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仓林老师的秘密
「一心二用族」(注:指同时做两件事以上,例如一边听音乐一边读书的人)这个词,在很久以前曾经流行过,不过现在已经没有人使用这个说法了。并不是因为「一心二用族」消失,而是所有的人都成了「一心二用族」。
真知子也不例外,她可以一边戴着耳机听音乐,一边写着英文习题,同时嘴里塞满了蛋糕,心中还想着明天的计划。这对她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
但是,这个暑假却无法让她如此称心如意,因为想要同时进行写暑假作业、搜查杀人事件真相、谈恋爱这三件事,这对再怎样有能力的真知子而言,也是无法办到的。如果能够在倾诉爱意的同时,右手翻着字典,左手拿着手枪,右脚踏着舞步,左脚去追杀人犯,那她肯定是个妖怪。
看来还是得一项一项解决,既然如此,最好先从能够迅速完成的项目做起,这才是有效率的做法。在刚才的三件事中,办案以及谈恋爱都会牵涉到其他人,所以比较不容易按照自己预定的进度进行。剩下来的只有暑假作业。以往都是在暑假结束前三天,才会一气呵成写完,而这次却要痛下决心,在暑假的前三天写完它——但却事与愿违。
为什么会这样呢?她确实是有心要写,但在英翻日作业的第一页,才翻译了三行,她的思绪就跑到别的地方去了——要是我在调查杀人事件的过程之中,落入凶手的手里,因而一命呜呼的话,那该怎么办呢?如果真发生这种事,那么现在这么努力地写作业,这么认真地准备考试,不都将成为泡影吗?
既然这样,不如等到调查结束,逮捕到凶手,确定作业不会白写之后,再完成它会比较好。嗯,一定要这么做才可以。真知子下了这个极具理论基础的结论。
那么,现在又该做什么呢?这个星期天邀请了英人到家里来玩,而父亲正造当天好像也能够待在家中。得做些准备才行。
「由我来负责做菜吧!」
既然已经在父母亲的面前夸下了海口,不硬着头皮去做也不行。真知子对于做菜并没有太大的把握。这么说好了,如果讲到泡面,那她可是具有大师级的水平,不过……
「去书店买食谱」
真知子在书桌的便条纸上写下这件待办事项,接着写着:「打扫房间、把去年的月历丢掉、整理书架、整理相簿」。要是在平常的话,这些工作可是要花上三年才能做完。然后她盯着月历(今年的),安排什么时候该做些什么。不过,无论任何事情,在心中计划时是一回事,真正付诸实行的时候可不见得能够按部就班了。今天呢,先做到计划的部分就好了。
接下来轮到杀人事件了。该从哪里着手呢?目前,真知子手上握有的只有两张牌,那就是治子所写的关于那卷似乎是存在于视听教室的「画与宝石」录像带,以及仓林老师那谜一般的喃喃自语。不过真知子还是搞不清楚这些跟杀人事件有什么关连。
真知子想要先跟仓林老师见一面。
下午两点,时值盛夏。真知子在武藏小金井车站下车后,为了不让自己流太多汗,尽量放慢脚步。
即使如此,酷暑依旧。虽然大阪也很热,但是东京的炎热却是那么的独特。这个小金井附近还算是好的,如果是东京都心的暑气,就算躲到树荫下也难逃它的魔掌。如果想要寻找凉意,只有躲进咖啡厅。不过那种地方为了让顾客不要待太久,通常都把冷气的温度调得极低。当你受不了走到户外时,一股热气直逼而来。这就像是一下跑进冰箱,一下又跑进烤箱似的,就算再新鲜的年轻人,也会精神错乱。
真知子并不是一个很容易流汗的人,但是才没走多久,就感觉到全身已经是汗流浃背了。
「真是失策……」
早知道就约老师在车站附近的咖啡厅见面。待在凉快的地方聊天和身处蒸笼活像两只水煮章鱼在说话,脑筋的灵活度可是有着天壤之别呢。神探竟然也会犯这种错误,真是受不了。振作点吧!
克莉丝蒂小说中的神探白罗也有弱点,就是怕晕船和牙医。真知子不断用这个来激励自己,最后终于来到了她要寻找的地址附近。
向人问了路之后,总算找到了「清泉庄」这个听起来非常凉爽的公寓。那是一栋和清澈的泉水完全兜不在一块儿,狭窄的两层楼水泥公寓。
门牌号码是「二O二」,所以应该在二楼吧。爬着陡直的楼梯时,真知子的脑海中突然闪过报纸的斗大标题。
「高中女生惨遭老师杀害!于老师住处遇袭」
这么一来,别人一定会认为我到这里来的动机不单纯。
「想太多了啦。」真知子像在说给自己听似地脱口说出这句话。
走在狭长的走道上时,一位背着小孩的太太提着菜篮走了过来。
「对不起,请问仓林老师的家在哪里?」
「喔,找老师啊,就是从最后面数过来的第二问。」
「谢谢。」
「老师现在大概不在家吧。我刚刚才看到他出门呢。」
「这样啊……」
都怪自己,本以为突然跑去找他才能问出事情的真相,所以才会连通电话也没先打,结果大热天的来到这里,他竟然不在。真知子感到很泄气。
「不过——」那位太太接着又说:「他应该很快就会回来吧?他太太在家,你去问问看嘛。」
真知子听得目瞪口呆,愣在那儿好一会儿。太太?仓林老师有太太?这位太太会不会是把别人错当成仓林老师了。
最后面数过来第二间的大门,门牌上的确写着「仓林」两个字。真知子深呼吸,背脊绷得笔直,按下了门铃。来开门的会是鬼还是蛇?该不会真的是一个手里牵着挂着两条鼻涕的小家伙,背上还背着嚎啕大哭的婴儿的太太出来应门吧?真知子实在不愿见到自己的美梦破碎到这种地步。
「来——了。」
一个年轻女性的声音传来,接着门打了开来。
「啊……」
「啊……」
门里门外的人彼此都错愕不已,半晌说不出话来。真知子面对的人居然是幸枝。
「……请、请进。」
幸枝说话变得结结巴巴。
「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真知子严厉地说道。幸枝瑟缩地坐在一旁。
「直到进门的前一刻,我都还把你当成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是你却什么事都没告诉我,为什么呢?是因为不信任我吗?是不是?是那样没错吧。我懂了。从现在开始,我和你不再是朋友了,请你了解!」
「等等,结城同学,请听我解释。」
一脸为难站在旁边听着的仓林老师打了岔。他只不过出去买包烟,没想到一回来就撞见这个情景。
「请老师不要插嘴!」
真知子断然说道,仓林老师睁大了眼睛,立刻闭上嘴巴。
「这是我们两个人的问题!」说到这里,真知子再度面对幸枝。「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结婚的!」
「半年前……」
「有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
「没有。」
「真的?」
「是真的。就连老师们也不知道,除了校长和总务主任之外。」
「你保证?」
「我保证。」
「今天是七月十八日……」
真知子想了一下说:「我都是月底领零用钱的。」
幸枝听得一愣一愣。
「所以呢,要到下个月才能买结婚贺礼给你,可以吗?」
「……真知子。」
「拜托你别那么肉麻好不好——师母。」
说完,真知子噗嗤笑了出来,而幸枝也跟着笑了起来。一旁的仓林老师这才松了一口气。
「老师——」真知子说道。「用巧克力圣代来堵我的嘴吧!」
三人在酷热的天气中走到车站,直到进入冰淇淋店才静下心来。
「其实,我们两个原本也没打算要这么早结婚的。」
仓林老师边用湿毛巾擦着晒得发烫的脸颊说道。「按照原定计划,至少也得等到幸枝毕业再说。可是呢,去年年底我回乡下老家时,并不知道我们两个的事的双亲,竟为我准备好了相亲的对象。我觉得如果无意和人家结婚,却又接受安排去相亲的话,对对方来说会是一种伤害,于是便将幸枝的事说了出来。不过,因为在这之前我老是拿这套说词当作挡箭牌来逃避婚事,所以父母根本不相信我,于是要求我把人带来,眼见为凭。没办法,我只好在除夕那天又回到东京,去了幸枝的家。她父母也相当震惊。不过,最后我还是取得了他们的谅解,急忙带着幸枝回到乡下。」
「就是大年初一那天。」幸枝补充说明。
「幸好我父母也相当喜欢她。不过,喜欢过头了,居然要我立刻结婚。我告诉他们,幸枝毕竟是我班上的学生,谈结婚实在是太早了,可是他们根本听不进去。我母亲还在一旁帮腔说「我十六岁就嫁人了」呢。」
