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我再次造访了阿尔梅利亚公爵家。
顺带一提,父亲大人还没从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回来。
昨天晚上我回家以后,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就派了使者过来,果然是来告知父亲大人要在那里留宿。
比起以烂醉状态硬要回家,我想留下过夜还是安全多了,因此我赞成那个选项……然而身为接下来要去那里求教的人,该说是难为情呢,还是该说没有比这更难走进去的状况呢……
我呼的一声吐了口气,抬起垂下的头。
接著直盯著阿尔梅利亚公爵家。
宛如赶赴战场那样的紧张感。
心脏跳动的声音怦怦怦地,大声到令人觉得心烦。
……为了冷静下来,我深深地吸气随后吐气。
无论如何,我还是没办法消除那种害怕的感觉。
社交界本身讲求身为贵族不可或缺的礼仪和爱好,还有那些方面的素养。
我一直不去正视,不停逃避至今。
「现在」「还」不需要,总是在拖延问题。
我必须支付这个代价。
接下来我会在奥蕾丽娅夫人面前暴露出,谁都能理所当然做到的事,我却做不到的那副悲惨模样。
可是也只能接受了。
那就是我现在的实力。
……亲眼看见「做不到」这件事,肯定会很难受吧。
如果那件事对贵族子女来说是「理所当然」就更是如此。
因为我只习武,那也是情有可原,如果能那样将错就错会轻松多了吧……很不巧,我没有能轻易将错就错那么坚强的内心。
……那肯定是因为对自己没有自信。
尤其是明明论及武术,如果「做不到」反倒会被视为「成长空间」,然而论及礼仪等等贵族的修养,所谓的「做不到」这件事,却像是能看见的一面跨越不了的高墙,让振奋起来的内心又消沉下去。
我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然后再一次深深地吸气然后吐气。
……不要畏缩。
我的自尊,不是为了守住我的虚荣心那么寒酸的东西吧!
……我那样大声鼓励想要继续停下脚步的软弱的自己。
「……好。」
我再次注视著宅邸鼓起干劲,直接走进里头。
「欢迎您今天的到来。由我来替您带路。」
总管阿尔夫先生已经在入口处待命了。
「阿尔夫先生……」
「梅露莉丝大人,还请您叫我阿尔夫。」
「……那么阿尔夫,请问家父……?」
「卡杰尔大人的话,今天也会在这里待到尽兴。」
「这样啊……父亲失态了,真是抱歉。」
「哪里。卡杰尔大人在的时候,我家主人罗玫尔大人也很开心。」
「……这样啊。」
我们说著这些,同时在他的带路之下进入尽头的房间。
「欢迎你,梅露莉丝小姐。那事不宜迟,就开始上礼仪课吧。」
「……在那之前,奥蕾丽娅夫人。今天家父也承蒙照顾,衷心感谢您。然后从今天起还请您多多指导鞭策。」
「没关系。因为老爷他也很开心……反倒是百忙之中还让卡杰尔大人相陪,实在是万分抱歉。那么今天来上茶会的课好吗?虽然只有我跟你两个人。因为对你用实地练习的形式比较好吧。」
接著茶会开始了。
我回想著以前为了女王陛下的茶会速成学过的礼仪,拚命地在喝茶中回应对话。
「……基础动作没问题呢。」
「咦?」
听到出乎意料的话,我不禁愣住了。
「话说,梅露莉丝小姐,茶会的目的是什么呢?」
「……是交流吗?」
「嗯,是啊。在贵族之间增进关系是相当重要的事。不管是为了获取情报也好,或者是为了行事之际拉拢同伴也好……先不说那些,如果是你,面对你时表情僵硬的人跟笑盈盈的人,你觉得那一边比较容易搭话呢?」
简单明瞭的话语。
虽然不是直接对我说,刚才我哪里有缺失。
「……是笑盈盈的人。」
「是的。」
奥蕾丽娅夫人露出一记宛如范本般灿烂的笑容。
「不光是茶会,贵族的礼仪很繁杂,我知道无论如何都会注意到那些地方。尤其是还没有习惯的时候。正因如此,不去注意,而是身体自然做出那种动作是最好的了。」
她一边说一边端起茶杯喝茶。
那一连串的动作有如行云流水般优雅且洗练。
「不过梅露莉丝小姐,你认为贵族的礼仪为何会那么繁杂呢?」
「咦……?」
我不曾想过。
只是觉得繁杂、觉得麻烦而已。
「所谓的礼仪,是为了让对方不致感到不快的协定。所有的一举一动,看待的方式无论如何都会由于接收者而有所不同。即使是没有恶意的举动,也会有令接收者感到不快的状况呢。为了避免那样,在漫长的历史中定下了许多规矩。有时也会与其他国家的高层人士见面,因此在外交上也是不可或缺的事物喔。」
「原来是这样吗……」
「尤其在贵族之中,有为了夸耀自己的权威,而相当拘泥于礼仪的可悲之人……」
那我倒是很清楚,我不由得露出苦笑。
不如说我至今所认知的礼仪,就是为了那个目的而存在。
正因如此,我才会更觉得麻烦。
「无论如何,学会礼仪对自己不会有坏处。因此事不宜迟,我们来修正先前的几个动作吧。」
她再次露出灿烂的笑容。
分明是相当稳重的笑容,却仍然有著不容拒绝的压力。
「好……好的。」
「那么就好好加油吧。」
就这样,我跟奥蕾丽娅夫人度过了充实的时间以后,便离开了房间。
……也许是因为用了平常没在用的肌肉,又或者纯粹是精神疲惫,我觉得身体有点酸。
「呜──……」
我忍不住在走路时双手抱头发出呻吟。
「……怎么,你也在头痛吗?」
听见背后传来路易的声音,我迅速回头。
「路易……!这是,那个……」
刚才的呻吟声被他听见实在很丢脸,我试著想辩解,却找不到什么适合的词汇。
结果我只是低著头,什么话都没说。
「你没事吧?」
路易窥视著我的脸庞。
因为距离很近,我忍不住往后仰。
……这么一说,我脑中突然想起昨天的事情。
「我喜欢你。你是我希望今后一起共度人生的对象。我希望你能牵起这只手。」
「所以我要再次找寻。为了实现愿望应当采取的方法……在你的身边。因为我想跟你一起走今后的人生路。我听到这次相亲的时候,我唯独理不清对你的情感……因为我喜欢你。」
……连同言语回想起的那些场面,让我满脸发烫。
事到如今,想到我跟路易不只心意相通还订了婚的这个事实,就觉得很害羞。
我无法好好应对自己的心情,没办法顺利活动自己的思绪。
「真的没事吗?」
「咦,嗯……呃,我没事!我今天要回去了……!」
我仍旧惊慌失措,转身重新面对原本的方向,慌慌张张地想要直接离开战线而踏出脚步。
「梅莉?」
尽管我听见从背后传来很疑惑的声音,但还是羞耻感更胜一筹,使我无法停下脚步。
……是因为我动摇到那种程度,又或者是我不习惯穿著礼服呢?
