要完全支应储存量和消费量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狄庞要为了购买储备粮食而奔走呢?那只要买进新上市的东西不就好了吗?」
「是害怕会留下踪迹吧。那么阔气地大量购入,各个商会、商业公会、国家……总有个地方应该会出现觉得诡异的人。」
「可是……」
「比起新上市的,购买储备粮食比较不伤成本。因为买的是储备粮食,只要稍微让点价,还能卖人情给各个贵族喔……马艾里亚侯爵一派是名门,实际上内部情况却是多有人阮囊羞涩。」
「……原来如此。」
「不过最大的原因是这个喔。」
我将随信捎来的一枚金币递给塔妮亚。
「这枚金币究竟是……?」
「这不是一般的金币。我让莫内达调查过了,在金子里似乎混进杂质了喔。听说这种金币五枚,是货真价实的金币三枚的量。似乎与那名单上的贵族进行了交易的商会所收下的金币就是那个。」
「怎么可能……」
「如果是商会的人,一下子就能辨明了。虽然事件中的商会也令人觉得诡异,但似乎是抱持着『怎么可能……』的想法就这样收下了。幸好交易金额本身并不是大数目。话题扯远了呢……假使狄庞用来付账的是这种金币的话?」
「狄庞能用低于原价的金额得到粮食……是吗?」
「那点也有,但不只那样。金钱这种东西,是在信赖之下才会成立的。」
货币的历史,跟我前世所活的世界也很像。
从以物易物开始,最终变化成「任何人都想要的东西」、「可以收集、分配,任何人都能接受表现价值大小的东西」、「容易搬运、保存的东西」……换句话说货币这种东西是人类孕育出来的。
最终以金子为统一基准,发行换金券……也就是能当成换金证书的纸币。再从那里转移到管理通货制,可是……
即使在这个世界也如同前世的世界,以金子的价值为统一基准的这点也一样。
就这样把金子用在兑换上,以金币、银币和铜币做交易。
阿尔梅利亚公爵领因为有准备完善的银行,所以也有即期支票和远期支票等机制。
先不提那些,要是所有人都知道金币里混进了杂质的话……?
「究竟自己持有的东西,真的有那样的价值吗?」会产生这种怀疑。
在那个时间点,便失去了作为货币的功能。
比方说,某人开口说想卖掉自己拥有的一个面包这件事的时候。
要是有人说用人尽皆知有名银楼所发行,保证为真的金块兑换券来交换的话,应该会很乐意交换吧。
收到一张前所未见的纸,说能用这一张换金块……要是有人那样对我说,我会答应吗?如果是我,不会答应。
因为不知道那张纸有没有那种价值。
同理可证。
如果不知道跟自己的货物所交换的东西,是否真有那种价值……不管是谁都不会想交换吧。
「你很行嘛……!狄庞。」
回想起在王都的阿兹达商会瞥见的样子,我喊出声来。
「一旦金子的价值降低,物价肯定会上扬。况且那东西本身就很稀有……一旦引发动乱,最终会无法制止粮食的价格飙高。」
既然领地居民的生活落在我的肩头上,就不能输给他的计谋……不过,不知为何不想输的心情让「我自己」热血沸腾。
明明在跟围绕于尤莉身边的众人为敌之际……我只是一心觉得麻烦。
搞出这么大的事情来,反倒激起了我的斗志。
抱着不想输的想法,我振作起来。
「我先写封信给莫内达。」
「是什么样的内容呢?」
「要回收阿尔梅利亚领流通的所有货币。在领地内使用纸币。」
「纸币吗?」
「嗯,说是换金券比较好吧?是可以保证兑换金币的纸喔。正好,其实这是他的提议,远期支票没有重量,也容易搬运相当便利,所以要是能够普及就好了呢……尽管之前也拿范本来了,但是在领内独立使用,会不会白白刺激到王宫内部呢……于是之前就先保留了。」
对于独立施行政策,已经造成刺激一事我有所自觉。
至今能受到允许,是因为这个国家的体制,将不少的裁量权交给各个领地,以及向王宫提出勉强在裁量范围内的主张。
在提出报告书的时候,都是跟汀恩进行讨论想出来的东西。
当然,父亲的存在也很重要。
还有就是王宫里的权力斗争加剧的这种情形。
王宫里的众人不会去管一块领地的事,比起那种事确立在王宫里的地位更重要,而导致了这种结果。
我在做些什么,他们会等到政策开始然后上了轨道的时候才发现。