「后来呢?」
「也实在是没办法了,我只好在回到东京之后,跑去找校长商量……」
「等等、等等。」真知子打了岔。
「你刚刚那句话听起来好暧昧喔,该不会是漏掉了哪一部分吧?」
「没有啊……没那回事呀,对不对?」
「嗯……」
「幸枝,你是不是又在瞒我了?如果你还这样的话……」
「我、我知道了啦。」
幸枝连忙说道。「嗯……我是年初一到他们家去的,在那里住了三天。他父母一再设法要我们早点结婚……所以,那、那三天他们把我们的睡垫都铺在同一个房间里。我又没办法擅自搬到别的房间睡,而且走廊又冻得要命……」
「而我又跟父亲多喝了两杯,连这个都好像是他们设计好的……」
「然后,唉呀……就是那么一回事啦。」
「那么一回事,是什么意思啊?」真知子紧追不舍。「真是愈来愈热了呢。」
「校长笑着原谅了我们,还当我们的证婚人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幸枝,你为什么还住在高圆寺呢?」
「高中毕业前,还是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所以只有周末,我才会到这里来。」
这种事情,或许可以说是非常开放……但是万万没有想到,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土里土气的幸枝竟然会……唉!真是服了她了。真知子受到不小的震撼——对了对了,差一点忘了有事情要问老师呢。
真知子问仓林老师关于他在大礼堂里自书自语的那件事。
「嗯,幸枝也曾经问过我同样的问题,不过,我真的是不太记得了。我为什么会说那些话呢……我想或许是因为班上连续死了两个学生,我认为我必须要负起责任,所以才会那么说的吧。」
「真的吗……听了真让人失望。对了,老师您那时在英语社社办里做什么呢?」
「那件事呀!真是服了你的观察力,你的确有当神探的资质。」
「真知子,说了也许又要惹你生气了……」
「什么事?」
「那时候,我也在那里面呢。」
真知子哑口无言望着两人。仓林老师慌忙解释:
「别误会,你不要瞎猜。我们什么事都没做。在神圣的校园里,我们是绝不会做那种事情的。」
「我可什么都没说呀。」
「我们只是在那里商量家计的问题。」幸枝说道。「就在那时候听到了脚步声,我们当然想不到你们会来。要是被看到我这个非英语社的社员和老师在这里独处,那一定会启人疑窦的,所以我就躲到书架的后面。」
啊——自己像个笨蛋似的,大老远专程赶来听他们的爱情故事。我可是为了找杀人事件的线索才来的—在车站前道别后,真知子望着并肩走远的两人背影,在嘴里嘟哝着。如果这时身边有《X X周刊》的记者,还可以卖一条独家新闻给他呢。标题是「独家报导!仓林老师有个十七岁的少妻!」
回家的路真遥远。在月台等电车时,只见快车、特快车以及货物列车一列列从面前呼啸而过,等了老半天开往东京的电车终于来了,但是很不幸地除了拥挤之外又没有冷气,而且在半路上还因为车门故障,让列车进退维谷,真是倒霉透了。不过,让真知子表情忧郁的,并不只是这个缘故——还有仓林老师和幸枝。出人意料之外却又非常相配的这一对,令真知子有一些吃味。
算了,我不是也有英人吗?对了,我得去买食谱。
真知子急忙绕道去了一趟书店。
食谱多得令人目不暇给。不过在找了大约一个小时之后,真知子所得到的结论是,可以让厨房新手很容易就烹调出来,非常好吃又看起来很高级的适合夏天的料理,根本就不存在。
2意外的面孔
「我是神山英人。」
「你好,我是真知子的父亲。请坐请坐,放轻松一点。」
「是的。」
坐在沙发上的两人,都显得有一些不自然。最后还是英人先开口:
「您的工作好像很忙。」
「还好啦。你是读那个科系的?」
「经济系。」
「喔,那你一定对贸易很感兴趣啰。」
「是的!如果有机会,我以后想要朝这个方面发展。」
英人说起话来的那股热劲,一看就知道是刻意表现出来的,尽管如此,正造还是很高兴地跟他开始聊起了贸易界的现状。站在门边偷听的真知子总算松了一口气,转身进入厨房。
「妈妈,要开始准备了吗?」
「我现在正在弄呢。先端点冰的饮料给他们喝吧。」
「嗯。」
真知子今天穿了件漂亮的围裙,突然间很有少妇的味道。其实,她早就把料理这档事,全交到惠子手里了。
「这孩子长得挺帅的嘛。」
「真的吗?」
真知子将冰汽水倒进玻璃杯里,然后再用托盘端着,高高兴兴地走到客厅。两人还在讨论贸易方面的话题,不过,当真知子一走进来,正造立刻睁大了眼睛。
「真难得,你这个大小姐平常连个茶都不会泡呢。」
真知子狠狠瞪了爸爸一眼。英人看了在一旁窃笑——爸爸也真是的,一点都不会看场合说话!
「——他真是个好爸爸。」
「是吗?就只知道损我,气死人了。」
真知子和英人走向车站。这时约莫晚上九点。徐徐的微风吹在发烫的脸颊上,好生舒畅。
「你还会再来吧?」
「只要你愿意的话。」
「那还用说吗!」
「找个时间一起去海边玩吧。我可以跟朋友借车。」
「——就我们两个人?」
「不行吗?」
「不是啦。」真知子急忙说道。「什么时候去?」
「下礼拜左右。我再打电话跟你联络。我得先问问打工那边什么时候可以休假。」
英人目前在补习班里教课兼差。
「我等你电话。」
真知子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心噗通噗通地跳着。两人一起去海边——这该是多么浪漫的事啊!
「对了,杀人事件方面有没有什么进展?」
「完全没有。」
真知子提起了仓林老师和幸枝的事。
现在仅剩的线索就只有治子留下来的那行字「画和宝石的带子」了。」
「在视听教室是不是能找到些什么呢?不过话又说回来,现在学校正在放暑假,视听教室应该都是关着的吧?」
「还有暑期辅导。那是为了三年级学生考试所准备的课程。」
「考试啊。连暑假都不得休息,真可怜。」
「就是啊。七月一整个月都得到学校参加辅导呢。我正好趁着这段时间,好好地调查一下视听教室。」
「好是好,不过,你千万要小心喔。一有什么不对劲,立刻通知我,绝对不可以轻举妄动。」
「我会的。」
「一言为定喔。」
英人停下了脚步。
「唉呀,竟然让你送这么远。一个人回去没问题吗?」
「这条路人很多,没关系的。」
「不过有很多醉汉,我还是送你回去好了。」
「那我送你来这里就没意义了。」真知子笑着说。
「无所谓!」
两人朝刚才来的路往回走。
「拜拜。」
在大厦一楼的电梯前,英人说道:「今晚我很高兴。」
「我也一样。」
「请代我向你父亲问好——啊,电梯来了。」
「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
「晚安前的——亲吻。」
真知子红着脸,指了指脸颊。英人笑着说:
「那,闭上眼睛。」
真知子凑上右脸颊闭起了眼睛。英人的手触摸着她的脸庞,就在这时,他的嘴唇却落在真知子的唇上。稍微犹豫片刻,真知子抱住对方。英人的手紧紧拥抱着真知子……
嘴唇分开,睁开眼睛之后,她看到英人的笑容。
「生气了吗?」
「一点都不。」
真知子就像是鸟儿一般,从英人的手中飞了开来,进入电梯里。
「晚安!」真知子说道。
透过即将关起来的门缝,看到挥着手的英人。当电梯缓缓上升的时候,真知子靠在墙上,喘了一口气。
初吻!这真是一生当中最美好的一天。
「这么一来——」真知子自言自语。「我们之间的差距就缩小了,幸枝。」
虽然明年就要轮到自己,不过三年级也实在太可怜了。真知子一边进入学校一边在心中想着。平常的话,暑假期间应该可以好好休息才对,可是高三生在七月底有暑期辅导,进入八月,从十号开始又有特别辅导,这些都不能不参加。之后的辅导课可以参加也可以不参加,不过因为大家都参加了,所以也不好意思不去。
话虽如此,手冢学园毕竟是一所女子高中,所以丝毫看不到考试战争的杀伐之气,大家都是抱着玩乐的心情悠然前往学校。似乎每个人都期待着回家的时候,能够顺便去哪里玩玩。
高三的暑期辅导到下午两点结束。现在是一点十五分,视听教室附近应该是没有人才对——穿过前面的饺舍时,因为数室里的冷气会窜出来,所以觉得十分凉爽,但是推开玻璃门来到连接两栋大楼的天桥时,一股热气迎面而来。啊,真想跳到游泳池里去!