我踩到裙襬,直接像要后仰一般眼看就要跌倒。
但是在我彻底摔到地上以前,路易的手臂支撑住我的上半身。
「……你真的没事吗?要是很严重的话,要我替你叫医生来吗?」
啊……他把我当成女孩子看待。
在这种姿势跟他担心的模样之下,我率先想到的是那种事。
虽然很羞耻却也很高兴,飘飘然地、有种像是醉了的感觉。
「……谢、谢谢你。不过我没事。」
他用手整理仍旧低著头的我乱掉的头发。
他的脸庞像在窥视一般再次悄悄靠近。
为了不让他看见我红通通的脸蛋,我转开了脸。
「……没事就好。」
他的脸庞随著轻声的叹息远去,迅速地抬起了头。
我感觉到刚刚他的表情似乎有点僵硬。
「……我喜欢你!」
我突然大喊,他很惊讶似的双眼圆睁。
……好、好害羞。
可是我不能在这里退缩。
「…………我、我喜欢你…………一旦靠近就会觉得害羞,不知如何是好。」
我大喊的同时害怕他的反应,忍不住闭上了双眼。
……好一会儿都没人说话。
这沉重的沉默,令我更加害怕他会有什么反应。
当我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只见他整个人笑开了。
「……路易?」
面对笑个不停的他,我心底想著「把我的担心还来」而忍不住瞪他。
「抱歉、抱歉。」
嘴上这么说,但他还是继续在笑。
我会忍不住继续瞪著他也理所当然。
「你跟我的想法一样。」
「……一样?」
「嗯。我也困扰于估算跟你之间的距离感。想说如果依自己心意跟你接触,会不会被你讨厌。」
他那害羞的模样和所说的话,让我也忍不住笑了。
「……别笑。」
他从害羞的表情突然显露出有点在赌气的神情,那表情的变化,让我笑得更加开怀。
我总觉得似乎是第一次见到他的表情如此变化多端。
「就算了吧。」
我轻松愉快地那样说完以后,他也再次露出笑容。
我悄悄地像要依偎著他那样,扑进他的怀中。
他的心跳跟我的一样快。
我暂且维持这个姿势倾听他的心跳声,随后他的手臂绕到我的背后。
明明直到刚才都还那么害羞,不知道身体该放哪里好而缩成一团,现在却连那种害羞都让人觉得舒服且安心。
「……今后我肯定会像这样渐渐了解你吧。」
「嗯,是啊。」
我的脸庞稍微动了下,一抬起头就看见他的脸。
向他露出一记微笑之后,他也温柔地对我笑了。
✝✝✝
从窗户射入的阳光,让卡杰尔眯细了双眼。
「啊──……头好痛。」
他自言自语,手放在头上低著头。
一副看起来还没清醒的脸。
没有其他任何原因……就是宿醉。
他从放在床边桌子上的水壶把水倒进杯子里,一口气喝光。
接著更衣过后,他带著比平时悠闲几分的步调,走出了客房。
「早安,卡杰尔。」
「嗯,早安。」
一抵达会客室,罗玫尔人已经在那里了。
「你的脸色看起来很差呢……英雄也不敌年纪吗?」
「那句话老夫原原本本奉还给你。你的脸色也很差喔。」
听见卡杰尔的话,罗玫尔用一记苦笑代替言语答覆他。
「……现在梅露莉丝来了这里,然后在接受你夫人的严格训练吗?」
「嗯。她可是很厉害喔。精神力很强。」
「光是你一直被她管得死死的事实,老夫就能想像到了。」
「哈哈哈……说得也是。不过如果是小梅莉,我想应该也能跟上她的教导。」
「哼……那是当然的。」
卡杰尔有些自豪地表示赞同,同时深深坐进了沙发里抬起头。
也许是头又痛了起来,他皱著眉头。
在墙边等待的仆役,将有水的杯子摆在桌上。
放的不是茶而是水,是考虑到他们两人的身体吧。
「你们暂且退下。」
仆役听见罗玫尔的嘱咐低下头,直接离开了房间。
「这个,谢啦~」
卡杰尔嘿嘿笑道,维持原本的姿势,只有脸朝著有仆役的门那边挥挥手。
仆役听见那句话停下脚步再次低头,这次真的离开了房间。
「……那么。玩笑话到此为止,来聊聊正经事吧?」
听见罗玫尔那句话的一瞬间,至今都轻松笑著的卡杰尔表情忽然变得很认真。
「是斐尔斯的事吧。」
那犀利的眼神,营造出完全让人感受不到身体状态不佳的威严感。
「……没错,就是你弟弟的事。」
「那之后他有什么动作吗?」
「目前还很老实。换句话说就是没有特殊的动静。」
「这样啊……」
「你弟弟相当有一套呢。我为了掌握矿石的踪迹持续调查,然而很遗憾的,现在还不了解确切状况。」
「……原来如此啊。」
「接下来是佣兵们,已经确认过目前还没有跑到其他领的迹象。」
「那是怎么确认的?」
「流浪到这个国家,以佣兵维生的人们,基本上会从事警卫的工作,或是在类似万事通的仲介业者那边注册接活。我跟负责注册的业者秘密确认过了,并没有增加人员。」
仲介业者原本是与多瓦伊鲁国在战争中,由于有佣兵流入的契机而诞生的产物。
战后各地为了进行重建工作,遇上人员不足的情况经常要找劳工,以佣兵维生的人也为了求得温饱找工作而入境。
不久后为了能有效利用增加的佣兵而出现的,就是仲介业者。
「喔……」
「那之后,我确认过从关哨送来的资料。不过结果,在人力流动上没有看到可疑的地方……我也一并叫人调查各地商业公会的物流、物价做了确认……不过在市场上流动的物品数量没变,也不见物价上涨。换句话说物品的消耗量没变。要是人变多了,那是不可能的吧?」
「……那全都是你自己调查来的?」
听见调查内容,卡杰尔一副十分意外的样子提问。
不论是谁听到都一样会这么想吧……光是用听的就能想像到,需要确认的资料量相当庞大。
「辜负你的期待实在抱歉,是路易喔……我还有一些其他的事。」
「是路易阁下啊!」
卡杰尔因与想像中不同的答案而惊讶,忍不住大声说道。
一瞬间,似乎是宿醉使脑袋嗡嗡响,他皱起眉头一口气喝光了水。
「嗯。当然包含确认的意思在内,我也看了调查报告书。而认定为必要的调查,全都是由路易下令进行指挥的。」
罗玫尔说著泛起一抹苦笑。
「那么年轻……还真是厉害啊。」
卡杰尔也发出了乾笑。
「先不说那些,剩下的也有可能是潜伏在远离人群的地方……如果要调查这个,就得派遣人员到各地了。当然表面上用其他理由已经派人到各地去了,不过得花点时间吧。」
「……就是说啊。」
「另外我试著想了想你弟弟的动机……原本你弟弟应该会成为侯爵家的当家吧?」
「……嗯,没错。」
「因此,最容易想到的就是家主的问题。召集佣兵,是为了要在安德森侯爵领引发内乱吧。换句话说,佣兵很有可能潜伏在安德森侯爵领……」
「……以前你说过,有考虑过老夫跟弟弟同谋的可能性对吧?那是怎么一回事?」
「……那顶多只是我的想像喔。身为英雄的你对国家的影响力……尤其是对于军队相当大。所以嘛……老实说的话,就是曾经戒备你会反叛王家。明明其他领地的佣兵流入的状况都是停滞或者减少,只有安德森侯爵家很不自然地逐渐集结。」
「原来如此……」
「不说那些了,总之……你领内的问题,你应该希望自己做个了结……但我们不想失去你呢。这边会继续调查。」
「欠你个人情。」
「可是……就这样让斐尔斯继续逍遥法外也并非好事。若你不展开行动……我们就会派兵宰了他喔。」
拋弃刚才的轻快气氛,戴上宰相面具的罗玫尔出现了。
那种可怕的感觉,跟刚才的卡杰尔相比毫不逊色。
「那是……!」
卡杰尔似要表示反对而抬头瞪人。
剑拔弩张的紧张感充满整个室内。
他们两人所散发出的魄力,毫无疑问配得上担当国家的重任。
两个人一副互不相让的样子,暂且不说话,端看对手如何出招。
