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二章 Deep of the Dark

1

拂晓时分的天空下,二十名以上的舰娘组成轮形阵在海上行进。

海面状况良好。波涛和缓,脚下的摇晃不大。吹送的风也强得足以让舰载机起飞。

「旗舰翔鹤通告各舰娘。镇守府的提督下达了命令。」

位于轮形阵中央的舰娘──担任第二机动部队旗舰的翔鹤,以无线电通知全队。她眼前是显示了电报内文的电子面板──传达给舰娘的电报,可以直接送进脑中、耳里,或者以这种方法显示。

「SA作战发动。全舰娘开始行动──以上。」

SA作战是这次对南方海域发动的进攻作战总称。这次的作战,提督会留在镇守府以统筹各部队。

第二机动部队的舰娘们顿时紧张起来。翔鹤深吸一口气,朗声发号施令。

「第二机动部队,即刻以全力向部署在鲑鱼海东部卷岛的飞行场姬发动攻击。各航母,请开始让第一波攻击队起飞!」

「了解!去吧──!」

翔鹤身旁的瑞鹤精神抖擞地回答之后,随即将短弓对准上空,接连射出箭矢。箭矢在空中分裂、变化为舰载机,并开始在瑞鹤上空盘旋集合。另外五名航母舰娘也同样让舰载机起飞。

起飞的舰载机转瞬间便多达两百架以上,它们花了数分钟组成飞行编队,开始朝南方进击。按照预定,它们应该会在约一小时后抵达飞行场姬上空。

让第一波攻击队全数起飞的六名航母,紧接著让护卫队起飞。零战二一型、五二型接连飞向空中。

当作业完毕时,太阳已完全升起,海面上闪著耀眼的光辉。

「让人想起南太平洋海战呢……」

瑞鹤目送舰载机们消失在蓝天里,感慨万千地低语。

「以航母为主角的战斗,向来是这种感觉……」

『──这边也已全数起飞。』

声音来自组成轮形队的舰娘之一──航空战舰伊势。伊势身旁是同型舰日向,远方的天空能看见数架水上侦察机的身影。

在第二机动部队里,伊势与日向除了护卫机动部队外,同时也负责以本身的水上机搜索敌踪。这支部队除了她们俩以外,还有航空巡洋舰铃谷、熊野担任同样的工作。

第二机动部队的侦察机朝四面八方飞去。由于集结的舰娘超过六名,因此敌军必定会察觉己方的接近。尽管深海栖舰基本上以防卫泊地优先,因此不太可能主动攻击这支强大的航母部队,但有备总是无患。

伊势她们放出的水上侦察机,同样没过几分钟便消失在彼方。不知不觉间,舰队又恢复了原先的安静。

『──要是这波攻击顺利,就不必麻烦金刚她们了呢……』

伊势看向侦察机消失的方向,祈祷似地轻声说道。

『──可以的话,真希望能单靠空袭就彻底击破飞行场姬呢……』

一旁已收起弹射器的日向点头。

『──一旦变成夜战,那就不可能不见血了。就连我们这样的战舰也……』

「即使是对你们这样的战舰来说,夜战依旧很可怕?」

瑞鹤不经意地问道。

「夜战容易造成重大损伤,这点我明白。但为什么连防御力强大的战舰也会这样,我就不晓得了……毕竟我是标准航母,没什么夜战的经验……」

日向看向翔鹤,翔鹤则带著微微的苦笑颔首。在这个地方替你妹妹上一堂有点困难的课行吗──她似乎是在确认这点。

日向稍微停顿了一下后,开口说道:

『──基本上,战舰仅主炮、弹药库、轮机部等重要区域──集中防御区块(Vital part)有装甲。因为这么做的重量要比全身覆盖装甲来得轻。』

瑞鹤在脑中描绘起战舰的样子。

军舰中有个横向放置的细长箱子──集中防御区块,而重点区域就在这个部分里面,这样想应该没错吧。确实,这要比以装甲保护全身来得更有效率。人类也是将心、肺等维生所需内脏收纳在包覆胸部的肋骨之内,这么做不但能防止重要脏器受伤,也能避免多余的重量。

『──而且,战舰的装甲防御,基本上设计成在主炮战距离──也就是最能发挥自身攻击力和防御力的中、远距离时,能够承受自身的炮击。舰娘的装甲也是类似的状况──虽然不晓得理由为何,但深海栖舰多半也是一样。』

日向严肃地继续说下去:

『──所以,我们在白天面对吨位不如战舰的对手时,能发挥极为强大的力量──但夜战不一样。夜战由于视野受黑暗限制,容易演变为极近距离的炮击战。在极近距离承受炮击,也就等于要面对高初速的炮弹,不用说战舰,就连巡洋舰的炮击都能贯穿我们的装甲,在集中防御区块内部肆虐。在舰娘跟深海栖舰的状况下,交战的距离往往更为接近,就连驱逐舰的炮击都可能成为致命伤。』

「…………」

『──因此进行夜战时双方都容易受到重大损伤。这一次在抵达目标所在处之前,说不定得进行多次夜战,事情就更严重了。不过,只要这波攻击顺利,就能够降低夜战的可能性。』

瑞鹤吞了口口水。明白夜战的道理后,她彷佛能体会这件事有多恐怖。同时,她也更明白这波事前攻击的重要性。

说不定SA作战的……不,这场战争的结果,在送出第一波攻击队的瞬间就已经决定了──

「──第一机动部队捎来通讯。」

飞鹰一只手抵在耳边,向各舰报告。

「那边的第一波攻击队似乎也已全数起飞。总数三百架以上──跟我们这边一样,除了护卫机之外以全力攻击呢。」

「合计五百架……」

瑞鹤紧张地低语。在这之前,她们从来没有一次将这么多架飞机送往战场。

即使对敌方泊地发动同样的攻击,也会因为无法精准地确认、追踪深海栖舰的位置,使得命中率难以提升,导致行动失去意义。然而,如果目标是不会动的飞行场姬──与她下方的跑道,那就勉强能够成立。

根据翔鹤事前的说明,采取这种特殊战术,会让她们将身为舰娘的力量消耗殆尽,战斗结束后大约一星期无法活动。

镇守府以及提督,选择承担这种一般泊地攻击不能容许的风险,发动这次攻击──

「……我们就一边防备敌军的反击,一边等待战果吧。」

翔鹤彷佛要让全员振作似地说道。

「我们所能做的,也只有这样了。」

2

隔著树荫所见的蓝天里,先后出现许多黑点。

尽管不晓得正确的数字,但五百应该不夸张。它们的模样迅速清晰起来,并且朝著这个方向──南方飞来。

「来喽,五八!」

躲在地面森林里的伊一六八,拿著双筒望远镜大喊。

「这是作战部队的第一击──来自机动部队的空袭!」

「我、我已经吃不下了啦……」

「别玩这种老套的哏,快点起来!」

「呜呜,了解……」

躺在睡袋里的伊五八,一边将乾粮放进口中一边坐起身子。

在这段期间,攻击队依然朝著卷岛的飞行场姬──以及她脚下的广大跑道前进。双方都在伊一六八和伊五八的视野里。

两人躲藏的丛林,位于卷岛北方一座叫萨布岛的小岛上。由于萨布岛紧邻卷岛,因此能一眼望见建立在卷岛伦巴角的敌方泊地、飞行场姬,以及该处机场。

这天,她们俩受命要配合SA作战确认攻击战果,因此避开了敌军耳目登陆萨布岛。

日前好不容易才从鲑鱼海东方的反潜战逃过一劫,马上就接到这项新任务──说实话,这种待遇就算向镇守府报告自己过劳,上头大概也不会有意见;然而,目前除了她们以外没人能接近飞行场姬,所以也没别的选择。伊五八之所以会睡到现在,也是因为太过疲惫。