视听教室的门并没有上锁。桌子以阶梯式排列着,正面有两台大型的电视机。真知子穿过教室,进入了位于后面的控制室。
这问控制室里因为保管着影片和录像带,所以开着冷气,非常凉爽。真知子松了一口气,让自己凉快一下之后,开始检视排在架子上的录像带标题。
「——好像没有我要找的东西。」
如果是隐藏着什么秘密的录像带,应该不会放在这里。要不然就是上面写着完全不相关的标题……
「在找东西吗?」
真知子突然听到声音,吓得差一点跳了起来——是教美术的西田老师,他嘴里衔着烟斗,笑着站在那里。
「啊,西田老师,对不起。我情不自禁地跑了进来……」
「没关系,反正这里也没有会被弄坏的东西——你在找什么吗?」
「不,不是的。我只想看看这里到底都放些什么而已……」
「没什么有趣的东西吧,全都是教学节目的录像带。我觉得偶尔给学生看一些电影应该也不错。」
「要是能那样就太好了。」
「不过,当然也不能让你们看那些色情电影或是恐怖片之类的。」西田老师笑着说道。「对了,上次三泽老师有录下一场演奏会的实况转播,要不要看看?」
「好呀!」
西田老师拿出一卷录像带,放进录像机里。
那是一场法国年轻钢琴家的演奏会。真知子对于古典音乐并不是非常熟悉,不过,因为钢琴家很帅,所以觉得很有趣。古典音乐现在演变成靠感觉来听的时代了。这曲子好像是肖邦之类的。西田老师也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突然想到了什么。
「你跟死去的柳田真弓是同班同学对不对?」
真知子忽然被拉回到现实。
「是的。」
「柳田她以前也弹钢琴,对不对?」西田老师用感伤的语气说着。「三泽老师还称赞过她,说她是个很有天分的孩子——实在是太不幸了。」
「是呀。」
真知子忘了是从班上的谁那里听来的,说西田老师年轻的时候对音乐也非常有天分,他彷徨了很久,才决定选择美术。
「老师,您也弹琴是吗?」
「那是从前。现在早就不弹了。」
西田老师温和的脸上突然蒙上一丝阴影。当初选择美术,到头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成就。真知子心想,老师的心里或许一直后悔着,要是当时选择的是音乐就好了。
「这个学期,不幸的事接二连三地发生。」
「是啊。」
「不过,能在年轻的时候死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能够在生命中最充满希望,对未来怀抱最美丽梦想的那一瞬间死去,或许也可说是一种幸福吧。」
「嗯……」
真知子模棱两可地做了回应。没想到会从西田老师的嘴里听到这番话。这些话,一点都不像是那个平常看起来十分开朗,总是和学生们打成一片的西田老师所说的。
刹时,真知子心中涌起了恐惧。这间教室里,目前就只有西田老师和自己而。话又说回来,西田老师为什么会到视听教室来呢?老师的家应该是在三鹰那一带呀,而且暑期辅导的课程只安排了跟大学入学考有关的科目,应该没有美术才对。
——西田老师究竟来这里做什么?而且真知子才刚踏进视听教室,他就像是一直紧追在后似地出现了。他会不会一直都在这附近守着呢?
真知子的视线落在西田老师的鞋子上。黑色的皮鞋,因为尘沙而显得有些灰白。是一双很普通的便宜货——那个时候,消失在治子家玄关的那双皮鞋,会是这一双吗?
「比死亡更可怕的是——」西田老师继续说着。「失去了希望仍旧苟且活着。比这更糟糕的则是,明明知道自己在浪费生命却还是无意义地活着……没错。」
电视画面上,白皙柔软的手指在琴键上游走。真知子觉得电视里那个钢琴家头上的沉重照明灯似乎即将要掉下来。
「我有时候也会非常后悔,想着自己为什么会做出那种事呢?不过事到如今再后悔也是于事无补的。」
真知子觉得西田老师是在自言自语,因为老师的眼神凝视着遥远的地方,彷佛真知子并不存在似的。瞬间,她打了个寒颤。因为她在那对眼睛里看到了莫名的异样——莫非!西田老师他?西田老师不可能会杀人的……
「西田老师。」
教室门口传来了声音。回头一看,只见手冢校长在这种大热天里,还是整整齐齐地穿着一套深蓝色的西装。西田老师在回头看到手冢校长的那一刹那,脸上立刻又回复了平时温厚的表情。
「喔,是校长啊。」
「音乐鉴赏是吗?」校长脸上带着笑意走了进来。「我也很想加入当个观众呢。」
「可以是可以,不过门票很贵喔。」西田老师笑着说道。
「啊,是你呀。」校长看着真知子。「你不就是结城老弟的千金吗?」
「您好。」
「西田老师,你要好好照顾这个学生喔,她可是我们学校重要的赞助人——结城理事的千金呢。」
「是吗?真是的,我一点都不知道。早知道就该多跟你聊些正事才对,例如请你去拜托父亲为我们加薪之类的。」
三个人高声笑着——不过,真知子觉得笑声之中有着疏离以及不自然的感觉,难道这是自己的错觉吗……
3情侣们
南伊豆,接近鲜绿的翡翠色海面上,反射着炽辣辣的艳阳,异常刺眼。
形形色色的泳衣、女孩子们的欢呼声、水花的雪白光辉,还有那古铜色的肌肤被身上的水珠衬得更加耀眼的人群……
大海真是太棒了!夏天真是太棒了!
