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Jurassic?」
中庭迸发出失控的声音。
「那个,是侏罗纪的古代植物么?」
时宗同学似乎搜寻着有关侏罗纪的记忆,中指扶在眼镜的鼻架上。
第二天傍晚。被熟透的夕阳染成一派橙红的中庭中,我们围坐在庭园桌旁。
八月的夕阳弄不好比正午更热。如果情况允许,这种时候真想逃进冷气效果显著的活动楼,然而在耳目众多的活动楼大厅里展开完全表白计划这种话题实在太过诡异。
就这样,我们没有享受暑假的眷顾,依旧在藤架集合,全身被汗水覆上薄薄的一层膜,还要被夕阳染成红色。
顺带一提,我们指的自然是我,以及在我对面面朝远方,坐在拧成奇形怪状的椅子上的毒空木。以及,偶尔因为委员会的事务来到学校的时宗同学,弓道部活动结束后来露脸的秋海棠柚里学姐——嘛,总之就是平时的藤架组成员。
「那个,不好意思,阿春同学。我对考古学不太了解……」
毒空木的挚友,我为数不多的朋友,深得柚理学姐喜爱,藤架组成员的治愈偶像时宗同学,她左手绕着圈把玩身后长长的头发,啪嗒啪嗒地扇着垫子向脖子送风。
「不,没人讨论考古学的话题啊!我说的是,毒空木的嫉妒太可怕了」
所以这时应该说「阿春同学好可怜」对吧?可以的话就积极地说出来哦「阿春同学好可怜」「超可怜」。然后利用发动舆论的形式严重警告毒空木哦,时宗同学。诶?让我直接对她说?为什么用这种话捉弄我啊,时宗同学。拜托了,时宗同学。今天的胸部依旧很美妙呢,时宗同学。
「哈ー,喵子在嫉妒么?这么一说,最近的确恶化了呢,喵子她」
不知是不是汗水弄得发痒,时宗同学啪嗒啪嗒频繁地向雄伟的谷间送风,视线转向挚友。
「我没觉得」
毒空木毫无歉意。
「骗人,你就是!妒火烧得鬼哭神嚎啊!」
「充其量只能烧个半熟~」
一点也不好笑,你这家伙。
「我说毒空木」
我压抑着想要怒吼的心情,慢慢的将双手撑在桌子上。
「娇羞园完全表白计划是为了让我交到女朋友哦」
如今,我将大前提上台面。
「我知道~」
「我对全学园的女生表白然后被甩,于是位于欲交往排行榜最后一位的你就能排名提升和我交往。相对的,你要对我的表白贡献最大限度的支援。这是我们约好的计划吧!」
「我知道~」
「那你最近这个德行是搞什么啊!不让我表白,净让我做一些奇葩表白台词的练习,到了正式出场却把超随便的表白计划推给我。这算哪门子的最大限度的支援啊」
「我准备从下一次开始好好拟定计划」
「别用这种说法!气死我了!唔呀、气死我了!这句话说过几万遍了啊。下次好好做,下次好好做。你的下次好好做害我向鸡表白了啊!而且你的妒火甚至连鸡都不放过!」
「阿、阿春同学,你向鸡表白过了么……?」
这事现在能不提么,时宗同学。一想起来我就好想哭。
「怎么搞的啊,毒空木」
我再次诘问,毒空木依旧手肘撑在桌上背对着我,脚尖用力点地下推,向后翘起椅子,然后让椅子摇摇晃晃的回到原位,再次翘起,还原…………又翘。
「你到是说啊啊啊啊!!!怎么回事啊,我有哪一点说错了么?」
「啊啊,吵死了!」
毒空木不耐烦地放出这句话,从时宗同学手中一把抢过垫子,狂扇起来。
「唯独一件事说错了。我没有让阿春讲奇怪的表白台词。无论哪一句……都超帅的」
真的么。谢谢。
「才没说那种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冷静一点,阿春。这样会更热的啊」
我以将桌子轰成粉末的势头双手拍在桌面上,此前一直绝口不言的柚理学姐终于开口了。
柚理学姐成熟的举止以及仿佛感受不到丝毫暑气的凛然气场酝酿出一种深思熟虑的和风美人的印象。柚里学姐是二年生,担任弓道部部长的达人,直至时隔不久的两个月前一直自称『长出来的』将菠萝顶在头上生活,脑子不太好使。顺带一提,她表面上是毒空木的女朋友,其实是个很麻烦的人。
