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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亡梦的魔术师 间谈 远方渴求勇者之人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直到最后的最后那一瞬间,海人大人的心灵仍旧落在那个恶魔的掌控之中。

在这个世界,我明明是最爱您的人。

在这个世界,我应该是对您最鞠躬尽瘁的人。

在这个世界,我应该是与您最匹配的人。

可是,我却不在您的身旁。

我的身旁,也不见您的踪影。

您为何要为了那个恶魔流下眼泪呢?

您为何要为了那个恶魔感到心碎呢?

您为何渴望得到那个恶魔呢?

只要您愿意,我明明很乐意献上一切成为您的人。

没错,只要那个该死的恶魔消失,相信海人大人必定也会清醒。

那位大人是命中注定要消灭那个恶魔的存在,而我则是专门陪伴及服侍那位大人的存在。

至今我仍清楚记得知悉此事之时的感动。如今我也同样记得获知命运遭扭曲之时的绝望。

所以,我以为只要杀死造成命运走样的那个恶魔,就能让全部恢复原状。

而此事应该要以最棒的形式获得实现才对。

因为是由海人大人手持自己的佩剑,亲自斩断的那条咒缚之锁。

……可是,事情明明已经结束了。

但当时已经太迟了。咒缚之锁的碎片深深钻进那位大人的心房,使其灵魂受到了无可救药的严重污染。

我被迫深刻地体认到这一点。

因此,我期望至少能设法解放他的灵魂。即便是遭到囚禁、污染而堕入邪恶歧途的灵魂,只要能在伟大的神明座前获得净化,相信我们必能于来世再度重逢。

因为我是圣女、海人大人是勇者。

事后我也得知我的心愿是正确的。

迎接错误结局的世界被取消了。当注意到这点时,我伴随着茫然反应的同时留下了欢喜的泪水。

这次一定可以重新来过,我绝对不会再次失败。

这次,我必定要成为您心目中独一无二的存在,与您的灵魂长相厮守。

啊啊,所以,请您等着。

我心爱的……勇者大人。

睽违许久地随着上下晃动的马车轻轻摇摆的我,玫蒂黎亚•罗蕾莉雅感到有点疲劳。

(都是因为我太过习惯海人大人研发的不会晃动的马车啊。)

在上一次的世界,我只觉得那项发明实在很了不起,尽管知道海人大人曾与商人格隆多讨论过有关马车构造的话题,但我现在非常后悔当时没有仔细聆听他们的对谈内容。

长时间坐在坚硬的椅子上,导致持续承受着地面震动的臀部开始感到疼痛。

尽管每次休息时我都会偷偷施展治疗术减缓痛楚,但就算记得冒险的经验,我现在的身体依然处于与海人大人邂逅之前,以圣女身分当作笼中鸟,关在法国境内时的冒险生手状态。与海人大人突破试炼,一起锻练出来的等级,以及『圣魔导』、『水魔导』等技能等级也全数报废了 。

与海人大人共同特训的成果几乎全部泡汤,这点让我感到非常伤心。

不过,这些东西只要重头开始累积就好。只要依靠我所知悉的情报,就算只有我和他两人 ,也足以击败恶魔的化身。

没错,带着名叫同伴的绊脚石踏上冒险之旅,本身就是个错误的决定。

那个人只要有我就好。

我也只需要他。

「……呼,我也已经很久没来这个国家了。」

「咦?很久没来,是吗?」

当我思考这些事的时候,因透过马车窗户看见了欧洛雷亚王国王都•欧洛雷的外墙,致使我产生怀念之情而不小心说溜了嘴。

听见我这句话的随从侍女微微侧头,露出奇怪的表情。

糟糕。我这回算是头一次造访这个国家,讲出那种话确实不太对劲。

「没事,我只是不小心说错罢了。」

我以有点冷淡的语气响应,希望她别再追问。但这名一无所知的侍女似乎以为自己惹恼了 我,显得有点畏惧。

「倒是等一下抵达王都,结束拜会国王等行程后,再一起喝杯茶吧。你也要一起来喔,少了聊天对象会令人感到寂寞啊。」

我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为了消除她的紧张而展露微笑。

侍女面泛一抹潮红,以有点尖锐的嗓音回了句「遵、遵命」。

我再度将视线移往窗外,定睛眺望王都。

回想起那位大人说过的话,相信现在他必定还在王都附近的新兴地下城『哥布尔巢穴』 ,忙着提升自己的战斗能力吧。

快点、快点、快点 !

