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开石盖,走向明亮宽广的世界。
「我!!自——由——啦啊啊啊啊啊啊啊」
走过又长又暗的地下通道,终于重见天日之后,我忍不住欣喜地大叫,并大大地伸展身体,尽情沐浴在阳光下。
这里是王都一角,杳无人烟的杂树林深处。
为了把长期间幽闭的地下通道里湿臭的霉味从体内驱除,我大口大口地深呼吸,拚命吸取树木、土壤、阳光的芬芳。
从第一次人生至今(说起来,我的第二次人生也才过了一天),我已经三个月不曾见到阳光了。自从我躲进龙堂淀——也就是我被杀害的地方,潜伏期间一次也不曾看见阳光,能像这样亲眼见到太阳,我感动得几乎要落下泪水。
「啊,多么灿烂的太阳……」
感受著能重新站在蓝天下的感动后,我随即切换思绪。
我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要让欺骗我、背叛我的家伙饱尝痛苦折磨,极尽所能地践踏他们的尊严,以穷尽我的复仇之志。
然而,现在的我想要完成目标,能力不足、时间不足、准备不足。
我现在才等级1,又毫无技能补正,可谓绑手绑脚,要想对付五百名以上的骑士,持久力非常值得担心。
总之,现在除了刚才在场的公主与骑士之外,没有人认出得我,与我先前打倒了魔王而人尽皆知、惨遭追杀的状况大不相同,只要远离王都,应该不需要太过警戒。再说,只要披上能遮掩脸部的长袍,别说餐馆、旅舍,甚至在城里走动应该都不成问题。
我再次看了一眼太阳,太阳的位置略为偏斜。我回想起第一次被召唤到这个世界时的情景,现在大概是过了正午一个小时左右吧。
「以王城里宫廷魔术师的本领,要让公主等人回复到能够开口告诉他们有关我的事,至少要花上一整天吧。只要不绕远路,时间应该很充裕。」
我悠哉地迈开步伐,向大街走去,眺望著睽违已久的王都街景。
王都的居民皆深信国家与教会的宣言,是一群对我怀抱敌意的愚民。老实说,我原以为我会像对付公主与骑士那样,一看到他们的脸就忍不住想痛殴他们一顿,然而并非如此。毕竟他们几乎和我没有交集,也非策划背叛行动的主谋,只是普通的人民罢了。
当然,我不免会心想:『啊,如果这些家伙都遭逢不测就太好了,最好明天一出门就摔倒,跌在石头砸破脑袋死掉。』我对他们毫无好感可言,不过与其耗费精力在他们身上,我还有更想报复的对象,简单来说这是优先顺序的问题。
我重新检视自己的想法,并一一区分轻重缓急,现在我的首要之务,无非就是筹备所需的资金。
关于这一点也已经有了腹案。在令人怀念的制服的口袋里,正沉甸甸地装著从公主身上夺取的项炼。就算除去它是王室物品这一点,光是魔法银(秘银)以及五颜六色的魔石、赠与持有者敏捷补正的祝福等,就已经价值不菲。
只要卖掉项炼,我目前所需要的活动资金便绰绰有余了吧。当然,变卖时也必须十分谨慎才行。我现在的装扮,怎么看都不像会持有此物的贵族;再说,这么贵重的东西,恐怕也非一时半刻就能找到买主。
因此,我所前往的地方,并非开在这种大马路旁的店面。
我前往之处是位于王都的角落,社会最底层的边缘人所生息的『贫民窟』。
我凭藉著记忆胡乱穿梭于巷弄之间,不断地朝著荒芜污秽的地方前进,最后来到一处地区,此处令人难以想像与方才的街道是同一座城市。
骯脏、斑驳的房舍,墙壁上满是裂痕与剥蚀;空气中飘荡著屎尿与垃圾的臭气,彷佛讥讽著公共卫生的观念;坐在路旁的人,若不是眼窝凹陷、神情涣散,就是以锐利的视线物色著往来的猎物。
投在我身上的视线,观察与打量的含意参半,偶尔混杂著轻蔑的眼神,这些家伙恐怕是贫民窟的菜鸟吧。不管在哪个城市里的贫民窟,都不是以外形论断对手的门外汉能够生存下去的地方。
「喂,你的打扮很奇特呢,小哥?怎么会一个人来这种地方啊?」
「…………」
「哎呀,小哥,你的运气真不好,前面跟后面的道路现在都禁止通行。想通过就得付过路费,这是基本常识吧?」
这时,五、六个人笑嘻嘻地包围了我。
「每次都要来这出……不,早点解决其实也不错。」
以这身打扮独自出现在这里,会被盯上也在所难免;但不管在哪座城市,每当我第一次现身贫民窟,总是会遇到这种像伙,到底是什么道理啊?
我在上一次人生的逃亡过程中,熟悉了各处贫民窟,也瞭解了在贫民窟进行各种见不得光的行为有多方便;因此,在重生的世界中,我也打算加以利用。然而,不管在哪里的贫民窟,都得遭遇这种情景,实在教人有些却步。
毕竟重生的只有我,历史重演确实无法避免,不过对这样的事态发展,也只有第一次,顶多第二次会紧张了。
第三次以后,我只觉得麻烦。
原本在我们四周的人,因为害怕被卷入而纷纷走避。真正能在贫民窟长久生存下去的,也只有像他们那样识相的人,或是力量及头脑都十分出色的人吧。
「我还是问一下,你们是我的敌人吗?」
「嗄?你在说啥啊?」
「回答我就对了。既然你们不是我复仇的对象,那只要你们不妨碍我,我也懒得动手杀了你们,就当作这一切没发生过。」
「你这家伙是怎么回事啊?原本以为你是只身跑来贫民窟的蠢蛋,结果是个彻头彻尾搞不清楚状况的家伙吗?到现在还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看来真的是头肥羊呢!!」
一名像是头头,皮肤黝黑又秃头的家伙哧哧地笑著,其他小喽啰也跟著附和。
「少说废话,只要乖乖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我们就饶你不死,把你当奴隶卖了!!」
「是吗?这就是你们的回答?」
那些混混一拥而上准备痛殴我,于是我上前一踏,用【火蜘蛛脚剑】把所有人脚踝以下的部位尽数斩断。
「咦?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冷不防失去双脚的混混措手不及,完全无法应对,脑袋直接砸在未经修整的地面上。
「这、这是怎么回事!痛、好痛痛痛痛痛痛痛!!」
「呃啊啊啊啊、这、呜喔喔喔喔喔!!」
我最讨厌被溅得一身是血,所幸以高温的【火蜘蛛脚剑】斩切的伤口一片焦黑,不会喷出太多鲜血。将高热传导至所及之物,正是这把剑的特徵。
我第一次穿著身上这套制服踏上旅途时,立刻遭到夜贼偷袭,在击退他们的过程中,衣服变得破烂不堪。
没想到把制服丢掉之后不久,我便获得了具有缝补效果的剑,我曾为此懊恼不已。
「嗯,这次应该成功了吧。开启状态。」
我无视哀嚎的混混,在他们身后确认起自己的状态。
正如预期,我获得了技能『飞脚』。此外,在先前通过地下通道时,也获得了技能『暗视』。
『暗视』正如其名,能在黑暗中辨识物体;『飞脚』则是能在双脚注入魔力,暂时提升敏捷度的技能。
其实在重生不久后,也就是在数小时之前,我掐著公主的脖子往上提时,我也试图发动这项技能穿过重重包围的骑士,不过当时却失败了,双脚感受到一股反作用力。
如果成功的话,应该不会折损HP,看来当时还没有获得【飞脚】。
在那之后,我没有充分休息,因此HP尚未回复。而MP则随著时间回复到约三成,却因为使出了『飞脚』,现在再度剩下两成。要重新锻炼消耗量过大的飞脚,真是不容易。
「尽管如此……」
虽然我并非一口气消耗大量魔力,因此身体不会感到不适,不过重生至今才过了四分之一天,我能明白不能操之过急。
尽管理智可以理解,但原本像身体的一部分般运用自如的技能却无法发动,实在很不习惯。
(插图)
「啊,喂,你别想逃。你是他们的头头吧?」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名混混在失去双脚后,想要爬著逃离,我用【火蜘蛛脚剑】把他的手臂钉在地面上。
「咕哇、好烫啊、痛痛痛、咕啊啊啊啊啊!?」
「唔,这样也不赖呢。不会溅血这一点实在是太棒了。」
我悠哉地说著,同时观察起这个不断哀嚎的家伙。
和先前斩断脚踝时不同,由于被刺穿的伤口持续灼烧,男子最后因身体被灼伤的痛楚而眼泪、鼻涕、口水横流。
「不生成火球,就几乎不会消耗魔力;刀身短,便于回收;再加上失血量少,不会轻易死亡。我以前只用过这把心剑生火,没想到这么好用呢。」
「你、你这怪、怪物……」
「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状似愉悦地笑著,混混们早已无法动弹,他们脸色发白,双腿之间湿了一地。
「啊,真是难看啊。折磨那些家伙才有意思嘛,你们的脸我根本懒得看一眼。」
我的复仇对象果然是先前直接背叛我的那些家伙,折磨这几些人根本一点乐趣也没有。
「够了,再见。」
我说著,在【火蜘蛛脚剑】中注入魔力,一个个砍下他们的脖子。
每次我一挥剑,就会发出一股肉的焦香,以及叩咚、叩咚的声响。
「好了,该赶紧上路了呀。」
我自言自语著便转身离去,丢下身后一堆少了头脚的躯体、无法辨识主人的脚、表情僵硬惊恐的头颅,以及无数烧成黑炭的伤口断面。
☆
男子拚了命地奔跑。
不顾一切地向前奔驰,似乎连避开障碍物都嫌麻烦;每当擦撞墙壁与障碍物,便在手脚留下一道道擦伤与割伤。
然而,男子没有在意这些伤口的余裕。
肉体这点轻伤根本微不足道。而他能冷静思考的理智,早在许久之前就已经被恐惧彻底粉碎了。
本能告诉他,如果不想被杀,就只能一直往前跑。
(惨了惨了惨了惨了!!)