伊一六八确认伊五八跟自己一样举起双筒望远镜后,将目光转向飞行场姬。

飞行场姬似乎对敌机的接近有所反应,也让舰载机依序起飞。总数虽然接近三百架,但一半以上是轰炸机与攻击机这种不适合迎击的机体,想来是要在空袭前让它们撤离吧。

「事情果然没那么顺利,没办法趁航空战力还停在地面时就解决……」

伊一六八稍微眯起眼睛。

「不过,这么一来说不定行得通……!」

即使三百架里有半数是战斗机,总数也只有一百五十架,难以完全应付多达五百架以上的攻击队。在我方战斗机对付敌方战斗机的期间,只要舰轰队与舰攻队成功突袭跑道,想必就能造成十足的战果。

伊一六八的预期一半命中,一半落空。

没过几分钟,双方的战斗机部队便在飞行场姬的上空爆发冲突,展开混战。

在友军的掩护下,舰轰队与舰攻队开始突击。位于伦巴角泊地的深海栖舰张开弹幕,飞行场姬也开始以自己的主炮和跑道周边的防空阵地射击。然而,舰载机们并未退缩,舰轰队勇敢地俯冲轰炸、舰攻队则是水平轰炸──完全没理会海上的目标。

投弹开始后,跑道上接连发生爆炸,喷出巨大的火焰。爆炸持续不断──冲击甚至传到萨布岛,震撼了整片丛林。

「成功啦!」

伊五八兴奋地大喊。

「照这个样子,即使水面部队晚上不来也……」

「不,慢著!」

伊一六八反射性地叫道。她看见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景象。

跑道遭受轰炸而粉碎──但跑道却于同一时间开始再生。

尽管再生的速度算不上快,却看得出正逐渐恢复原先的样子。

「拥有自我修复能力的深海栖舰!五八从没听过这种事啊!」

伊五八绝望地叫道。

舰载机们似乎也注意到了飞行场姬那种异常的回复能力。即使如此,部分攻击队依旧为了造成伤害而集中轰炸特定区块。它们顺利地将跑道的一部分整个炸烂──但无法破坏所有的跑道。

部分机体试图以机枪扫射浮在空中的飞行场姬,但飞行场姬以自身装甲挡下了子弹,并且用主炮轰下接近的敌机。由于攻击队为了提升命中率而尝试靠近跑道,因此防空炮火带来的损失也逐渐扩大。

「不行了……」

伊一六八丧气地垮下肩膀。

数分钟后,数量大幅减少的攻击队朝北方撤退。

飞行场姬下方的跑道依旧健在。尽管跑道受创的程度足以影响起降,但显然不用多久就能恢复原状。

或许是相信自己会赢得胜利吧,飞行场姬的尖锐笑声,响彻遭到黑烟污染的天空──

「一六八,这么一来……」

声音颤抖的伊五八拉了拉伊一六八的学校泳装。

「……机动部队在收容第一波攻击队后,想必会立刻送出第二波攻击队。可是,连倾注全力的第一波攻击队都失败了,数量更少的第二波攻击队能成功吗……」

要彻底破坏跑道,恐怕得用更为强大的火力给予打击吧。

能够做到这点的──

「我们『这次』一定会打下那座机场对吧……?」

伊五八以颤抖的手紧抓提督指定的泳装。对于这个问题,伊一六八一个字也答不出来。

3

海面已遭夕阳染红的黄昏时分,第二机动部队的舰娘们正忙著收容第三波攻击队。

每架飞机大概都是穿过激烈的炮火才得以归来,几乎找不到没有损伤的机体。其中甚至有些舰载机,就在自己要回归的舰娘面前力尽坠落。

六名航母舰娘都带著沉痛的表情默默作业,没有人多说一句话。护卫的舰娘们看在眼里也于心不忍。

「各舰娘请回报残存舰载机的数量。」

作业告一段落后,旗舰翔鹤宣告。

「我得向镇守府报告才行……虽然大家一定很难过,不过拜托了。」

「剩下零战五二型十架、流星改六架……战轰零战六二型全灭了……」

显得有些犹豫的瑞鹤低声报告。她的声音里毫无霸气,只听得到疲倦与不甘。

瑞鹤起头后,其他航母也跟著报告。每名航母的舰载机存活率都差不多,九九舰轰、九七舰攻的损失特别严重。

「第二机动部队还剩下战斗机五十四架、舰轰二十二架、舰攻十六架,总计九十二架。舰载机的损耗率超过八成,无法继续作战……」

翔鹤低语的声音,彷佛在压抑什么一般。

「然后,第三波攻击结束时飞行场姬的状况──熊野?」

「飞行场姬的两条跑道中,一条破坏了百分之九十,但并未彻底击破。此外,另一条则是完好如初……」

负责以水上侦察机在第三波攻击后确认战果的航空巡洋舰熊野,以忧郁的口气回答。

「换句话说,飞行场姬依然健在……」

「这样啊……」

翔鹤长叹一口气。接著她就像替自己下判决一般,缓缓宣告结论。

「也就是说,我们的攻击失败了呢……」

众航母舰娘之间弥漫著一股沮丧的气氛。瑞鹤也感觉到仅存的一丝战意就此瓦解。

(三次的全力攻击,居然是这种结果……)

她彷佛要寻求救赎一般,望向逐渐转暗的天空。

(这就是我们的极限……)

到日落为止,第二机动部队与第一机动部队一连送出三波攻击队。她们每一次都是全力出击,投入所有能够出动的机体。

然而,三波攻势都无法彻底破坏跑道。目前所造成的损伤,想必明天天亮以前就会在飞行场姬惊人的自我回复能力之下完好如初。翔鹤她们在第一波攻击队返航后,就参考攻击队的报告锁定其中一条跑道攻击,但依旧无法达成目的。

而且,连番出击使得第二机动部队的母舰航空队数量大减,舰娘们的疲劳也到达极限,无法继续作战。恐怕第一机动部队的状况也差不多吧。

数分钟后,镇守府下达了新命令。

第一、第二机动部队的各舰娘,暂时朝南方海域的据点拉包尔后撤,全力支援夜袭部队的攻势──这道命令明确地表示,航母舰娘们在SA作战的工作就到此为止。

「……根本没听过这种事啊……」

飞鹰肩膀颤抖,彷佛在说自己无法接受。

「飞行场姬居然会有那种回复能力……如果事前知道这点,就能用更有效的方法……」

「……的确,好比说集中第一波攻击队的战力打击其中一条跑道,或是进行不让对方有修复空档的强力压制等等。」

瑞凤轻声咕哝。

「不过事到如今,这些都已经是马后炮了……」

「这个重视速度的作战,说不定会白费力气。」

祥凤有些难以启齿地接过话头。

「如果事前对飞行场姬进行侦察攻击,掌握她的回复速度……」

「各位,到此为止。」

翔鹤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战斗还没结束。虽然我们的攻击以失败告终,但还有夜袭部队……大家按照命令朝拉包尔后撤,回到待机船上休养吧。或许明天还得战斗也说不定……」

(在这种状态下,明天居然还得战斗……)

瑞鹤不禁忧郁起来──现在她身为舰娘的力量已经没剩多少。如果真如翔鹤所言明天还得战斗,接下来自己不就好一阵子无法参与任何作战行动了吗?