尽管脑袋理解再怎么着急也没用,内心却按捺不住,为了克制住这股情绪,我紧握的手掌在衣摆上形成了少许褶皱。

(海人大人,这一回、这一回我一定要待在您身旁……)

好想见您、好想见您、好想见您。

好想见您,让我的身影映入您的眼中、好想听您出声呼唤我的名字、好想看见您对我展露笑容。

这次我再也不会让那个诱惑勇者大人、造成勇者大人自甘堕落的下贱女人接近勇者大人。

「蕾缇西亚•路•哈尔斯顿……」

光是想起名字都非常可恨的那个该死恶魔。

趁隙利用了海人大人的温柔心肠,窃占其灵魂的女人。

那个女人插队夺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位置。

这次我绝不会让她称心如意。在上一次的世界,我是在那位大人被那个女人迷得神魂颠倒之后才遇到他,不过这一次就不一样了。

拯救那位大人的心灵,陪伴在他身旁的人应该是我,也只能是我。

「玫、玫蒂黎亚大人,您还是觉得身体不适吗?」

看来似乎是我想得太过入神,导致情緖都反应到脸上了。

「是啊,也许是由于看见漫长旅程的终点而松了口气吧。好像因此而有点晕车了。」

「那、那可不行。还是先休息一下……」

「嘻嘻,你太慌张了啦。就算真要休息,等进入市区再休息就好。」

我也不是无法理解侍女的焦急反应。

说到法国的圣女,地位就相当于其他国家的王族成员。一旦惹恼了在法国内外皆握有稳固影响力的我,侍女会认为大事不妙并且这么紧张也无可厚非。

话虽如此,我也不能告知她事实真相,因此我为了让自己的心情冷静下来,便从自己的道具袋里取出我最中意的一只布娃娃。

体积差不多刚好可以用双手捧着的这只布娃娃有着I头黑发,身上披着一件漆黑的法袍。

我把这只布娃娃 —— 仿照我心爱的那位大人的外貌缝制而成,当成本人一样轻轻抚摸。

(海人大人,请您再稍等一下,我这就立刻赶往您的身边。)

光是这样,我的心情顿时就变得极其平静安稳。

我面带微笑,在马车进入市区前的这段期间,不断轻抚这只布娃娃。之后又随着马车摇晃了一段时间,总算抵达王都大门。

王都一片人山人海。氛围显得比路那利亚法国的圣都还要稍加混杂的市区,可以说是充满活力。

只要再过几个月,等海人大人攻略完地下城之后,原先由王国独占的地下城也开放给一般人进出,到时将会吸引更多人潮聚集于此。

(不对,这次还有我在。用不着花费数个月的时光就能攻略完毕。)

我搭乘马车行驶于王都的城下町,透过车窗可看见高声的王城。

(首先要去会见爱蕾希雅公主。假如得不到协助,那我就非得搬出王国私下召唤勇者及召唤仪式的代价,作为交涉筹码不可。另外也必须跟王城内的各方人士打好关系。)

我一边触摸海人大人造型的布娃娃脸颊,一边陷入沉思。

(知悉召唤仪式秘密的,应该只有吉多特团长率领的王家直辖骑士部队及王族成员才对。那个腐败至极的王族会有什么下场都与我无关,但若不事先疏通好各个环节的话,海入大人与我的恩爱之旅很有可能会遭到外力干扰。)

没错,这次一定要排除万难,让身为勇者的海人大人与身为圣女的我结为连理。

以那个公主为首,就算有人企图排除海人大人,相信拥有上一次世界的知识的我绝对有办法杀了他们。

不对,倒不如说只要像这样一同携手跨越障碍,就能更进一步加深海人大人与我之间的情谊……

「嘻嘻嘻。」

「玫蒂黎亚大人,看来您的不适症状已经完全消退了呢。那我就放心了。」

「嚼,我不要紧了。对不起,害你担心了。」

「话虽如此,听说一旦放松心情,旅途中累积的疲劳就会一口气爆发,因此请您待会儿与王族成员们打完招呼后,今天就好好休息吧。玫蒂黎亚大人的健康要是出了什么问题,那可就不妙了啊。」