他跑得喘不过气,全身肌肉都向他发出抗议,但脑子里发出命令,无论如何都得向前跑。
在混乱的思绪中,他脑海里闪过让自己如此拚命奔跑的恐惧来源。
这一天,男子的任务跟往常没有两样,只是例行性的工作。
这座贫民窟里,依旧聚集了无法面向阳光的人们。
遭到通缉的罪犯、失去家人的孤儿、因家族内斗而失去居所的贵族、经商失败的商人、还不出贷款的冒险者,以及被贫困压得无法喘息的普通人。
背负著阴影的人,纷纷逃向这处贫民窟,使此处成为龙蛇杂处的大熔炉。
即便是这样的贫民窟,也有著必须遵守的秩序。毕竟要是这座贫民窟消失了,那些人便会流窜城市各处,造成治安恶化。
过去曾有城市利用正规骑士团进行武力镇压,试图将贫民窟连根拔除。原本交易繁盛的城市虽然成功铲除了贫民窟,却因治安严重恶化,商人纷纷远而避之,贸易就此一落千丈,急速地走上衰退一途。
因此,所有的城市皆形成某种不成文的默契,对贫民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实际上,只要不误闯贫民窟,有贫民窟的城镇,治安往往比没有贫民窟的地方好得多。
尽管如此,容忍还是有一定的极限。就算贫民窟是必要之恶,一旦贫民窟的人过度侵入外头的世界,城市和国家也不会坐视不管。
相对地,贫民窟也亟欲避免城市和国家直接介入,因此通常由贫民窟中握有最强势力的人,管理整个贫民窟。
控制贫民窟的规模,维持最低限的秩序,并尽可能避免与外界产生纠纷。贫民窟接纳外部世界不受欢迎的人物,换来外部对贫民窟内部纷争不予过问的默契。
城市及国家认可的治外法权之地,便是这个世界上的贫民窟真实的样貌。
而男子在王都贫民窟统管者的指示下,活用曾身为密探的技术,监视著贫民窟通往城市的出入口。
若有危险分子试图潜入,他能立即掌握来人的外貌特徵等情报。
若是那些位高权重的富豪,或是没有人敢与之敌对的贵族孩童误闯禁地,便立即加以保护。
在如此控管下,贫民窟得已置身法律约束之外,并避免遭到整饬。
如果贫民窟暴露于危机之下,男子也会失去立身之处。因此,当他以技能察知有个少年自大街闯入贫民窟后,便一如往常地展开监视行动。
少年看起来至少有十五岁,黑发,身材清瘦,一身漆黑的衣服看起来品质精良,但即使在物资集中的王都,也不曾见过那样的服饰。
尽管他看起来不像是城市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但从装扮看来,也不像是难以维持生活的难民或是逃亡的罪犯。说不定是其他城市的贵族或商人,难以判断他的影响力。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不是普通的百姓。
「若是如此,他最好受点严重的伤……」
男子喃喃自语著,像往常一样观察起包围著入侵者的混混。他希望少年在混混的攻击下受了一定程度的伤,他再插手救人。
男子和那些混混之间有某种协定,算起来是合作伙伴。他们定期支付一笔钱,男子在判断杀死入侵者会引来事端的状况下便会介入,双方随便交手几回后,男子会放走混混,并藉此机会施恩于入侵者。这么一来,就能顺利地要求入侵者离开贫民窟,入侵者也不会对贫民窟怀有憎恶。
『弄断两三根骨头就差不多了吧』男子心想著,同时准备好随时介入。他一边算计著卖人情的最佳时机,一边旁观著混混们冲向那名入侵者,但紧接著,他说不出话了。
「咦?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听到了震耳欲聋的哀鸣。但男子却霎时无法判断,眼前的景象究竟是怎么回事。
原本混混们朝入侵者一齐展开攻击,下一刻,他们全都瘫倒在地。为何会变成这样?以男子身为密探所锻炼的眼力,也仅能捕捉到残像。
始作俑者几乎是哼著歌、轻而易举地造成如此惨状,非但如此,他还一脸无趣的表情,手里拿著一把看似随时可当作飞刀的小型剑,混混首领企图爬离现场,他立即把他的手臂钉在地上,男子在看到入侵者割下混混首领的头颅那一刻,立刻拔腿就逃。
再怎么说,这都不是自己能应付的对手。他不仅具有连王国的骑士团恐怕都无法匹敌的压倒性力量,更拥有难以想像是『外面的人』那般,惯于杀人的强烈精神力。
他满不在乎地残杀他人的模样,简直是死神的化身。
男子不清楚混混是否透露了自己与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过要是被那怪物发现,自己绝对不可能有生还的机会。
总之,逃得愈远愈好。男子从无数战争火苗中全身而退的直觉与生存本能,在心里响起了警钟。他领悟到那是他使尽浑身解数都无法应付的对手,于是他在恐惧的驱策下全力狂奔,以便及早将眼前的事态禀报贫民窟的统管者。
他又持续奔驰了好一会儿,终于来到贫民窟的市场。
他穿过一列排开的破烂店家,店内摆满了与外头世界天差地远的粗滥制品。男子从某栋建筑物的角落进入。破败的建筑物内部有一扇钢铁制的门扉,两尊担任警备的石怪镇座于两侧。
与灰色的岩石肌理同样冰冷的两对绯色眼瞳——四颗眼珠子同时俯视著男子。
「「暗号?」」
「呼、呼……『垃圾堆的钥匙』。」
「「准许通行。」」
两座石怪分秒不差地同声说道,男子调整声息,推开钢铁制的大门。里头乾净整洁到难以想像这里是位于贫民窟的建筑物,屋里的摆设大多价值不菲,富丽堂皇的装潢比起中坚贵族的宅邸也毫不逊色。
房间中央的皮制沙发上,有几名原本是骑士或冒险者的护卫闲散地赌博。
「嗯?怎么了,杰克?干嘛这么慌慌张张?」
「喂喂,你看看他,八成是吃了坏东西,肚子痛到快死了吧?」
「喂,臭小子,竟然想趁乱作弊!!」
「啧,你还真机警啊!」
听到同伴们呼唤自己的名字,一如往常地开著玩笑,男子感觉心里的恐惧稍微平复了。躲到这里来应该就安全了吧,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我要见老大,事态紧急!」
尽管如此,还是要尽早通报此事。虽然他不知道少年有什么目的,但肯定不是不小心误闯贫民窟的一般百姓,很可能是熟知内幕的人。
个人的影响力有限——他的理智试图说服自己,然而识人无数的密探直觉告诉他,如果放任不管,将会对贫民窟造成难以想像的影响。
「怎么了?王国派遣骑士来了吗?」
「…………不是这么回事,我待会儿会详细说明。」
他没有把握能三言两语说明方才的惨状。因为过去从事密探工作之故,他深知若仅能描述表徵,却无法传递正确的情报就毫无意义,因此他含糊其辞地带过。
他踩著轧轧作声的木梯上楼,在尽头的房间前停下脚步,敲了敲门。
「『谁?』」
「我是杰克。老大,我有紧急的事要禀报。」
「『门没锁,自己进来吧。』」
「打扰了。」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眼前是一名一名年约三十岁的男人,白发向后梳整,戴著单边眼镜,精明干练的细长双眼正目不转睛地看著手边的资料。
「抱歉,不介意我一边看这些资料,一边听你说吧?」
「没有问题,老大。」
男子会这么说,并不是他低估了情报的重要性,而是信任自己的老大即使看著其他资料,也能做出正确的判断。
「噢,看来你的情报不是三言两语交代得完的,那你可以坐在那张沙发上说。」
或许是从自己的语调上如此判断吧,老大也随之正色地说道。
「那么,僭越了……」
男子在沙发上坐下来后,一边快速在脑海里整理大量的讯息,一边张开口。然而,在他发出声音之前,老大先开了口:
「唔,杰克,你失败了呢。」
自己什么都还没有说,老大却抢先说了自己『失败』,男子的脑袋顿时一片空白。
「哈?请问,这到底是……」
「你好——你是这座贫民窟的老大吗?」
男子接下来吐出的『怎么回事』四个字,门扉的砰咚巨响吞没了。他一转头,见到走近屋内的人物,男子彷佛感觉到自己的血液瞬间倒流。
站在门口的人,有如走进朋友家拜访般轻松自在,右手提著脖子以下全数消失的石怪头颅,左手扯著双手双脚向反方向弯曲的前冒险者同伴……