似乎也有些人袖手旁观,觉得失败的话正好。
先不提那些,引进纸币这件事便代表着脱离这个国家的统一货币。
虽然我想不管拿什么当借口都没用……就现在的状况,把利益跟损失拿来衡量,利益那方要多得多。
在市场引发混乱以前,得尽早动手。
我非常感谢莫内达的行动力。
因为他说随时都能上路,所以之后只剩让领官行动了。
「金币、银币和铜币已经全都交由银行保管。当然是已经确认过纯度了。对于混入杂质的东西,只会承认其相应的价值。幸好在市场上似乎还不是那么普遍。」
「关于来自其他领地的金币要怎么办?」
「已经全部确认过了。在阿尔梅利亚公爵领内,今后会贯彻只能使用纸币。要是有从其他领地带金币进来的情形,会进行必须全部在银行兑换,否则无法使用的布达。」
「银行是怎样做确认的……?」
「有来自莫内达的报告,假钱币比较轻,所以只要测量重量就能立刻判别了。」
「可是,大小姐。就如先前您所说,要引进那个什么纸币,只会白白刺激到国家吧?」
「我有先告知萨吉塔里亚伯爵了。只要他还在担任财务大臣的期间就没问题,制造出既定事实。况且充其量只是让兑换金币券得以流通……换句话说可以讲我没打算废止王国的货币。不过……很快也不能那样讲了呢。我的首要之务就是保护我的领地。在王宫关注夺位大战的期间,能走一步是一步。然后把赛伊叫过来!」
塔妮亚立即采取行动。
赛伊去视察在王都有竞合关系的其他店家,为了看看王都的阿兹达商会的情况,我来到王都的时候他也一起来了。
「有什么事情吗?大小姐!」
赛伊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地进入室内。
虽然同样一起过来的塔妮亚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现在不是吐槽那些的时候。
我将至今跟塔妮亚所说的内容,毫无隐藏地全都告诉了赛伊。
在讲完一切的时候,赛伊的脸色发白。
……他似乎马上察觉出事情的严重性,真是太好了。
「阿兹达商会也有许多在其他领地的活动。该怎么办呢?」
「王都里的轻食店部门,老实说不会用到金币对吧?」
「嗯,是的……因为是设定成平民也可进入的价格。」
「一旦出现金币,拒绝客人并且一定要暗地测量重量。然后要是比较轻,就换成其他的金币给客人。要是没有其他金币的状况下,没办法就收下。要是收下的话,就另行管理。出现比较轻的次数要包含做了交换的情况一起合算,在收下超过十枚较轻金币的时候,考量杂质的量就让所有商品涨价。」
「遵命。我会立即将测量金币重量的秤发给所有店家。还有把重量也发布给所有店家吧。」
「就拜托你了……对了,有贵族会员制的店,从一开始就涨价。除了那间店以外,高级商品也全部这样做。紧急做出涨价商品的候补名单交给我。因为常常收到金币,现在也让他们确认有没有较轻的金币。至于原因完全不要说,尤其是在对客人说明的时候。」
「谨遵吩咐。」
赛伊彻底吸收了我迅速说出的话语,行了个礼。
现在的他已经完全感受不到从前的那种不安定。
也不会自满,经常保持沉着冷静。
那令我想起人在领地的塞巴斯的模样。
赛伊行了个礼,才来不久就马上离开了房间。
「那么,虽然理应必须对领官们和莫内达等人下达指示……不过塔妮亚,要是调查的事有其他要报告的话,可以现在先告诉我喔。」
「恐怕关于这件事,第一王子察觉到了。」
「哎呀……为什么会这么想?」
「其实在调查途中,我跟其他的谍报人员有所接触……」
塔妮亚的报告,令我双眼圆睁。
有能让塔妮亚交涉的对象固然令人惊讶,能让她感觉有性命危险更不得了。
「确实如你所言,很有可能是第一王子的谍报人员。」
第一王子……亚尔弗列德殿下,似乎有相当优秀的部下。
我内心对他的评价提升了一些。
「唔,既然让那么优秀的部下去调查的话,自然也应该在执行对策了呢。关于假金币的事我姑且还是会向父亲大人报告,不过之后就交给他吧。」
塔妮亚露出似乎有些许讶异的表情。
这会令她觉得如此意外吗……我笑了笑。
「你以为我会予以纠举,采取行动解决吗?」
对于那个反问,她轻轻点头。