我对侍女的关怀表达谢意,心跳也同时逐渐加速。

海人大人就在这座城市里,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

即便是为了拯救灵魂,但那段索其性命的日子真的非常难熬。尽管是为了净化占据勇者大人灵魂的污秽,可是我大概终生也无法忘记当利刃剌穿那位大人躯体的瞬间,我所感受到的撕心裂肺之痛吧。

迎面而来的强烈敌意令人心痛,对于造成海人大人心灵变质的那个已死魔王,我的怒火可以说是日益高涨。

可是,现在我也要和那样的生活道别了。

因为今后我将亲手打造原本应该实现的正确世界。

「嘻嘻。」

我想象着那幅光景,再度笑逐颜开。

「爱蕾希雅公主,您感觉如何呢?」

在我的专用房间出声询问之人,是脸上留有数道伤疤的壮年男子。他是隶属我们王族专属的骑士团,且号称最强的团长• 士口多特。

一眼便可看出他身经百战的气息及健壮身材,加上有点嘶哑的低沉噪音,跟这间精心装饰的公主房间可谓是极其不搭。

当然,对我来说,就算不搭调又怎样 ?

「嗯,我没问题哦,吉多特。伤口已经痊愈,那条项链附带的好像也不是一旦卸除就会立刻发动的诅咒。」

结果,收到项链内『不可解除装备』的附魔效果影响,逼得我只能以注入强烈魔力的方法破坏那条项链。

「倒是项链的修复作业进度如何?」

「属下已委托在城下町最负盛名的装饰品工匠着手处理。工匠表示应该在这几天内就能修复完毕。只不过,术式方面就……」

「那也没办法。毕竟那是在建国初期,透过古代先进魔术技术所添加的附魔效果。就算想重现也无能为力吧。」

没错。即便明知这点,坐着的我仍不禁握紧了摆在腿上的拳头。

对我而言,那条项链不单只是证明我拥有第一顺位之王位继承权的装饰品。

那是早已过世的姐姐大人过继给我的珍贵饰品。

因为没有其他手段可用,只能注入大量魔力,造成项链本身也跟着受损。

如果只是外观,还可以委托饰品工匠负责修复,但这依然改变不了原本完好如初的项链已遭破坏的事实。

「……我不会无理取闹地要求工匠加快速度。所以麻烦代替我转告工匠一声,就说请他最起码也要将项链外观修复成完美状态。」

我尽可能地用冷静的语调如此吩咐,以免情感溢于言表。总觉得只要稍微加大声量,就会说出不合理的迁怒言词。

纵使吉多特是长年在王国任官,而且是我从小就很亲近的忠臣,我也不能太过依赖他。

因为我可是欧洛雷亚王国的第一王位继承人,爱蕾希雅•欧洛雷亚。

更何况,对原本身为姐姐大人骑士的吉多特而言,那条首饰也是相当珍贵的东西。相信吉多特也和我一样,对那条项链被人玷污一事感到怒不可遏吧。

「是,遵命。」

如此回应的吉多特点了点头。

「那么,有什么事吗?应该不会只是单纯来探望我的身体状况吧?」就算再怎么亲近,他也不可能只为了关心我,特地进入公主的房间。

他本身应该也忙到没那种闲功夫,况且一个单身汉没事跑进公主房间,也可能会引发难听的流言蜚语。

「是的,有一件事要向您报告。关于那位黑发黑眼的少年,只能很遗憾地说他果然已经不在这座城市了。台面上自不待言,我甚至吩咐部下将缉捕网延伸至黑社会领域,结果对方完全没露出马脚。」

「然后呢?」

「此人黑发黑眼,再加上一袭充满特色的黑色服装,我方自然也收集到不少目击情报。他虽然更换了衣服,但我方仍掌握到好几天的详细行踪。他好像曾在黑社会地带及贫民窟出没,结果从留宿了好几天的旅馆消失之后,我方就再也追查不到他的下落。」

「可是,并没有他已离开市区的纪录对吧?」

「是,恐怕是经由大门以外的某种手段离开了吧。当时在城里的那群废物骑士虽然不中用,但仍具备一定程度的等级。就他能够如此轻易撂倒那群骑士的身手来看,可以确定他拥有颇为强悍的实力。」