「……为什么你要包庇他?他是杀死你妻子,还想加害你女儿和儿子的人吧?」
罗玫尔在呼了口气问出那个问题的一瞬间,至今的那种魄力得到了些许缓和。
即使如此,如今他还是用待在宫中时的语气,也就代表他没有拿下宰相的面具。
「……包、包庇什么的……」
「你是在包庇吧?使用领主的权力也好、暗杀也好,还是要使用你压倒性的武力也好……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行。你要杀的话,事情就简单了。」
听见他指出的内容,卡杰尔哆嗦著用发抖的手抱住了头。
「……目前斐尔斯的嫌疑有教唆并协助杀害安德森侯爵家夫人,教唆杀害安德森侯爵家的公子和千金,以及协助王都连续绑架贵族子女事件。就像之前也让你看过的那些。有找到教唆杀害安德森侯爵家夫人及孩子们的证据……可是从某个时候开始,他的手法变得巧妙,王都连续绑架贵族子女事件就只有找到情况证据而已呢。」
「因此难以用王国法制裁他吗?」
「不,除了王都连续绑架贵族子女的事件以外,是有可能受理判决的……但是我以保护你的名誉为优先。这件事一旦揭发出来,安德森侯爵家自不待言,就连你这英雄的名号都会受损。」
「……唉。比起法律还是名声重要吗?」
「你想笑就笑吧。但是不能就这样放任他不管也是事实吧?必须赶在你的侯爵领内发生内乱以前早早解决掉。而且,你最好也多注意一下自己的风评。」
「自己的风评……」
「……绝对不要说什么怎样都无所谓之类的喔。」
罗玫尔用锐利的眼神瞪著卡杰尔。
「听好了。我以前也说过了,你的名字就是有这般牵制其他国家的力量……在跟多瓦伊鲁国的战争中,这个国家所受的伤还没有愈合。听好了,是完全没有!正因如此,不能让其他国家有机可乘……偏偏有很多蠢货大概不明白这个状况,嫉妒你英雄的名号,结果就是有鼠辈虎视眈眈盯著想要陷害你!在那样的状况之下,你的领地要是发生内乱……让你在王国判决中争辩什么的,怎么能让这种事发生!」
罗玫尔捶桌发出咚的一声。
与其说是对于举棋不定的卡杰尔感到心急……跟多瓦伊鲁国的战争中国家所受的伤尚未愈合的这个事实,似乎更令他心痛。
实际上他在说那些话的时候,眉头皱得更深了。
「……你的表情为何那么不甘心?」
卡杰尔也注意到那件事,不禁问了出口。
……罗玫尔马上就察觉了其中的含意,就像在自嘲似的嘴角扭曲道:
「那是当然的吧。我的工作是保护国家……保护人民能安稳生活是我的职责。换句话说,就是思考如何才不会引发战争……话虽如此,我却没能阻止战争。真是的,我就是个无能的宰相。」
「那是……无可奈何的事吧。不管是谁,都无法预测到一切。」
「无可奈何?所流的鲜血,可没有少到能用无可奈何这种话带过。当时我没能尽好我的职责……正因如此我不能忘记那时的牺牲。然后所谓的不能忘记,就等同于不能再次发生!」
罗玫尔的气势,让人觉得阴气逼人。
很显然他是真心真意那么想的。
似是屈服于他的气势之下,卡杰尔再次低下头。
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为什么呢?」
在短暂的沉默之中,他轻声嘀咕道。
从平时的卡杰尔来看,无法想像他说话声会那么微弱。
「老夫……曾想过与梅莉露妲的死有关的鼠辈,要一个不留地将他们送进地狱。那是老夫的生存价值。当然也打算对你口中所谓幕后黑手的鼠辈那样做。」
他每说一句话,身体就抖得越厉害。
尽管看不见卡杰尔的脸,但他似乎用上全身力气在哭泣。
「老夫恨斐尔斯,甚至想杀之而后快!因为他是从老夫身边夺走梅莉露妲的元凶……!」
罗玫尔用难以言喻的表情望著他。
在他双眼之中的是怜悯。
总是那样强大又勇敢的卡杰尔,如今却是多么脆弱啊。
「你能明白吗?心爱女人的记忆,随著时间渐渐远去的恐惧!她的笑容、她温柔的声音……!老夫明明曾经记得那么清楚……明明那么爱著她……记忆却随著时间毫不留情地被渐渐夺走……!就算这样,唯独她浑身是血的样子却清晰地留在记忆之中……老夫是在苛责没能保护她的自己!」
……那么为什么──
罗玫尔正要那样问出口,却在开口以前闭上了嘴。
从现在的卡杰尔身上,散发出让他犹豫该不该开口的紧张感。
那并非先前罗玫尔发出的那种向对方施压的气氛。
只是如实表现出他的精神状态……一旦绷断的那一刻,彷佛他就会疯掉那样子的,蕴含著那种悲哀的紧张感。
「就算是那样……但留在老夫心中与斐尔斯积累的那些回忆、情感都让老夫裹足不前……!不管那家伙怎样想,对老夫来说他都是重要的家人……!」
那些叫喊像是硬挤出来……那样子的悲痛。
「你才是,想笑的话就笑吧。笑明明慷慨激昂要完成复仇……到了紧要关头,却露出这么没出息样子的老夫。」
然而罗玫尔望著像在自嘲般说话的卡杰尔,眼神却不可思议地平静。
「……好笑。」
接著他低声说。
听见那句话,卡杰尔身体突然大力震了一下。
「我……脑中的一隅经常在做取舍选择。在做出什么判断的时候,哪一边的风险比较小……为此要选择该放弃什么、该拿起什么。一面思考最理想的是能全都到手,另一方面就现实而言又是不可能的。我脑中的一隅总是在计算著,那条界线应该划到哪里。明明那种想法本身就等于是放弃了……就算有过觉得多么重要的回忆,一旦有需要的话,我就会轻易割舍掉。」
罗玫尔的想法,并没有办法予以谴责。
身为宰相为了竭尽他的职责,至今遭遇过许多非得做出抉择的场面。
其中有过选项有限,并且非常难以抉择之事。
……应该说那种状况还比较多。
每一次他都一再摸索有没有能让所有有利害相关的人能接受的那条路。
是不是有什么……只有自己没看见的其他路。
然而真的是极少数的状况才能找出那条路。
戴上冷酷的面具选择了大多数,相对的是割舍少数的选择。
……就算在那少数之中,有自己「重要」的事物。
「我究竟割舍了多少东西呢。当然我对那并不后悔。虽然不后悔……但我时常会思考。那时候如果没有割舍,事情会变成怎样呢?如果我是你,我肯定会早早做出要放弃哪一边的选择吧……但是你没有放弃。没有轻易地割舍掉。你爱著重要的事物,甚至是过往的回忆。那种现状很有你的风格,很好笑。」
就好的意义上而言,像是一名长大了的少年,那就是卡杰尔的现状。
宛如将宝物一个个疼爱地收藏在自己的宝箱之中,卡杰尔拥抱著过往和记忆。
没有剩余、没有遗漏……想要全部抱住。
相对的在罗玫尔心中,有一根名为信念的支柱。
在那根支柱之前,重要的事物可以变成任何样子。
有时满怀疼爱,然而一旦有必要,有时也会冷酷地割舍掉。
在他心中,那根支柱至高无上。
……两个人的想法完全不同。
尽管并不后悔因自己的想法而做出的选择,但卡杰尔的那种样貌,在罗玫尔眼中非常耀眼。
正因如此,罗玫尔说著那些话露出了微笑。
……卡杰尔静静地抬起了头。
伴随一个就像在央求的表情。
「……反正本来就是你自家人的问题。这件事就暂且交给你了。」
罗玫尔在吐气的同时继续说下去。
先前在宫中的那种语气放松了下来。
「但是……下回要是我察觉到一点动静,我会毫不犹豫地派出私人士兵喔。你要是在相应的期间内没有要行动的迹象,届时我会自己展开行动。」
「……嗯。抱歉了。」
卡杰尔没有继续说话,低下了头。
……因为他知道这对罗玫尔来说,已经是做了可说是不可能的让步。