「啊,谢谢你带路啊,这样刚刚的事就算是扯平了吧。」
那是浮现出死神般笑容的黑发少年。
☆
我跟在方才逃跑的男子身后移动。
我知道他和那些攻击我的混混之间有合作关系,协议的内容也跟以往如出一辙。因为过去我曾遭遇一模一样的袭击,最后还逼迫那名隐身的男子招出他们的协议内容、城镇的统管者等情报。
因此,我自然明白那名男子正在某处窥探,也知到他会向眼镜统管禀报此事,于是我让他带路,来到眼镜统管的藏身处。
虽然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统管者的地方,但那家伙的身分本就容易遭受袭击,因此他总是使用特殊的魔道具改变据点,所以我无法确定所在地点是否跟当初一样。
为了不让对方察觉,我在跟踪他时,便确认过状态里已经追加了『追踪 等级2』以及『隐蔽气息 等级1』的新技能。重生之后比起第一次人生,果然能更轻松地习得技能。尽管技能等级被重置,但我还记得技能的操控方法,所以这也理所当然,这么一来,我或许还能比原先预期的更快重新提升等级呢。
我一边盘算著,一边跟踪男子。拜他过于惊慌所赐,他很快地便以最短路线带我来到了藏身之处。
他在我上一次体验的世界中,长期负责情搜的任务,似乎还曾担任某国的谍报员,具有高度的警戒心,因此我对他的反应有些意外。不过也因为有高度的戒心,他相对地极度胆小,是个会以自己的性命为重而立刻逃命的人,因此尽管我没有直接对他释放杀气,但光看到我杀光了那些混混,似乎就让他大受刺激。
对贫民窟里的人来说,打打杀杀已经是家常便饭。常为了抢夺一片面包而扭断对方脖子,为了争夺腐烂的水果而闹出人命,还不时出现心血来潮便随意杀人的家伙,再遭到贫民窟统管等人围攻致死。
在贫民窟里,没有出现伤亡的日子反而罕见。事实上,方才在我尾随男子的路上,也看到好几个因食物而相互争执的人。
男子原本从事的工作,应该也让他对死亡早习以为常了,但看到混混们惨遭杀害时,不免会害怕自己被发现,进而也惨遭毒手吧。实际上,他在上一次的世界也是如此。
男子进入建筑物后,我观察了一会儿,也跟著走向建筑物。
我见到熟悉的钢铁制门扉,以及两座警备的石怪。
「「暗号?」」
「啊,对喔,都忘了这两个家伙了……」
我伤脑筋地搔了搔头。先前那一次是架著男子带我来的,没有暗号的问题。这次我并不打算粗暴地闯入,因此才悄悄地尾随而来。
我待会儿要见的人并不是复仇的对象。尽管我们不是同一阵线,但也不是敌人。进一步说,我和那个眼镜男绝非同道之人。只要有利可图,什么事他都能面不改色地做,唯一的优点是他不会说谎,除此之外,他会使出什么手段利用他人,完全不得而知。打从一开始,他就是个表明自己是为了利益不惜背叛一切的人。
我和他仅是相互利用的关系。
尽管如此,他已经算是在这个国家里最像样的人了。再说,我还打算把从公主身上抢来的项炼卖给他,若一开始就采取敌对态度,对之后的交涉一点好处也没有。要是太感情用事,做出不必要的举动,反而会让他有机可乘。
如果面对他不尽量提高警觉,很可能会被他趁隙掠取情报,并转卖给其他人。当然,只要付给他高于其他出价者的金额,就能避免情报外流。但要是自己根本没有察觉被抓到把柄,他可不会好心地提醒自己。
他是个相当有本领的炼金术师,肉体及战斗能力也不容小觑,再加上敏锐的头脑,是个绝对不能大意的对手。
「抱歉,我有急事,能不能让我见见你们老大?」
「「暗号?」」
看来这对石怪根本无法沟通。依照那个眼镜男的个性,不大可能持续使用同样的暗号,但我实在无从猜起,只好说出了之前来这里时,也就是距今三年半前所使用的暗号了。
「『鼠怪兔子的逆毛』。」
「「答错了。请速离去,不速之客。」」
「……哎,早知道会这样,一开始就不用客气了。」
原本像石雕般一动也不动的石怪,突然展开翅膀飞离底座,朝著成为排除对象的我张开大嘴,准备发动魔法。这瞬间,我也拔腿冲向石怪。
不同于龙种的大范围长程放射状吐息,石怪只能像雷射般直线发射攻击,有效范围也很窄。即使我的技能遭到封印,只能做出简单动作的人造石怪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我以毫厘之差躲过雷射光线并攻击石怪。然而石怪相当坚硬,以我现在的状态无法击碎它们。因此,我藉由魔力操作,除了在脚与眼睛维持一定的魔力供给,将其余的魔力都集中到手臂,以获得暂时性的强化。此举只有魔力集中的部分获得强化,其他部位皆会弱化,是种应急般的技巧。以我目前的状态,如果遭到正面攻击,恐怕会承受致命的伤害。
更重要的是,我并不想要使用心剑。虽然先前因为不得已,使用了【火蜘蛛脚剑】对付混混,但现在那个眼镜男恐怕正透过石怪监视这里的动静,我可不想在这个阶段让他掌握我的底细。
此外,石怪具有卓越的耐热性,对于擅长攻击的火属性魔法师来说,是相当棘手的对手。
刀身短,且能力为高热的【火蜘蛛脚剑】,很难对石怪起任何作用。
若是藉由魔力操作进行强化,魔力仅会在体内流动,因此不会耗损MP。虽然有防御弱化的缺点,但石怪的攻击所造成的威胁本身并没有改变;正确来说,石怪这种程度的攻击,根本不可能打得到我。
「咕噜!?」「咕哇!?」
我折断其中一头石怪的翅膀,捏碎手臂,抓住它的脚把整头石怪往地上砸,粉碎了它的脑袋。接著,我把残存的躯体往另一头扔去,趁它动作停顿的瞬间抓住它的头,彷佛刨挖眼睛般,把作为石怪动力源的魔石剜了出来。
「你!?你是什么人!?」
一名中等身材的男子听到打斗声而前来察看,惊慌地拔出剑向著我。事到如今,也不可能保持和平了,我索性把手指插入石怪被掏空的眼窝里,勾起石怪往男子身上砸,接著石怪因为撞击力道,从脖子断成两截。
「呜呕!?」
意想不到的攻击手法让男子措手不及,未能及时躲开石怪坚硬的躯体,在猛力的冲击下被狠狠嵌入墙壁。
断掉的骨头刺穿了内脏,他口吐鲜血,从墙壁上滑落下来。
「混帐东西!你对哈姆斯做了什么!!」
我不理会男子,一走进建筑物里,便有个瘦弱的男子拔剑朝我砍了过来。我用【火蜘蛛脚剑】挡下,顺手用手上的石怪头颅往他的膝盖砸去,再抓著他的胳臂猛力往背上一踹,让他的两肘往相反方向弯折。
「咕呜啊啊啊啊啊啊!!??」
「艾尔!!你这小鬼!竟然…………!?」
继续应付他们实在麻烦透顶,因此我释放出含有些许魔力及强烈杀气的压力。
虽然他们都是陌生的面孔,但想必是眼镜男雇用的护卫吧。那些中级程度的冒险者及潦倒的骑士,全是些四肢发达,但对魔力抵抗力十分低落的家伙,以带有魔力的虚势对付他们绰绰有余。
我环顾了四周,不见我跟踪的那名男子身影,看来他应该已经前往位于二楼尽头的办公室,向眼镜男报告我的事了吧。
我低头一看,双肘双膝弯折的瘦弱男子正倒在脚边,索性稍加利用他吧。反正在我打倒石怪,强行闯入之际,就已经不可能再佯装友好了。
于是我揪起男子的领子,拖著他走上楼梯,不理会他在阶梯上跌跌撞撞发出阵阵哀嚎,来到楼梯尽头的房间。房门上施加了物理、魔法障壁与防音障壁,但我双手都抓著东西,只好无可奈何地将全部魔力瞬间集中在脚上,猛力踹开了门。
「你好——你是这座贫民窟的老大吗?」
我对著在这个世界首次见面的眼镜男说道。
眼镜男用平静无波的表情看著我,而身为向导(跟踪对象)的男子则是脸色惨白地看著我。
「啊,谢谢你带路啊,这样刚刚的事就算是扯平了吧。」
我说著,转向眼镜男,露出了客套的笑容。
交涉正式开始。
「那扇门可是有我特制的隔音结界和物理结界呢,你让我自信全失了。」
「抱歉啊,刚才处理了一下没教养的恶犬,两手实在腾不出空,只好踹开门了。」
「那还真是失礼了。我是负责管理这座贫民窟的朱菲因•贾尔,请问有何贵干?」
自称朱菲因•贾尔的眼镜男,即使看到我手上拎著石怪的头和昏死的护卫,又眼见结界遭到破坏,依然面不改色地微笑著说道。
虽然我早料到他不会为这点程度的攻击而惊慌失措,但完全无动于衷的态度还是让我有些懊恼,我便扔下双手碍事的东西。
「哎,我有件东西想卖。啊啊,我的名字就当作情报,用五十枚金币卖给你好了。」