听到翔鹤这么说,第二机动部队的舰娘们一起掉头,朝向西方前进。

众人再度陷入沉默。心情沉重的瑞鹤,想起了夜袭部队主力金刚四姊妹的脸──尤其是榛名。

(拜托你了,榛名……)

瑞鹤很清楚,机动部队的败北将使得榛名等人身陷险境。但就算是这样,她依旧不得不这么想。

(因为要击破飞行场姬,只能靠你们了……)

4

第一、第二机动部队攻击完毕后过了数小时──鲑鱼海的深处一片黑暗。

视野里的光源唯有天顶群星,但就连它们也不时遭到随风飘动的云朵遮蔽。脚下漆黑的浪潮来而复返,破碎的波涛则为之添上了几分白。

六名舰娘在这片海面上前行。她们是第一夜袭部队──以金刚、雾岛为主力的水面打击部队。

「一片安静呢──」

金刚看著水平线上隐隐约约的岛影,以轻松的口气说道。

「炮击亨德森基地时也是这种感觉,实在是难以言喻。」

跟在后面的雾岛什么也没说,只是无言地追随金刚的背影。

金刚与雾岛的背后是重巡高雄、爱宕,前方则有驱逐舰夕立、绫波探路。

这阵型是以两名巡洋战舰、两名重巡为本队,两名驱逐舰担任前卫。夜战取胜的关键,就在于能多早发现敌踪,因此就算要背负遭到各个击破的风险,还是得让两艘驱逐舰在前方侦察──旗舰金刚这么主张,于是她们采取了这样的阵型。

两名驱逐舰爽快地表示同意。夕立曾活跃于第三次索罗门海战第一夜战,绫波则曾活跃于同战役的第二夜战;在简报的时候,她们似乎就已明白自己的角色。

「绫波、夕立。那边有什么状况吗?」

『──这里是绫波,没有发现异常。』

『──夕立。这边也一样!』

「二二号的样子如何啊──?」

『──有点重,不过还可以用!』

「──显示器好难解读波咿~」

「只能去习惯喽~就往『这个机器能救我们的命』之类比较正面的方向去想吧──」

「──我会的~!」

夕立的回答,让金刚满意地微笑。

她口中的「二二号」,正式名称为「暂称二号雷达波侦测仪二型」,通称二二号雷达,是镇守府第一个用在实战中的水面索敌雷达。

提督所谓的「王牌」就是指这个二二号。先前镇守府的电波武装,只有限定大型舰才能装备的二一号对空雷达,夜间要搜索敌踪得靠肉眼或探照灯,因此二二号的登场使得镇守府的夜战技术水准大为提升。

尽管它的重量会降低舰艇的灵活性,而且情报的表示方法,也不是大家印象中那种全方位的精密单点定位显示,而是将雷达波以折线呈现──换言之,外行人难以解读──的A型显示;即使如此,提督依旧认为雷达的有无会造成极大差异。

有了二二号后,金刚禁止各舰以探照灯照射敌舰。探照灯能让友军明白敌舰位置,相对地也会告诉敌军打灯舰娘所在处。比睿与雾岛之所以会在第三次索罗门海战的两场夜战里受到重创,部分原因就在于探照灯。

「二二号是相当优秀的雷达,我们在萨马海战进行雷达射击时也用过。」

金刚一边说著,一边解读眼前张开的半透明电子面板──上头映出的A型显示情报。

「所以,安心地相信它的效果吧,而且这里的二二号不太会故障。」

『──绫波了解!』

『──夕立了解!我会加油的!』

「很好。」

金刚露出温柔的微笑。

担任前卫的绫波、夕立与本队隔了段距离,在黑暗中呈孤立状态前进。因此她们得面对在接敌同时遭受集中攻击的风险,容易感到不安。为了多少缓和一下这种心情,金刚不时会像这样对两人搭话。

「高雄、爱宕,那边怎么样啊──?」

『──这边也没状况。』

高雄立刻回答。以金刚的位置,即使转头也看不见两人的身影。

『──爱宕呢?』

『──是~这回跟第三次索罗门海战不一样,鱼雷调整得很完美,敬请期待~』

「WOW!让人很期待喔!我已经受够鱼雷的提前引爆了,看到后来连我都要跟著爆炸了呢──!」

金刚以夸张的口吻回应。爱宕、高雄、绫波、夕立都笑了出来。

只有雾岛依旧沉默。金刚轻轻叹口气,接著将通讯调成只有雾岛能听到,简短地说道:

「雾岛。」

「……是的,姊姊大人。」

「我自认为了解你的心情。」

金刚没有转头,继续说下去:

「这次的战斗,跟我们参与过的炮击亨德森机场和你参与过的第三次索罗门海战很像。不,可以说整个南方海域的战事,都酷似索罗门战役。说实话,就算从地形来看,也只会让人认为是在重现当时的情景。」

雾岛什么也没说。然而金刚这番话,正是许多舰娘在经历过先前的战斗之后,埋藏在心中的感想。

这个世界,实在太像自己原先诞生的世界了。彷佛有某人的意志从中作祟一般。

就连深海栖舰,也让她们觉得跟自己有某种程度的关连。

「理由不明。不知这是神赐予我们的第二次考验,还是神想成就某人『让那场战争重新来过』的愿望,要怎么解释都行。不过,有一件事可以确定。」

金刚抬起头,望向群星闪烁的夜空。

「这个世界,就跟我们过去战斗的世界一样,有许多认真过日子的人。」

「…………」

「关于你的下场,以及乘员们『之后』的事,我已经从其他舰娘那边听说了──可是,那些东西跟这个世界的人们无关。」

雾岛下意识地握紧拳头。注意到这点的金刚继续说:

「在这个世界努力生活的那些人,他们的明天就在我们的掌上。所以,这场战斗必须压抑私人感情,只想著让作战成功就好……金刚型巡洋战舰四姊妹中头脑最清楚的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吧?」

「我明白……至少我这么认为。」

雾岛看向脚下的黑色海面。一会儿后,她再度开口。

「可是,这种话只有没在战斗中留下悔恨的金刚姊姊大人才说得出口,这点还请姊姊大人别忘记。」

她向著金刚溅起水花前进的背影说道:

「我们在拯救人们的同时,也想做到在那场战斗中没能做到的事。虽然就像金刚姊姊大人你说的一样,这只是私人感情……」

「OH,听你这么说让人有点难过呢──」

金刚耸耸肩,感伤地回答。

「我也有不甘心的地方啊……」

「姊姊大人也有?」

「Of course!说到那个时候──」

就在金刚转头看向雾岛,打算讲起往事的瞬间──远方炮声响起,夕立出声报告。

『──右方二十度,距离两千处有敌舰的炮击火光!我们被发现了──!』

「了解!绫波,立刻支援夕立!我们也会马上过去!」

金刚即刻回应。这段期间炮声越发清晰,水平线上更亮起了许多开炮的火光。

『……!可恶──!』

「夕立,后退!」

金刚对大喊的夕立下令。尽管本队以全速航行,但赶到夕立那边似乎还需要数分钟。

「光靠一艘驱逐舰──」

『──不行!要是我逃跑,敌人就会转往金刚姊你们那边,变成混战!这么一来……』

「夕立!」

『──可别小看索罗门的恶梦!』

金刚眼前的A型显示器上头,出现复杂的晃动──这就是夕立忙于回避和炮击的证据。据说夕立在第三次索罗门海战第一夜战时,也曾冲进敌阵之中缔造惊人的战果。所幸本队看见敌人时,夕立的奋斗还没结束。