「这个计划的构造原本就很扭曲。考虑到喵子那嫉妒心不亚于常人两倍的恶劣性格,阿春应该也预见到,不久将会面临这样的事态才对吧」
「……哈,嘛,也对的」
说实话,我完全没有预见到,不过柚理学姐的这种说法,让我不得不认同。我可不想当成笨蛋。
「也、也对呢。我也、那个、预见到了,完全预见到了」
隔了一会儿,时宗同学推了推眼镜。她的心境似乎和我相同。
毒空木不厌其烦地翘着椅子。柚里学姐确认我们的反应之后,向毒空木摇摇晃晃的后脑盯了过去,
「喵子,把计划暂停一下如何?」
尽量装作轻松地说道。
「哈?开什么玩笑!这种事我绝对不干!」
话音刚落,便遭到毒空木的强烈反驳。
「我没有开玩笑。我是很认真提出这个建议的,喵子」
「不,你就是在开玩笑!不带这样的!下雨也好,下刀子也好,就算地球上的女人全部死绝,唯独计划也要继续进行!」
「再这样继续下去,别说阿春了,就连喵子你的精神状态也无法保证啊」
「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我很担心你们两个啊」
「对呀,喵子。小柚说的没错」
时宗同学也帮着柚理学姐说话。
「『最娇羞』上弄伤的左脚完全没有康复,还是中场休息一下比较好哦」
「不行!绝对不行!严正驳回!就算天塌下来,计划也要继续进行!」
「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时宗同表情呆滞,如此说道。毒空木一瞬之间露出泫然欲泣的神情,
「……因为是约定」
……哎,又来了。
毒空木每次使用这个词,就会露出异常顽固的表情。
「呐、喵子。你最近真的怪哦。前些时竟然连手岛同学都嫉妒」
「诶、手岛?」
「喂,别说些多余的话,白开水!」
吓死我了。那只笨蛋怎么在这个话题里冒出来。
「喵子说,对阿春同学和手岛同学关系好看不顺眼。阿春同学进入暑假之后,总是和手岛同学一起上学,对吧?」
「呃,嘛,走到一半就各走各的了……」
不过今天也在一起上学就是了。
顺带一提,没有参加社团的笨蛋手岛之所以在暑假也来学校,是因为那个笨蛋要参加补习。谁让他是笨蛋呢。话又说回来……
「…………连男性朋友都嫉妒,你已经病入膏肓了呢,毒空木」
「谁病入膏肓啊!」
我颦蹙着脸,毒空木咻地用垫子扇风。
「可这也太奇怪了吧!手岛那混蛋骗过阿春吧!可阿春为什么还和他那么要好啊!」
「你问为什么……」
这货……有时说起话来真的莫名其妙呢。
「那还用问,当然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朋友……」
我用天经地义的词汇予以回应,随后毒空木用仿佛看到未知生物的眼神凝视着我。
「蠢、蠢不蠢啊!被他整成那样,只凭一句朋友就原谅了?」
「你太小题大做了。那种事是家常便饭啊,只是单纯的恶作剧吧」
「那是……家常便饭?恶作剧?」
「实际上,我也用类似的做法,狠狠回敬过那家伙哦」
在初中时代,我把手岛房间里的小黄书偷出来,在他喜欢的女孩子面前验证哪一页容易一下子翻开,还在手岛家门口贴上『免费咨询所』的海报,还趁着手岛出恭的空隙在即将打到终极BOSS的勇者●恶龙最强装备全部卖掉换上初始装备。
我和手岛之间的历史因从不间断的整蛊和回敬而五彩斑斓。虽然有时会因为做得太过火而真的很生气就是了。
「朋友呢,嘛,就是这样的东西呢」
所以。我现在依旧和手岛一起混,那家伙也尽可能的不从我的身边离开。为了让学园第一讨厌鬼不被孤立……喂,我为啥非得说这种东西不可,太难为情了啊。
「既然是朋友……那种事情……」
毒空木懵懂地重复着我的话,突然察觉到什么,倏地收起嘴,俯下脸。
「呼」
短促的低叹零落之后…………落下一粒液珠。
「怎么了,喵子…………诶,哭了?」
「诶诶,不会吧——!」
「怎么了喵子!」
毒空木太过意想不到的反应,令藤架顿时混乱起来。
「吵、吵死了!没有哭!才没有哭!」
毒空木拼命逞强,但难掩言语中交杂的哭声。