「休息一下吧?」
「嗯,好吧。」
从海水中走出来的英人,喘着气坐在沙滩上。真知子以崇拜的眼神望着他那年轻富弹性又结实的躯体。当他穿上衣服时,看起来有些消瘦,没想到实际上竟然这么结实。
「你平常有没有做什么运动?」
「高中时打过篮球。现在懒得参加社团。」
「你真强壮,让我对你另眼看待。」
「谢啦。」英人笑着。「你也很漂亮呀。」
「哪有。」真知子红着脸。「我很胖,身材又不好。」
「怎么会呢!」
真知子穿着亮橘色的两件式泳衣。因为平常不太晒太阳,所以肌肤雪白,带着平滑陶器般的色泽。英人望着她那伸直的白嫩双腿。
「不要那样看人家嘛。」
真知子两手抱住双脚,缩了起来。
「舍不得把美丽的东西给别人看,这是对人类的一大罪过喔。」
「你说得太夸张了。」真知子微笑之后,抬起头看着晴空。「真是个好天气。这才是真正的夏天。」
由于是非假日,所以出游的人并不多。来到这里的几乎都是年轻的情侣,全家出游的倒很少见。
这时一个海滩球滚到了两人的脚边。
「对不起。」
穿着比基尼的女子跑了过来,接过英人抛去的球后,又跑走了。真知子突然想到一件事。
「我也曾经从你手里接过球呢。」
「是啊。」
「那个时候,你在那里做什么啊?」
「我有个朋友就读H大学,租的房子就在那附近。那时我正好从他那儿离开准备回家呢。」
「当时你一定连正眼都没看我一眼。」
「才不呢。我第一眼就觉得这个女孩长得真可爱。」
「真的吗?」真知子笑着说。「随你怎么说都行,反正从现在开始你不可以再用那种眼神去看别的女孩子了。」
「跟你比起来,其他的女孩子简直……」
「咦?那你刚刚为什么要那样看那个比基尼女郎呢?」
真知子挖苦英人。
「我们差不多该走了吧?」
「啊,现在就要走?」
「我们去附近的饭店休息一下,吃个晚餐再回家,你看怎么样?」
「太棒了!我举双手赞成!」真知子说完,随即又忧心忡忡地接着说:「——可是,你说要去饭店休息一下……莫非……」
「傻瓜,你可别想歪了。」
英人笑着说道。真知子也笑了——虽然心里面有些许的失望。
离真知子所住的大厦还有一段距离时,英人便将车停了下来。时间是晚上十点左右。会搞到这么晚,一方面是因为路上塞车,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很晚了两人还在途中喝了一杯咖啡的缘故。
「你不送我到家门口吗?」
真知子觉得不可思议地问道。
「待会儿。」英人将引擎熄火。
真知子还没意会过来,已被英人拥入怀中了。她闭上眼睛,接受着英人温柔深情的吻,同时也感到体内有如烈火般炽热燃烧着。怦怦的心跳声,甚至还在脑中回荡。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不可以再进一步!千万不可以再……
英人突然将身体抽离,靠坐在驾驶座上,深深叹了一口气,眉头紧蹙,看起来好像一直在压抑着痛苦似的。
「——你怎么了?」
真知子担心地问道。
「没事。」英人摇摇头。
「生气啦?我是不是做了什么惹你不高兴的事?」
英人露出了微笑。
「你是个好孩子。」
「什么好孩子嘛,少把人家当小孩看。」真知子绷着脸。「我已经是个大人了。」
「对不起、对不起。」英人笑了。
他把车开到了大厦前面。
「——对了,视听教室那方面有没有什么进展?」
「那个啊……」
真知子把在视听教室所发生的事告诉英人。
「我不是告诉过你,千万不可以在瞒着我的情况下采取任何行动的吗?」英人神情严肃。「如果那个老师真的就是凶手,搞不好你会被杀呢。」
「对不起……」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我也不知道。总之,我想再去调查一次。」
「好,那下次我也跟你一起去。要打电话给我喔。」
「嗯。」
两人没有互道晚安,而是轻轻吻别。
一进门,真知子就看到父亲在客厅里看报纸。
「回来啦,玩得高兴吗?」
「嗯,还可以啦。」
「那就好。」
「你今天不是应该在大阪吗?」
「反正明天也得回来一趟,所以我就干脆搭早一点的车回来了。」
「这里有事啊?」
「学校三十日要召开家长会和理事会。我想还是尽可能不要缺席的好。」
家长会?真知子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家长会和理事会召开那一天,老师们一定会全部出席。如此一来,不正是好好调查视听教室的绝佳时机吗?
「家长会是几点开始啊?」
「我记得应该是下午三点左右。理事会则是在那之后才召开,到时一定又会弄到很晚—你问这些做什么?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只是随便问问而已。」
真知子表现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好久没游泳,真把我给累死了。我要去洗澡睡觉了。」
「去吧,晚安。」
「晚安。」
真知子真的累了。大概是晒太阳的缘故吧,全身都觉得懒洋洋。洗了澡后,立刻钻进被窝——想着英人,也想着两人在车里的浪漫热吻,然后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当真知子正在自己房里用手提电视看着法国老片时,听到了走廊上传来电话铃声,不过一开始她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反正,每次妈妈都会去接的——她心里这么想。等想起妈妈现在不在家时,电话已经响了好一阵子。她眼睛盯着电视画面,手摸啊摸地接起了桌旁的电话。房里的电话和走廊上的是相通的,无论哪一边都能够接听。就在她正要对着话筒说出「我是结城」时——
「我是结城。」听到了爸爸的声音。
原来爸爸也在同一时间接起了走廊上的电话。真知子心想可能是自己的电话,便拿着话筒听着。
「我是K侦探社……」
「你这样会造成我的困扰耶。」爸爸压低了声音。「我应该告诉过你千万不要打电话到我家来吧?」
「是的。不过,我看您对这件事好像很急……而且打电话到贵公司,他们又说您今天休假。」
「算了算了……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真知子无法挂上电话。现在挂的话一定会发出声音,这样一来爸爸就会知道自己在偷听了。而且,爸爸究竟找侦探社做什么呢?
「我已经针对令嫒的三位结婚对象做过调查了……」
真知子差一点就惊呼出声。
「……M先生目前和同公司的一名女职员过从甚密,所以似乎不太妥当……」
真知子从没听过那个男人的名字。侦探社那个男子接下来说出的那个名字,同样也让她感到陌生。她实在是听得目瞪口呆。
「第三位,嗯,也就是神山英人先生。」
真知子不禁屏住了气息。
「他目前还是个学生,就读W大学经济系三年级,家住大阪,父亲是位脚踏实地的公务员……」
侦探社的男子像是在写履历表似的,一项一项地列举着。
「他的在校成绩优异,目前好像没有女朋友。不过呢,他最近倒是经常告诉友人他要去跟一个女孩子见面,这个嘛——」
「这个女孩应该就是我的女儿。其他呢?」
「再来就没什么了。」
「我知道了,辛苦你了。」正造说道。「请款单麻烦你以「私人信件」的方式寄到我公司来。」
「了解。」
两人讲完电话后,真知子也放下听筒,坐到床上——总算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了。原来爸爸是为了要对英人做身家调查,所以才随便扯了他所认识的两个男人进来,以调查结婚对象的名义请侦探社进行调查。因为要是不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他大概会觉得心虚吧。
「爸爸实在太过分了!」
真知子怒火中烧。她立刻站起来打算去向父亲兴师问罪,不过电影正巧演到精彩的部分,于是她又改变了主意,打算看完再去。
到电影演完的时候,真知子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站在爸爸的角度一想,他是关心女儿啊。况且调查之后,并没有发现英人有哪一点不好,这个结果或许反而会让他对英人另眼相看吧。
尽管如此,她还是想去当面质问父亲:「怎么样?你现在知道英人有多优秀了吧?」不过,最后还是决定忍下来——对了,要紧的是先将明天的事情安排好。
真知子打了电话到英人的住处。他的房里没有电话,所以得麻烦别人叫他出来听。
「喂。」
「这里是旭庄。」
一个女人不耐烦地应对着。
「麻烦请神山英人接一下电话。」
「喔——你就是结城小姐吧?」
「是的……」
「神山先生要我转告你,他临时有事要处理,所以大概三天左右都不会在家。」
「啊。」真知子吃了一惊。「他有没有交代其他的事?」
「没有了。」
「这样啊——谢谢你——」
真知子还没道完谢,对方就喀喳一声把电话给挂了。
「这下怎么办……」
真知子气英人为什么连一通电话也没打过来。会不会发生了什么紧急的事呢?而且,视听教室的调查该怎么办?要是独自前往,一定又会被英人骂。可是,召开理事会的日子实在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再者,也不见得就会有危险。真遇到危险的话,赶快逃就是了嘛——轻松地想着一些该担心(?)的事,真知子最后还是决定一个人前往。