「看见了──从外型来判断,敌方是一艘轻巡洋舰跟五艘驱逐舰组成的水雷战队!距离三千!」

金刚大喊。距离三千──以战舰的炮战距离而言,可以说非常地近。而且,敌军正急速接近──这样下去会让敌舰冲进怀里,但保持距离又会让夕立身陷险境。

「姊姊大人?」

「全舰,开始突击──!」

金刚毫不犹豫地下决断。

「全武装自由使用(All guns free)!见敌必战(Search and destroy)!不过为了避免混乱,尽可能维持阵型!」

号令一下,四人开始突击。高射炮、副炮、主炮──她们对敌人投注所有的火力,同时向前冲去。

另一方面,敌军水雷战队也将原本对付夕立的火力转为瞄准金刚她们,开始突击。至于夕立──则在不知不觉间断了通讯。

两支水面打击部队的距离登时拉近。黑暗中,大量炮火如雨而下,水柱接连迸发。

当然,舰娘们不可能毫发无伤。四人先后中弹──跟著发生爆炸。尽管多数冲击都由装甲抵销,但仍旧有部分贯穿防御,粉碎了武装。

「……呜!敌方的炮火比较准……!」

雾岛大受打击似地喊道。

「这片海域的敌人,跟先前的敌人不一样……?」

「一定是雷达性能的差异!」

金刚一边蛇行一边回喊。

「敌方抢先对装备了二二号的夕立发动攻击──也就是说,敌方在二二号的有效范围外就已经──」

「哇啊────!」

背后传来惨叫与爆炸声──她们转身一看,表情顿时僵住。

高雄其中一座20cm联装炮发生爆炸,起火燃烧。损伤范围甚至扩及腰间的炮塔基部。

她无惧于火灾继续炮击──然而,敌军的炮火集中在高雄身上,水柱遮住了她的视野。在黑夜里,舰娘身上的火灾火光正好成了标靶。

「别管我,各舰继续前进……!」

脱队的高雄大喊。

「我来当诱饵!以击破敌军为优先──」

「了解!各舰继续突击!」

金刚立刻回应。要是救援起火的高雄,就连被火光照亮的自己也会成为标的。

「现在,敌军的炮火正对准高雄──Chance!」

「了解!唔喔喔喔喔!」

「我明白了!开炮开炮开炮────!」

雾岛与爱宕也大吼一声继续炮击──或许是气势产生了效果吧,敌舰接连中弹,一艘艘随著爆炸而陷入沉默。

不到数十秒,所有深海栖舰都已陷入火海,静止于水面上。

「赢了吗……?」

雾岛确认似地咕哝──紧接著。

「各舰,回避运动!」

金刚尖叫出声──她的眼睛盯著海面。

「敌方的鱼雷──雾岛!」

「怎么会……!」

雾岛脸色铁青──眼前的海面上,能看见多发鱼雷画出白色轨迹朝她逼近。

击破所有深海栖舰后又过了十分钟,第一夜袭部队的舰娘们才重新集合。

损伤可以说相当严重,特别是前卫夕立受到重创,失去了数座炮塔和二二号。鱼雷没遭到诱爆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爱宕在炮击中损失一座炮塔。雾岛也在最后一刻遭鱼雷命中,导致航速低落。

其他舰娘也受到了相当于小破程度的损伤,唯一毫发无伤的成员,只有晚到一步的绫波而已。

只是跟白天能轻易击破的水雷战队交手,就造成了这么大的损伤──这结果足以让人深切体会夜战的恐怖。

「不过都到了这里,也没办法回头了呢。」

在深海栖舰残骸冒出的黑烟之中,金刚以严肃的口吻宣告。

「全舰都还能航行,提督也没下令撤退──抵达飞行场姬所在处的路程还有一半,只能继续前进了。」

六人默默地组成阵型,重新前进。

前卫一样是绫波与夕立──尽管让受损的夕立担任前卫很危险,但为了确保本队安全也别无他法。方才的战斗之所以损失没有更为惨重,也是因为本队能维持阵型进行突击,避免形成混战。

「姊姊大人……」

「……真担心比睿和榛名呢。」

金刚并未回头看向雾岛,只在嘴里轻声嘀咕。

「特别是比睿。那孩子虽然总是表现得很乐观,但她心里应该非常害怕那个悲惨的下场重演才对。而且,她内心也觉得自己会有那种下场是无可奈何。」

「…………」

「所以,我非得保护她不可──不能再让她面对那种悲哀。当然,你跟榛名也是。」

「姊姊大人,你果然……」

雾岛出声询问。她想到方才那场战斗开始前,金刚那些有关自身悔恨的话语。

金刚回过头来,沾上硝烟的脸庞神情开朗。

「这是身为金刚型四姊妹长女的义务。」

5

以比睿、榛名为主力的第二夜袭部队,也展开了一场死斗。

「新的敌方舰队在左二十度,距离两千──敌军一边开火一边急速逼近!他们原先应该是躲在岛屿后方!」

担任前卫的驱逐舰之一──夕云的尖叫响彻海面。

「重巡二、轻巡一、驱逐舰三!榛名姊!」

「全舰,请突击!这个距离不管怎么移动,都会让对方冲进怀里!」

应答的「了解!」紧接著响起,六名舰娘跟著以全速开始突击。

这支部队除了旗舰巡洋战舰榛名以外,还有同型舰比睿、轻巡长良、驱逐舰夕云、长波、卷云。舰队以比睿和榛名为本队,长良、卷云、长波配置在两人前方担任扫荡队,更前方的夕云则负责前卫。她们打算以前卫的二二号抢先发现敌舰队,再让扫荡队突击以封住敌军行动,本队则在安全的位置提供火力。

在突击开始的同时,六名舰娘炮门全开。

她们个个都身负小破以上的损伤,身上更冒出黑烟──因为第二夜袭部队先前已经碰过一次敌军的水雷战队了。此外,她们也已累积了不少疲劳,动作没有第一战那么洗炼。

「扫荡队的各舰,各自发射鱼雷!这个距离没办法进行统制雷击!」

长良大喊。在敌舰不用数分钟……甚至数十秒就会冲到面前的情况下,等待号令依序发射鱼雷无疑是自杀。

正如长良的预测,两军水雷战队瞬间便已彼此交错,展开一场贴身的炮雷击战。各舰的间距连一百公尺都不到。

「该死的大块头────!」

「拜托命中啊────!」

长波和卷云在大喊的同时连续发射主炮。两人的目标是敌驱逐舰,轻巡似乎是由夕云和长良应付。

敌驱逐舰群和长波、卷云擦身而过,炮火在伸手可及的距离交错。两人都遭到多发炮弹命中,武装和衣服一件件炸飞。

在扫荡队陷入混战时,榛名与雾岛同样地也和敌重巡展开炮击战。

双方皆以最大战斗速度一边开炮一边缩短距离,彼此间距只剩数百公尺。

「给我中啊────!」

比睿大吼一声,两名金刚型巡洋战舰以副炮和高射炮轮番炮击。她们并未使用主炮──因为敌我相对速度太快,主炮无法瞄准。

两艘敌重巡在承受两人炮击的同时,也先后开炮命中她们。重巡的主炮似乎在这种状况下还是能够瞄准。

比睿、榛名的周围接连发生爆炸──炮弹轻易地贯穿了装甲,对装备造成打击。尽管主炮幸运地没有受损,但有过半数的副炮与高射炮遭到破坏,化为冒出黑烟与火焰的铁屑。

数十秒后,两艘重巡和比睿、榛名错身而过,就这样消失在黑暗中。不晓得对方会立刻掉头,还是就此脱离战场。

(居然会被重巡伤成这样……)

榛名看著两艘敌舰消失的海面,懊悔不已。

如果在白天战斗,重巡根本不是战舰的对手。然而在夜战……尤其是极近距离的炮击战之中,主炮遭到封锁的战舰完全落于下风。

她很想追击,但二二号已遭到破坏,使得A型显示器失去作用。尽管打开探照灯或许能重新捕捉到敌踪,但榛名跟金刚一样决定禁用探照灯。

(而且,这次也跟上一次一样,被敌军先发制人形成混战。这么一来……)

「姊姊大人……」

榛名试图询问比睿对于战况的感想──却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比睿的表情充满杀气。她眼中带著某种激昂的情感,紧盯失去敌重巡踪影的海面。

「比睿姊姊大人!」

榛名仓促间叫出声来──比睿彷佛回过神一般霍然惊觉,呆呆地看向榛名。

「怎么了,榛名……」

「这样不行……」

榛名握起比睿沾满硝烟与海水的手,恳求似地接著说下去:

「不能被怒火和屈辱控制……我们是为了拯救这个世界的人们……」

「……这种事我知道……」

比睿别过目光,彷佛要压抑自己的感情般低声说道:

「可是,我……!」

瞬间,远方传来炮声──蓝白色闪光接连产生,让比睿和榛名的身影清楚地浮现。

「……这是……!」

「是星弹(Star shell)啊,榛名!」

星弹就是照明弹,跟探照灯一样能以光亮让敌人从黑暗中现形。由于这种炮弹是以主炮发射,因此会降低舰艇的攻击力,还有因火光而暴露自身位置的风险。

敌军似乎宁愿承受这种风险,也要再度挑战榛名她们。两艘重巡反覆发射星弹与一般炮火,再度朝两姊妹冲来。

「榛名,剩下的晚点再说!现在先解决眼前的敌人!」

跟榛名一同开炮的比睿对妹妹大喊:

「因为我们无论如何都得达成目标才行……!」

「了、了解!」

榛名虽然这么回答,却总觉得她们似乎正踏上一条不归路。

6

从舰娘待机船「海洋丸」甲板所见的景象,平稳得会让人忘记这里是战场。

星空之下,深蓝的海面安静地晃动。碎浪藉著萤火虫的妆点,发出美丽的蓝色。这里除了海浪声以外,什么也听不到。

「其实,我不该待在这种地方的……」

瑞鹤靠在甲板的扶手上,轻声说道。

现在是十一点。上级下令航母舰娘们养精蓄锐,本来她非就寝不可。然而,瑞鹤实在是睡不著,所以来到了这里。

周围没有人影。姊姊翔鹤似乎因为第二机动部队旗舰的重任太过操劳,已沉沉睡去。

(虽然作战似乎进展得很顺利……)

由于夜袭部队会定期捎来报告,因此待在「海洋丸」也能掌握她们的进击状况。

目前,两支夜袭部队正按照事前的计画,逐渐接近飞行场姬。两边都在两度战胜敌舰队后,选择继续进击。

(不过,这是单从结果来看才会这么想……)

瑞鹤一阵心痛。

跟敌舰队两度交战,使得两支夜袭部队都全舰受损。尽管大家都还能战斗,但失去部分武装或进水导致速度低落的舰娘却很多。就连队中防御力最强大的金刚型巡洋战舰四姊妹也不例外。

在各舰受损这么严重的状态下,要造成超出飞行场姬回复能力的打击相当困难。如果有舰艇在跟飞行场姬和其护卫的战斗中大破,导致无法航行,夜袭部队将难以脱离战场。这么一来,可能会重演第三次索罗门海战第一夜战后比睿的下场。

(可是,我们别无他法……)

既然两支机动部队空袭失败,她们只能将希望赌在夜袭部队的炮击上。若要压倒飞行场姬那惊人的回复力,唯有战舰的舰炮射击。

但是,瑞鹤心中还有个更深的疑惑。

这次作战,是否在误判飞行场姬能力的时间点就已失败了呢?就像瑞凤说的一样,为了要让作战更为确实,是否该先对飞行场姬威力侦察再正式出动呢?让作战就这样进行下去真的好吗?

先前简报时,提督特地亲口回答舰娘们的疑问。那是不是证明了提督自己也无法接受这次作战呢?记得冲之岛近海战役时,提督也对五航战出击一事展现过同样的态度。

(那么,该不会这次作战……)

「瑞鹤……?」

背后传来声音,令瑞鹤吃惊地转过头去。接著,她大感意外地对眼前的声音主人开口:

「矢矧……」

「对不起,打扰你独处了。」

阿贺野型轻巡3号舰──矢矧不好意思地回答。

这次矢矧应该是两支机动部队的前卫成员之一才对。尽管阿贺野型是最新型轻巡,最适合这次的夜袭任务,但由于到任时日尚短的她们训练程度不足,因此没在任务成员之中。

瑞鹤连忙摆手。

「啊,没关系没关系,我只是睡不著而已。正好我也想找个人聊聊天呢。」

「你也睡不著吗?」

矢矧似乎松了口气,不再那么紧绷了。

「那个,其实我也差不多……虽然应该没累积什么疲劳才是……」

「没办法呀。矢矧的实战经验还不多……啊,不用因为新到任就那么拘谨啦,用平常的方式说话就好……对我太有礼貌,也会让我觉得有点寂寞。」

「谢谢你,那就这么办吧。」

矢矧开心地露出微笑,瑞鹤也松了口气。

对瑞鹤来说,矢矧是一名跟自己相当有缘的舰娘。

矢矧完工后,就被拔擢为第十战队的旗舰,负责护卫以瑞鹤、翔鹤为主力的机动部队,并且跟她们一同参加了马里亚纳海战。这场战斗,矢矧在瑞鹤的僚舰翔鹤、大凤遭到潜舰鱼雷击沉后,救出许多舰上乘员;更在之后的空袭保护瑞鹤,减少了瑞鹤的损害。瑞鹤之所以一直到最后都让人称做「幸运航母」,或许就是托了矢矧的福。

不过,这还是瑞鹤第一次单独与矢矧见面。矢矧到任后,就因为参加训练而很少留在镇守府,这点忙著准备SA作战的瑞鹤也一样。

矢矧站到瑞鹤身旁,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接著叹息般将这口气吐了出来,并再次睁开眼睛。

「看著夜晚的海洋,会让人想起许多事。只不过,想必每个舰娘都一样就是了。」

「是啊……」

「……瑞鹤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半年前,冲之岛近海的战事白热化那段期间。上头将当时还在接受翔鹤姊锻炼的我投入实战……虽然发生许多事,但总算是走到了现在这一步。」

「我已经听说了你身为『幸运航母』的因果。」

矢矧就像怕伤到瑞鹤一般,委婉地说道:

「该怎么讲呢……辛苦你了。虽然就运气这方面来说,我实在没什么值得一提的部分,所以有种事不关己的感觉就是了。」

「就战功这点来说,我倒觉得矢矧你也很厉害呢。」

瑞鹤已经从雪风和响等生还的驱逐舰口中,听说了阿贺野型三姊妹的经历。

矢矧在马里亚纳海战过后,从护卫机动部队的任务中解放,一直存活到大战末期。

听到瑞鹤这句话,矢矧害羞地微笑。

「听到你这么说让我很开心。当然,这里的我还不成熟就是了──不过,我很快就会追上大家。如果我再早一点到任,就能参加这次的夜袭,说不定能让战况变得更有利……一想到这里,就让我有点遗憾。」

「这点实在是无可奈何。」

「瑞鹤见过变成舰娘的大和吗?」

矢矧突如其来的问题令瑞鹤有些困惑,于是她回问道:

「你说大和……」

大和型战舰1号舰,大和。搭载了九门45倍径46cm主炮,最大最强的战舰,跟瑞鹤同一时期完成的舰队决战王牌。瑞鹤也记得自己曾在特鲁克环礁与内地见过她的英姿。

她想起自己刚来到镇守府时,就曾因为没看见大和的踪影而十分在意。

「嗯。我在大战末期,跟大和一起前往冲绳。虽然我比大和先沉没,不过大和没多久也跟著沉了──我是这么听说的。」

瑞鹤看见矢矧脸上出现阴霾,但她什么也没问。

关于大战末期大和往冲绳进击一事,在镇守府里相当于禁忌话题。尽管除了矢矧以外还有数名也参加了该次作战的驱逐舰舰娘,但她们从未谈过这个话题。

「就算是我,也想像不到大和会成为怎样的舰娘。」

矢矧的视线转回漆黑的海面上。

「不过,即使是那个飞行场姬,以大和的火力要粉碎她应该还是绰绰有余。我自己也希望这次能好好保护她……既然我在这里,那么她就算已经到任也不奇怪……」

「的确,这么说也有道理……」

近来到任的舰娘除了少部分例外,大多都是在「那场战争」前夕或战争中完成的舰艇。考虑到这一点,大和就算已经到任也不足为奇。

关于大和的火力这部分瑞鹤也有同感。大和的火力远非金刚型所能比拟。尽管她跟其余战舰一样有速度上的问题,但如果大和到任,或许会成为对抗飞行场姬的最佳手段。

依旧盯著海面的矢矧压低了声音。

「可是,说不定大和会拒绝跟这场战争扯上关系……」

「拒绝?这是为什么……」

瑞鹤难以置信地问道。

确实,提督让舰娘自己决定是否为这个世界而战。可是,在同伴们纷纷参战的情况下,应该没什么舰娘会拒绝才对。

矢矧有些难以启齿地回答:

「我想你应该已经感觉到,这场战争的发展,跟我们所熟知的战争实在太像了。而且,这次SA作战一味贪快……我们或许在重蹈覆辙也说不定。」

瑞鹤安心了。因为矢矧也跟自己一样,对这次作战感到疑惑。而且,矢矧也察觉这场战争的发展,酷似她们过去的战斗──

「我不认为变成舰娘的大和,会积极地想跟这场战争扯上关系。」

矢矧踌躇似地沉默了数秒后,面向瑞鹤明确地说道:

「因为她应该了解『那场战争』最为丑陋的部分……而且非常害怕那些事情重演。」

7

黑夜的彼方,隐约浮现了岛影──在岛屿的上空,浮著某种放出红色光芒的物体。

至于那究竟是什么──榛名她们立刻就明白了。

「那就是卷岛……」

榛名紧张地低语。

「还有飞行场姬的本体……」

「我们总算抵达了呢……」

比睿感慨万千地说道,同时看向水平线上的卷岛,以及在岛屿上空张开装甲的飞行场姬本体。

其他舰娘也一样。第二夜袭部队所有人,全都无言地盯著远方的目标。

(这也没办法。考虑到先前的战斗……)

榛名在内心叹了口气。

(抵达这里之前,总共经历了三场夜战──虽然全都取得胜利,大家却也因此……)

由于连番中弹,全员都受到了中破程度的损伤,冒出黑烟。还好火灾这个夜战中相当致命的要素在众人身上并未太过严重,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六人就在这种状态下,抵达能望见卷岛和飞行场姬的位置。考虑到每场夜战都在跟死亡打交道,全员都踏入了无我的境界也十分合理。

「金刚姊姊大人她们……好像还没到呢……」

比睿确认似地咕哝。如果金刚她们已经开始炮击,应该会听到类似的炮声才对。

(目前看来,似乎没有遭到敌舰队伏击的徵兆……)

榛名为了戒备而四处张望。经过三次夜战,她们已没有任何完好的二二号,只能靠肉眼搜寻敌踪。

到处都看不见疑似敌影的东西。周围只有黑夜、星空,以及晃动的海面而已。

六名舰娘无言地在寂静的海上前进。计画中的炮击位置──伦巴角近海就在眼前。

榛名内心涌起一股「说不定……」的期待。

说不定,敌方主力会因为某种理由没注意到她们,比方说派部队前去迎击金刚她们的第一夜袭部队之类。毕竟对亨德森机场的炮击行动,也是在这种寂静的黒暗中开始。

与飞行场姬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六人侵入伦巴角与北方萨布岛之间的海峡,距离炮击开始,只剩数十秒──

「通告各舰,现在进入炮击态势。」

比睿以压抑的声音宣告。她扬起四座──不,第一炮塔已经在第三次夜战遭敌巡洋舰粉碎,所以是三座45倍径36cm联装主炮。本队依照比睿、榛名的顺序行进,对飞行场姬的炮击由领头的比睿负责指挥。

「榛名,要上啰。炮击预备。」

「了解……」

在炮塔内众妖精以主炮瞄准的期间,榛名紧盯目标。

飞行场姬本体在黑暗中放出红焰一般的光芒,同时也戒备似地四处张望。

敌人──似乎察觉舰娘正逐渐接近。然而,飞行场姬本身好像也只能靠肉眼捜索敌踪,所以似乎没察觉榛名等人的存在。

「距离炮击开始还有十秒、九、八……」

比睿开始倒数。水平线上依旧没有敌影。

榛名闭上眼睛祈祷。

(如果这次攻击失败,一切都白费了……所以,拜托……)

「五、四、三……榛名!」

「了解!全炮门,炮击开始!目标,飞行──」

就在这个瞬间,远方迸出闪光。紧接著,沉重的炮声连环响起。

夕云的叫喊彷佛要盖过这阵声响般传来。

「方位四十、距离两千处有敌舰队!数量三──恐怕是战舰!」

同时,率领扫荡队的长良也出声报告。

「方位十、距离千五处也有敌舰队!轻巡一、驱逐舰二──是敌军水雷战队!正急速朝我方接近!来不及进行统制鱼雷战!」

「……!」

无处发泄的怒火,令比睿的表情为之扭曲。榛名勉强克制住自己不因为这最糟糕的发展愣住,接著大声喊道:

「全舰,开始突击!」

榛名听著众舰娘的回应,同时看向远方的敌舰队与飞行场姬──她这回真的愣住了。

飞行场姬看著她们,露出得意的微笑。

就像在看掉入陷阱的猎物一样。

8

还在赶路途中的第一夜袭部队,也确认到伦巴角海域的战斗已经开始。

「看来果然遭到伏击了呢……」

金刚以平板的声音说道。前方的水平线上能看见卷岛的影子,以及众多炮火的闪光。

以第一夜袭部队的立场来说,应该尽快前去支援。第二夜袭部队应该也已在连番夜战中受到不少损伤,实在不太可能又击破埋伏的敌舰队又对飞行场姬炮击。

「话是这么说……」

金刚将沾满硝烟的脸转向后方,显得有些忧郁。

她背后共有雾岛等五名舰娘。然而,装备外观勉强还算正常的只剩雾岛、绫波,高雄、爱宕、夕立在三连夜战后已经失去了七成武装,黑烟直冒。

担任前卫而不断被迫孤军奋战的夕立损伤尤其严重,得靠著绫波的搀扶才能航行。一旦加入夜战,说不定会有舰娘被击沉。就算悻免于难,要是无法顺利击破飞行场姬,天亮后也会遭到空袭。

「……绫波,听得到吗──?」

金刚出声询问,并未转头。

「……有,绫波听到了。」

「你护卫夕立、爱宕、高雄往拉包尔方向后撤。」

「后撤……金刚姊!」

「你是不是误会啦,绫波?」

金刚左右摇晃食指,嘴边挂著一如往常的乐观微笑。

「对于我和雾岛这两艘金刚型巡洋战舰来说,速度低落的舰艇只会碍事。为了让我们自由行动,你们应该离开这里!」

「太危险了!如果遭到敌方的水雷战队或潜舰袭击……」

「反正一变成混战就会有这种危险──何况对我们来说,尽快解救比睿最重要。」

「…………」

「回答呢?」

「……了解。」

「很好!」

「金刚姊……」

语气苦涩的话音响起──是夕立。

「比睿姊就拜托了……」

她数度哽咽,显得十分痛苦。

「我在那场战斗中,没有保护好比睿姊……虽然我很努力,却还是办不到……尽管那段记忆其实很模糊……」

「我明白……今晚辛苦你了。」

金刚温柔地微笑,接著一个转身并伸出右手。

「去吧,之后就交给我和雾岛!我一定会支援第二夜袭部队击破飞行场姬……回到大家等待的地方──!」

四人不舍地转身,消失在黑暗的彼方。

等到看不见她们的身影后,雾岛紧张地问道:

「姊姊大人,你该不会……」

「雾岛似乎也误会了呢──」

金刚再度摇晃起食指。

「我也没打算沉~跟深海栖舰的战斗可还没结束……让她们四个离开是为了将来著想喔──」

「…………」

「好,走吧!比睿、榛名,还有敌方那个令人怀念的机场,正在等待我们!」

「……是。」

雾岛神情复杂地颔首后,便跟著金刚前往炮火闪动的伦巴角海域。

9

打从战斗一开始第二夜袭部队就陷入劣势。长良以下四员光是应付敌方水雷战队就已经忙不过来,看似战舰的三艘深海栖舰也立刻朝榛名比睿接近,展开炮击。

(战力是二比三……正面对决的话没胜算!)