「这、你究竟怎么了啊,毒空木!诶?我么?是我的错么?我说了什么伤害到你的话么?为什么哭啊,告诉我啊,毒空木!」
「我没有哭!别看,笨蛋!!」
「咕呀!」
我俯下身想偷看她的表情,拐杖随即捅进了我的心窝。受不了,你究竟干嘛啊。
「啊,对不起,喵子。没有哭没有哭。喵子没有哭哦。好了,到这边来」
时宗同学温柔的抱住毒空木,仿佛要藏起她哭泣的脸,将她埋进雄伟的胸部中。
「呜呜~~~~~~白开水~~~~~~。我没有哭的~~~~~~~」
不,你已经哭得稀里哗啦了吧。时宗同学对你这么好,你已经受不了了不是么。你真是怎么搞的啊。
「喵子,真的没事么?不会再说你不愿意听的话了,休息一下好么?」
柚里学姐也露出担心的表情,用手触摸毒空木颤抖的肩膀。
「既、既然如此,上我家住一晚吧,喵子?」
然后,用手触摸她颤抖的背,
「对、对呀,这样就没问题了。这样一来,无论心灵还是身体都能得到完全的净化哦,喵子!喵子喵子喵~~~~子~~~~!!!」
用手触摸她的头发,触摸她的腰,触摸她的屁股,用舌头滑过她的耳朵……喂,你搞什么飞机啊,柚理学姐!
「哒啊啊啊啊啊啊!别碰我,波饼!我死也不要去你家!!!!!」
你瞧,会变成这个样子的吧,真是的。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毒空木,因为柚里学姐的性骚扰再度爆发。她从梦幻的谷间拔出脑袋,仿佛要将眼皮磨掉一般用力擦去眼泪,
「阿春,明天也要严守时间哦!」
以恶鬼显世的表情宣言计划继续进行。
「这样不好啊,喵子!」
「吵死了,白开水!」
「为什么不听劝啊,喵子」
都是你害的哦,柚理学姐。
你要怎么赔我啊。事到如今,毒空木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了啊……啊,地狱的表白之旅又要重新开始了……
「什么啊,阿春。你这表情怎么回事啊!我知道了啊!我都说过会好好提供支援了吧!做就做!我做总行了吧——!」
不知道她将我困扰的表情误会成了什么,毒空木越来越粗暴,胡乱地扯起包,
「拿去!」
「痛」
从里面抽出揉成一团的纸,朝我脸上扔来。
「捡起来!」
那你就别扔啊。我捡起掉在桌子下面的纸团,打开一看……
「这是,什么?谷屋菖蒲攻略计划书……?这、难道!」
我照着封面上的文字读出来,顿时僵住了。没错,是谷屋同学。我以前用邮件给毒空木发过的想表白的女生列表上的笔头,不正是一年B班垒球部的谷屋菖蒲同学么!翻开封面之后,几张信纸上详细记录着谷屋同学的个人数据,以及毒空木想出来的周密的表白计划……
「毒空木,你……」
「不是说过么,下次开始我会好好思考的。我这人很守约的!」
毒空木放出这句话,手指从轻柔的长卷发穿过,
「……你就卯足全力,华丽的被甩掉吧」
用因为充血而变得通红的眼睛瞪着我。
〇
垒球部二年级的坂头樱(通称坂头)是软弱胆小的女生,但拿起球棍便能发挥出超高校级的怪力,所以持棍的她就是猩猩。因为视力和猩猩差不多(猩猩的眼睛不好,知道么?),作为击球手命中的几率低得可怕,但一旦打中球必然会翻越护栏。回收飞到场外的球则是一年级奴隶(替补)的职责。因为弄丢一个球就会被罚跑十圈,所以奴隶们会发疯地找球。找到落在刁钻位置的球的人会被努力同伴推崇为神。退出不就好了,真没意思。
(摘自毒空木著·《谷屋菖蒲攻略计划书》)
即将沉入西边山峦的太阳,上半部分依旧恰如其分而脚踏实地的向通路上释放出无人期盼的最后的热辐射。
连接娇羞园的主操场与第三操场的连接路是未铺装的砂道,道路紧贴着森林。我躲在栎树的林荫忍受着夕阳,听着从第三操场传来的,垒球部独有的口号声。
由于垒球部的飞跃而急遽增设的第三操场,对突击施工建造的操场自身进行加固后,整备成为垒球专用的球场,长椅和记分牌自当不论,甚至还设置了观众席。