「……因城墙崩塌造成魔物袭击市区的事件。我记得是名叫噬壁的魔物惹的祸吧?他会不会是趁乱逃离市区了呢?」

「当骑士赶抵现场时,并未发现相似的可疑人物。若考虑到城墙崩塌的场所前方原本堆满大量废弃资材,以及城墙在那人的情报中断没多久便应声崩塌等现象……」

「你的意思是,就连吃垮城墙的那种新型魔物,也有可能是那个怪物的手段吗?他找了个较不易被发现的地方,破坏城墙扬长而去?」

包围市区的城墙,而且是罩住整个王都的城墙,竟如此毫无预兆地突然崩塌,这堪称是空前绝后的事态。

他只是幸运刚好身在城墙崩塌的地点附近,才能趁机逃出王都。这种推理明显不足采信。

倒不如说,还是认定他是主动引发那起事件比较合理。

(可是……不对,这种揣测反而更加荒谬。他果然只是承受不住勇者之力而失控了吧。终究是个来自异世界的劣等种族,只是一头披着人皮的怪物罢了。)

我摇了摇头,否定突然浮现在脑海中的想法。

「唉,真是可恨。根据传承的内容,降临的勇者起初应该只身怀强力固有技能,并不具备所向无敌的实力才对……」

「终究只是传闻罢了。没有比眼见为凭更加值得信赖的证据。」

「……说得也是。」

(我还需要再经过一段时间,才能聆听大圣灵所赐下的旨意,真是可惜啊。倘若我具有像姐姐大人那般的元素精灵魔法才能的话,是否就能更频繁地听见大圣灵的声音呢?)

我忆起了那位拥有优异魔法才能,纵使被喻为蒙受神明宠爱亦不为过的姐姐。

「……虽然有太多不明的疑点,但还是继续收集情报吧。我想避免被人质问追查他的理由,因此务必暗中秘密调查。」

「遵命。另有一事报告,路那利亚法国的使者已经抵达王宫。请公主做好相关准备。」

吉多特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时间已经不多了。

「路那利亚法国的圣女大人对吧。没想到她居然会直接前来王国……」

这是个侍奉路那利斯为主神的宗教,教义为制裁邪魔外道、建立地上乐园、周济贫困弱者。

除了细部的戒律之外,基本上这个宗教所标榜的就是上述三大教义,并发展成最大规模的宗教传遍大陆各地。

尽管这片大陆随处都有根深蒂固的土著信仰,但能够整合成具备国家级实力的,就只有路那利亚教。

而既然建立国家,便无法与所谓的政治划清界线。无论宗教再怎么美好,身处其中的人与人之间,就是会堆满黏稠不堪的污泥。

「据传她与对立派系之间的关系已经顺利整顿完毕,但我实在有点难以实信。虽然对她身为圣女的名声略有耳闻,不过我从没听说过她拥有政治方面的才能。」

路那利亚法国的圣女 — 玫蒂黎亚•罗蕾莉雅堪称是路那利亚教的象征。

有种说法指称圣女本身清廉洁白、纯真无垢,在法国是相当受民众爱戴的人物,可是这世上并非所有人都能兼具前述美德,台面下的权力斗争自然极其猖獗。

法国在不久前才因法王病倒,政情陷入不安定的状态,因此就算贵为圣女,应该也无法在巩固自身立场之前,随意离开法国才对。

「可是,圣女已照事先的联络内容,亲自长途跋涉至这个国家。尽管有点片面地表明上想举行秘密会谈,但既然对方是依循正规手续申请与我国会谈,应可视作对方已完全掌握法国国内的有力人士。」

「的确。总之,首先就等见到对方再行判断吧。我打算在亲眼见到她之后,再来思考她究竟是何方神圣。连同搜索那名男子的工作在内,假如还有余力的话,也顺便彻查圣女的相关情报。」