比睿与榛名一边航行,一边前后左右地回避来自三艘敌舰的炮击──穿甲弹造成的水柱与星弹放出的光亮。虽然敌方的命中率目前还是很差,但这样下去会演变成极近距离的炮击战,在最糟糕的情况下,她们可能会被单方面屠杀。

夜色中看不清三艘战舰的舰种。如果夕云的报告无误,对方应该是RU级或更高阶的TA级──不过,现在就连想用肉眼瞄准也会受到水柱妨碍,因此无法确认。从水柱的大小来看,敌方主炮全都是比榛名她们还要强上一阶的41cm级。

「……呜!」

炮弹坠落在极近处──水柱接连窜起的同时,更有无数炮弹破片射出,在榛名的装备上刻下无数伤痕。这点比睿也一样──大概是回避运动导致妖精们的灭火停摆吧,从她身上冒出的黑烟与火星越来越多。

「……呜,再这样下去……!」

在进行回避运动的榛名心中,有个越来越强的疑问。

既然在这里爆发夜战,炮击机场的计画不就成了空谈吗?此时拋下遗憾撤退,是不是对往后的战局比较有利呢──

「榛名。在敌舰进入必中射程内的同时打探照灯,先解决两艘!」

「姊姊大人……!」

比睿出乎意料的提案让榛名吓了一跳。比睿一边拚命地回避,一边盯著敌战舰──背后的飞行场姬。

「一旦打开探照灯,我们就会被盯上──可是,相对地我们也能确实地命中敌人。只要我们两个一起出手,就能击破两艘敌舰……!」

「但是,这样做有可能两败俱伤……!更何况,就算解决掉两艘,也还剩下一艘啊!」

「只要运气好我们两个都……不,只要有一个活下来,就立刻击破剩下那一艘,然后朝飞行场姬炮击!只要有任何一艘战舰活著,我们就有胜算!」

「太乱来了!这与其说是赌博,不如说是──」

「拜托你,榛名!我想赢这一仗……我想赢得胜利,洗雪当时的悔恨!」

比睿大声喊叫,试图逼榛名让步。两人跟三艘敌战舰的距离急速缩短。

「所以就这么做──打开探照灯!」

比睿正面对著敌战舰──打开了探照灯。榛名不得已只好跟著做。

紧接著,自比睿和榛名向外延伸的巨大光束抓到了两艘敌方战舰。两艘都是TA级──西方海域初次现身的舰种,据说防御力更在金刚型之上。不过在这么近的距离,装甲已不成问题──

「榛名,开始炮击!齐射──!」

「了解!」

在吶喊的同时,比睿与榛名的所有炮门迸出巨响。另一方面,TA级并未因探照灯而感到吃惊,反而以此为光源继续炮击。炮声与闪光接连不断,数十发穿甲弹以超音速逼近舰艇。

紧接著,一切同时发生。

水柱就像要完全遮蔽视野般林立,两人的装甲破碎四散,榛名的第一炮塔与第二炮塔遭到穿甲弹直接命中而炸飞,比睿的第三炮塔连根折断,无数炮弹碎片划过少女全身,视野彼方接连产生爆炸,探照灯下的两艘TA级起火燃烧──

目睹这一切的榛名,知道比睿赌赢了。她们在保住战斗能力的状态下,成功地击破了两艘TA级。

「榛名!用探照灯照剩下那艘──!」

「了解!这么一来──!」

比睿与榛名趁势将探照灯对准最后一艘。光束左右摇晃,捕捉到了敌踪。

接著,比睿与榛名看见了「那个」。

双重灯光所照亮的物体,既不是RU级或TA级,也不是那个装甲航母姬,而是未知的深海栖舰。

令人联想到飞行场姬的纯白肌肤、绑成两束的白发,以及装备在双臂那让人想到RU级与TA级──并且变得更为丑恶、巨大的异样武装。如果飞行场姬与装甲航母姬是「姬」,那么或许该称她为「战姬」。

(榛名做错了吗……?)

榛名深切体会到自己做了错误的选择──因为她完全相信夕云的报告,以为敌方是三艘战舰。不对,夕云并未断定,或许就是因为觉得不对劲──而无视这点的是榛名她们自己。

真要说起来,已经将装甲航母姬投入实战的深海栖舰,根本不可能以既有舰种护卫飞行场姬。正如提督所说的──

「姊姊大人!」

「……!拜托要中啊────!」

比睿在吶喊的同时舰炮齐射。慢了一拍后,榛名的舣装与深海栖舰的双臂同样冒出大量炮火──榛名的视野随著冲击转暗。

「呜、啊……」

意识随著痛楚回到榛名身上。她发现自己趴著──身体有一半淹没在海中。这代表她濒临沉没──已经失去了舰娘的力量。

「榛名……还活著……?」

少女难以置信地低语──自己多半遭到那艘未知深海栖舰的炮火直接命中了。

「成功了吗……?」

榛名挤出剩余的力气试图起身。既然自己还活著,代表那最后的一击──很可能顺利击破了未知的深海栖舰。

然而──

「……!」

眼前的景象令榛名惊吓得说不出话。

比睿全身武装都已粉碎,呈现大破状态倒在海面上,没入海中的部分比榛名更多。

远方,仍然生存的未知深海栖舰身影,正在黑烟的另一边晃动。

我方的炮击确实命中了──数门两用炮已遭粉碎。但是,对方的战斗力看起来没受到什么影响。显然她的装甲要比RU级、TA级以及那个装甲航母姬更为坚固。

耳边传来长良等人的叫喊。她们好像正在和敌方水雷战队交战。可是,长良、夕云已经大破,目前似乎只剩长波和卷云仍在战斗。

「怎么会……我们就到此为止了吗……?」

我方已经毫无胜算。既然解决不了那艘未知的深海栖舰,就无法接近飞行场姬。即使现在尝试撤退,榛名也不认为她们能在天亮前拖著负伤的身体脱离飞行场姬的攻击范围。换句话说──

未知的深海栖舰依然没有动作,似乎是察觉到榛名她们的情势有多绝望。想逃就逃,反正你们没办法活著回去。如果想战──我就在这里沉了你们。

「……呜!」

榛名咬住下唇。全身充满了痛楚与高热。

「榛名不能输……」

她轻声嘟哝,并且将沉至膝盖的脚向前移。

如果自己继续战斗,说不定能争取时间让比睿逃离。尽管就算她这么做,生还之路依旧险峻,但只要能带来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榛名再也不想……」

好几个情景自记忆深处复苏。比睿与雾岛的沉没报告送达自己的舰桥。被潜舰鱼雷击沉的金刚。遭到敌军机动部队空袭而残破不堪的吴军港。那道早晨时分出现在西方天空的巨大闪光。

自己再也不想看见那种画面。再也不想变得孤单无依──

「所以……!」

榛名以仅剩的炮塔对准未知的深海栖舰,并试图以海水淹至膝盖的腿向前奔去。

突然间,一道光包住了未知的深海栖舰──紧接著,她的全身上下接连发生爆炸。

(……!出了什么……)

榛名吃惊地往照亮深海栖舰那道光的反方向看去。在那里的是──

「金刚姊姊大人、雾岛……?」

「榛名,趁现在抱著比睿离开──!」

金刚一边朝这里接近,一边将探照灯和炮弹打向未知的深海栖舰。雾岛跟在她的后头,一起开炮射击。

「继续进击有困难──该撤退了!」

随著炮声响起,未知深海栖舰周围产生水柱──同时也产生了象徵命中的爆炸。

但是,未知深海栖舰不仅神色自若地承受伤害,还开始以主炮攻击金刚与雾岛。

金刚与雾岛的周围也接连产生水柱。水花溅了一身的金刚再度大喊:

「快点!要来不及了──!」

「可是……!」

「长良她们也陷入了pinch──!这样下去,那四人都会沉──我们也会被夹击!」

榛名哑口无言。她们之所以能与敌战舰群作战,都是因为长良她们挡住了水雷战队──一旦长良等人全灭,敌方的水雷战队必定来袭,这样的话她们就真的完蛋了。为了解救长良等人,她们只能放弃进击──