我说著,从口袋里掏出项炼,眼镜男朱菲因的神色明显变了。
「……杰克,你忘记现在看到的一切,先退下吧。」
「啊,咦?」
一直铁青著脸的男子杰克,一时意会不过来,傻愣愣地发出了疑问。
「你应该明白,知道太多事会有生命危险吧?趁你还没听到什么之前,赶快离开吧。」
「唔!!遵、遵命!!」
杰克听了,急急忙忙离开了。我目送他离去后,便立刻走向朱菲因的桌前展开商谈。
「好,进入正题吧。你愿意花多少钱买这个?」
「能让我看看吗?」
「啊啊,你可以仔细瞧瞧。」
我说著,把项炼放在他的桌子上。
他谨慎地拿起项炼,宛若一一确认般,从各个角度仔细端详著项炼。
把每一颗镶在项炼上的魔石、镶座、甚至是配戴的扣环都审视过一遍后,他把项炼放回桌面。
「这是相当精致的装饰品呢。每一颗魔石都经过一级品加工,镶座和扣环看来也都是用魔法银(秘银)打造,而施加在魔石上的魔法更是相当出色,HP自动回复、回复效果微增、幻象记录、修复自我破损(小)等。这么棒的东西,我愿意出三十枚金币。」
「……三十枚金币呀?」
容我先稍微解释一下币值。这个王国通用的货币有铜币、大铜币、银币、大银币、金币、大金币、白银币七种,每一种货币都是十枚等值于高一阶的货币。
这个世界的物品价值与日本相异,很难一概而论,不过一枚银币的价值大约等于日币一千圆,大金币和白银币在日常生活中很难见到,几乎只会出现在大规模商会或国家的交易中。
就常理而言,个人交易顶多使用到金币,更高阶的货币在日常生活中反而难以运用。
回到正题,他打算支付三十枚金币,意即这条项炼的价值相当于三百万日圆。
尽管施加了多种魔法,但这条项炼就本质而言只不过是一件装饰品,以这个角度来看,他开的价格也算是相当合理。然而,那仅仅是就项炼本身品质而论的说法。
「……喂,你是在试探我吧?」
「!!」
我瞪视著男子,视线中膨大的杀意并非像方才放射状发散,而是只射向眼前的男子。
「我想你应该能好好地利用它吧?所以不要跟我来那套。否则,我很可能会忍不住想杀了你喔?」
没错,他心里也很清楚,这并不是一条普通的项炼。魔石底下刻划著象徵王室用品的刻印,而那道刻印是王室与大精灵交换的古代誓约,是王族献上自己的鲜血,由精灵亲手刻划的,因此王族以外的人无法使用这条项炼。
正因为如此,他刚刚才为了确保计画顺利而支开手下,在眼下的情况开出这种价格,想必是为了从我的反应中获取情报,刻意以不利的条件换取交涉的优势吧。
……然而,这家伙并不知道这次交易对我而言有何意义。
这是成就我的复仇计画的一环。
金额多少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如果我真的要钱,只需要把项炼分拆出售,便足以换取所需的资金。
我之所以会带著项炼来找这个家伙,是因为我知道他有能力处理这条项炼。这家伙想必能不露痕迹地从中获取利益,并把这条项炼带回王室身边,我是为了让他成为我的传信鸽才来此的。
因此,要是他敢妨碍我的计画,就要有所觉悟。我在转瞬间向他散发出更加强大的威慑,并随即一并释放杀意。
朱菲因轻叹了一口气,接著立即回复原本的态度。
「方才真是抱歉,我只是必须先确认这条项炼的真伪而已。另外,我确实能处理这个东西。既然你能提供更多的情报,我也能提供更高的价格。」
呵呵!他轻笑著,摘下单边眼镜,用布擦拭乾净。
「我出三百五十枚金币。这十枚金币先给你当作订金,因为这样的钜款无法立即备妥,因此请你明天再来拿剩下的金额。这段期间,项炼就先交还给你吧。」
「这样好吗?难道你不怕我带著十枚金币落跑吗?」
「如果你会干出这种事,就代表我没有识人的眼光。订金在此。」
朱菲因说著,从抽屉里拿出一袋金币。
「既然你这么说,我就收下了。」
我拿起放在桌上的钱袋,从里头取出一枚金币,放在朱菲因面前。
「这是什么意思?」
「哎,就算是我弄坏你这么多东西的修理费吧。而且——」
我嘲谑般地扬起了嘴角。
「——这样就没有眼睛会盯著我了吧?」
「…………你刚才说,你的名字值五十枚金币吧?」
「抱歉哪,现在这项情报已经是非卖品了。错过就没有第二次机会啦。」
我说著,把装著九枚金币的袋子塞进口袋,离开了办公室。
「……呵、呵呵呵,就是偶尔会遇上这种事,贫民窟才会这么有趣呢。」
独自留在房里的朱菲因,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这时,原本以炼金术制成的金币解除了拟态,恢复成宛若史莱姆般的生命体,在他的手中蠕动著。
☆
眼见计画顺利进行,我心情愉快地走向大街。原以为途中不免会遇到一些争执,没想到一路安稳,顺利从贫民窟深处走去通往大街的路。
太阳已经低垂,不久后就将完全没入地平线,我希望能尽早回到大街上寻找住宿。在上一次人生中,我过了体感约三个月的凄惨生活,一直被潮湿的空气环绕,睡在令人失温的沙石地上,一想到终于可以睡在正常的房间里,就忍不住亢奋了起来。
「哎呀,对了,金币有点不方便直接使用呢。」
普通的旅舍一晚不到一枚银币。这里跟日本不同,没有附早餐,房间也很狭窄。由于价格低廉,如果以金币支付,旅舍很可能无法找回足够的零钱。高级旅店就不必担心这个问题,不过需要身分证明,我根本不可能投宿。
我环顾四周,寻找起兑币所,想换一点大银币、银币及铜币。
「有兑币商人吗?」我来回看著四周。
大街上正当经营的兑币所手续费较低廉,不过要兑换金币以上等级的货币,一样需要身分证明。而贫民窟里的兑币所尽管手续费稍高,但多数商人会忘了过问身分,因此我还是想在离开前换好钱币。
「就在这里换好了。」
我随便走进一家兑币所。
「喔,小哥,你要换钱吗?」
一名简直就是肌肉棒子化身的男子以低沉的嗓音说道。能够在贫民窟经营兑币所的人,要不是孔武有力,就是昭示著背后有强大的组织作为后盾。若非如此,兑币所很快就会遭洗劫一空。
「是啊,我想把金币找开。」
「金币?几枚?」
「一枚就行了,帮我换成银币和大铜币。」
男子拿出天平,在右侧放上了我递给他的金币,另一侧则放上小砝码。
「啊啊,确实是真货。扣掉手续费后,可以换大银币五枚、银币二十三枚、大铜币二十枚。」
手续费居然总共要二十五枚银币啊。
「也太贵了吧?」
「不要的话就去外头换吧,我可没差。」
这里的手续费在贫民窟的兑币所中也算高了点,但还不算太离谱。由于我急著找住处,因此不再吭声,男子便一枚一枚数著大银币、银币和大铜币放在我面前。
这时,我感觉到男子的视线里带了敌意。不,应该说是恶意才对。
不知道为什么我今天直觉特别敏锐,虽然说不出具体的理由,不过我还是提高警觉回视著他。
「数量没错吧?好了,拿了就快走吧。」
但男子的举动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看来直觉并不完全可靠呢。然而,内心感性的部分依然感受到男子散发著恶意,就在我拿过货币的瞬间,我便明白其中的道理了。
「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喂!」
「啊啊?有什……!?」
男子还来不及防备,我便掐住他的脖子,把他压在身后的墙壁上。
「混、混帐……你干嘛!我银币都交给你了……呃!」
「银币?你是说这些铜币吗?」
「什……!?」
我在刚拿到的银币上注入少许魔力,银币便发出锵的一声,男子施加的幻术顿时被化解,露出了发黑的铜币。
我失去魔力感知相关的技能,有强化感知的被动技能的心剑也遭到封印了。因此,在我实际接触之前,完全没有察觉硬币上施加了幻术。
尽管是因为心情雀跃,我还是太过大意了。
「呿!在贫民窟里上当,是被骗的人活该!!『力量强化』!!」
男子丝毫不打算辩解,一边露出下流的表情咒骂著,一边发动提升身体机能的魔法。原以为他只是肌肉发达,没想到还是智谋派的。
「啧,烦死了,真的是个超烂国家,没一个好东西!」
真是令人不快。我的好心情不但就这样被破坏了,而且这家伙贼笑般的视线更是讨人厌,还有最气人的——
……用很好骗一词侮辱我,最令我无法忍受!
