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六章

「虽然我都不知道看过几次了……但是这样刊登在杂志上看起来,总觉得很新鲜。不过我自己已经感觉不出好不好看了啦……」

交出〈我是主人姬是仆〉的原稿后,又过了约一个月。暑假只剩两天,夏天即将结束。我们在生驹老师的工作室里看著在发售日前送来的《PreDra》十月号。当然,这是刊出我们画的短篇那一本。

「登在杂志上就是这么一回事。在杂志上重看一次,还是觉得我们把水准拉得相当高……」

「这部漫画,在杂志上看也很好看呢!我想肯定能得到连载的!」

小璃露出笑容对我们说。她的贴心让我很高兴。

「小璃,谢……」

「我说啊,为什么连衣实璃都在这里?还有你不要随便说说好吗?你怎么会知道能不能得到连载!」

「等一下生驹老师!小璃特地想说点话让我们开心一点,你何必这样讲?小璃她说想看〈我是主人姬是仆〉刊登在《PreDra》上,特地过来一趟耶!」

「啊,对、对不起……我的发言太轻率了。我只是想告诉两位作品非常好看……」

「小璃,不用在意。这个人只是因为结果还没出来所以神经紧张而已。」

听到我的话,生驹老师也没有回嘴,只是用很可怕的表情瞪著我。在结果还没出来之前我也觉得坐立不安,可以了解她的感受,不过这个人个性也太差劲了……

「啊,对了!我也在《Fresh Dragon》上,看了君岛哥的出道作〈ZOMBIE-TRAIN〉喔!完成度很高,很好看呢。」

「……!喔,喔喔……谢谢你……」

没错,刊载了我个人出道作品的《Fresh Dragon》,终于也在昨天发售了。而在更早以前出版社就已经寄给我。看了那本杂志……让我心情荡到谷底。就算小璃特地称赞我,也让我觉得只是恭维,没办法坦率地感到高兴。

看到其他的得奖作品与自己的作品刊在同一本杂志上,仔细一看,这水准的差距让我感到愕然。特别是……大奖得奖的那两部作品,真的非常棒,令人难以相信那是年龄相仿的新人画的。

十四岁的一之濑白雪这位作者画的〈鲜血的爱莉丝〉,虽然是部故事灰暗又有血腥描写的作品,不过绘画能力非常高,画风美感十足,故事也相当有特色,是部非常细腻的作品。画的人居然比我年轻……令人难以置信。

而十五岁……与我同年的芹泽晓人这位作者所画的〈恶魔猎人〉,不只水准很高,坦白说还是部完全符合我的喜好的漫画。这是部正统派奇幻少年漫画,战斗场面非常帅气。作品好到这位作者要是开始连载……我会单纯以读者的角度去欣赏。这居然跟我同年……

「看了自己的漫画后,自己都好奇那种作品为什么可以出道……不但故事收得不好,特别是绘图。表情跟动作都很生硬,墨线跟画面处理也不够乾净……」

「感觉起来把君岛同学擅长的中二感彻底发挥了。而且主角也是会毫无理由地强调『我超强的啦』。」

「咦……生驹老师你也看了?」

我并没有特地让她看,她会主动去看让我很意外。而且,中二感彻底发挥……你怎么这样讲别人值得纪念的出道作品!

「绘图的确很粗糙,不过我觉得在画面上有达到足以出道的水准。」

「咦……?是,是吗……?明明画得那么差……」

生驹老师会这样褒奖我,让我很意外。

「会觉得很差,是跟现在的你自己比起来很差,不是吗?」

「咦……?」

「我想光是有在画原稿就会让绘图、上墨线跟完稿的能力提升了,而且看你画完原稿后手指上还是长茧,八成在家里也有画图画、漫画吧?都做到这样了,那比出道前还厉害不是很正常的吗。」

「…………!」

生驹老师的话,不禁让我感到信服。因为我自己变强了,所以觉得过去的作品很差……这的确很有可能。生驹老师在漫画上的见解真的很中肯。而且……说来说去,她居然还去注意、去看我的出道作。让我感到很开心。