「而且,那艘深海栖舰的防御力──以我们的火力要击破有困难!得想想别的方法!」

「……了解!」

榛名彷佛拋开了一切烦恼般回答,接著抱起比睿开始后退。未知深海栖舰似乎有注意到她的动作,却因为忙著炮击金刚与雾岛而无法追击──确认到这点的金刚下达了新命令。

「榛名先离开这里,尽快移动到飞行场姬的攻击范围外──!雾岛掩护长良她们撤退!我来挡住这艘深海栖舰!」

「怎么可以……金刚姊姊大人!」

「金刚四姊妹中,我受的损伤最轻──雾岛、榛名,总之动作快!」

「了解!」

雾岛立刻脱离队列,大概事先已经决定好要这么做了吧。只不过,她的声音有点僵──因为雾岛也明白,在顺利回收长良她们之前,金刚必定会承受不小的打击。然而除此之外,没有让全员都脱离这片海域的手段。

现在只能遵从命令,相信金刚的奋斗──

「拜托了……!」

懊悔与愧疚令榛名闭上双眼。她抱紧比睿,航向转西。

10

第一、第二夜袭部队没能赶在天亮前脱离飞行场姬的攻击范围。原因在于比睿与濒临全灭时成功回收的长良她们航速严重低落。

「天亮……」

榛名绝望地轻声说道。在她眼前,东方的水平线正逐渐染成红色。

比睿靠在她肩上。旁边还有雾岛与长良、卷云、夕云的身影。除了雾岛以外,全员都失去了绝大多数的武装,处于说是大破也不为过的状态。

这里看不见金刚的身影。她为了拖住那艘未知深海栖舰的脚步直到最后,因此没跟大家会合。驱逐舰中唯一还保有战力的长波擅自掉头,前去护卫金刚。

(这样下去,敌方必定会以舰载机追击……)

榛名带著某种她难以承担的感受望向脚下的海面。如果自己能在最后一战时制止比睿,开始撤退──

「榛名,别去想些不必要的事。」

雾岛看向榛名。她怀里也抱著受了伤的夕云。

「现在就照金刚姊姊大人说的,只想著逃离这片海域就好──既然天亮了,代表我方航母舰娘也能战斗,她们有可能以残存的舰载机支援我们喔。」

「榛名晓得……」

榛名依旧看著海面,语气听起来相当难受。尽管她跟雾岛相当于双胞胎姊妹,因此成为舰娘后两人也建立了对等的关系,但榛名对雾岛说话时,口气仍旧像在跟其他舰娘说话时一样拘谨。

雾岛以后悔的口吻说道:

「我也错了……鲑鱼海的深海栖舰,就跟我们过去在索罗门战斗的敌人一样强……不,说不定更强……我们实在太天真了,居然想用这场战斗洗雪过去的悔恨……金刚姊姊大人一定是发现了这点……」

「雾岛……」

「我绝对不会重蹈覆辙……一定会回到这片海域,再一次……」

「是啊……」

榛名点点头。一度消逝的战意之火,似乎又燃烧起来了。

她不晓得自己与同伴们是否能挺过接下来的战斗。可是,如果能够平安撤退──

(金刚姊姊大人,请你务必平安无事……)

榛名想起了不在此处的金刚型四姊妹长女,在内心暗自祈祷。

(榛名也没打算放弃。可是,如果金刚姊姊大人有什么万一,榛名跟大家……)

「……榛名,好像来喽。」

雾岛指向东方的天空──远处的蓝天里,应该是来自飞行场姬的敌方舰载机接连现身,总数超过百架。这里距离卷岛很近,因此它们会比己方的支援先到。

榛名就像要坚定决心一般,搂紧还没恢复意识的比睿,瞪向远方的黑点群。

◇◇◇

逃到鲑鱼海西方的第一、第二机动部队,天一亮就开始行动。

「瑞鹤,我们的任务是掩护撤退中的第一、第二夜袭部队喔。」

待在轮形阵中心的翔鹤,举著短弓喊道。

「如果只是空战,以我们剩下的力量应该勉强应付得了才对……要上了!」

「了解!」

瑞鹤出声应答,接著朝上空射出箭矢。箭矢迅速化为舰载机,开始在空中集合。

舰载机是零战二一型与五二型。翔鹤与瑞鹤接收了其他航母的所有舰载机,打算掩护第一、第二夜袭部队撤退。因此,飞鹰等四人目前不在第二机动部队里。

五十余机的零战飞向东方的天空。她们让手边的零战轮班,尽可能让夜袭部队头上随时都有一定数量的零战队。

(可是,我们能维持在榛名她们头上的战斗机数量,就只有这些……)

瑞鹤看著消失在蓝天彼方的零战队,内心无比焦躁。

(飞行场姬的舰载机恐怕有三百架以上……虽说在昨天的空战里有所损失,但她说不定已经补充过了……)

然而,自己能做到的只有这样。一旦接近易于出动战斗机的鲑鱼群岛,就有可能遭到飞行场姬的舰载机空袭。不宜派遣水面部队的理由也一样。

而且,虽说她们已经休息过,昨天的消耗却还没恢复。舰娘的力量也所剩无几。

(飞行场姬……以及榛名她们在伦巴角遇上的新型未知深海栖舰……)

瑞鹤有种心脏揪在一起的感觉。她已经接到有关夜袭部队进击结果的报告了。

(鲑鱼海之战在这场战争里,就跟索罗门战役一样,相当于我们的存亡关键吗?)

她感到战斗……不,战争败北的预感越来越具体。在「那场战争」里,她们真正开始处于劣势也是从索罗门之战开始。我军在那场消耗战中的损失直到最后都没恢复……就这么走向毁灭。

(到目前为止,战局还没演变成跟那场战役类似的消耗战……可是,如果在我们补给完这次战斗造成的损失之前,敌军就开始反攻……)

「……没问题的,瑞鹤。」

「翔鹤姊……?」

翔鹤脸上浮现潇洒的微笑。

「我们不会再输、不能再输、不想再输……这个念头,是存在于大家心中的真实。」

「…………」

「所以,即使这场战斗败北,我们也会在变得更强后重新回到这片海洋。这是为了不让索罗门战役与这次战斗变成无意义的死斗。毕竟我们有不让心血白费所需的艰辛记忆。」

「……嗯。」

瑞鹤用力点头。

舰娘们受那场苦涩败北的记忆所困。

但是,为了赢得这一战,她们需要这段记忆。或许得正视那段记忆,她们才会有胜算。

尤其是自己和翔鹤。毕竟她们两人都是度过了索罗门战役,存活到大战末期的主力航母……

(榛名、比睿,你们也这么认为吧……?)

表示要为了姊姊战斗的榛名。希望洗雪悔恨的比睿。

败北就在眼前时,两人会是怎样的心情呢?这时的瑞鹤还不晓得。

◇◇◇

同一时间,镇守府办公室。由于时差的影响,这里还是深夜。

提督面对挂在办公室墙上的战况图,神情严峻地盘臂而立,沉默不语。鲑鱼海战役实质上以失败告终。战况图上,以记有舰名的图钉标示出参战舰娘们当前的所在位置。

担任临时秘书舰的凤翔站在一旁。体谅提督的她同样一语不发。

从提督的表情看不出他的心境。不过,从他自作战开始以后便没有阖过眼这点看来,实情显而易见。

突然,提督开口问道:

「『她』有说什么吗?」

凤翔脸上闪过困惑的表情,带著犹豫回答:

「……只说了一句话。」

「说了什么?」

「『即使听到这种消息,我的意志还是不会改变』。」

提督轻声回了句「这样啊」,随即再度盯著战况图。凤翔也抱著沉重的心情跟著做。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后,提督将手中的一根图钉刺在战况图上的鲑鱼海深处──飞行场姬上头。

「就算这样,我或许还是非得让她战斗不可啊……」

图钉上刻著「大和型战舰1号舰大和」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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