「老夫一定会解决……无论会变成怎样。」
然后仍是一副软弱模样的卡杰尔,眼中因而亮起了觉悟的色彩。
✝✝✝
「……好,停一下。」
听见拍手的声音,我停下了动作。
「梅露莉丝小姐,你的姿势非常好呢。是托了学武术的福吗?」
对于奥蕾丽娅夫人所说的,我只能面露微笑的同时含糊地点点头。
虽然她向我提问,但很不巧,我现在没有答案。
「可是你的动作太过犀利了呢。如果需要的是迅速行动,那倒是可以……可是社交界追求的是优雅。每一个动作都不能中断,请你注意要很顺畅地接续下去……就像这样。」
奥蕾丽娅夫人说著站了起来,当场做出行礼的姿势。
……跟我刚才试著做的一点都不像。
尽管奥蕾丽娅夫人在白天的会客室里穿著比较休闲,然而总觉得我的双眼看见的背景是派对会场,还有她盛装打扮的模样。
奥蕾丽娅夫人示范给我看之后,再一次坐下。
「那么,你可以从头再做一次给我看吗?」
听从奥蕾丽娅夫人的指示,跟甩动裙襬苦战的我再次动了起来。
……早上上外文课,然后午休过后也要像这样继续上礼仪课,当我回过神来,外头已经太阳西沉了。
拜精神集中所赐,感觉时间过得意外迅速。
……老实说一开始的时候,面对不习惯的这种课程,一整天结束之后,累积了许多精神上的疲劳。
然后现在,虽说是精神集中,但竟然没有察觉到时间流逝……
奥蕾丽娅夫人的课程我也意外地很习惯。
在思考那些事的时候,我发现眼前的桌上摆著一杯茶。
「辛苦了。请休息一下吧。」
「好的,今天也谢谢您了。」
我缓缓地喝起了茶。
「这是你的老家……安德森侯爵家南部的萨比尔产的呢。」
尽管是名为慰劳兼反省会那种课程结束后的茶会,但就连这种时候,奥蕾丽娅夫人也定会像这样慷慨地给予我指导。
……先不说那些,虽然是自己家族管理的领地,我却是第一次知道安德森侯爵领有产红茶茶叶的这个事实,实在惭愧。
我至今到底都学了些什么……是武术啊。
在自我提醒之余,现在觉得沮丧也没用,于是我抬起了头。
「非常好喝。实在惭愧,我是第一次知道我们领地有产红茶。」
「是吗?我记得安德森侯爵家是以生产蜂蜜与矿石而闻名的呢。」
「嗯,是的。」
「这种红茶最近在王都很受欢迎。我听说原本是在某个地方细心栽培。特别是混著安德森侯爵领产的蜂蜜一起喝,堪称一绝,深受好评。」
「原来如此。」
「像这样创造出流行,也是社交存在的原因,是身为妻子或子女的职责呢。」
从奥蕾丽娅夫人优雅的姿态,难以想像会有那样强劲的眼神。
「比方说这种茶叶。由于流行,产地的茶田会扩大,产生新的雇用需求。人民由于能得到安定收入,当地治安应该也会变好,还能再经由那些利益创造出新产业进行投资……为了让自家领地变得富裕,我们担任著重要的业务这个工作呢。」
「……治安变好……是吗?」
我不知不觉中对那句话很感兴趣。
「嗯,是的。生活需要有稳定的收入,但如果连获取收入的工作都没有,那就无计可施了。在这种状况下,举个可以想像到的例子,由于出外工作导致人口外流、窃盗等等的犯罪增加。为了活下去,善恶的概念成了小事以致治安恶化,人心因而更加荒芜……然后这个恶性循环会逐渐恶化……当然并非只有单一原因,但可以说是重要原因之一吧。维持治安固然重要,不过斩断根源本身……能办到那件事的就是领主,而提供协助就是身为妻子的职责。」
斩断根源。
总觉得那句话和我的内心一拍即合。
和至今路易的、哥哥的话,还有通往我的愿望的道路。
「为此必须要对当今的流行保持敏感。市场有什么需求、有什么不足,要从明白那些开始。要赢得战斗就要知己知彼……是吧?换句话说,就是那个意思。」
「……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奥蕾丽娅夫人听见我的话,默默不语只是满面笑容。
我当成她那是肯定的意思,为了继续说下去开口道:
「如您所知,我尚未在社交界亮相,家母也已经亡故。真要说的话,家父也是忽视流行的人。虽然有哥哥,但哥哥还在学园,不会频繁在社交界露脸……您说是近年受到瞩目,究竟是哪位推广了这种茶叶呢?」
听见我的问题,奥蕾丽娅夫人的笑意更深了。
「……我曾问过老爷,有没有什么能当你教材的东西。那只是市场需求,偶然地跟我的需求一致而已喔。」
奥蕾丽娅夫人并没有明确回答那个人是谁。
不过光是那番话就已经足够了。
「是吗……感谢您出色的教导。」
奥蕾丽娅夫人听见我的话,只是一个劲儿地露出温柔的笑容。
随后课程结束,我离开房间,向著玄关走去。
就像是自己家一样……尽管还不到那种程度,但毕竟每天都来的话,里头的构造我大致还知道。
已经没有替我带路的人了。
那就像是我已经得到承认是未婚妻……是未来的家人,我觉得很高兴。
「喔,这不是小梅莉吗?」
听见熟悉的语气和声音我回头一看,不出意料是罗玫尔叔叔。
「罗玫尔叔……罗玫尔大人。」
我情不自禁差点用惯用的称呼叫他,但我随即修正并向他行礼。
「叫我罗玫尔叔叔就行了。事到如今再对我恭恭敬敬,怪不好意思的。」
他身在这个宅邸的这件事,依然令我有种极不协调的感觉,我在心底苦笑了下。
「……因为我是如方才那般,会突然说出那个惯称的经验不足之人。因此在我习惯叫您『罗玫尔大人』以前,可否请您见谅呢?」
「……既然如此,那就没办法了呢。不过小梅莉你还真是变了很多呢。是遭到奥蕾丽娅狠狠操练了吗?」
「哎呀……我同意奥蕾丽娅夫人的教导很出色,但说是操练不太恰当呢。」
「这样吗……你的毅力确实是非常坚强呢。」
「过奖了,不敢当。」
「哈哈哈……完全得心应手了呢。难怪奥蕾丽娅称赞你吸收得很快。」
「哎呀……」
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听到称赞的话,我不禁暗自窃喜。
「她对礼仪规矩还挺严格的,不过却很高兴地谈论你的事情喔。说是个『很强』的小姐。」
奥蕾丽娅夫人所说的,当然不是意味著战斗力,而是精神层面上的意义吧。
能得到那样的好评,我真的觉得很开心。
因为如今我拥有的武器,就只有那个了。
「总之你好好努力吧。虽然因为在跟以往完全不同的战场出战,也会有很多不知所措的事情。如果是你,即使在那里也肯定能成为强者……那么,我差不多该走了。抱歉叫住了你。」
他微笑说完,随后朝著我来的方向走去。
我再次行了个礼,目送他离去。
他应该很忙吧,我漠然地望著他的背影心想。
尽管与往日无异仍旧是一副开朗的样子,但他的眼睛下方有著浅浅的,像是黑眼圈的东西。
果然罗玫尔大人也是……在自己认定是战场的地方持续战斗著。
肯定是那样吧。
……总觉得看清了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人们。
我想……揍一顿在订婚会面以前那个自以为是的自己。
就算现在我看到的他们只不过是少许的一部分,即使如此也能充分称之为「贵族」。
跟我想像过的那些完全不同,然而那肯定是贵族原本的模样。
理解自身背负的事物、义务,想要尽力做好的模样……我对他们抱持著尊敬的想法。
然后如果可以实现……我想成为配得上这个家族的女性。
不,是必须实现。
一定要实现──我重新下定了决心。