不久后暑假结束,进入第二学期,又过了一个半月……

到了十月第二周的周五。

这一天,回函的结果将会出炉,视我们的短篇能不能获得一定程度以上的支持,编辑部内将会决定〈我是主人姬是仆〉能不能连载。

我放学后前往工作室,一直等待生驹老师的手机来电通知结果。顺带一提,小璃也说她「很在意结果」,今天也来到工作室了。

「咿!」

生驹老师的电话终于响起,让生驹老师自己发出胆怯的声音,连我也心跳加速了。生驹老师一脸规矩地接起电话。

「喂……喂喂,我是生驹!……嗯,嗯嗯……嗯…………………………」

看著生驹老师讲电话的模样,让我有很不好的预感。她的表情愈来愈阴暗,话也愈来愈少。不久后,电话结束了。

「失败了……」

生驹老师用毫无生气的表情,淡淡地说到。听到这句话,让我感觉心都碎了。

失败了……也就是说,没有在回函中获得人气。我们那么努力,自认为完成了高水准的作品,然后我们的努力却完全白费了。我的心情宛如被推入谷底。

「支持率约百分之十七。编辑部会议决定以后再说……还有……因为提到要把新人奖上位得奖的短篇刊载在《PreDra》上,所以要马上在《PreDra》上刊载短篇可能有困难……」

「咦……!怎、怎么会……」

听到生驹老师的话,我脑中一片空白。我本来还抱著一丝希望……想说这次不行,那就再画新作。然而……连要做到这一点,都很困难吗?这样真的如同生驹老师所说过的,这次要是没有得到好的结果,我们在编辑部的待遇就会变差……受到这么大的打击,让我一时之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小璃她拚命地鼓励我们,不过打击太大了,虽然对小璃不好意思,但是不管她说什么我都听不进去。

连要刊载下一篇短篇都有困难,那么我们该怎么办才好?该以什么为目标努力?

生驹老师的心情大概也跟我一样,她彷佛陷入绝望般,眼神涣散地倒在床上,不动也不说话。然而我也没有多余的精神去鼓励生驹老师。

在漫长的恍惚状态之后,继续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总之我跟小璃先回家了。

「真是抱歉,气氛变得这么阴沉……」

我与小璃离开生驹老师的工作室后,我边走边向她道歉。

「不不,怎么会!会失意是当然的。我真的觉得很好看……」

「谢谢你,明明小璃你也很努力……真是惭愧,对你不好意思。」

「不会,不用那么在意我……君岛哥,你以后要怎么办?你跟生驹老师……还会继续画漫画吧?」

小璃的问题让我顿了一下。

「咦……呃,怎么办呢……我不知道生驹老师是怎么想的……老实说现在我什么都还没想到……」

我老实地回答目前的心境。

「那么……感谢你今天特地来到工作室,回家路上小心喔。」

「啊,不会………………那个……君岛哥!如果你方便的话……等一下要不要来我家一趟?」

「咦!」

「其实,我昨天晚餐做了咖哩,不过做太多了,还剩下很多……希望你可以来吃一些。」

「咦……!不不,可是……可、可以吗?」

小璃的话让我非常惊讶,难以掩饰自己的动摇。不过既然她说务必赏光,于是我也顺从她的好意了。

「虽然家里很窄,请进。啊,这边是我的房间。」

小璃的家,是公寓的其中一间。她给人一种千金小姐的感觉,所以让我有点意外。虽然家中整理得很乾净……不过感觉没有其他人。

「那,那个……你的家人呢……?」

「啊,我是独生女,我妈每天要工作到晚上。特别是今天她说要加班会更晚回来……」

……也就是说,我们两人独处?跟女孩子……而且来到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家里就已经让我非常紧张了,居然还在家中两人独处。这可怎么办啊,我的心跳愈来愈快了。小璃她到底为什么,要邀我回到无人的家中?