如果可以找出那卷谜样的录像带,下回见到英人的时候就可以拿到他面前炫耀:「看吧,就是这个。」他肯定会大吃一惊的……
4前往视听教室
会不会太早了些—真知子边看手表边忖度着。现在是傍晚六点二十分,八点到那里,所以只要七点从家里出发就绰绰有余了。
关于几点到那边比较妥当,她考虑了许多,夏天天黑得较晚,到了晚上七点天色都还很亮,很容易被人发现,而且家长会大约会举行到六点,理事会要在那之后才会召开,所以一定会开到很晚才结束。真知子之所以最后决定八点去视听教室,一方面是因为不必担心会被开完家长会的家长撞个正着,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那个时间正好是理事会进行到最高潮的时候,老师们不可能会在校园内闲逛的。
爸爸因为也要参加家长会,所以中午以后就一直不在家。部已经放暑假了,他们还开这个会做什么?想必一定是为了暑期研修的方式,或是该如何辅导学生们在暑假期间的行为而进行研商吧?不过呢,如果能让学生们说句话,她们肯定会说:「多谢鸡婆!」话又说回来,若是家长们能因此感到安心,那么开开这种会议权充家长的镇定剂,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对于要不要找幸枝一起去,真知子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决定作罢。毕竟幸枝已经为人妻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不被「先生大人」恨死才怪。
真知子告诫了一下有些浮躁的自己。因为已经有三名女学生遭到杀害了,事实上,这很有可能是攸关性命的一个行动。
不过,虽然有这层认知,真知子的心脏还是因为兴奋而剧烈跳着。不管是再大的危险,只要可以冒险,对年轻人来说就跟做运动没什么两样。年轻人的莽撞,有时反而比成年人的谨慎更容易化解危机,这或许是因为多了一层轻松,所以反而能够放松心情的缘故吧。
真知子一直犹豫着该穿什么衣服去才好。难得扮演神探,她当然不想穿那种奇奇怪怪的衣服,但总不能穿洋装及高跟鞋去呀,因为很有可能要跑要逃,或要偷偷潜入,甚至还要搏斗(!)呢。因此必须选择那种可以因应上述场合,又不失流行的衣服……
经过了高难度的抉择,终于定案。这时的时间是六点四十分。最后选定的是深蓝色的运动衬衫,搭配牛仔裤的装扮。本来想要选择色彩更鲜艳的上衣,但是怕在暗处过于明显,所以才选了深蓝色,只不过在颈部又搭配了一条粉红色的领巾。这除了可以作为点缀之外,受伤时还可以拿来当绷带使用。
真知子横躺在床上。
她一点都不知道今夜的探险能不能得到一些成果。手边的线索实在是太模糊了,但是目前只有这些线索,所以也没办法。真知子深切地感受到自己和小说中的神探之间的落差太大,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小说中的警察会帮忙搜集情报,那些神探只要将所得的情报像积木般堆起来即可,而真知子手边却完全没有任何象样的线索,得从一张完完全全的白纸出发。
「如果我这样都能抓到凶手,那实在是太了不起了。」
真知子不禁这么想。
——六点四十五分,还剩十五分钟。真知子想象着自己捉到杀人犯的模样,眼前浮现报纸的头条大标题。
「女高中生逮捕杀人犯!」「捉住杀人犯的年轻情侣!」——两人的照片醒目地刊登在报纸上。也许不久后,电视台也会来要求两人上节目呢。
跳过了这一幕,真知子幻想着自己已经和英人结婚。在一栋洁净的公寓里,朝阳遍洒屋内,英人在餐桌上翻阅着报纸。真知子穿着可爱的围裙,泡好咖啡,做好火腿蛋之类的早餐后,端到英人面前说声「请吃」。英人展现温柔的笑容,给她一个早晨的轻吻……「再不快点就要迟到了。」真知子羞赧地说着,一边还烤着土司。早晨的一幕。「再不快点出门的话……」「不快点出门的话……」
因为无法预测待会儿会经历什么样的探险,所以刚刚在晚餐时真知子决定先把肚子塞饱再说,没想到却因此睡着了。
她睁开眼睛,从床上爬起。
「糟糕!竟然睡着了!」
揉揉眼睛,心想顶多只是睡了五分钟或是十分钟罢了,看了看表。八点三十分——八点三十分?怎么看都没错,因为那是显示数字的电子表。
「怎么办……」
她急得都快要哭出来了,但是也没办法,只好尽快赶过去。
真知子跑出房间。
「我要出门了!」
没看到母亲在哪里,只是大声地通知,然后迫不及待打开玄关的门,跑出走廊。
真知子到达学校的时候,已经是九点半多了。因为是跑着过来的,所以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理事会或许也已经开完了。真知子拿起手帕擦了擦汗,接着急忙赶去以前治子曾经带自己来过的秘密通道,卸下铁丝网,走了进去。
「糟糕!」
由于太过慌张,铁丝的尖端因而划破了衬衫。
为了不在回程浪费时间,所以真知子只将铁丝网轻轻靠着,便蹑手蹑脚地进入校园。借着月光,不费力地就能够看清楚四周的景物。
走向校舍的真知子,突然停下了脚步。是车子!而且全是大型轿车,有十多辆,并排停在校舍与校舍间的天桥下方。他们在那里做什么呢?有停车场却不停,为什么要停在这种地方呢?
车子的司机们闲在那里没事,抽烟聊天。真知子要是直接走近的话,一定会被发现,所以只好从最近的入口潜入校舍中。爬上三楼,穿过教室来到阳台,就可以顺着阳台直通视听教室的门口。
真知子悄悄地爬上黑暗的阶梯。真后悔没有带手电筒来,不过事到如今想这个也无济于事。登上三楼,穿过教室来到阳台。在阳台的尽头,也就是视听教室附近,看到有灯光流泄出来。莫非视听教室里有人?她感到有些失望,心想要是这样,那只好改天再来啰。不过,还是先去一探究竟再说。
顺着阳台前进。视听教室因为是呈阶梯状,所以入口虽然在三楼,但是在最底部,也就是正面放着电视的讲台,却刚刚好是二楼的高度。从三楼的阳台,透过窗户正好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况。
真知子放轻脚步,走向有光线溢出的窗户。因为穿的是胶底鞋,所以几乎没有发出声音。窗户虽然用遥控器放下了百叶窗,但还是有足够的缝隙窥视内部。真知子跪下来,偷看里面的一举一动。
阶梯状的座位上坐着十多名男子,全都看着讲台。他们全是身材魁梧,刚过中年,打扮得体的绅士,里面没有真知子认识的人。他们到底在干什么呢?在开理事会吗?不过人数这么少,而且也不可能在这种地方开才对。真知子将手放在窗上轻轻地拉一拉,没有上锁,于是她稍微拉开一道细缝。里头传来了男人透过麦克风说话的声音。
「大家意思如何?我希望能够尽早开始。」
正在说话的男人,应该是站在讲台上。可惜真知子所在的位置正好是一处死角,看不到讲台的情况。
「八百。」
一个坐在位子上的男人说道。
「一千。」另一个男人立刻接话。
「一千两百。」
「一千三百。」
声音愈喊愈大。麦克风的声音插了进来。
「伤脑筋,只有这种程度,我是不会轻易让出来的。这可是非常值钱的东西呀。」
「一千五百。」
「一千六百。」
——真知子听得出来,这是一场拍卖会。只是,到底卖的是什么东西呢?所谓「值钱的东西」,指的究竟是什么呢?真知子突然想到了,治子的笔记本里所记载的画和宝石。录像带中的画和宝石。可是,如果只是单纯地卖画和宝石,为什么需要用如此神秘的方式呢?而且,还是在学校里头……
「你确定东西一定会到手吗?」
其中一名男人问道。
「一个礼拜之内我们就可以拿到手。」透过麦克风的声音回答。
「既然如此,那我出两千万。」
两千万!竟然是两千万!真知子哑然。
「那就这么敲定了。」
「东西不能马上交给我们吗?」
「那样子太危险了。」麦克风的声音回答。「如同我之前向各位说明过的,这样东西不但体积相当庞大,而且还需要慎重处理,所以没办法邮寄或是委托快递,必须直接交到你们手里才行。因此我们才要小心谨慎,选择最佳方式……」
「是不是有什么好方法呢?」
「请交给我们来处理。您只要再忍耐一段时间,我们就会以安全的方法,送到您的手中。」
「那我就相信你们吧。」
「快让我们看下一件东西。」另一名男子说道。
一阵嘈杂,似乎是在为下一个「物品」的拍卖做准备。
真知子想要看清楚讲台的情况。透过麦克风传出来的男人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虽然麦克风有回声听不清楚,但是那声音确实曾经听过。
要看到讲台的话,得透过更前面的窗户才行。真知子轻轻地离开窗边站了起来,打算往阳台前方移动。
这时她突然感觉背后有人。正想回头看的时候,有一双手已经从背后抓住了她,同时还用手帕之类的东西捣住她的口鼻。闻到酸甜的味道后,真知子感到一阵晕眩。
是迷药!有人要把我弄晕。真知子想要挣脱,但是手脚却不听使唤。头越变越重,眼前也越来越模糊。酸甜的味道似乎渗入脑内,眼睑变重,闭了起来。之后,真知子就失去了所有知觉。
——听到自己的喘息声。虽然知道自己眼睛是睁开的,却完全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东西。一片漆黑。自己身处暗处,而且是躺着的。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对了,想起来了。自己被人用药迷昏,因而陷入沉睡——这里到底是哪儿呢?