就算是现役的垒球部部员,怎么也想象不出高中女生能将那又大又沉的垒球越过一排排观众席打到场外。我在读毒空木报告书的时候十分坚信,然而……我极其严肃的望着我捏在右手中的白球。
飞过来了,真的。
我吓一跳。垒球部飞跃起来了呢。
几分钟前,白球发出清脆声响飞出球场,正好落到了连接路上。我迅速回收那颗垒球,藏进了树林里。
之后来了多少女孩子找球呢。我狠心无视她们,一心一意地等待着那位女孩子的到来。
「真是的,坂头学姐的球飞太远了啊……到哪儿去了啊」
没错,等待My头号真爱,谷屋菖蒲的到来。
紧致的身体曲线与浮出雀斑的小麦色肌肤,仅从运动帽下微微露出的短发。
啊,果然你穿运动制服的样子最棒了。不知是不是找到一半放弃了寻找,她露出灰心的表情摇摇晃晃的向我这边走来。
好可怜,谷屋同学。我现在就将你从绝望的深渊中解救出来。
我做了次深呼吸,让飘忽的心镇定下来,将谷屋菖蒲攻略计划书最后一页上的表白作战简易流程图通览一遍。
①阿春在连接路上待机,回收垒球之后藏进树林里。
②将球交给来找球的谷屋。
③从罚跑中得到拯救的谷屋感激涕零。
④这时第二个本垒打飞过来(实际由波饼担任捕手从谷屋背后以弓的要诀投过来)。
⑤阿春站在谷屋面前接住球。
⑥对她说「这样就两振了呢。最后让我接下你的心,完成三振出局吧」爽朗的笑起来。
⑦举办婚礼(关岛)。
⑧飞机坠落。
完美无缺。
虽然后半部分多少存在问题,但流程很单纯,作战无懈可击。妙哉。要做还是能做到的嘛,毒空木。
我向藏在隔路相对的树丛中,美得令人震惊的拐杖少女竖起大拇指………………啊咧?怎么回事啊,拐杖少女。今天没有那么美丽啊。话说,你干什么?表情超凶恶地盯着谷屋同学啊。
不会吧。竟然对如此周到的闪亮登场弃之不顾,难道,已经妒空木化了么?不可以哦,毒空木。这可是你提出来的哦,毒空木!这种时候一定要忍耐哦,毒空木!!!
「哎,球不见了啊~~~~。这样下去就要连续罚跑四天了啊~~~~。我究竟加入的,究竟是什么社团啊~~~~」
啊,不好!在纠结毒空木的时候,谷屋同学要从前面走过去了!糟了,按照作战是不能从身后搭腔的。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唰唰唰!
「呀!诶?什么?」
没什么怎么办。我唰唰唰地在茂密的树林中疾跑,
「那、那个!等、等一等、谷屋同学!」
话语连同脚一起被缠住,摔向谷屋同学面前。
「噫噫噫噫噫噫噫!!!咬人蛲虫————————!!!」
夕暮十分,面对全力冲刺从树林里窜出的学园第一危险人物的身影,谷屋同学的表情因恐惧而扭曲。
无妨。
至此为止的反应都在意料之中。接下来让我一口气扭转乾坤吧!上了,作战开始!
「谷屋同学,不好意思吓到你了。那个,我只是在想……你会不会在找这个」
「啊,那个球!」
我缓缓伸出右手之后,谷屋同学的脸上染上积极层面的吃惊之色。
好,上钩了。
这也难怪。毕竟就刚才那一瞬间,罚跑的危机解除了。没有不咬钩的道理。不过,因此而得意忘形的话可是会让一切白费的哦,石蕗春。要理解自己的立场,慎重行事。
「太好了,谷屋同学果然在找这个啊。我偶然看到有什么东西飞了过来,想到会不会有人找,于是就捡起来了」
——贯彻绅士风度。
「……啊,可是,像我这样的讨厌鬼把球直接交给你会给你添麻烦呢」
——贯彻谦虚。
「那么,球我就放这里了,之后记得捡哦」
——不能忘记露出爽朗的笑容,我悄悄将球放在地面,
「好痛」
配合着站起来的动作,我将手放在额头上。就好像那里在痛一样。
「诶?难道说,球撞到你额头了?」
……就好像那里被球打到一样。
「没、没事的没事的。完全没事。那我先走了。训练加油哦,谷屋同学!」
——然后只要装出匆匆离去的话,
「等一等!蛲虫、更正………………石蕗同学」
「诶?」
谷屋同学叫出了我的名字。
然后伸了伸腰,脱下帽子,
「那个……谢谢你帮我捡球……真是帮大忙了」
Excelle——————nt!