这句话无疑是说我和之前那个做错选择的傻蛋没有两样,一点长进也没有。
彷佛他也能像那些我恨不得碎尸万段的复仇对象,轻而易举地用同样的手法把我骗得团团转。
「哼,真是让人反胃!」
我的手不自觉地更用力了。
「嘎啊啊啊啊啊啊!!可恶,为什么扳不动!!」
男子死命挣扎,试图扳开我的手,但我已将魔力集中在手臂上,这家伙就算用『力量强化』强化全身,也不是王国骑士的对手,更遑论拨开我的手。
「呃、呜、怎、怎么可能……?」
顺道一提,一般人并不知道这个集中魔力的方法。我看起来比他瘦弱,又全无发动魔法的模样,因此眼前的肌肉棒子如何也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无法从我看似纤细的手臂中挣脱。
「啊,对了,我今天遇到了好事,我也可以饶过你一命啦。」
「呜、咳、咳!!」
我露出彷佛忆起好事的笑容,松开了手。
男子终于领悟到自己对不该招惹的对象出手了,他脸色发白地开口问道:
「啊,只要我道歉就行了吗?对不起、是我不好!请、请你饶了我……」
「用不著道歉,只要你搞清楚状况就行啦。」
我说著,把手上的铜币收进口袋里,默默取出了【火蜘蛛脚剑】。今天这把心剑可真是异常活跃啊。
「等、等等!!请等一下!!」
一般而言,伪造货币的人会被砍掉双手,并处以高额的罚款。说起来,伪造国家发行的货币,遭受刑责也是理所当然的;不过,罪犯失去双手后,往往无力偿还高额的借贷,最后不是自杀就只能卖身为奴隶了。
男子大概忆起了这缘由,害怕我会拿短剑砍下他的手,才会慌张地大叫吧。
「怎么了?你该不会以为我要砍下你的手臂吧?放心吧,我才不会做那种事。首先,这种尺寸的短剑,也不可能砍得动手臂吧?」
事实上,要以这把心剑砍下手臂可谓易如反掌,但我撒了个谎,笑著对他这么说。
「这把剑的特性很有意思呢。平常只能用来生火或烤点东西,不过却因为原属怪物的能力,对某种物质而言,拥有异常优异的能力喔。」
「啊?咦?」
【火蜘蛛脚剑】的取得条件为日珥蜘蛛,是一种住在熔岩洞中,不断剧烈燃烧的蜘蛛。日珥蜘蛛虽然是魔物,却不需要捕捉猎物,主食是存在于熔岩洞内的各种矿物;它以一种称为火毒的特殊火焰,降低矿物的熔点并加以熔解后吞食。
「我认为人所犯的罪,还是应该依照比例加倍处罚。所以就由你那张满口谎言的嘴,好好接受处罚吧?」
我说完,先折断了他的四肢,以免他逃跑。
「咕、呜啊啊啊啊啊!!」
贫民窟的街道上响起了凄惨的哀嚎。不过,男人的恶梦还没结束。
「来吧,首先是第一枚。」
我就近拿起手边的材质类似铁器的长条物品,撑开了他的嘴。
接著在【火蜘蛛脚剑】上注入大量的魔力,并把铜币放置于上,铜币便瞬间熔解,沿著短剑缓缓滴落。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呀啊啊啊!!!!!!」
高温的水滴状溶液散发微弱的光芒滑落,落入男子的体内灼烧。
虽然如此,他仍不会这么轻易死去。
【火蜘蛛脚剑】之所以能熔解金属,是因为它能降低金属熔点。
所谓的高温,说起来不过只有三百度左右而已。这种程度的量,照理说还不至于弄死他。
「现在是第二枚,只剩下四十六枚了。况且你不是有【力量强化】吗,应该还挺得过去吧?来啰,第三枚。」
我望著每当灼热的凝聚物滑落,就会发出不成声哀嚎的男子,呵呵地笑了起来。
等到我将所有的硬币溶液都灌入兑币所肌肉男的口中时,四周的天空已经开始染上夕阳的颜色了。再过一个小时左右,太阳就会完全沉没了吧。
男子吞下最后一枚硬币的溶液后,似乎再也承受不住,终于失去意识,倒在我的脚边不断抽搐。
不过,他的【力量强化】似乎直到最后一刻都没失效。就算放著不管,也会有其他人来救他也说不定——前提是有认识的人能为他治疗。
「嗯,要是我现在补上最后一记,就太卑劣了吧。」
这家伙的行为让我回想起遭到那些人渣欺骗、背叛的痛苦记忆,我因此备受刺激,展开了苛刻的行动。不过,我方才说过『如果你吞下全部的硬币,我就饶了你』,我得遵守诺言。要是我现在只是为了泄愤,破坏自己的承诺,与那些为了自己的利益背叛我的家伙就没什么两样了吧。
严格说起来,这家伙并没有妨碍我的复仇行动;既然我已经针对他的所作所为给予了惩罚,就不应该继续对他进行『报复』。
尽管我成了复仇者,但绝非杀人魔。
如果我开始为了单纯的杀戮感到快乐,那么在我完成复仇之前,我便早已死去了——那与化身成为另一种东西无异。
我绝对不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既然我已起誓,决心『复仇』,就必须与单纯杀戮有所区隔。
我要报复的对象是那些家伙,就算是在重生世界,我也绝不能任意把仇恨发泄在其他人身上。
「话说回来,人的生命还真是意外地强韧呢。」
老实说,我没有想到这个肌肉男能够苟延残喘到最后一刻,看来他比我预期的强悍得多,我还以为他大概在吞下第二十枚铜币时就会一命呜呼了。
我刻意用这种残虐的手段,就是希望能掀起其他人的恐惧,同时杀一儆百;不过,我最后并没有杀死肌肉男,搞不好反而会让人以为是我不够凶残。
不过我并不打算为肌肉男治疗,现在躲在远处偷看的贫民窟居民说不定会趁火打劫,不过这我可管不著。对我而言,我的承诺仅仅是『既然说要饶你一命,就饶过你』罢了。就算他一直躺著死在这里我也无所谓。说到底,这家伙也算是这个王国的居民,我根本没有帮助他的理由。
我从解除幻术的硬币中,挑出了大银币五枚、银币二十三枚、大铜币二十枚,装进了那只装著金币的袋子里。
我把鼓胀的袋子收进口袋,离开了兑币所。至于那个肌肉男最后的下场,我就不清楚了。
☆
「呼~~」
在距离大道一两条巷子的一处街角。
我住进一家随便选中的旅舍,把抱在腋下的箱子放在地板上,在路上买的二十罐玻璃瓶发出碰撞的声音。
玻璃瓶里装的蓝色液体,是我在道具店里用四枚大银币购买的下级MP药水。
「先确认一下状态吧。对其中几个项目很好奇呢。」
我心想著,首先重新开启了状态。
在这个世界里,想要提升状态有三种方法。第一种方法是藉由锻炼或进行被称为修行的行为,提升基础能力。
只要勤加锻炼,就能提升力气、敏捷度、耐久力等身体素质;每天持续消耗魔力最大值的话,也能提高容许值。然而,尽管能得到一定的成果,但效果并不显著,无法透过锻炼无止尽地提升数值,毕竟每个种族的能力都存在著不同的限制,像龙族之类的种族就算等级低也十分强大,这便是种族补正的优势。
而第二种方法,便是藉由技能进行补正。技能分为常态发动型的【被动技能】以及指令发动型的【主动技能】;虽然并非毫无例外,但大致上分为这两种。在【被动技能】当中,有能够提升状态的技能,『肌肉强化』、『耐久强化』就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技能,其他还有以追加HP进行HP补正的『HP回复强化』、补正魔耐等状态的『减轻魔力消耗』等。
稍微扯远一点,这些【被动技能】与『天驱』、『飞脚』等使用HP或MP发动的【主动技能】不同,光靠反覆练习发动是无法习得技能或提升等级的。
在【被动技能】系统中,设定了每项技能提升等级的条件;例如今天取得的『追踪等级2』,取得技能的条件是【在追踪对象未察觉的情况下连续追踪十分钟以上】。顺道一提,其补正效果是能提升敏捷度。
而以我的心剑来说,在分类中同时具有主动与被动两种特质。