「不会的。我明白自己有多少斤两。光是领地的事我就忙不过来了。阿尔梅利亚公爵领的居民们是最重要的。眼前有那么重要的事物,我没有闲暇去理睬其他的……况且现在的王都,不管我多么努力暗中缜密安排,上头都是耶露丽雅妃和马艾里亚侯爵一派……」
无可奈何。好一点会被搁置,最糟的话似乎还会被当成共犯。
「不过居然要你去调查梅西男爵啊……没想到他整个社交季都几乎都不在王都,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蒙洛伯爵那边,没有酌情处理的余地了呢。关于那些若是第一王子有掌握到,便令人再安心也不过了呢。」
塔妮亚默默对我所说的话点了点头。
「好了……那么,为了给领官们下达指示,我现在得先写信了呢……塔妮亚,就劳你带个口信去给拉弗西蒙兹祭司了。」
「遵命。」
「就告诉他,让丹古雷侯爵家的婚事延后。」
「喔,原来如此……」
在这个国家要结婚,需要有达里尔教的认可。
向神明报告要结婚,在神明的看守下互相宣誓将来要在一起是很重要的事。
达里尔教的认可,代表着向神明报告并且得到了恩准。
换言之,在得到达里尔教的认可之前,无法举办婚礼。
「尽管有可能会承受来自耶露丽雅妃的某种压力……但希望他无论如何能够延后。方法由他想。一并告诉他这下子就还清人情了。」
不久之前他才送来了喜讯,指由于除掉波恩得以彻底除掉前教皇一派。
信上还写着欠了一笔人情,此时我便拿来大大利用。
虽然引发了麻烦的事,但仍旧朝着当初的目的前进,我现在发自内心觉得那时有同意波恩真是太好了。
「遵命。我必定会把话带到。」
「就麻烦你了。关于米茉莎那件事,就请你继续监视下去。」
「遵命。」
塔妮亚离开后,我开始写信给塞巴斯和领地政务各部门的负责人。
给〈民〉和〈财〉的那些信件的分量尤其厚实。
我专心一致地不断写着,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太阳正在西沉。
关于这件事我一分一秒都不愿浪费,因此就算要熬夜也要写完,我在闭目休息之余思考。
加上那些,也要通知警备队,让他们确认警备制度……当我脑中思索着今后的事情,莱尔恰巧进了房。
「莱尔!你来得正好。我刚刚正在想要找你或迪达过来。」
「我刚刚见到了塔妮亚,是她叫我过来这里的喔。」
听见他的话我内心暗暗佩服,不愧是塔妮亚。
「……所以,请问有什么事吗?」
对于莱尔的问题,我把至今的来龙去脉,以及关于今后的警备制度所考虑的事告诉了他。
莱尔没有受到多大的动摇,听着我的说明。
「要是那样的话,如同大小姐所言,必须强化银行的警备呢。此外在交接金币或运送之际,最好也要做足警戒吧。我立刻下达指示。」
「说得也是……等成形之后再向我报告吧。我也得通知领官们那些事。」
「遵命。」
「……话说回来,莱尔,那之后,赛托鲁骑士团团长送来了正式的道歉信喔。」
「是吗……劳烦您费神。实在万分抱歉。」
莱尔说着面露苦笑。
居然拒绝骑士团团长亲自劝说,这种事可不常发生。
骑士团就是那样充满荣誉的工作。
……正因如此,才会出现像德鲁塞这样骄傲自满的人。
那些暂且不提,赛托鲁骑士团团长的劝说毕竟还是做得太过了。
不管莱尔或迪达,都是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人。
都已经是公开状态,却不光是本人甚至还透过安德森侯爵家来接触的这股执着……各家会视为那是赛托鲁骑士团团长当面要找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碴。
换句话说,即使就阿尔梅利亚家的立场上也不能接受。
「你不用在意……不过这样真的好吗?如果你想要的话,我打算最大限度尊重你的意见。」
「您在说什么呢?我的期望是就这样继续服侍大小姐您。」
「能听你这样说我很高兴。可是你原本……」
「我是莱尔。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名字。莱尔……从来不曾考虑过离开大小姐身边那种事。还是说大小姐……您不需要我?」