完美!脚本堪称完美!
在谷屋同学的脑中,对咬人蛲虫的厌恶,恐惧,我究竟为何出现在这条本应只有垒球部部员会走的通道上这一根本性的问题都不存在了!
「还是别那样吧,球……给我吧」
说完后,谷屋同学提心吊胆的向我伸出手。
这个爽快的展开是怎么回事,简直就像从电影里的高潮场景截取下来的一样。
沐浴在橙色夕阳下的操场。
黏上尘土的运动制服。
露出腼腆笑容的运动少女。
向我伸来的手。
然后越过她的肩膀,看到她身后的栎树林以及露出酷似地缚灵的表情怨气冲天地咬紧自己头发的毒空木…………
————好可怕!
可怕!可怕!好可怕!!!!!!!!!!!!!!!!!!
诶?诶?诶诶诶诶诶?那家伙在干嘛!
谷屋同学的斜后方。毒空木从栎树林的林荫中投射出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视线,像有钱人的手帕一样撕咬着引以为豪的轻柔卷发。那是真发吧?是你的真头发吧?绝对是你自己的真正的头发吧?好可怕!!!!!
「这、怎么了,石蕗同学?」
「哇,什么也没有——!不管什么完全没有哦,谷屋同学——!」
我激昂地大声将谷屋同学转向身后的脸拉了回来。
不行了,一度偏离的计划已经无法修正了。
谷屋同学的后方负责投球的柚理学姐已经完成扣弦。她右手稳稳地握着白球,左手稳稳地握住弓,准备就绪。
这、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搞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柚理学姐,你干嘛啊——————!
弹弓么!不对不对不对!投啊投啊,用手投啊!
好好确认一下。你的职责是捕手,以弓的要诀将球送到我们这里,是这样啊!没错,以弓的要诀将球送到我们这里……弓的要诀……『弓』的要诀……啊……要诀是指这个啊……
拥有凛然的成熟女性的气场,脑袋有点笨笨的萌系天然少女,以球代箭,灌注最大限度的力量引弦开弓,
「咔、咔啷!」
以直至最后都在不断控诉「真有必要这么做么?」的负责效果音的时宗同学的声音为号,球像子弹一般射了出来。
——好快!不会吧。这种东西鬼才接得到啊,必须赶快逃!不对,不可以。我逃走的话,谷屋同学就会遭受直击——我思维用去0.1秒思考到以上的情况,又用0.1秒近乎条件反射地调换自己和谷屋同学的身体位置,就这样用自己的身体说笑一般盖住她的身体化身为盾,接下来的0.1秒,
「谁说过让你抱了!!!!!!!」
毒空木如导弹一般的上段火箭踢将我轰飞。
〇
「毒空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暮色迟迟的中庭中,我们又一次围聚在庭园桌旁。
不对,应该说围着毒空木才对。她坐在庭园椅上,闹着别扭,视线落在脚下。
完全表白计划自五月上旬开始,转眼已经进入暑假。在这三个月间,我究竟向多少女孩子表白过呢。回想一下,净是糟糕的表白计划,其中还有明显缺乏诚意的表白计划,甚至还有只能认作怀有恶意的计划。即便如此……像今天这样,毒空木直接插手将表白搅黄的情况还是头一次。我说,这样可不行啊,毒空木。不管怎么说……这都是犯规的吧,毒空木。你倒是说点什么啊,毒空木!
「……是阿春的错」
你说啥!?
「因为,不带这样的啊!都怪阿春自作主张!计划书上明明就写得清清楚楚啊!」
毒空木又开始毫无征兆地向我非难,胡乱地拍着翻开计的划书。
「简易接球的第四项『本垒打飞过来』,第五项,『阿春站在谷屋面前接住球』,瞧,是这么写的吧,是『站在面前』啊!站·在·面·前啊!根本没提抱这个字啊!都怪阿春搞那种多余的即兴表演!」
「可是,那时的情况迫不——」
「才没有什么迫不得已,决不允许!拥抱什么的,绝——不允许!」
先让我说完啊!为什么不等我说完就全盘否定啊!