「遵命。爱蕾希雅公主,那么时间也差不多了,请您做好适合前往谒见大厅的梳装打扮。」

「毕竟对方可是法国的圣女•玫蒂黎亚大人嘛。用不着你多说,我当然得换上正装前往与会。去帮我叫专门协助我更衣打扮的女仆进来。」

「是,那属下先告退。」

对我行了个标准的鞠躬礼之后,吉多特转身离开房间。

之后过没多久,房门传出敲门声,我听见一阵稍稍上了年纪的女性嗓音。

「公主大人,请问我等是否方便进房呢?」

「进来吧。」

我出声响应,一边让女仆协助我更衣,一边伤透脑筋地思索那位圣女究竟是基于何楼目的,如此不远千里地亲自前来造访我国。

「初次见面。尤德拉斯•欧洛雷亚王,以及王妃与公主殿下。」

欧洛雷亚王国,王城的谒见大厅。

现身的是一名将青银色的淡蓝长发绑成一束三股辫,绕过右肩垂挂于身体前方,完全体现了清廉形象的女性。

她是个风貌更胜传闻的美女,纵使身穿不太能衬托出身体曲线的宗教法衣,看起来依然不损其魅力。此外,她的胸部大得出奇。

即便隔着法衣也能看得一清二楚,如同抗拒法衣遮掩似地主张其存在。

然而,由她那婉约的双眼、和蔼可亲的容貌,以及令人感受到彷佛足以容纳一切之包容力的氛围,让她看起来并非是会令人产生性欲的对象,而是纯然的母性象征。

实际上,在场列席的骑士们虽然都看得目不转睛,但这当中几乎不见有色眼光。诚然是一名适合用「高岭之花」加以形容,带着合乎圣女之名的清纯,及母性结晶般气息的女性。

「我乃玫蒂黎亚•罗蕾莉雅。虽为不肖之身,仍领受了路那利亚法国的圣女名号。在此感谢路那利斯大人的引导,以及祝福此次相遇。」

双手合十摆出祈祷姿势的圣女,明明不是在使用魔法,却让人觉得她周身似乎缠裹着一层柔和的光辉。

听说她的年纪只比大我两岁,不过就我接受到的印象而言,她看起来远比实际年龄更加成熟稳重。

「嗯嗯,玫蒂黎亚小姐。这回您虽表示是『想要加深两国友好关系』,但请问您此行究竟所为何事呢?若是跟交易有关的条约,应该在去年才刚签订完毕,难道您发现了条文当中有需要修改的部分吗?」

站在国王身旁的宰相趋前一步询问圣女。

看样子父王大人及宰相似乎都认为圣女这回之所以来访,是为了要求修改一年前签订的谷物贸易相关条约内容。

「不,我这次造访贵国并不是为了那种琐事而来。」

如此回应的圣女缓缓摇了摇头。宰相等人听见这个与原先预料截然不同的失望答案后,对于她将两国条约形容成琐事的说法,感到十分扫兴。

虽说宰相们表面上当然不动声色,可是从小就与他们相处的我却能轻易看出,在听见圣女把有可能左右国家立场的贸易条约形容为琐事后,宰相他们心中便浮现『原来圣女也不过如此』的轻蔑之情。

可是,圣女却如利用这种轻蔑之情趁虚而入一般,接着抛出了下面这句话。

「我并不是以『法国的重要人物』身分来此。而是以『路那利亚教的圣女』立身此地。」

这句话令谒见大磨气氛瞬间为之一冻。

在场有王族成员、担任护卫的骑士、宰相,以及负责外交事务的文官及侍女。

知悉内情且理解这句话背后涵义之人,都产生了『难不成是如此』的惊愕情绪,除此之外的人也开始思考圣女讲这句话的意义。

「请问,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次并非宰相,而是改由父王大人亲自发问。父王大人脸色铁青,甚至额冒冷汗。

「哎呀,我就算在这个场合明讲也没关系吗?」

圣女而带嫣然微笑如此说道,在场所有人同时领悟到她确实已知道那件事——

这名圣女,掌握了『我国已经成功召唤勇者』的情报。

由她宣布自己是以驱魔除妖魔这条绝对教义的,路那利亚教圣女身分来访的发言,由此可见,她并非出于政治理由,而是基于宗教理由来访,至少对外而言是这样。

而这两段话联想到的来意,若非希望我国协助传教活动,大概就是被她发现我国举行了『召唤勇者』的仪式。再者,假如是需求传教活动的相关协助,那她根本不可能说出『我就算在这个场合明讲也没关系吗?』的这句话。

在这个场合被她泄漏内容会造成我国困扰的,就是我国暗中举行『勇者召唤仪式』,并隐瞒这项事实的决定。

我国虽为了击败蠢蠢欲动的魔族而举行『勇者召唤仪式』,可是在路那利亚教的教义当中,勇者也被赋予了特殊地位。因此就算遭到圣女严词谴责我国暗中笼络勇者,企图独占勇者之力也不足为奇。