「梅莉,你在这个地方呆站,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再次听见熟悉的某个声音,我回过神来。
「路易!……抱歉,我在想些事情。」
「这样啊。没事就好。」
由于路易也去上学住在宿舍,就算我每天都来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实际上自那次会面以来,我们见面的次数用一只手就数得出来。
……那让人觉得有些寂寞。
话虽如此,路易也是在用他的方式努力,所以我实在说不出任性的话。
「……你有时间吗?」
「咦……虽然马车在等,不过接下来我没有什么预定行程。」
「这样啊。那就陪我一下吧。」
就这样,路易握住我的手替我带路。
跟曾经在路上走失时牵起我的,是同一只手。
从那里传来的温暖,让我的嘴角自然上扬。
与此同时,我感到脸颊在微微发烫。
我就这么完全跟在他的后头,而后抵达的地方是中庭。
他护送我到庭院边的长椅,坐了下来。
接著我也在他的旁边坐下。
「……这一带的花,往年的话现在正是盛开的时候。我曾希望总有一天让你看看,能够实现真是太好了。」
他接下来所说的话,让我有种热度更加集中在脸颊的感觉。
「课上得怎么样了?」
「这个嘛,训练……订正,是课程让我获益良多,每一天了解至今所不了解的事,比我想像中的还要有趣。」
「这样啊,那确实很有趣呢。」
路易说著露出浅浅的微笑。
「没办法想像会有你不了解的事情呢。」
「你说这什么话呢。我可是有一大堆不知道的事情喔……实际上我不就不知道你是安德森侯爵家的千金小姐吗?」
「……你那样讲,我不就只能说对了吗?」
「哈哈哈……就是说啊。」
为了让有点在赌气的我心情好起来,路易摸了摸我的头。
「在学园过得怎样?」
「这么嘛……算是很有意思吧。同世代的贵族全数集合,恐怕除了在学园以外应该不可能吧。也受到帕克斯学长很多关照。」
「哎呀……你经常见到哥哥吗?」
「因为不同届,频率并没有很高。打从以你的未婚夫身分跟他打过招呼之后,偶尔也会聊聊。」
「是喔……」
我和哥哥不会在学园相遇。
因为在我入学以前,哥哥就会毕业了。
果然在我面前的哥哥,跟在学园里的哥哥不一样吧。
我仰慕身为家人的哥哥,因此有点在意。
在我思考那些事的时候,路易把手伸向我的头发。
「……你的头发长了呢。」
「嗯。现在留长了……怎么了吗?」
因为我一直以短发之姿在路易面前露脸,说实话我很在意。
「……很适合你喔。不管是短发或是长发。」
「呵呵呵……我很开心。谢谢你。」
清风吹拂,我及肩的发丝随之飘扬。
我稍稍靠近了点,将手放在他的脸颊上,注视著他的脸庞。
「……欸,路易你有睡觉吗?」
……尽管我这样问,但在他的双眼下方没有看见像罗玫尔叔叔那样的黑眼圈,令我放下了心。
「怎么了吗?突然问这些。」
「我感觉罗玫尔大人的双眼下方有黑眼圈……那位大人很忙,我就担心你会不会也是那样。尤其你去学园上学以后,好像也还在帮罗玫尔大人的忙。」
「……没问题的。我跟家父不同,还很年轻。就算勉强了些,身体也还撑得住。」
「真是的,怎么说这种话。之前也说过了,要是搞坏了身体可就太迟了喔。」
「我心怀感激收下你的忠告。」
「哎呀,不能只是收下喔。你得听进去才行。」
我说了像是在挑语病的话,路易再次笑了笑。
「输你一回了呢……我会努力听进去的。」
「真是的……我对贵族人士的印象是自尊心无谓的高又爱摆架子,虽然我自己明明也是贵族的一员呢。」
我面带苦笑继续说下去。
「不过来到这里以后,那些想法变了很多。应该说,会觉得曾经那么想的自己很丢脸。那个光靠印象就自以为了解,并做出判断的肤浅自己。」
「其中也有如你所想的那种贵族吧。况且,对我来说只要立场改变,就又会有不同的见解……印象很可怕呢。只了解一部分就以为了解全部,会有很大的误解。」
的确是那样。
自以为清楚,以那印象为前提做出判断,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啊。
从别人那边听到的事不经消化,懒得自己去思考,只以一整个群体去考虑,忽略个别的差异……然后自以为做出的判断是正确的,但究竟日后能否充满自信地说不会后悔呢?
……为了今后会有所关联的许许多多的人,也为了在那之中做出某些判断之际,绝对不能忘记这个教训。
「是啊,我深深感受到那件事。」
「不过,现在还在训练中吧?那么抱持『学到新东西真是太好了』那样的想法就行了吧?」
「呵呵呵,确实是那样呢……欸,路易。我有个奇怪的问题……」
我中断话语,窥视路易。
他没有露出要打断我的样子。
「为什么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各位,会那么有贵族风范呢?」
「就算你问我为什么……说到底,在如今的你心中,贵族的定义是什么?」
「……这么说来,到底是什么呢?」
目前在我心中,能称得上有贵族风范的贵族就是奥蕾丽娅夫人。
对自己拥有的权威深有理解,并将其为了人民发挥作用……那样的态度。
不过,若问那是不是贵族的一切,我觉得有些不对。
……那就是如今在我的心中,贵族的定义尚未固定的证据吧。
「抱歉,我重说一次……为什么能思考为了人民而行动这种事呢?」
「是为什么呢?……我也只能回答说这在我家很普通。硬要说的话,就我的状况是为了了解人民,曾经被带去很多地方的缘故吧。」
「咦……?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各位都是吗?」
虽然我嘴上表示疑问,但脑中的一隅却是同意的。
我听说罗玫尔大人和父亲大人,曾在街角的酒吧见面,路易也是在城镇遇见我。
环境瞬息万变,我还不曾慢慢考虑,不过如今知道他们两人的真实身分是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人,便觉得那确实不寻常。
大贵族的当家、下任当家居然走在大街上然后相遇……一般来说是不可能的事情吧。
……虽然我对自己的事完全避而不谈。
「要是不了解现况,不论要实施新的政策还是修正都会很困难对吧?所以才这么做。实际上我决定自己要走的路,也是在前往与多瓦伊鲁国之间的战场遗迹那时。」
不过,如果说是为了政治,那确实能够理解。
因为我自己就是上街,跟人们接触……然后明白了很多事情。
最重要的是我能找出未来方针,肯定也是多亏有那些经验。
「这样啊……」
「但是你会觉得不可思议,这件事我才觉得不可思议呢。」
「哎呀,为什么?」
「在哪个世界里会有不希望别人跟自己有同样的心情,想要守护……那般下定决心,克服卡杰尔将军苛刻训练的千金小姐啊。」
听见路易的问题,我不禁面露苦笑。
「我的状况,你也知道……训练最严格那时的原动力并不是那个。」
「也是呢……不过,我从那时候开始就很尊敬你呢。」
「……咦?」
「不论目的为何,有多少人能完成那位卡杰尔将军的训练呢……卡杰尔将军的训练确实很受欢迎,但相反的,其苛刻和严格也是出了名的喔。」
对于从开始训练就只有接受过父亲大人教导的我来说,实在是没什么确切感受的发言。
说实话,我很好奇其他人的训练到底是怎样的?