小璃将她昨天做的咖哩热过之后端出来,我们俩就这样坐在餐桌旁吃著咖哩。味道仍然是相当棒,小璃她真的很会做菜。

她说母亲今天也得工作到很晚。小璃这么会做菜,应该因为她得代替母亲做菜吧。

「这么说起来……小璃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想当漫画家的?」

「呃……自从我懂事以后,就开始想当漫画家了。」

「咦,这么小就开始了?这是为什么?」

「因为我妈曾经是漫画家。我是看著妈妈画漫画的背影长大的,我一直很憧憬,想和妈妈一样。」

「咦!这样啊?好厉害!她现在还在画吗?」

「不……其实她并没有卖得很好。然后在我上小学时,她好像为了我想让收入安定下来,于是就不画漫画了,开始在外头工作。我想她其实是想一直画下去的……」

小璃寂寞地说著。看来小璃她家可能是单亲家庭,我看到电视柜上的照片,照片里只有她与应该是她母亲的人而已。

「我会更加努力。虽然现在还比不上你们两位,不过我绝对要在国中就出道当漫画家。」

「咦……原来是这样啊?」

我一直觉得小璃的上进心非常强烈,原来她还有国中出道这样的梦想。不过,就算上了高中也不迟,她为什么这么急著出道呢。

「是的。不过,就算这样,我却在工作中练画……真是个不及格的助手呢。非常抱歉……」

小璃一脸惭愧地道歉。

「不,不会啦……毕竟给你的薪水比正常的还少,这也没办法。」

「……那个,虽然我可能没有权利这么说……但是我非常喜欢两位的漫画。所以,希望你们不要放弃。希望你们能够以连载为目标努力创作新作品!」

「小、小璃……」

「生驹老师现在非常消沉。她平常虽然总是逞强,不过有点禁不住打击……可是,只要君岛哥你去鼓励生驹老师,告诉她我们两个人再一起加油,给她打气的话,她一定也会想再次努力的。我并没有恭维,是真心觉得〈我是主人姬是仆〉很好看。我希望以后也能看到你们两人的漫画,并且协助你们!」

「……!小璃……你居然是这么想的……」

小璃的鼓励,让我打从内心感动。既然有女孩这样声援著我……那么我也得回应她的心意。我自己也还不想放弃,好不容易能出道,并且与生驹老师组成搭档,我想与生驹老师赢得连载。

「谢谢你!我会努力的!首先……得让生驹老师拿出干劲!」

听到我的话,小璃露出了笑容。

到了隔天周六,我在白天前往生驹老师的工作室。

「……!什、什么事……你昨天有东西忘了拿吗?」

总之,我们两人先从玄关移动到客厅。

「我昨天一天画了许多新作短篇的点子!没时间消沉了,来讨论新作短篇的剧情大纲吧!」

「咦……?可、可是……都已经说了短时间内可能很难刊载……」

「可是,没有说我们不能拿剧情大纲去吧?只要我们拿出好的剧情大纲,还是有机会刊载的啊!」

生驹老师惊讶得目瞪口呆。

「君、君岛同学…………嗯,是啊……」

不过,她似乎有被我的话打动,点头说著。太好了,生驹老师也没有完全放弃。

「不过,明明你昨天也很消沉,为什么今天突然就复活了?」

「嗯……其实昨天,我去小璃家吃咖哩,那时她说了很多令人高兴的话。小璃她真的觉得我们的漫画很有趣,所以希望我们俩继续画漫画,想协助我们。听到她说这些话,让我觉得不能在这时意志消沉,我要更加努力……」

「咦……?…………在衣实璃家……?」

我希望也让生驹老师知道,小璃是发自内心在声援我们的漫画。所以才把昨天的事说给生驹老师听……

但是生驹老师听了我的话,不知为何惊讶地睁大眼睛,陷入恍惚。

「…………是喔。你……再怎么说都是我的伙伴,却在我消沉得要死自己一个人哭的时候,在衣实璃家吃咖哩让她安慰你喔……这样啊。」

「咦……?生、生驹老师!」

生驹老师没看我,只是低著头,用低沉到可怕的声音说著。咦……她、她在生气?昨天在那之后,生驹老师自己一个人哭泣吗?我知道没能连载让她大受打击,却没想到她居然还哭了……

不过就算这样,她为什么要为这种事生气?

「那真是太好了!没有人碍事,你们俩肯定可以大方地卿卿我我吧?不过,衣实璃对你也没有意思!她只是在戏弄你,结果你脑子还真是傻得可以!」

「你……你在说什么啊!我就说了不是那样,她只是在鼓励我而已!之前我就在想了,你对单纯声援我们的小璃为什么老是要讲这种话!」

「…………!为、为什么,你才为什么老是要帮她说话!既然衣实璃这么好,那你去跟衣实璃搭档就好了啊!」

「什么……!」

我跟生驹老师过去也吵过好几次,不过这次与先前不同。我真的生气了,而她看来也一样。

小璃她特地鼓励我,让我想转换心情两个人一起努力。然而最重要的生驹老师这个样子,要我们两人继续一起努力……看来很难吧?

「……我了解生驹老师你的想法了。」

我从客厅沙发上站起来,整理东西走向玄关。我想继续留在这里也只会让事情恶化。

生驹老师沉默地目送我离开。

「我自己一个人……再考虑看看。」

我留下最后一句话,便离开了生驹老师的工作室。

我的脑中一片混乱。昨天才受到小璃鼓励,决定以后要继续跟生驹老师一起努力的……我完全不晓得接下来应该怎么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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