实际上也确实是这样,我国本来计划卖人情给起初力量不足的勇者,藉此巧妙地操纵他的言行,所以才暗中举行了『勇者召唤仪式』。

就算事后惹人非议,我国只要强调『勇者若在缺乏力量的时期被魔族盯上会造成困扰,因此为了避免勇者泄露行踪,我国才主动加以保护』,基本上就不会再弓来更多抨击声浪。

只不过现在的状况却变得更加糟糕。我国召唤的勇者完全视王族为敌。做了那么过分的举动,若还说他对我们没有敌意,那可真的一点都不好笑。

倘若在没有事先做好任何安排的状态下公布这项事实,将对王族造成无法忽视的伤害。因为那样一来,等于留下一个远胜于企图独占勇者的莫大弱点,给予周边各国趁虚而入的大好机会。

「……宰相及骑士团长留下,王族以外的人通通退下。」

「陛、陛下?」

「为何要我等……」

「废话少说,给我退下,我不会再说第二次。」

不知内情的与会人士满脸诧异地离开现场。

「你也退下吧。」

「可、可是玫蒂黎亚大人……」

「不用担心。不会发生什么事的。」

「是吗?既然玫蒂黎亚大人都这么说的话……」

听完圣女那样说,圣女的侍从格外干脆地鞠躬行礼后,便跟着转身离开。

等到最后一人退离现场,谒见大厅的大门随即关上。

至此,现场只剩下父王大人、母后大人、我、宰相巴拉斯、骑士团长吉多特,以及眼前这位不怀好意的圣女。

然而,父王大人可能也不晓得圣女对整件事究竟了解到何种程度,因此一脸为难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圣女知道的到底是我国举行了勇者召唤仪式,还是对那名勇者的行动也有所掌控呢?

不料,先开口发言的竟是圣女。

「来,我们好好聊一聊吧。你们的行动尽在我掌握之中。首先是关于『黑发黑眼』的那位大人,也就是勇者大人的事。」

「 ! ! ! 」

在场除圣女以外的人全都倒抽了一口大气。

我的脑海里则再度浮现那道光是想象就令人怒火中烧的怪物身影。

可是,父王大人却呈现全身一软的模样。

不对,应该说父王大人已经放弃抵抗比较正确。

知道勇者具有『黑发黑眼』的特征,那就代表圣女对于勇者的行动——最起码已掌握到勇者对这个国家采取了敌对行径的事实,因此继续隐瞒下去也毫无意义可言。

「……那么,玫蒂黎亚大人,您有何要求呢?」

我在内心暗自对立刻投降的父王大人哂了下舌头。

实在太早放弃了。

虽然早知道父王大人缺乏这方面的才能,但愈是败局已定的交涉就愈需要搬出强硬态度面对,否则不晓得最后会苦吞多么要命的惨败结果。

「让我与那位大人在不受第三者干扰的状态下单独会面。我是圣女,是应当伴随在勇者身边的存在。」

谁知,听完父王大人的说词而如此回应的圣女,脸上竟浮现出有如花朵盛开般的灿烂笑容。

我在听见圣女没提出不合理要求而松了口气的同时,内心却也对圣女涌现出一股不舒服的感觉。

眼前这位明知勇者所采取的那一连串行动,却还能展露出灿烂笑容的少女,令我完全无法理解。

路那利亚教似乎认为圣女是与勇者形影不离,从旁支持勇者,为世界带来慈悲的存在。

可是,即便教义里头包含了应当对成为勇者帮手一事感到光荣的概念,我也完全无法苟同圣女那种有办法发自内心如此断言的盲从想法。

只不过,就这句发言听起来,圣女好像也没掌握勇者的下落。

「抱歉,王国这边也尚未追查到他的行踪。虽然有掌握到他滞留在王都内的那几天的行踪,不过之后情报就完全中断了。」

(啧,父王大人,您也太多嘴了吧 ……)

见父王大人那么轻易就交出情报,我忍不住轻咬下嘴唇。可是,现场发出最惊人反应的却是圣女。

「 ……哈?」

彷佛听见了太过出乎意料之外的说词,圣女连脸上表情都忘了掩饰,径自发出了错愕的声音。

但父王大人却浑然不觉地继续说下去。

最近反对王家统治的势力也蠢蠢欲动,无论如何都得避免在这时候与法国为敌。本来打算透过拉拢勇者的手段来镇压反王家的势力,只可惜结果以失败告终。

看样子父王大人是准备将关于勇者的情报全部交代清楚,以免继续触怒法国吧。

「见到他一被召唤至此,立刻造成连同小女在内的许多名骑士身受重伤,我本以为他只是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对手,但如今却又能如此彻底地消声匿迹,可见他并非只是空有蛮力。而他留下的讯息也显示他迟早会在某个地方采取行动,因此守株待兔或许才是最有效率的缉捕方法。当然,王国这边也会持续暗中展开搜索行动,不过既然除了黑发黑眼以外,并未发规其他醒目特征的话,终究还是难以缉捕到案吧。」