「怎么可能!」
虽然在波尔迪克家族的事件那时也对迪达说过,但我觉得大家真的很重视我。
确实是有大家的帮助我才能走到这一步,最重要的是……我们从小就一直在一起。
「我怎么可能不重视你。对我来说你们就等同于家人……不对,是凌驾在那之上。」
我无法想象他们会背叛。那是不可能的。
越是那样坚信,越是能跟他们共享时光……还有想法。
「正因如此,我希望能走在你们期望的道路上。」
「……『誓言依旧在我心中』——我的那句话,不仅仅是在东部所宣誓的话。」
莱尔语气一变所说出的话,让我歪了歪头。
「小时候……在被大小姐捡到以后,我立刻就这样擅自起誓了呢。对我来说您就是路标。是对于只知道索求的我,会想要奉献出什么的人物。为了能够保护您,我发誓要变强。」
「莱尔……」
「我其他什么都不需要。」
「这样啊……那么这样就好。既然你没有迷惘,那就那样。」
我吐出一口气,笑了笑。
「太好了。我内心还想着要是你对我说『那我就去骑士团了』,该怎么办才好呢。」
我那么一说,莱尔也笑了下。
「那您刚刚为什么要问呢?」
「我觉得今后不能有所迷惘。跟迪达问我觉悟的那件事一样呢。」
原来如此,莱尔老实地点了点头。
「但最重要的是因为我不想束缚你们。对以前的事情觉得有恩,我自是相当感激,不过因为那样而限缩你们自己的道路那就不对了。所以我也曾对塔妮亚说过喔。」
「那是……大小姐您以外的人绝对不能这么问呢。不然不管有多少条命都不够。」
「哎呀……」
想象着那副模样,我不禁笑了出来。
「那么,莱尔。今后也期待你的表现喔。」
「当然。」
莱尔说完离开之后,我的视线再次落在文件上。
写完指示以后,我将整体图画给塞巴斯……
再加上莱尔的报告一并送给塞巴斯,得拜托他进行调整。
〈财〉的大家又以诡异的状态面对文件的样子历历在目。
这桩案子结束以后,应该非得给个特休了……
暂且跟〈财〉的大家一样……不对,是我也要持续着在那之上不眠不休的状态,得要留意别变成那样了。
一面那样想,我一面疯狂继续写着文件。
†††
……日出的阳光十分美丽。
就算要连看好几天也不会觉得腻。
虽然我已经数不清连续看上多少天了。
再也没有比自己在王都还要令人更可恨的事了。
如果在现场,我就能直接下达指示,要是有什么,也能立即对其给出指示。
话虽如此,但漩涡的中心在王都,人在这里的话可以得到即时情报,可说是左右为难。
塞巴斯和莫内达还有领官们,似乎很快就依我的指示动了起来。
几天后,报告、询问和提议都送了过来。
我在应对那些的同时,自己还到处提出追加的指示。
塔妮亚进入办公室里。
脸上明明白白地浮现出她在担心我的表情。
「大小姐,晚上是为了休息的时间。我知道现在状况艰难,但要是您倒下的话,就是得不偿失了。我来叫您起床的时候,请您务必要躺在床上。」
「等这件事解决之后,我会好好休息的……所以说,领地有传来什么报告吗?」
「还没送来。」
「这样啊……距离规定的时刻还有点时间,就睡一小时吧。一小时以后把我叫醒。」
「遵命。」
我在办公室的折叠床上躺下。
虽然并不花俏,但在周遭高级家具的衬托之下,只有这个格外显眼。
是我连回房的时间都不想浪费,于是紧急赶制出来的东西。
有睡固然好,但希望您能在房间里舒服地睡一觉……塔妮亚显露出如此五味杂陈的神情。
正好一小时后,塔妮亚又来了。
「……来了什么报告吗?」
「目前没什么特别的。」
「这样啊……话说回来,塔妮亚。在那之后拉弗西蒙兹祭司有什么通知吗?」
「不,那边没什么特别的。似乎依然由他保留处置。」
「这样。关于调查路沛利亚伯爵家的事,有什么进展吗?」
「……十分抱歉,那边也还没出现什么特别的东西。」
「这样啊……要是有什么能成为米茉莎解除婚约正当理由那样的丑闻或非法情事就好了。调查继续进行下去。」
果然只能对路沛利亚伯爵设个什么局了吧。
就算要采取那最后手段,一旦敌人知道就没戏了,首先就要从做好情报搜集开始吧。
虽说在莫内达和塔妮亚调查的名单中有他家的家名,所以这件事摊在阳光下遭到问罪的话,事情就简单多了。
「那是当然的。」