若把心剑当成武器使用,运用其特殊能力的话,心剑便是一种【主动技能】;然而,满足一定条件后解放的心剑,各自拥有不同的被动能力。
例如【翠绿晶剑】,具有体力、耐久、魔耐补正效果;【火蜘蛛脚剑】则是能补正敏捷和耐久。不过,心剑的补正效果是以『+50』这类的方式加算,而技能则是以百分比进行提升,所以如果随著等级提升而使基础值上升,被动能力的性能就会像额外的等级般附加上去。
回到先前的话题。第三种提升状态的方法便是提升等级。这个方法和锻炼及修行一样,能提升基础值,不过效率可说是天壤之别。要提升等级,除了累积经验值之外别无他法;而经验值可藉由『杀死拥有意志及本能的生物或物体』获得。其中当然也包含了人类,杀死的对象等级愈高,就能获得愈高的经验值。
事实上,得到状态补正还有另一项要素。不过那个方法一般人无从得知,而知道的人又基于某种原因必须保密,所以在此略过不谈。
今天我一共杀了六个混混和两尊石怪(朱菲因手下的那些护卫,因其他平安无事的同伴以回复药水治疗,应该都没有死才对),想必多少获得了一些经验值,然而——
「……居然还是等级1!怎么会?」
(插图)
在杀死六名混混时,感觉对手比想像中还弱,我也想过他们的等级应该比施加补正的我低,因此我并不以为意;然而,在朱菲因的据点杀死的那两尊石怪,状态应该都比我高;我以普通状态挥拳痛殴他们,却一点效果也没有,便是最好的证据。等级毫无提升实在是说不通,于是我点开状态中『等级』那一栏。
我看著跳出来的视窗,伤脑筋地垂首压著眼头。
「地球女神啊,你的确说过会依据经过时间扣除经验值,但变成负数也太过分了吧!」
我忍不住哀叹,轻轻叹了一口气之后,重新整理起思绪。
状态中显示的目前等级与获得经验值是原本就有的,然而下方的『剩余获得经验值』却是首次出现。虽然大概猜得出是什么意思,但我还是点开它进行确认。
「果然啊……」
点击了数值输入栏后,出现了数字键盘以及滚动卷轴,用来决定经验值如何分配。我想恐怕是因为心剑遭到封印,解放心剑时必须消耗经验值的缘故吧。
总之,看来我短期内是无法提升等级了。毕竟经验值的负债太高了,看来我这段时间得进行狩猎,将来才能提升等级。而且就算等级有所差距,但若加上状态的能力相差无几,我获得的经验值也会变少;因此就算对手等级较高,但我也因为心剑效果而维持著相当程度的状态,除非遇上像石怪那么好康的猎物,不然根本无法获得足够经验值吧。
我关闭视窗后,接著点开了心剑。
我快速地浏览著,确认目前可使用的心剑。
「现在可以使用【起始心剑】、【火蜘蛛脚剑】、【翠绿晶剑】、【魔缮钩刃】和【复仇圣剑】啊……」
一步步解放其他心剑的能力,至少需要3000以上的经验值,想要解放最必要的心剑更需要大量的经验值,也罢,这些以后再慢慢烦恼吧。目前能运用的心剑将会成为我这段期间的主要武器,因此我逐一确认这些心剑各自拥有什么样的特质和性能。
「原来是因为【复仇圣剑】啊……」
我重生后对于恶意及敌意异常敏锐,原来是这把剑被动能力的效果;在我面对恶意或敌意时,似乎会驱动类似第六感的本能让我有所觉察。我将视线移向上面记载的其他能力。
显示在最下方的取得条件是【一:对于十名以上曾经信任的对象,抱持著复仇的绝对意念。二、累积复仇对象所施予一定程度的伤害。】
所以意味著这把心剑是我遭到杀害的前一刻得到的吧。
「说到这个,『那个』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我确认过所有能力后,再度把心剑的清单往下滑动。
那里显示著【????????????】的神秘心剑。
我以剑贯穿她——也就是魔王后,状态栏中不知何时出现了这行标示。
到了第二次人生后,那行文字依然没有变化,怎么点击也不会显示任何东西。这把心剑不像其他因为经验值不足而遭到封印的心剑,旁边并没有出现挂锁符号,却又始终呈现灰色文字。
「不管怎么说,我恐怕都不能太过乐观……」
以我目前的状态,如果遭到约七十名王都骑士包围,恐怕就会力殆而亡吧。尽管提升经验值还需要花不少时间,但还是应该想办法习得技能,早日以强化自己为目标,现在绝对不是能掉以轻心的时候。
「既然这样,明天就出门采购吧。离开城市后,应该也派得上用场。」
我在脑海里整理出离开这里后所需要的东西,处理完所有的琐事后,便著手进行今晚最重要的任务。
我把项炼放在桌子中央,左手拿著下级MP药水以便能立即饮用,右手则握著刀身前端宛若细刺般形成钩爪状的【魔缮钩刃】。
「哎,只可惜无法亲眼看到,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啊,对了,要是拜托那个眼镜男,他应该可以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把画面传送给我吧?」
虽然只是个小把戏,但我还是希望这个计画成功时,能亲眼看到公主、国王、王妃的表情。如果演出得稍微夸张点,或许也会有不错的效果吧。
此外,由于我实际接触国王与王妃的时间实在不长,难以判断什么样的复仇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尽管还是免不了有些危险性,但这算是必要的情报。眼看要拜托眼镜男的事愈来愈多就令人火大,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只要能够成为我复仇之计的养分,即使向那家伙磕头我都愿意。
「不过……呵呵呵!」
我一想像我的企图得逞的画面,就忍不住愉快地笑了起来。
老实说,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我也觉得相当疲倦了,不过比起休息,先处理眼前的事更为重要——应该说,如果不完成,我恐怕也睡不著。
我把魔力注入【魔缮钩刀】中,愉快地一边哼著歌,一边进行手中的作业。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到了早上,原本幽暗的天空逐渐泛白,我口里哼唱的曲调,在王都一隅的旅社房间里回荡著,有些微妙地不合时宜,又带著诡异的高昂兴致。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准备作业远比我想像的困难,最后只好放弃睽违三个月之久的柔软床铺。我有些自暴自弃,带著复仇的决心加上焦躁的心情,咕噜咕噜地喝下MP药水,继续准备作业。
虽然发生了许多事,但我的身心似乎都彷佛不知疲累为何物般,彻夜埋首于需要高度专注力的作业。最后处理完最困难的部分,剩下一些简单的作业时,我突然异常亢奋,明明没有必要,却把剩下的下级MP药水一口气喝光,脑袋也变得不太对劲了。
我意识到自己的精神状况不妙,不过还是靠著大量涌出的肾上腺素完成了项炼。我一边哼唱起记忆模糊的收○机体○音乐,一边舒展著身体。只要晒晒太阳,熬夜后的亢奋就会渐渐平息了吧。
「『吵死了!!你以为现在几点啊!!』」
「唔喔!对、对不起……」
墙壁上冷不防传来一声巨大的敲击声,我顿时脑子清醒了过来。距离上一次下榻于旅舍,真的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逃亡生活中又几乎都是独自一人,我都忘了自己的行为可能会造成别人的困扰了。
这种廉价旅舍的墙壁很薄,刚刚我莫名其妙的歌声,隔壁应该听得一清二楚吧。
天哪,好想死啊,好丢脸啊啊啊啊啊啊!!!!!