……虽然也没机会知道了。
「正因如此,我也能理解卡杰尔将军底下为何会汇聚菁英了……先不说那些,比自己还要年幼的女孩,拥有坚强的意志,持续接受连高头大马的男人都会逃走的训练。知道那件事的我,对你抱持著尊敬的想法。然后你这个人的存在鼓励了我。」
「……谢谢。」
路易听见我的话,扬起温柔的笑容摸摸我的头。
路易的笑容真的对心脏不好,我在躲开他视线的同时内心呼了一口气。
因为平时身上的气质很犀利,一见到偶尔露出温柔笑意的模样,现在我心跳加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话说,你经常来这里吗?」
「这个嘛,来跟父亲大人报告后,有些空闲时间的时候,我经常作为休息顺道过来……喏,看见绿色心情会平静下来对吧?疲倦之际,我大概都会这样调适情绪。」
我轻轻闭上双眼,倾听风的细语。
随之而来的是花儿在起舞,树木在高歌。
像是受到吸引那般睁开双眼,只见阳光照耀著美丽的花朵。
简直像是聚光灯打在演员身上那样。
「确实如此呢。非常美丽……让人非常平静。」
这回路易轻轻把手放在我的颊上。
「你现在的笑容很棒呢。」
「咦……」
我一瞬间猜不透他的真意而愣住。
「在母亲大人的身边学习后,你身上的气质变了。你紧绷到让人能感觉出来,总觉得笑容也有些黯淡。那是你为了学习新知识和技术而在努力的关系吧……但是没有必要失去你原本拥有的优点。」
「我的优点?」
「有很多吧?像是一心向著目标直冲,忠于自己的内心欢笑哭泣,还有一身的武术本领,没错吧。」
「但是……我不能跟以前一样,对吧?」
……就像这留长了些的头发一样。
「也许你说得对。今后会跟许多人有所牵扯,为了不会遭到集团排挤,融入其中,也会有必须压抑自己的事情出现。接著就非得制造出厚厚的面具,一直戴著不可吧……但是不要在我面前也那样紧张。不要戴上一本正经的面具,只要保持原本的你,那样就可以了。」
「路易……」
出乎意料的话。
打从向奥蕾丽娅夫人拜师以后,我的现况跟贵族千金的差距有多么遥远……我非常明白。
正因如此,我觉得必须压抑以往的自己。
我认为就算是为了我前进的道路,那也是必要的。
然而路易却否定了那些。
肯定以往的我……他喜欢我这个人。
「……虽然这是我傲慢的愿望。」
不过路易说著却浮现出苦笑。
「傲慢?此话怎讲?」
「将你拉进这条路的元凶,却说著希望你不要改变。没有事物会永远不变的呢。」
「……是啊。没有事物会永远不变呢。」
我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上。
「但是我现在……得救了呢。忠于自我就可以。不是别人,而是出自你的口中。至今所累积的一切,不必割舍也可以……因为你那样讲了。」
贵族的本领是一种武器。
奥蕾丽娅夫人这么说过。
但在不知不觉间,我却觉得总是以自己的面具为优先。
我在他的手上悄悄落下一吻。
「谢谢你,路易。」
路易抓住我叠上的手,贴近我的脸叠上双唇。
「……首先,就在这个家建个训练所吧。」
在唇瓣分开之后,还想说怎么停在鼻子会互相碰触到的极近距离,他便如此低喃。
「可以吗?」
「……你不相信我刚刚说过的话吗?」
「怎么可能。不过居然可以。」
「当然了。」
「谢谢你!路易!」
由于太过高兴,我直接抱住了路易。
「……今后你也会吃很多苦头吧。但是不要积在心里,什么都可以告诉我。我也会像这样依靠你。」
路易的头靠在我的肩膀上。
那种重量和温度,让人觉得舒服极了。
「嗯……」
我觉得能努力下去。
我想要努力,有了那样的想法。
为了能在他身边,跟他一起走下去。
✝✝✝
那之后过了几天。
为了与父亲大人久违的会面,我前往父亲大人的办公室。
除了父亲大人最近很忙碌,我也是每天都前往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因此迟迟没有机会见面。
尽管今天我也有奥蕾丽娅夫人的课程,但父亲大人罕见地放假。
「……父亲大人,现在方便说话吗?」
我敲敲房间以后门就开了,露脸的同时我便提出问题。
原本虽说是家人,仍要预先通报……这是一种礼节,但我家一直都是这种感觉。
对于待在军中时间很长的父亲大人来说,预先通报是种白白浪费时间的事情。
的确在时时刻刻都在变化的战况中,要一一等待预先通报再送来情报,就会迟了一步吧。
完全习惯了那件事,家里也是在不知不觉间就变成没有预先通报了。
以往我都很习惯这件事,所以直到上了奥蕾丽娅夫人的礼仪课以后,才知道这个事实。
顺带一提,阿尔梅利亚公爵家似乎也没有预先通报的习惯。
那是上上代被工作追著跑的当家,为了有效运用时间才那样做的。
「……进来吧。」
「打扰了。」
一进入房间,我罕见地看到遭到大量文件围绕的父亲大人。
明明如果是以往的办公桌,来自领地的报告或军中的资料都只有一些而已。
「有什么事吗,梅莉?」
「我有事想请教您。」
说完,父亲大人就从椅子上起来移动到我面前的位子上。
「为何……父亲大人您会那样坚定地要与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缔结婚约?」
「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一直都很在意。父亲大人会那样强行推动进展的原因。因为我并不觉得父亲大人是为了家族对吧。」
「为何你会那样断言?老夫也是贵族的一员喔。」
「……父亲大人就算您那样讲,但我所知道的父亲大人,果然还是没办法跟那联想在一起。您肯定有其他什么原因吧。」
「我并没有什么特殊原因。只是觉得如果是罗玫尔的儿子,就能将你托付给他……我是那样想的。」
「……真的吗?」
「啰嗦。还是说你对跟路易阁下的婚约有所不满?」
「怎么可能!我从现在就急切盼望著跟他结婚。」
听见我的话,父亲大人似乎安心下来,在呼气的同时开口道:
「那不就得了?……不管契机是什么,你是跟让你露出那种表情的男人成为了伴侣。」
那种表情是哪种表情?