「阿春的错!绝对是阿春的错!」
只留下短短的话,毒空木把计划书拍在桌上,仿佛再也不会听人说话一般,倏地背过脸去。
「你、你怎么、这、受够了啊……学姐!」
「这……怎么办好呢」
就算柚理学姐也摆出一副认输的神情,叹了口气。
「呐、喵子,不能再硬撑了。小柚说的没错,把计划暂时停一下好么?喵子已经承受不住了啊。呐,拜托了」
时宗同学一边悲伤地用梳子梳理毒空木仿佛铁丝盘综错节的头发,苦苦哀求,不过
「不行!坚决不行!计划不能停!不管明天还是后天都要继续进行!」
毒空木以将梳子摔飞的力道猛然回头。
「适可而止啊,喵子!爱结在担心你啊!」
……哎哟。学姐终于生气了哦。
「…………」
虽然不至于吓出声来,但面对学姐头一次冲着自己的怒吼声,毒空木还是感到了稍稍的惊讶和害怕,从她抽动的肩膀能看出来。
「听好了,喵子。我们没有说过任何让你放弃计划的话,只是让你在暑假的时间里休息一下。为什么听不进去」
「呜呜呜,因为……因为……」
毒空木不愿和柚里学姐四目相视,垂着脸向我一瞥,
「不搞计划的话,就见不到阿春了……」
用细若蚊蚋的声音如此说道。
「……诶?」
「我说!要是中止计划,阿春就不来学校了啊!……在新学期之前都见不到了啊……」
「就因为这个啊!」
「什么叫『就』啊!」
我不假思索吐露的心声,点燃了毒空木。
「一个月啊!一个月都见不到阿春哦?这种事绝对办不到!我会死掉的啊!」
不,死不了的吧。
「我会死掉的……办不到……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喵子」
声音因哭泣而颤抖,毒空木将脸放进时宗同学的胸部摩挲着。
「阿春笨蛋……阿春笨蛋……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这句话似乎是发自真心的呢。
有没有搞错。就因为这种事情?就因为这种事情不惜为嫉妒所苦,不惜鞭笞着受伤的左脚,也要继续进行计划么?
啊,受不了了………………你是笨蛋啊。如假包换的笨蛋啊。
「……会来哦」
「……诶?」
话音刚落,毒空木抬起被眼泪弄得一团糟的脸。
「就算不进行计划,我也会来学校哦」
「骗人……」
「没骗你哦」
「骗人骗人骗人骗人!绝对在骗人!」
「都说没骗你了啊。我会来的。春之园也还得照顾,而且……」
「而且?」
……啊,见鬼。我真是白痴。
「受伤的你……没法登上那段坡吧」
竟然一脸严肃地说出这种话,我……我真是白痴。
「阿春……」
满满的泪水在毒空木的眼眶中摇曳,她抬头看着我,
「骗人的骗人的骗人的骗人的骗人的骗人的骗人的骗人的————!绝————对是骗人的——————!」
仿佛是歌舞伎中的连狮子一样,胡乱甩起头发转过头来。
「哎,真不像话!这时候你就信啊!刚才的镜头明明挺不错啊!」
「那你在这儿签字!」
毒空木不知从哪儿拿出了纸和笔,递了出去。
「哎,你这人疑心病到底多重啊!」
「签字!既然没说谎就签字!」
诶诶,真的么?这家伙,真想让我签字?竟然要用冷冰冰的纸和字来拴住朋友,真受不了。浪费了啊,难得的感人场景被你浪费了啊。
「你瞧,我签了哦。这样总满意了吧?」
我将任凭愤怒驱使潦草地签完名的纸递回给毒空木之后,
「白开水和波饼也签!作为见证人来签!」
这次又同样把笔递给时宗同学和柚理学姐。
这货真是病得不轻啊。
「诶?我也要写么,喵子?」
「我也要?」
时宗同学和柚理学姐敌不过毒空木的气势,勉为其难地签了字。看到这样的两人…………啊咧,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感觉有蹊跷啊。总觉得我刚才犯下了天大的错误。
「诶嘿嘿嘿」
因为,毒空木笑起来了呢。笑得如此美丽呢。对呀,这家伙露出这种笑容的时候,总是想到什么惊天计划的时候。
仿佛在嘲笑我这股难以名状的不安,毒空木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看着从藤架组成员手上掠夺过来的字据,
「哇~,社员变多了」
果然,将不得了的话说走了嘴。
…………哈?