「『叫你闭嘴你听不懂是不是!!』」
我不禁扑到床上,焦躁地翻滚著,隔壁再度猛然敲打墙壁怒喝著。看来我的脑袋还没恢复正常,想像力也罢工了。不,真的很抱歉。因为感受到了绝望,我决定稍微睡一下。
虽然我很久没有躺在床铺上睡觉了,不过待会儿还得出门为离开这里进行各项准备,可不能顾著呼呼大睡而超过时间。
尽管当天在公主的命令下,待命的骑士不敢随意踏入召唤厅,不过现在应该已经察觉异样,正在为公主进行治疗了吧。公主身受重伤,又没有立刻接受治疗,应该要花上不少时间才能治愈,不过我还是希望尽可能在今天离开这里。
为了让太阳完全升起后,光线能照射在我的脸上把我唤醒,我满怀著遗憾地盯著床铺,靠在窗户旁的墙壁上坐著睡觉。
结果我彻底睡过头了。句点。
…………哎,谁知道会天空会突然乌云密布嘛。问我第一次人生那时的天候?我不可能会记得召唤隔天的天气吧。
我睁开眼睛时,太阳已经高挂空中,看来已经接近中午了吧。
我赶紧退房,随便找个摊贩填饱肚子后,便像昨日一样前往贫民窟深处,出城的准备工作只能之后再说了。
大概是昨天杀一儆百的手段见效了,今天没有任何遇到混混找碴,一路顺畅地来到了目的地。
我经过昨天换钱的地方时,看到里头已经换了个人。那人一见到我,便脸颊抽搐地朝我低下了头;我向他报以微笑,他的脸却莫名地更加惨白。
干嘛这样,我又不会没事动手伤人。如果事出有因就是另外一回事就是了。
最后,我抵达已经好端端地恢复原貌(似乎微妙地变得更强了)的石怪面前,这时我才想起来自己根本不知道暗号。
就在我伤脑筋的时候,石怪突然开口说了声:「「进去吧。」」
还真是贴心。
我一走进朱菲因的据点,昨天交手过的护卫全都紧紧盯著我。
「只要你们不动手,我也不会出手喔!别吓成那样了,你们不是护卫吗!」
我皱著眉,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但他们丝毫不见放松。在一大意就可能惨遭杀害的贫民窟里,提高警觉的确有其必要;但在这种穷紧张也无益事态的情况下,过于紧绷只是浪费体力罢了。
算了,不管他们了。我像昨天一样走上二楼,只见朱菲因笑咪咪地等著我,桌子上放著似乎分装著金币的四个袋子,其中一个较小的袋子应该是装著尾数的四十枚金币吧。
「这里有三百四十枚金币,你要确认一下吗?」
「不用了。会偷斤减两的无赖,恐怕也无法坐在那个位置上吧。」
其实我只是懒得数而已,不过正好趁机吹捧他两下。
「那么,这是你要的项炼。」
「那就谢了。这可是一桩好买卖呢。嗯?……这是……」
朱菲因接过项炼后,似乎察觉到异状。我精巧的伪装明明应该连王国的魔术师都瞒得过,这家伙脑袋与直觉都异常敏锐,真难对付。
「哎呀,拿这种东西可无法跟王族直接交涉呢。」
「只要对那些碍事的贵族稍加施压,事情就会变得很有趣吧?而且因为风险高,你分明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与王族正面交涉,你还真好意思说。」
在第一次人生时,尽管国王、王妃、公主等王族以必要之恶为由默认了贫民窟,但内心却不愿承认贫民窟的存在。当魔王现身的流言四起后,民众因恐慌而大量囤货,造成物价上涨,贫民窟的规模也随之扩张。
如果眼镜男直接与王族进行交涉,王国八成会找藉口扫荡贫民窟,宣称贫民窟隐匿罪犯,让他们以犯罪奴隶的身分为王国奉献、卖命吧。
顺带一提,在上一次的世界里,王族也在我不知情的状况下策动了类似的事件,在贫民窟几乎揭竿造反时,王族宣称那是我所下达的指令,当时我才刚讨伐完魔王,却立刻成为众矢之的。在这一个世界很可能会发生相同的事件,只是他们这次得另寻代罪羔羊了。
「不过,这么一来,你原本想向有力贵族卖个人情的计画就因我而泡汤了,我会给你二十枚金币当作补偿。如果你肯帮忙我另一件事,就再追加二十枚金币。」
「补偿或追加都不必了,只要告诉我,你怎么在一个晚上办到这件事就行了。」
「很遗憾,这是企业机密。怎么样,你肯帮我吗?」
「还不知道是什么忙,无法随便答应你呢。」
朱菲因轻轻地耸耸肩。
「哎,又不是什么难事。我希望你能提供我类似先前拟态成金币的炼金生物,把城里发生的事记录成影像后,再变成鸟回到我这里就行了。」
「要是被发现是谁动的手脚,我的麻烦就大了了。追加的报酬要八十枚金币。」
「这对你来说轻而易举吧?三十枚金币。」
「不不不,这不是办不办得到的问题,而是如果事迹败露,我会蒙受庞大的损害。七十枚金币。」
「啧,反正你不是一直以相同的手法打探贵族的情报吗?只是这次的对象换成王族罢了。五十枚金币。」
「对象是贵族还是王族,风险可是天差地别喔。六十枚金币。哎呀,天空开始晴朗起来了呢。」
朱菲因在交涉过程中,视线始终紧盯著我,这时他突然笑著看向窗外,暗示我交涉到此为止了。
「…………好吧,我答应你。你这个贪得无厌的该死眼镜男!」
「那还真是过奖了。既然成交了,那么——」
他嘲讽似地笑著说道后,便打开其中一个袋子,取出四十枚金币放入另一个空袋子里。
接著,他又拿走了装了尾数的小袋子,正好八十枚金币,结果他精密地计算了补偿金二十枚加上最后交涉价格六十枚的总合。
「另外,这是『窥视眼』的受信机。启动之后,就能连结发信机,会将『窥视眼』纪录到的影像有如状态面板的模式显示出来。」
他说著,把装有某种金属质感液体的小瓶子放在桌子上。
「真是的,为什么你能立刻拿出我才刚刚拜托你的东西?」
「很遗憾,这是企业机密喔。」
他露出惹人厌的完美笑容,得意地反将我一军。
「哎……我走了,我会祈祷永远不用再看到你。」
尽管恐怕无法如愿,我还是忍不住撂下狠话。
「那还真是教人伤心呢,我可是很欢迎你再度光临喔。」
朱菲因以难辨真假的语气说道。我能想像不管我回了什么,他都能泰然自若地露出微笑,于是我不再多说什么便离开了。总觉得有种输了的感觉,只能当作自己多心了。
不管如何,交给朱菲因应该就没问题了。计画是否能顺利进行,端看王城里是否有像他一样机警的家伙。不过在上一次的世界,公主从来不曾将项炼拿下来过,虽然不知道是对它有特别的感情或是有其他原因,但以她的个性看来,只要一重获项炼,想必会不经确认,立刻戴上它吧。
这么一来……
「呵呵呵,如果能掉进我的圈套就太好了。」
今天也是令人愉快的一天呢。我感受到在先前整整一年的逃亡生活中无法体会的充实感。
过去每天都拚命地逃,脑子里只想著要如何才能活下去,二十四小时都得提高警觉,根本无暇思索其他的事。
我一边庆幸著自己能拥有第二次人生,一边想像著公主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庞,以及在她身旁国王、王妃、骑士等人的表情,踩著轻快的脚步走在贫民窟的街道上。
「哎,能够思考如何复仇的日子真是太棒了。」
离开朱菲因的据点后,我再度前往贫民窟的一头。
原本打算先用昨天拿到的订金打点好繁琐的必需品,没想到计画赶不上变化,因为现在身上带著一大笔钱,于是我决定先去购买较大的物品。
我把装著金币的钱袋装在形似大型束口袋的包包(在这个世界徒步旅行,大多会准备这种袋子)里,背在身后,走向贫民窟深处更为人迹罕至的地方。
一路上往来交错的行人尽是冒险者,或是刻意一身邋遢的乔装,不知道谁派来的仆人。此处可说是贫民窟里唯一不以穷人为交易对象的区域。
这里正是罗列禁制品的黑市。
禁术书籍、药物、赃物、诅咒用品、甚至是奴隶。
身败名裂的欠债奴隶、为非作歹的犯罪奴隶、为了钱卖身的赎身奴隶、敌国未能获赎的士兵所沦落的战争奴隶。
其中,犯罪奴隶与战争奴隶的下场通常是在国家营运的矿场里工作,其他的奴隶则会被奴隶贩子当作商品贩售。
奴隶会遭受何种待遇并不得而知。尽管他们的命运全凭拥有者的意思决定,但基本上不至于操劳致死,毕竟奴隶是相当昂贵的商品。
在王都街道上店门大开的奴隶商经营的是贵族御用的商店,里头大多是高品质的奴隶,但若非贵族或富豪、或是拿著那些大人物介绍状的人,这种店是不会售予奴隶的。没有特殊关系,或是不过问品质、只求廉价奴隶的人,就会到贫民窟里买奴隶。