我怀著那种疑问摸了摸自己的脸。
可是光是摸脸……果然不看镜子的话,就不知道自己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话说回来,父亲大人。我还会出席训练。」
「你在说什么?那种事……」
「路易他答应我了。说我只要做自己就可以……因此请让我久违地以梅露的身分参加训练。」
「真是败给路易阁下了。会答应那种事的,也就只有路易阁下了喔。」
「说得也是呢……」
身居高位的贵族子女舞刀弄剑,除了我以外没听说过有其他人。
先不说重武的安德森侯爵家,实在是想不到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竟会允许那种事。
「……难不成您是预料到那一点才促成我跟路易之间的相亲?」
「你又在在意那种事了吗?答案是否喔。说到底老夫不认识路易阁下。话说梅莉你似乎认识路易阁下,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那是我正好来到王都那时的事。那时候您也知道……我正处于低潮对吧?在模拟战中不断落败,训练的成果也不怎么样。在那样郁闷的时期,因为输给多纳提那件事导致情绪爆发……我从家里飞奔出去跑到镇上。我在那时候遇见了他。」
「喔,所以他知道身为『梅露』的梅莉你吗?」
「嗯,算是吧。」
「原来如此……罗玫尔肯定也察觉那件事了吧。那个坏心眼的。」
尽管开口骂人,但是父亲却笑得很开心的样子。
「训练的事只要路易阁下答应那也无妨。不过,好不容易在奥蕾丽娅夫人身边学习,你绝对不能轻忽了。」
「我知道。」
「……不过如果是你应该没问题吧。再怎么说你也继承了梅莉露妲一半的血统。」
父亲大人的双眼露出一丝寂寞。
「……父亲大人您是怎样遇见母亲大人的呢?」
「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尽问些没用的问题……」
「这样不好吗?我自己订了婚,对至今不曾听过的父母走到那一步的过程很好奇啊。」
「……也是啊。老夫跟梅莉露妲是在战场的遗迹相遇的。老夫在做战后的善后处理,在那个地方救护伤患的就是梅莉露妲。」
「……男爵千金在救护伤患?」
「是啊……虽然她似乎没有学过医学呢。即使如此像是更换绷带、配发餐点等等,能做的事很多。她奔赴现场带头做这些事。连妆都没化拚了命地照护伤患;没有任何人指示,晚上待在作恶梦的人身边──注意到的时候,老夫的目光已经停留在她身上了。当时老夫还没有将军这种浮夸的头衔,身为一名队长而经常来探望队员。我们聊了很多事。在老夫的队员之中,也有相当迷恋梅莉露妲的家伙喔。」
「于是乎您向母亲大人告白了?」
「不对,不是告白,而是求婚了呢。」
「哎呀,还真是积极呢……!」
「老夫的对象只考虑梅莉露妲一个人呢。也得到梅莉露妲的允诺,我们便顺利订婚……不过在那之后,老夫获任为将军,变成要继承安德森侯爵家,出现阻碍我跟梅莉露妲结婚的人,相当辛苦呢。尤其是家里的反对声浪也很惊人。哎,当时安德森侯爵家内部也是一片杀气腾腾呢。」
虽然父亲大人刻意用轻松的语气讲,但内容却相当沉重。
「……对她来说,安德森的家名只是沉重的枷锁,侯爵家就像是座狭窄的监狱吧。她在那之前都过得自由自在,是老夫将她拉进那样的世界……但即使如此,她还是选择了跟老夫一起走下去的这条路。然后为了让那些家伙闭嘴,当个不丢脸的侯爵夫人拚命努力。」
父亲大人轻轻摸了摸我的头。
他的动作很温柔,笑容中带著哀愁。
「你继承了梅莉露妲一半的血统。拥有不会输给蛮不讲理的强韧精神,老夫所迷恋的那名温柔美丽女性的一半血统……所以没问题的,今后不管发生多么痛苦的事,如果是你一定能够克服。老夫有那样的把握。」
「谢谢您,父亲大人。」
……最终虽然没听到想听的事,就算是这样,能听到我所不知道的关于母亲大人的事,还是稍稍感到了满足。
✝✝✝
隔天,因为没有上课,我便睽违许久前往训练场。
当然,是用梅露的装扮。
「咦?梅露,好久不见了!」
「休雷先生!好久不见!咦,今天只有这些人吗?」
我环顾周遭之后,歪了歪头。
总是有一大群人在的这个场地,偏偏今天相当冷清。
「嗯,因为今天只开放给护卫队……要是知道今天梅露来了,克洛依兹应该会很不甘心吧。他一直在嘀咕你最近都没出现,他想比一场让你看看自己的身手变好了呢。」
「呵呵呵。我最近都偷懒没训练,现在的我根本谈不上胜负。」
「你说偷懒没训练……是身体不适吗?」
「不,并不是那样……」
总不能说是订下婚约,于是我支吾其词。
「总之不是那样就好……我会严格训练你迟钝的身体,做好觉悟吧。」
「我很乐意!」
睽违已久的训练,我的身体很快就发出了惨叫。
基础训练结束的时候,疲劳感让我的身体无力,呼吸变得急促。
不仅如此,之前能轻而易举响应脑中所描绘动作的身体,现在反应会晚上几秒。
明明那几秒的误差,在战斗之中有可能会成为致命伤。
虽然也说不定是由于身体长大,以致想像和现实产生偏差。
「果然不行。稍微没有做训练直觉就变钝了,最重要的是身体的动作很糟。」
我一边擦汗一边不禁自言自语。
也因为有路易的许可,今后训练的时间似乎能逐渐增加……就在我下定那样的决心之际──
「……喂喂喂,那是你的真心话吗?」
话声与似乎很傻眼的叹息声一同从背后传来,我忍不住回头望去。
「克洛依兹先生!……咦?今天训练场应该只开放给护卫队……?」
「我有事找将军。回程打算邀休雷去喝一杯就顺道过来……没想到你会在。」
「克洛依兹先生,久疏问候了。」
「嗯,真的是好久不见呢……话说问题不在这儿。你当真是很久没训练吗?」
「嗯。克洛依兹先生您应该也知道,我最近都没来这里对吧?」
「说得也是……确实是呢。那么那堆是什么?」
克洛依兹先生手指著我的背后,那边一片尸横遍野。
其中也包括了休雷先生。
「呃,是在模拟训练中当我对手的各位……」
「你的身手不是一点也没变差嘛!」
「没这回事。我想跟我交手过的各位应该知道,我每一道攻击都很轻,反应也很迟钝。因为我跟各位从以前就打惯了,才总算打得过,然而第一次交手的对手就很困难了吧。」
「……不,我说你,跟安德森侯爵家护卫队交手能反应得过来,我认为那就很够了。」
「没这回事。实际上从前在连续绑架贵族子女事件的手下当中就有能手在……世界很大,如果对自己的力量自满,最终会栽个大跟斗吧。」
「你的目标到底有多高啊……」
似乎是对我的话感到傻眼……克洛依兹先生露出一记散发出一丝疲倦的苦笑。
「我的愿望从以前就没变过……在那之前,光是拿剑就需要相应的觉悟对吧?要是以半吊子的身手和觉悟拿剑,反而会让周遭身陷危险。因此仅仅是拿剑就不容许半吊子的身手。我认为如果想要一直拿著剑,就必须累积相应的锻炼。」
在那起贵族子女连续绑架事件中,我终于明白了那件事。
过去我应该明白……我自认为自己了解。
为了保护无力之人的剑,绝非是无坚不摧的这件事。
但是我并没有真正理解。
因为一直在我背后的人……跟我并肩作战的人们,全是些有一定实力的强者。
……跟那起事件的时候不一样。
在我的背后,有甚至用自己的手也保护不了自身的人们。
虽说是跟国军一起战斗,但当时在现场除了我,国军的弟兄们并不在,我只能一个人保护她们。
……那时候如果我没能保护好她们倒下的话?