「谢谢……我要梳妆打扮了。」
「遵命。」
今天我要去见萨吉塔里亚伯爵。
在那之后,为了向王族报告,就寄了信给王太后陛下。
接下来,也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父亲大人事情的原委。
对此父亲大人说了「真亏你注意到了呢……」,因此,他恐怕知道吧。
虽说我没有继续追问细节,只是推测罢了。
那也是因为后来父亲的大人的身体状况恶化了。
他得了感冒。
感冒是小事,却马虎不得。
原本他就受了重伤……对细菌的抵抗力应该也很低落。
他发高烧还咳嗽不止……说不定还有可能得肺炎。
是连跟我说话都很困难的情况。
那样的父亲大人对我说了「去见萨吉塔里亚伯爵吧」。
正因如此,我要去见萨吉塔里亚伯爵。
我一到访,劈头便将事情经过告诉了萨吉塔里亚伯爵。
「……真是有一套。是你自己摸索出来的吗?」
「不用说客套话了。所以说萨吉塔里亚伯爵您采取了怎样的对策呢?」
「……什么都没做。」
「什么都没有吗?」
我忍不住毫无掩饰地露出疑惑的表情。
「准确来说,是将足以信赖的人员托付给了亚尔弗列德王子。」
「哎呀……那么也就是说亚尔弗列德王子他已经掌握这件事的情况了吗?」
虽然已经获取了那个情报,但我故意装糊涂。
「因为是艾莉丝小姐您,我就老实说了,发觉这情况的不是我们,而是亚尔弗列德王子。那位大人已经在行动了。但即使如此还是来不及……他是那样说的。」
第一王子的预测,应该是没错了。
因为已经有一部分在流通了。
如今的状态,等同于导火线已经着火。
之后会以怎样的规模爆发……能不能让那停留在最低限度,就是场赌博了。
「那么,我还想请教,为什么您和家父都……喔,原来如此吗?全都走漏出去了呢。」
听见我的话,萨吉塔里亚伯爵点点头。
「没错。诚如艾莉丝小姐您所察觉到的……尤莉男爵千金已立为第二王子妃了。而且她还接二连三诱惑这个国家的贵族之子。若我们稍微有所动作,那时候金币中混入假金币的事就会成为人们谈论的话题吧。那一瞬间便会引发动乱。」
「虽然是敌人,但令人钦佩。」
听见我的话,萨吉塔里亚伯爵露出虚弱的微笑。
「你跟梅露莉丝夫人真像呢。」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尽管陷入这种状态,内心却毫不认输。应该说能感受到眼中明亮的火焰变得越发强烈。」
的确一想起狄庞,我的内心就燃起了热度。
变得火热、激动、不想认输……甚至想要战胜。
简直像是在谈一场激烈的恋爱。
「先不说那些,就如艾莉丝小姐您察觉的一样,如今这个国家的状况极为严峻。更大的问题是,现在亚尔弗列德王子在国外。」
「您说什么?第一王子究竟为什么……?」
「是王太后陛下让他那样做的。我就偷偷告诉您,王已经撑不了多久。王宫里的形势,是对第二王子派有利的状况。」
「原来是那样啊。要是第一王子此时在国内,那才会让最后的希望也毁了。正因如此,王太后陛下让第一王子暂且去避难……」
「王太后陛下没对我明说,但恐怕就是那样了。最好的证据,是在路易阁下遭袭的那时便已下了决定。」
「原来如此……对人民来说,可真是承受不了呢。」
我不禁直言不讳地那样说了出口。
王太后陛下的决定是放弃。
虽说的确是已经来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第一王子起初似乎拒绝了,但王太后陛下嘱咐了他几句,最后还是出发了……窃以为这次的事情,可说是除去这个国家脓肿的绝佳机会。第一王子要登上王位,就必须彻底打击第二王子的派阀。暂时让第一王子离开王都,在他们站在上位之际给予打击。唉,第一王子要是最后输了就会得不偿失……然而就某种意义上,我认为那是有必要的事。顺带一提我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恐怕知情的人只有王太后陛下跟路易阁下而已吧。」
「家父吗?」
换句话说,代表父亲大人知道全貌了。
……那告诉我就好了呀。
那样的话,我就能筹划更多关于领地的对策。