自己被带到什么地方了呢?
渐渐地焦距变得能够集中一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
真知子一骨碌坐了起来。睁大眼睛,环顾四周。
「……怎么可能……这到底……这到底是……」
真知子茫然地坐着。这个地方既不是置物柜的一角,也不是人烟罕至的森林中。这里竟然是真知子的房间。真知子坐在自己房间内的床上。
5危机
「也不说一声就突然消失,真是太过分了!」
「对不起。」
中野车站附近的咖啡馆。英人正拼命安抚生气的真知子。
「——突然接到通知,说有个亲戚命在旦夕,我连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
「人到了之后,总有时间打电话吧。」
真知子死咬着不放。「算了,反正你总是会忘了我的存在。」
「怎么会呢——喂,不要那么生气嘛。」
「也许我现在早就被杀死了,而你却是——」
「你说什么?」
「没事。」
「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算了。」
「怎么能算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你该不会又一个人做了什么吧?」
被他这么慎重其事地问道,现在反而是真知子显得有一些不好意思。
「嗯,没什么大不了的啦。小事一桩……」
「请你把话说清楚。」
「嗯……那个……」
「发生了什么事吗?」
「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什么意思?」
「我说出来的话,你一定不能笑我喔。来,打勾勾,说你绝对不会笑我。」
「我保证不会笑你。」
英人不解地说道。
真知子将三天前的晚上所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告诉了英人。告诉他关于自己准备要出门却又睡到八点半的事,连忙赶到学校却看到许多奇怪轿车的事,还有在视听教室里举行的「拍卖会」的事……
「然后呢?你看到那个用麦克风说话的人了吗?」英人热切地问着。
「我本来想要起身看个究竟,但就在那个时候,突然被别人从后面抓住——」
「被谁抓住?」
「我也不知道。我被一条喷上药物的手帕蒙住了脸,然后就昏睡了过去。」
「真的吗?然而,你却能够平安无事地回来。」英人盯着真知子看。「该不会是幽灵吧?」
「别吓我了。总之,那之后我就失去了意识。」
「然后呢?」
「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人竟然在房间里。」
「在哪里的房间?」
「我的房间。躺在自己的床上。」
英人一脸茫然,不停地眨着眼睛。真知子赶忙说道:
「不准笑!你保证过!千万不可以笑!」
「知、知道啦……」虽然嘴巴这么说,但英人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可是——实在是——」
「你不准笑!否则我会在这里放声大哭喔!」
「知道啦、知道啦。」英人连忙拿起玻璃杯大口地喝着水,抑制心中的笑意。「都怪你,谁要你那么讲话。要是一开始就告诉我那是一场梦,我就不会这样了。」
「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咖啡被端了过来,两人喝着热咖吲,陷入沉思。天气热的时候喝热咖时,这才是最好的。
「不过如果这是作梦,你不觉得太巨细靡遗了吗?我可是能够清楚地记住每一个细节呢。」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也有那种像是看电影一般,非常完整的梦境呀。」
「说的也是。」真知子露出无奈的表情。「况且,妈妈也说看我睡得那么熟,所以才没叫我起床,而爸爸则说他开完理事会差不多九点左右回到家时,我还在呼呼大睡呢。你不觉得所有的迹象都指向我真的是在作梦吗?真受不了,我都快搞胡涂了。」
「别那么泄气嘛。」
「可是……就连衣服也是一样。」
「衣服?」
「就是那天晚上我所穿的衣服。我穿了一件深蓝色的运动衬衫,当我卸下铁丝网走进去时,不小心钩到了铁丝,破了一道缝。不过当我醒过来一看,却连个洞也没有。牛仔裤照理说也应该有弄脏才对,不过却十分干净。看来,我好像真的是在作梦耶。」
「也对。不过,还好是梦,如果不是梦,搞不好你现在早就没命了。」
真知子无精打采地喝着咖啡。突然,她停下了手。
「等等。唉呀,我怎么没想到呢!」
「怎么回事?」
「我们现在就去学校一趟吧!」
「去国立?为什么?」
「铁丝网!我进入校园的秘密通道呀!那个地方应该没有其他人知道。」
「所以呢?」
「当时,我进入校园时,为了待会儿出来方便,所以只有将铁丝网轻轻靠上,并没有装回去。不过,乍看是看不出来的。所以,如果那件事真的发生过,那么那面铁丝网就应该还是处于轻轻靠上的状态。」
「原来如此。可是……天气那么热……」
「无所谓!反正我可以一个人去。」
「好啦、好啦。」
英人连忙起身。
——夏日的午后。一天当中最酷热的时段。两人不停地拿手帕拭汗,在烈日下从国立车站疾行。其实可以慢慢走的,但真知子却频频催促「快快快」。
「就在那里!」
总算抵达解开谜团的关键地点,真知子赶紧驱步向前。
「怎么样?」
「不偏不倚地在它该在的位置。」
真知子几乎要哭出来了。
「唉呀呀,这种大热天,还真是辛苦你了。」
「对不起。」
「我看这样吧,我们顺便去「现场」瞧瞧好了,反正来都来了。」
真知子的意愿虽然不高,但还是卸下了铁丝网进入校园。
「衬衫是在哪里被钩到的?」
「就在这一带……」
仔细看了看铁丝网,并没有发现像是会钩到衣服的尖锐突出物——两人往校舍走去。真知子说道:
「当时车子是停在那附近。」
英人去察看了一下那里的地面。
「地面上铺着碎石头,根本看不出车胎的痕迹——想想看还有没有其他的?」
「想不起来……」
「对了。你不是说过,司机们在抽烟吗?」
「是的,应该就是在那附近。」
英人寻找了一阵子之后说道:
「找不到烟蒂。」
「我看算了。我真是个笨蛋。啊——真想死掉算了。」
「振作点。我们循着你之前所走过的路,进里面去看看吧。」
两人于是依照三天前的夜晚,真知子行动的顺序(?),先进入校舍,然后爬上三楼,来到阳台。
「你看,从这里可以看到里面。」
「真的。可是看不到讲台。」
「我就是在这附近被抓住的。」
「不知道有没有留下挣扎过后的痕迹,例如墙壁剥落之类的。」
「我又不是金刚!」
「好,那么最后我们到里面去看看吧。」
两人绕到正面,偷偷进入视听教室里。
他们察看了教室以及控制室,但都没有任何斩获。
「真是白忙了一场。」真知子气馁地说道。
「你只要把它当作是侦探活动的实地训练不就好了。」
「我们去哪里玩玩吧。真的快要受不了了。」
一回到家,真知子正好接到幸枝的电话。她说想要亲手做菜请真知子吃,所以邀请真知子去她家玩。真知子也正想要送一份结婚贺礼给她,因此决定和英人一起去。
第二天,真知子和英人约在新宿见面,先在百货公司买好礼物,然后再前往幸枝她家。因为仓林老师位于小金井的公寓过于狭小,所以决定改在高圆寺的幸枝娘家宴客。仓林老师应该已经到了。