她们肯定没办法平安无事。
应该说由于我反抗,她们说不定会有更悲惨的遭遇。
正因如此──
我那时候在那里,不可以倒下。
那是拿剑的我的责任,做出行动的我的义务。
……保护他人的沉重和困难,我透过那起事件第一次明白。
「……嗯,我知道梅露你的觉悟有多强。即使如此,你的话语偶尔还是会让我大吃一惊。」
「就是说啊。果然你回来训练才有紧张感。」
疼疼疼……休雷先生这么说的同时站了起来。
「我说你们!就是因为修练不足才导致这种结果!训练暂时变成两倍啊!」
于是休雷对我身后如今还倒在地上的众人大喊。
「不会吧──……」
「哪有这样的啦!休雷先生!」
尽管听见那样的惨叫,但休雷先生还是贼笑著忽视了。
「话说回来,克洛依兹先生,在你身后的这位是……」
我突然察觉站在克洛依兹先生身后的青年。
他留著一头黑发,相貌英俊,并且身材也很匀称。
就算只是在大街上瞥到一眼也似乎会吸引他人的目光,那样的他是在场除了我以外最年轻的。
年纪大概跟哥哥一样吧。
「喔,这是今天的要事之一。刚才我报告时顺道将这家伙介绍给将军了……」
「初次见面,我的名字叫恩琲尔。隶属国军第一师团。不好意思,请问你是……」
「我的名字是梅露。担任安德森侯爵家千金梅露莉丝的护卫。请多多指教。」
「这家伙这次进了国军,原本是内勤。今年上头也通知说在限定时间内,各团最少要收一个内勤作为见习,于是乎这家伙就交给我这队了。不过他的身手还需要修行,暂时也会参加这里的训练吧。」
说到国军,虽然给人战斗集团的印象很强,但隶属于内勤的人也不少。
因为那本身就是一个集团,因此比方说管理预算、各种设备乃至物资等等,都不可或缺。
不过,就算隶属于内勤也是隶属于军队。
由于要求有一定程度的战斗能力,以及有必要理解队伍运用、在前线战斗的人们的情绪,因此往年都会让各团在一段期间内接收隶属内勤的人一起进行训练和任务。
「哦……既然隶属于克洛依兹先生的队伍,也就是说你的本领很不错呢。」
隶属于副长的直隶队伍……假如判断他没有前途,绝对不会有那样的安排吧。
父亲大人和克洛依兹先生就是那种个性。
恩琲尔先生听见我的话似乎有些害羞涨红了脸,并且慌张地左右挥动双手。
那表情是会让人觉得很容易亲近……那样柔和的表情。
「不不不,我还早得很……那个,相较于能这样压制以菁英中的菁英知名的安德森侯爵家护卫队的梅露小姐,我实在是远远不如……」
「我也是还早得很。实际上我今天已经没办法继续再打了。」
我的身体状况,我自己最清楚。
今天不能再继续打了。
「因此,我想今后我也会在这里的锻炼露脸……说不定今后也有机会见面,还请多多指教。」
「感谢您如此客气。我才要请您多多指教。」
「今天我接下来要去吃饭,梅露你有什么打算?」
我跟恩琲尔先生互相打过招呼以后,克洛依兹先生向我搭话。
「十分抱歉,我就先失陪了。那么各位,今天非常感谢大家。」
我在拒绝的同时离开了现场。跟著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我马上擦汗更衣,直接一屁股坐在床上。
久违的锻炼,疲劳感已经在折磨著我的身体。
「……很好。」
不过我内心却弥漫著一股充实感。
果然锻炼很棒。
不论是活动身体,或是每一次挥剑的紧张感。
因为本来以为已经做不了了,我纯粹觉得很高兴。
……假如──
假如未来路易遭到袭击,我也会毫不犹豫地拔剑。
他的身边肯定会跟著很多护卫……不过那并非万无一失。
……就像我的母亲大人那样。
正因为透过那件事,得知了失去重要之人有多痛,因此我再也不想尝到那种痛苦……不想失去他,我更加深刻地认知到那一点。
……明天开始也要努力训练,我抱著那样的想法刚闭上双眼,意识随即融入一片黑暗之中。
✝✝✝
「……父亲大人,霖梅洱公国的调查在那之后怎么样了?」
「嗯……防得很严密,所以不容易呢。」
呼,罗玫尔吐了口气将文件拋到桌子上。
路易拿起了那些,迅速地翻看著。
「稳健派和强硬派……正在一边继续调查各自的内情,并且企图接触是吗?」
「算是吧……不过双方派阀的戒心都很强,果然天天权力斗争的国情实在是……」
霖梅洱公国……那是在塔斯梅利亚王国北部和多瓦伊鲁国东部,和两边各自接壤的国家。
「目前强硬派……主张扩大领土的一派是高层人士中的一部分人。一旦在霖梅洱公国的权力斗争中败下阵来,这个国家的威胁也会消失吧。」
「嗯,为了能在那条线暗中行动,就优先让人去调查强硬派的弱点了……不过事有万一。一旦状况有变,一下子就会发展成战争了。」
「那是指跟多瓦伊鲁国之间的对战吗?……那场战争的诱因确实是多瓦伊鲁国歉收,一下子就开打了……不过霖梅洱公国尽管位于塔斯梅利亚王国北部,但应该由于土质优良,谷物类产量很稳定才是。您说状况有变,究竟是设想到什么样的事情呢?」
「唉,虽然我觉得自己也是想太多了……你知道让由于权力斗争而分裂的国家团结一致,最简单且有效的方法是什么吗?」
听见罗玫尔的话,路易出现一瞬间的迟疑,接著说:
「……是制造共同敌人吗?」
「就是这么一回事。总之……他们国家的权力斗争还没有浮上台面,此外我国还有英雄大人的存在。虽然很可能是我想太多……先不说那些,你那边才是,佣兵的事有进展吗?」
「有进展……与其这么说,应该说连点动静都没有。如同上次跟您提过的那样,聚集在安德森侯爵家的那群家伙,依然留在安德森侯爵家。」
「原来如此。」
「所以您才那样做吗?」
「……什么?」
路易提出问题,对罗玫尔投以锐利的视线。
「促成我跟梅莉订婚的原因啊。她要是嫁到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就不会被当成目标,说不定能够远离战斗……」
「那是你的初恋吧?身为父亲,只是帮了点忙。」
「……我可不知道父亲大人您的个性有那么温柔。」
「笨蛋。我可是很温柔的啊!证据就是我想捉弄可爱无比的儿子想得不得了。」
面对笑得开心的罗玫尔,这回路易送出一记傻眼却仍旧锐利的眼神。
「算了。确实是个性温柔呢……对挚友的话。」
「哈哈哈……还好啦。原本如果是那位小姐,说不定就算被卷入战斗也没问题吧。」
「请不要开玩笑。她确实很强。不过……正因如此她会带头向前冲,为了保护其他人竭尽全力想要张开双手。就是那样强得非常危险。」
「怎么,你是真的迷上她了啊。」
罗玫尔那样冷静的感想,让路易罕见地似乎很慌张地脸上一片红。
不久后,他似是为了掩饰而乾咳一声。
看见路易那副模样,罗玫尔露出一脸贼笑。
「……所以,卡杰尔大人有何打算?」
「他说不想杀他。」
罗玫尔重重叹了口气并且说道。
听见那个答案,路易皱起眉头。
「难不成父亲大人您要容许那件事吗?」
「那也没办法吧。他的气势就是那么强。甚至感觉要是胡乱出手,跟他应该是同伴的我这边似乎会被他反咬一口……」
「可是,那样一来……」
「当然,我告诉过他要是那家伙有动作,我们这边就会行动……路易,不管是怎样的情报都不能忽略。如果你想保护你妻子的老家。」
「我从一开始就这么打算。」
「……我想也是啊。那霖梅洱公国那边就继续由我去找……这次一定要从战火中保护这个国家喔,路易。」
「嗯。」
瞬息之间,两个人带著强烈觉悟的视线互相交错。
然后路易离开了这个房间。
一离开房间以后,路易很快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然后咚的一下坐在椅子上。
「……您似乎很累呢,路易大人。」
在一旁服侍他的青年,看著路易的模样苦笑著搭话。
「看上去像是那样吗?……那么我也还早得很呢。」
「您还真是严格。」
青年静悄悄地倒茶并放在路易的面前。
「……我觉得你才严格啊。尤其是对自己……是吧。」
「没这回事。看样子我似乎也还早得很。」
青年尽管苦笑,说话的时候似乎带著一丝喜悦。
「哦……我很感兴趣。会让你有那种想法的契机。」
「并不是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我只是重新知道这个世界很大。」
路易似乎在思考什么,一瞬间敛下双眼喝了茶。
但是他的视线很快地回到原本的位置。
「……算了。可以让我独处一下吗,琲伦?」
「遵命。那我就先失陪了。」
路易目送青年离开,缓缓开始看起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