「他留下了什么讯息?」

「好像是『我绝对不会听令于你们。这只是给你们这些人渣一点警告。我一定会让你们体会到最悲惨的痛苦。我要夺走你们的一切,做好觉悟吧。重生的复仇者留』的样子。」

父亲大人的这席话,令我背上理应完全愈合的伤处再度隐隐作痛。

一股愤怒的情绪也随着痛楚涌上了心头。当然,我绝不会犯下在这个场合发作的愚蠢错误。

「虽然不知您对事态的了解程度有多详细,但至少可以确定他的犯罪尚未结束。只要等他有朝一日再采取行动,届时就能逮捕他了吧。」

语毕,父王大人叹了口气。

「……重生?……怎么会……不成……但…………就是了。」

「玫蒂黎亚大人?您怎么了吗?」

但不知为何,这番话竟使圣女表现出比我更为强烈的反应。

父王大人明明出声询问,她却恍若未闻,非但脸色瞬间变得极为糟糕,而且还微微低头, 不停小声地喃喃嘉。

难道追查不到勇者的行踪,当真对她造成了那么严重的打击吗?

「…………第二次…………吗…………蕾缇西亚•路•哈尔斯顿!」

「 ! 」

从我站的位置,可以看见圣女狠狠地咬牙切齿的模样。

稍微瞥见她那不经意流露的愤怒神情,令我顿时感到一股寒意窜上背脊。

「玫蒂黎亚大人、玫蒂黎亚大人,您不要紧吧?」

「………啊,没事没事,非常抱歉。看样子我似乎累积了超乎自己想象的旅途疲劳。这场谈话便留待日后再续可以吗?」完全压低脸庞的圣女立刻重新抬起头来,且极力挤出笑容如此说道。

可是,任何人都能一眼看出她的脸色很糟,明明同样面带微笑,却已非方才那如同鲜花盛开一般的灿烂笑容。

「这、这样啊。要是玫蒂黎亚大人出了什么意外,我国也会十分忧虑。此事就等日后再找时间详谈吧。 」

圣女最后再次摆出祈祷的姿势,优雅地行礼后便转身离开谒见大厅。

(蕾缇西亚•路•哈尔斯顿?)

尽管我几乎完全听不懂她在讲些什么,但我唯一清楚捕捉到的,就是圣女最后嘟囔着提及的那个名字。

这个陌生的名字,令我内心萌生出一抹不祥预感。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唔唔唔唔唔唔唔、呜啊啊啊啊啊 !!!」

这里是王城中的一间客房。

在以尊贵身份获准留宿的这间客房里,之间圣女大人如同失去理智一般,对着提供给客人使用的寝具不断发泄情緖。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究竟是要、妨碍海人大人、与我、到什么地步、才甘愿啊 !你这该死的恶魔、该死的恶魔、该死的恶魔!」

她倾吐失控的情绪,高举拿在手上的枕头猛砸床铺。

我是在造访这个国家的前夕才刚成为圣女大人的侍女,与她相处的时间,还没有长到能让我声称自己十分了解圣女大人。

可是,我从未见过如此情感毕露,而且展现出显然可称作『怒气』,不对,应该说是『暴怒』之情与作为的场面。

「为什么啊,为什么那位大人的灵魂连在这个世界也已遭到囚禁啊 ! 明明彼此、还没遇见,这次明明是该由我出面拯救他才对啊! 」

「玫、玫蒂黎亚大人?您到底是怎么了?」

尽管圣女大人前所未见的态度吓得我胆颤心惊,不过我仍试着出声询问缘由o

首先,我不清楚圣女大人究竟是对什么事情大发脾气。当时我果然应该坚持不让圣女大人独自留在那个地方才对。

「那个女人、魔女,不准你再玷污那位大人,他是我的、我的……唔唔,呜呜呜呜呜呜………」

可是,圣女大人似乎连我的声音也听不进去 。

「玫蒂黎亚大人……」

我只能束手无策地看着心乱如麻的圣女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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