抵达幸枝她家的时候,正好是中午。真知子虽然来过两三次,但却是第一次见到幸枝的父母亲。这对夫妻,两人都是不拘小节,非常稳重大方的人。幸枝和她父亲长得一模一样。她家虽然是开药房的,但是店面在别的地方,所以这栋纯日式的房子,只住着这对父母亲和独生女,空间显得太大了一些。
「将来打算请老师也搬来和我们一起住。」
幸枝父亲愉快地说道。
幸枝完全是一副为人妻子的打扮,穿着花色的围裙,进进出出地忙着。由于英人只看过穿着制服的幸枝,因此讶异地睁大了眼睛。
「欢迎你们来。」
仓林老师从里面走了出来。真知子把英人介绍给老师认识。
「他长得很帅对不对?」幸枝看着英人对老师说道。「跟你就是不一样,因为他是那么地年轻。」
英人苦笑着,悄悄地对真知子说:
「我好像是来当箭靶的。」
四个人聚集在里侧的幸枝房内,吃着午餐三明治,开心地聊着各种话题。
真知子看着仓林老师和幸枝,心中想着这两个人实在是绝配。两人只要对看一眼,或是老师微微点个头,幸枝就会马上站起来去拿烟灰缸,要不就是去泡红茶。
交谈的时候,两人会把头凑在一起,低声说着话,真是不折不扣的夫妻。这正是和男女朋友不同的地方。谈羡慕,或许太早了点。毕竟我才十七岁呀……
真知子刻意避谈跟杀人事件有关的话题,当然也禁止英人说出梦中冒险的那件事。
在幸枝家一直待到吃过晚饭,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八点半左右了。仓林老师和幸枝说要送真知子和英人到车站,所以也跟了过来。这段离车站短短五分钟的路程,四个人就这样一路闲荡过去。
走着走着,男生和女生分成了两路,真知子和幸枝高声笑谈着走在前面,老师和英人则在后头悠闲地走着。因为仓林老师在大学时代也打过篮球,所以两人兴致勃勃地聊着运动的话题。
车站附近,到处都在兴建着大楼。
「白天的时候吵死人了。」幸枝发着牢骚。
「那何不干脆搬到小金井去呢?」
「现在这个样子比较好,才不会那么快就腻了。」
「你在胡说些什么呀。」
「嘿嘿……」幸枝伸了伸舌头。
她们两人正好走过大楼工地旁边。英人和仓林老师的话聊到一半,看着走在前头的两个女生,接着又不经意地抬头往上看了一眼。
那是什么?有东西掉落下来。有东西——
「危险!」英人大叫着。
好几根钢筋从真知子她们的正上方掉落下来,她们两人抬头往上看。英人飞步冲了过去,不过已经来不及了。这时,幸枝用力推开了真知子。钢筋发出凄厉的声音掉落在水泥路上。
「幸枝!」
仓林老师跑了过去——真知子虽然免于被钢筋砸到,但是幸枝的手臂却染着鲜血,整个人瘫倒在地上。
「幸枝!」
真知子立刻爬了起来。英人反应灵敏地说:
「快叫救护车来!」
然后抬头往上看。在遥远上方的鹰架上,闪过一个影子。
「有人在上面!」
英人立刻冲入工地,一面走在堆满建材的地面上,一面环顾四周。透过零星架设的灯火,才勉强能够看清楚周围的状况。不远处有座阶梯直通上方,是一个用铁板简单搭成的楼梯。
英人飞也似地跑了上去。到底有几楼呢?大概是七层还是八层吧。总之那个人是在靠近最上层的地方。当他喘着气,爬到四楼左右的时候,突然听到声音。那是马达声,声音在远处逐渐下沉。
「糟了!是电梯!」
一定是工地用的电梯。英人又飞快冲下楼梯。不知道来不来得及—抵达一楼的时候,英人四处寻找电梯,当好不容易找着的时候,里面却空无一人,就连电梯附近也看不到人影。他不放弃地继续四处来回找着,这时听到了救护车的警笛声渐渐接近。
6追踪
天总算亮了。真知子在医院的候诊室里迷迷糊糊地打着盹。
「真知子,快醒醒。」
张开眼便见到英人注视着自己。
「英人——幸枝呢?」
「没事了。这真是奇迹。钢筋一根也没直接打到她的身上,仅仅被弹开的钢筋打到手臂而已。」
「太好了!」
「只不过,她受到很大的惊吓,刚刚服用过安眠药后已经睡了。你可以回去了。」
「嗯。警方呢?」
「已经跟我和老师谈过了,现在正在现场调查。」
「太可怕了,为什么要对我们……或者应该说是针对我吧?」
「或许吧。」
「幸枝一定只是受到了连累。唉,真的很对不起老师。」
「别想那么多了。」
「老师人呢?」
「陪在幸枝身边。来,我送你回去吧。」
「好。」
英人搂着真知子,走在医院静悄悄的昏暗走廊。两人搭乘电梯从五楼的病房下到一楼。走出电梯,转往位于右手边的深夜专用出口,真知子不经意看了一眼旁边正要关起门的电梯,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
「刚刚进电梯的人是……西田老师。」
「西田老师?」
「是美术老师,就是之前我跟你提过的那个有点怪怪的……」
英人跑到柜台,问了值班的护士:
「刚刚那个搭电梯的人,有没有问你什么?」
「有。他问我那个昨晚因为意外而受伤的女孩住在几号病房。」
「有没有说是什么事?」
「他只说是她的亲戚……」
真知子看着电梯的楼层显示。
「你看,停在三楼!」
「好,我们搭另一部电梯上去,也许会比他更早到五楼。」英人接着又对值班的护士说:「五楼的值班室有一名警察,请你立刻打电话,要他注意病房的状况!」
两人跑进刚刚打开门的电梯,直上五楼。电梯因为老旧,速度慢得让人心慌。
「他妈的!应该要爬楼梯上去的!」
「西田老师难道真的就是凶手……」
「要不然他为什么要来这里?一定是知道幸枝没死,所以才来这里杀她的。昨晚的事,除了犯人之外,还没有其他的人知道呢。」
终于抵达五楼,电梯门打了开来。
「太好了!他那部电梯现在才要到。」
隔壁的电梯上来了。英人面向电梯摆好阵势。电梯门铿锵一声打了开来。
——里头一个人也没有,两人看了面面相觑。
「他一定是在三楼出了电梯!」
「我们去病房看看。」
穿着制服的警察站在幸枝的病房前守卫着。以防万一,所以留了一名警察在医院。英人简短地向他说明事情的始末。
「我在这里看着,能不能麻烦你去楼梯那里看看。」
「好的。你要小心点。」
警察往楼梯方向走去。
「他会来吗?」
「很难说。或许知道被你看到了,所以逃走了也不一定。总之,我们只要在这里守着,他是绝对不会硬闯进去的。」
两人站在门口,目光炯炯提高警觉。楼梯那里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是不是逃走了?」
「真是那样就好了。」
就在这个时候,病房中传来了玻璃被敲碎的声音。
幸枝平静地沉睡着。仓林老师把椅子拉到床边,一直望着幸枝的睡容。熄灯后的病房是昏暗的,不过因为窗帘打开,所以外面霓虹灯的红光会微微透进来,在天花板上形成奇妙的图样。
仓林老师轻轻地伸出手,抚摸着幸枝的脸颊。幸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身体微微动了一下之后,又再度睡着了。仓林老师深情地望着眼前这个还带着稚气的妻子。不过在他的额头上,却深深地刻画着苦恼的皱纹,似乎在诉说着心中巨大的挣扎。
「该怎么办才好呢?」
脱口说出这句话之后,老师叹了一大口气,用双手捂住了脸。
窗户那里传来细微的声音,仓林老师抬起头,便看到一张脸孔在玻璃的另一边往这里张望。
仓林老师迅速站了起来,举起了刚才坐的椅子,向窗户丢了过去。窗户破得粉碎。
英人和真知子冲进病房。