不……父亲大人说不定也害怕我会有所行动。
倘若我提出对抗策略并撑过这个事件,届时应该就会有认为我可疑的人出现。
最糟的状况就是有可能被当成代罪羔羊。
……话虽如此,我没有因为害怕那些就不去行动的选项。
虽然不知道国家会变成怎样,但是若用我的一颗头颅,可以保护领地和领地居民,我便不会迟疑。
「谢谢您这番珍贵的话语。这次的社交季结束后,萨吉塔里亚伯爵也会回去领地吧。」
「是的。」
「就算能少个陷入混乱的领地也好。听闻过您的手腕,我会在远方的阿尔梅利亚公爵领期待着的。」
「那还真是给了我一个大课题呢。」
萨吉塔里亚伯爵说话的时候虽然表情在笑,却十分憔悴。
†††
从跟萨吉塔里亚伯爵会谈结束后,时间过得飞快。
多亏大家都竭尽全力行动,已经完成了转移到纸币制度一事。
尽管一开始也有过一些混乱,但都还在设想的范围之内
这是因为我跟领地居民之间,有建筑良好关系……塞巴斯的报告上是那样写的。
并不是自负,就是觉得确实如此。
倘若是我刚来领地那时,事情恐怕无法进行得如此顺利。
克服了许许多多的事。
实行许许多多的改革与政策,然后时光飞逝。
至今所做过的事联系了起来。
走过的那些路,绝对不会白费,我是那样想的。
阿兹达商会已经开始涨价了。
其他的商会也依阿尔梅利亚领内与其他地方改变价格做出应对。
「……话说回来这样好吗?还告诉商业公会的那些人。」
来报告阿兹达商会动向的赛伊,报告结束后,最后这样问我。
「他们是商人喔。而且还是一流的。」
我的发言让他为之一怔。
「若是引发混乱,很有可能无法如往常一样做生意。货币一旦失去信用,很容易想象到流通会停滞下来……他们呢,是一流的商人。所以把不引发混乱就能得到的金币拿来衡量,我想他们肯定会选择闭上嘴不说。」
「原来如此……」
赛伊点点头似乎接受了。
「那么,阿兹达商会的营运,保持现在这样就好了。也安排了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护卫直接作为警卫配置……今后要是有什么报告,就立刻捎回来。」
「遵命。」
此时正好塔妮亚进了房。
「……大小姐,王已经去世的消息来了。」
这一刻终是来了啊……一瞬间,我内心的时间停止了。
「这样啊……」
呼,我呼了口气随后答复。
「难不成,您知道……?」
「不。只是听说时日不长了。」
「……这样呀。」
「耶露丽雅妃恐怕会很快执行葬礼吧。因为她想要爱德殿下登上王位想得不得了……塔妮亚。」
「在。」
「准备回领地去。参加完葬礼后,要立即回领地去。」
「可是……」
「情势已经开始变化了。继续久留下去也没用。我要是留在王都,他们会马上找到攻击的素材找我的碴吧。」
「……遵命。为了能顺利出行,我这就去准备。」
「有劳你了……两位,我有事情要想想,可以让我独处吗?」
他们两人对我的问题点点头,离开了房间。
两人一走之后,我重重呼了口气。
双手在桌上交叉支着头,我低垂着头。
……已经没有退路了。
耶露丽雅妃和马艾里亚侯爵手握权力。
究竟这个国家会变成怎样呢?
我……领地会变成怎样呢?
光想也无济于事,不过有种模糊的不安感萦绕在我的心中。
为了确认挂在脖子上的怀表还在,我隔着衣服把手放在上头。
「会是无论王都陷入什么状态,都不会被影响的领地。」
我忽然想起以前父亲大人斩钉截铁说过的话。
「那是真心话抑或是开玩笑的呢……质问那句话真正价值的时候到了。」
我一面那样告诉自己,一面下意识地用力紧紧抱住自己。
不能逃、不能输、不能放弃。
那就是所谓的负责。
那就是在工作时,必须怀有的觉悟。
……那是过去前世的我每当工作上发生问题时,说给自己听的话。
尽管度过精彩的时光,过去的我的回忆渐渐想不起来了,但现在我的脑中忽地浮现出。
「不论周遭环境如何,我都必须完成赋予我的职责呢……」
结果我的一切依然没变。
那样一想,内心便不可思议地平静下来了。
当心情冷静下来,我为了跟母亲大人和贝伦谈论往后的事而走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