藤架的空气转瞬之间冰洁了。
这、这、等等。刚才说了什么?刚才这货……说了什么?难道,我们刚才签字的纸是……
将息的片缕夕阳,穿透了像扑克牌一般呈扇状打开的字据上面的文字。
『入部申请书』
「居然是入部申请书!!!!!!!!!!!!!!!!!!!!!」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什么!!!!!!!!!!!!!!!!!!!!!!!!!!!」
我、时宗同学和柚理学姐,三人爆发出各自不同的哀鸣,在降下迟暮的夏日天空中共鸣。
「Yeah,逮到社员了」
「逮你个头啊!你憨么!赶快把这纸还来,毒空木!」
「不可以这样,喵子!我是保健委员啊!不行的!」
「我可是部长哦,喵子!」
「嗯,没关系。在向身为部长的我提交的那一刻,入部申请书就会被作为受理处理,所以没问题!委员会和社团两边都参与的情况很常见,所以没关系。兼任社团只要是运动社团和文化社团之间就能得到正式认可,所以没问题哦!」
「才不是没关系啊啊啊啊啊啊啊!关系大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毒空木以清澈的表情将我宛如烈火的抗议化解掉,
「哈~,这样一来终于从同好会升级成社团了~。太~好~了~!」
……诶?同好会?什么同好会?
「哈?你们怎么了?不知道么?我们学校至少要有四名社员才会被认可成为社团哦。今年起园艺社的社员只有我一个人,所以降级成园艺同好会了……不知道么?」
谁知道啊,这种事!
「真受不了功利主意。嘛,算了。反正人数也凑齐了。这样就能得到期盼的活动室了!呀,是空调哦,空调哦。啊哈哈哈哈哈哈」
有间活动室能把你高兴成这样么。毒空木对呆若木鸡的我们不加理会,像芭蕾舞演员一样咕噜咕噜地转起来…………以缠满绷带的左脚为轴。
「喂——————,毒空木!脚!脚!脚啊啊啊!」
「呀——————!喵——子——!不可以!!!」
「快停啊,喵———————子———————!」
「嗯?怎么了?」
毒空木不解地看着联合吐槽的我们。
「噢噢,脚么?」
毒空木就像好不容易才注意到一般,轻轻拍了拍缠满绷带的左脚,绽放出仿佛能让降生于这个世界的一切生物都为之着迷的,这个夏天最美丽的笑容,
「当然是骗人的啦☆」
做了个胜利手势。
「「「开什么玩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园艺社三名新社员的灵魂绝喊,被开始急遽变暗的夏日天空所吸收。
「诶诶?你们擅自以为我的伤还没好么?那是扭伤哦?单纯的扭伤哦?一星期就能痊愈啊。笨不笨啊」
「笨的是你,是你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难、难、难、难以置信,这货,难以置信————————!
诶?什么?什么?那么我迄今为止的辛苦究竟是为了什么?我起早贪黑的往返,究竟是为了什么!!!!!!!
不对,我察觉到不对劲了吧?拐杖耍得那么夸张却完全没有痛的样子,还能灵敏的到处乱动……还放了上段火箭踢,刚才!
「笨——蛋,笨——蛋。好色笨蛋~,胸部笨蛋~,性骚扰笨蛋~」
才没道理被你叫成笨蛋啊!看到你的左脚一直好不起来,我真的有点担心啊。居然叫我笨蛋,居然叫我笨蛋……
「而且说到底,我扭到的是右脚」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既然如此我无话可说————!
「哈~~~~~~,这究竟是干嘛啊……」
瞬间脱力的时宗同学软软地瘫坐在草地上。哎,这也难怪。实在太多了。短暂的时间里充斥了太多的惊讶。让我稍微整理一下。我想想,首先让我们加入了园艺社?然后园艺社是园艺同好会?毒空木的脚好得很利索?果然园艺同好会变成了园艺社?那个,之后是……
「啊,对了。明天开始是园艺社的合宿,八点半在校门口集合哦~」
「「「………………………………………………………………」」」
园艺社社长最后强塞进来的惊讶,令全体新社员不由齐声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