「是他!」老师指着窗户。「他从窗户外面偷看!」
英人走向破了个大洞的窗户,留心着玻璃碎片,打开窗户,把头伸出窗外。在窗下小小的突出平台上,一名矮个子的男人紧贴着墙壁,正一步步往距离窗户数公尺远的逃生梯移动。
真知子也探出头来。
「是西田老师!」她大声喊叫。
英人望了一眼底下的道路,看到刚才走下楼梯的警察,就在医院的大门附近。
「喂!」
竭尽全力大叫了一声后,只见警察到处张望着。西田已经到达了逃生梯,而且攀过了栏杆。
「喂!这边啦!这边!」
警察这才注意到英人,因而走到窗户的正下方。
「他在逃生梯!快把他抓起来!」
警察看到一个人影正从逃生梯走下来,于是跑了上去。西田发现警察后,突然停下脚步,转身朝反方向跑上去。
「他往上爬了!」
英人冲出病房。真知子也紧跟在后。
来到逃生梯时,西田和警察都已经在上头了。英人也开始往上爬。当他发现真知子也要跟着上来的时候——
「你待在下面!」
「我不要!」
没时间斗嘴了。英人开始迅速往上爬,真知子虽然落在后面,但也继续向上移动。
真知子喘着气,终于爬上了屋顶,那里平坦又宽敞。逃生梯和电梯的入口位于屋顶的一角,此外还有一座水塔,电视的大型天线在即将泛白的天空中划过一道黑线。四周还张挂着晒衣服用的绳索,让人有种走进一张网里的感觉。
他们人呢?真知子环顾四周,听到远方一个角落传来了声音。
「别乱来!」
真知子急忙趋前一看,原来警察和英人已经将西田逼到死角了。西田的手里拿着一把发着光,看起来像是刀子的东西。
「你别乱来。把刀子丢掉。」
警察一边拔枪摆好架势,一边步步向他逼近。
真知子茫然地望着这一幕恶梦般的光景。拿着刀的西田老师,简直像是另外一个人,表情邪恶地站在那里。
「喔喔,你也在呀!」
西田发现了真知子,用力喊了她一声。「你知道这把刀是谁的吗?是小野治子的。她原本打算杀了我,说是要替朋友报仇。我怎么可能让她得逞!所以我就先下了手。」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她?」真知子叫喊着。
「——她们都很年轻,又有着梦想,而且还有未来。她们每一个人都是在最美好的年纪死去。我让她们在最幸福的时刻离开人世,她们应该要感谢我才对。你也一样很美。又年轻又美丽……」
西田举起手,想要将刀扔过去。这时,尖锐的枪声响起,警察朝他开了一枪。西田的身体弹出一公尺外,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
片骇人的死寂。真知子整个人僵在那里,警察和英人则跑到西田的身边。不久,传来两人对着西田说话的声音,然后警察急忙跑向电梯,英人也站了起来走向真知子。
「大概没救了。」
「凶手果然是他……」
「他一定是疯了。」
「或许吧……」
没多久,电梯走出数名医师,用担架将西田抬走。
真知子突然紧紧抱住英人。
「都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是啊,已经没事了。」
「吻我。」
两人双唇交迭。背后有人咳了一声。
「你们——」年轻警官有些难以启齿。「太激烈的话,小心触犯妨害风化罪……」
但是,事情至此并没有完全结束。
西田不久之后便被宣告死亡,由于无法取得他的口供,真知子和英人只好接受警方长时间的侦讯。
媒体用特大的标题写着:「连续杀人犯?高中教师!」手冢学园也因此经常挤满周刊或是杂志的采访记者。不过因为正值暑假,所以学生们并没有因此受到太大的影响。
手冢校长向理事会提出辞呈,但理事会所有成员都拒绝接受,予以慰留。校长经过长时间思考后,决定新聘一位理事出任副校长一职,自己则继续履行校长职务。
外界对学校的评价并未如学校方面所担心的那样一落千丈。或许因为这单纯只是一名老师个性异常所引发的意外事件,所以大家才没有给校方太多的责难。反而是透过这次的意外,让手冢学园声名大噪、举国皆知。由于杂志上写的都是「优渥的环境」、「自由的校风」之类的报导,所以有许多人前来询问入学事宜,让教务处忙得不可开交。照这个情况看来,明年入学考的竞争率会提高不少呢。
媒体之所以会对学校做这样正面的报导,当然是因为学生家长之中有许多有力人士的缘故。媒体并没有报导出真知子的真实姓名,所以真知子得以避开媒体的追逐,令她松了一口气,不过同时心中也有几分落寞。
英人勇敢地保护了真知子,这让父亲正造对英人非常中意,还邀请英人毕业后到自己公司来上班,让英人欣喜不已。而真知子的喜悦,当然也是不雷而喻。
有一天,父女俩在客厅看电视的时候,正造竟然还问了以下的事。
「真知子。」
「什么事?」
「你喜欢神山先生吗?」
「怎么会问我这种问题呢?」
「你们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什么?」
「你们两个人呀,有约定要结婚吗?」
「讨厌啦!爸,你胡说什么!我们根本都还没有——」
「脸都红了。你还没有把一切都奉献给他吧?」
真知子连脖子都红了。
「不要说那些奇怪的话啦。」
「算了。总之,小心不要怀孕就好了。」
「爸爸!你是不是暍醉了?」
「不说了。不过,我是希望你能够读完大学。」
「我知道。我也是那样打算。」
「这样最好。在那之前,如果你想要结婚也无所谓,不过一定要去读大学喔。」
真知子望着父亲。
「爸爸,您是说真的吗?」
「你不想的话,我当然也不会强迫你。不过,只要对象是神山,我就无话可说。」
「谢谢您,爸爸!时候到了,我一定会告诉您的!」
真知子心中想着,距离高中毕业还有一年半;毕业后再结婚,英人去上班,自己去读大学。小孩呢?不用急,读完大学后再生也不迟。
英人现在也是公然以真知子的未婚夫自居。不过事先声明,他们两人的关系还停留在接吻的阶段。
放暑假。已经到了八月下旬,九月要补考上次延后的期末考试。暑假作业也该开始写了。这真是个难忘的暑假!有悲剧,有冒险,还有罗曼史。这种暑假大概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然而,暑假并没有就这样结束。
仓林老师和幸枝失踪了。他们退掉了小金井的租屋,两人就这样消失了踪影。幸枝的父母亲担心得不得了,尤其是在发生过那种事情之后。
但是,过了不久,幸枝的父母亲收到了她写来的信。「我们两个人过得很好,请不用担心。也请不要来找我们,我们很快就会回去的。」信上只写着这些,没有寄信人的地址,信上盖的是大阪的邮戳。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幸枝的父母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们两个人一定是有什么事情,想要静静地思考。我们就不要去吵他们吧。」
英人说道。
「或许吧…… 」
真知子点了点头。两个人想要静静思考的事情……虽然不知道有着什么样的隐情,不过能够两个人一起去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的确颇让人羡慕。
夏天,就快要接近尾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