我凭著第一次人生的记忆走向印象中的区域周边,那些消息灵通的粗鄙家伙一见到我,果然又铁青著脸纷纷走避。
「我的确为了杀一儆百下了重手……但好像做过头了?」
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效果,我不禁怀疑在这一天之内,消息究竟传了多远。
事实上,那个兑币商原本是个中高级冒险者,能够使用魔法提升身体机能,并能巧妙地使用各种幻术。而我居然能一面倒地压制他,对于贫民窟中以暴力为信条的人民而言是个强大的威胁。
「算了,只要那些麻烦的家伙别找上门就好了。」
我换个角度思考后,便依原本的目的,随意地走进一家看来生意冷清的奴隶铺。为了我的目的,能尽量避免太招摇是最好的。
店里正合我意,除了我之外没有其他客人。老板百无聊赖地看著店,上下打量我一番后,大概是觉得我不是什么贵客,便意兴阑珊地开口说道:
「你要买奴隶吗?冒昧请问你的预算多少?」
「我打算买一名奴隶,预算大概是金币十枚。你帮我找来这个价格买得到的奴隶,我自己挑。」
考虑到未来旅行需要的经费以及未来一些必要的开销,我随便给了一个数字。
顺带一说,要在大街上以贵族为对象的商店里购买奴隶,似乎需要好几枚大金币;依据货色等级,有些甚至要花到白金币。
而在贫民窟里,从上等到最下等都有,最少也要三枚金币,平均大多在七枚到八枚金币左右;以我十枚金币的预算,应该大部分的奴隶都可以任我挑选。
「冒昧请教一下,您真的持有这份资金吗?」
『你有这么多钱吗?』——老板的眼神传达著质疑,毕竟如果我是贵族子弟,就会在外面的大街上买奴隶;以冒险者来说,我又显得太过瘦弱。此外,因为人种的关系,我看起来格外稚气,他大概难以相信眼前的年轻人会有这么多钱吧。
尽管我多少能理解原因,但遭到轻蔑还是令人火大。
「……这些应该够了吧?」
既然在这里无须顾忌,我便语带威吓地从包包里拿出装著金币的袋子往桌上重重一放。
「当、当然,没问题!我立刻带您进去参观!」
老板见钱眼开的态度,让我想起了可恨的人,表情也随之扭曲。不过就算跟他抱怨也无济于事,于是我不吭一声地跟在他后头。
店铺后方充满宛若监狱般的铁栅栏,关著许多奴隶,他们手脚戴著缭铐,目光黯淡地坐在角落。尽管这个世界原本就毫无营养学或卫生学的概念,即使如此,这个环境仍是显得极其不堪。
我购买奴隶,是为了离开这座城市之后便于伪装。就算王国派兵追击,但除了黑发与奇装异服之外,他们几乎无从找起。此外,有些技能无法独自修行,我需要练习的对手。尽管我拥有【复仇圣剑】,能判别他人有无敌意或恶意,但我并没有寻找同伴的意愿,所以我需要的是奴隶。
等我顺利提升技能后,付一笔封口费就能分道扬镳;要是过于碍事,处理起来也简单得多。
就算对方只是奴隶,但只要想到这种把人用完就丢的行为跟那些家伙没什么两样,就让人感到恶心反胃。只要不与我为敌,我并不打算做到那个份上。
而对奴隶而言,在我练习提升等级的期间,也能获得生存所需最低限度的技能,因此不用担心分道扬镳后生存的问题。如果能建立起合作的关系是最好的了。利用对方,并回报利益,是最理想的关系。
是的,我原本是如此打算。
……直到我在那里,见到了那个奴隶的眼神为止。
「这个牢笼里的奴隶,是劳动力最好的。要是你要找可以做那种事的,则在这个牢笼里,价格也会稍微贵一点……」
「喂,那最里头的那座牢笼呢?」
「是?喔,你是说那个兔人族女孩吗?我打算过不久要把她销毁掉。有些贵族有特别的喜好,所以才特地把她带到王都来的,没想到一直治不了她反抗的态度,就算烙上奴隶纹她也抵死不从。虽然身材很好,不过要有办事中途打起来的觉悟,还可能在睡梦中被砍掉脑袋,所以一直找不到买家。」
人族至上主义如同信仰般深植于王都,兽人等异人族遭到强大的迫害,因此在王国里几乎没有兽人的踪迹,也与隔著帝国另一侧的兽人国关系十分恶劣。不过,兽人国也是高举兽人族至上主义,人族在那里的下场几乎和这里的兽人族没两样,基本上两个国家半斤八两。
「喂,我决定了,我要买下她。」
「蛤?不,可是……她可是兽人喔,虽然外表看起来柔弱,但体能可好得很,真的很可能在睡梦中砍下你的脑袋哩……」
「不要紧。我出十枚金币,你赶快订立契约吧。之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要求退货的。」
「嗯,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当然乐意卖给你……你是第一次买奴隶吗?」
「嗯,正是如此。」
「既然如此,你得先登录主人纹。」
「主人纹?」
「是的。只要在主人纹中注入魔力,登录的奴隶纹就会产生剧痛,藉以限制奴隶的行动。」
回到店铺的柜台后,我在购买契约书以及登录主人纹的文件上签名。
契约书本身是一种魔道具,签上名后就会立刻燃烧,并在主人的手背上烙印下简易的魔法阵。
【系统讯息•奴隶使鞭剑已经解放。】
我似乎获得了一把新的心剑,不过晚一点再确认。
「接下来,只要在主人纹上注入魔力,与奴隶纹相互重叠,把奴隶纳入支配之下,便算是完成契约了。」
「这么说来,其他拥有主人纹的人,不就也可能取得我的奴隶支配权吗?」
「这点可以放心,她的奴隶纹在跟你的主人纹重叠之后,会随著主人纹而改变形状;在契约解除之前,其他人无法任意变更。」
我们再度回到店铺后方,走向深处的牢笼。
打开因为生锈而咿轧作响的铁栏门后,我走进牢笼里。
「…………」
牢笼中的兔人族女孩嘴里塞著布,双手像俘虏般分别靠著手缭,脚上还链著防止逃脱用的铁球。
她的全身上下遍布瘀青,身上勉强遮身的破布沾满了发黑的血渍,恐怕是她流的血吧。比橙色略微暗沉的深亚麻色长发由于缺乏保养,失去了水分而显得乾枯毛燥。
象徵兽人的耳朵颓然下垂,而看得出来原本应该健美姣好的身型,也因为长期缺乏营养,不但双眼凹陷,脸颊、手臂、双腿都有些病态的瘦弱。
不知道她陷入这种状态多久了,眼前少女已经没有体力,甚至连呻吟的力气也没有。想当然,她也没有好好洗过澡,全身污秽不堪,任谁见了都会觉得惨不忍睹吧。然而……
「啊,果然有一双美丽的眼睛。」
没错,在如此悲惨的状态下,唯有她的眼神还未失去生命的光彩。
宛如在极尽暗黑的深渊里,有如岩浆般滚滚燃烧的深沉火焰。
身体的伤害也会使内心受创。换作是一般人,说不定早就放弃保持意识,陷入绝望的深渊。然而眼前的她彷佛依循著称为本能的力量,眼底盈满未曾熄灭的能量。
美丽得无以复加,复仇的眼瞳。
我抚摸著她消瘦的双颊,像要窥探深处般凝视著她的双眼。
【复仇圣剑】除了能感知恶意和敌意,还有一个机能,便是能看穿他人亟欲复仇的心。这把圣剑,让我感受到她复仇的渴望。
不过,就算没有圣剑,我应该也能察觉到吧。
因为在充满复仇渴望的眼眸中,澄澈得无一丝杂质。
「别、碰我、人、类。」
尖锐的视线与恫吓而外露的牙齿。
这家伙必定是我的同类。
只要还活著,就不会有一分一秒偏离复仇之路。
少了复仇的目标,就无法往前迈进。
和我一样,蕴含著彷佛即将吞噬内心的巨大热意。
「…………」
首先,我得完成奴隶契约。我将魔力集聚在手背上,触碰了她脖子上的奴隶纹。
「呜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奴隶纹上绽放出魔力的光芒,烙于脖子的纹路出现了变化。等到光芒消失,强忍著痛楚的哀嚎也随之停歇。
我从包包里取出昨天在熬夜用药水之外另外准备的紧急用HP药水与MP药水,灌进她的嘴巴里。
「咕、咕、呜呜!!」
「这样你至少就有点力气,可以跟我好好说话了吧。」
由于鉴定的心剑仍遭到封印,因此无法得知她的状态,不过她看起来十分衰弱,想必所有数值都非常低。
HP和MP会直接影响体力,只要HP和MP复原,即使无法立即恢复所有力气,但至少能够行走。
「什么……」
「你想杀谁?」
声音在寂静的牢笼中回荡著。
我凝视著她与发色相同的深色眼瞳深处,凝视著蕴藏在眼瞳深处的深沉热意。
接著,我向那股热意问道——
「——你想向谁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