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穿着睡衣的希丝缇娜发出不成声的惨叫猛地掀开被子坐起来。
心跳得飞快。从全身各个毛孔冒出的冷汗打湿了衣服。
喘息像火一样炽热,肺部激烈起伏着,渴求着更多氧气。
床头柜,梳妆台,烛台,衣柜……这些家具和往常一样。
耀眼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照进来。
「骗人……是,梦……!?刚才那是梦……!?」
希丝缇娜翻滚下床,慌忙地爬上梳妆台。
她慌忙地打开双开门的镜子。映入眼帘的并不是那个人老珠黄的面容。
……而是和往常一样的,还只有十五岁左右的少女的脸蛋。
柔顺而有光泽的秀发,吹弹可破的肌肤——当然,没有任何皱纹。
眼睛也没有老花,一切都看得很真切。
「…………」
希丝缇娜屏气凝神地看着镜中的自己许久,像是要细品这个现实一样。
最后——
「…………什么嘛……是梦啊……」
她总算是放下心来了似的,无力地软瘫在地上。
「……这梦对花季少女来说也太残忍了吧喂……」
希丝缇娜舒了口气。
虽然毁了一大早的好心情,但好在这只是个梦,并不是现实。
只要马上忘了就好,只需要忘了它并且马上投入匆忙的现实之中。
仅此而已……
(但是……为什么呢?刚才那个梦……说是单纯的梦又未免……)
感受到心中升腾而起的某种不安与恐惧的希丝缇娜不仅打了个哆嗦。
这时门外有什么人匆忙地跑了过来。
「希丝缇!?」
金发的少女露米娅略显慌忙地打开门,她露出焦急的神色。
和她一样穿着睡衣的露米娅一看到希丝缇娜瘫坐在梳妆台之前便赶忙冲了过来。
然后她双手抓着希丝缇娜肩膀,一脸担忧地仔细端详希丝缇娜的脸。
「你没事吧希丝缇?我刚才听到很奇怪的惨叫和响动,到底是发生什么了?」
「呃,那个……哈哈,没事,没事,无事发生……」
希丝缇娜无气力地回答,并且摇晃地站起来。
她为了让露米娅放下心来而强行挤出一个笑容。
「先别说这个了,我们赶快做好准备去学校吧!世界好不容易恢复了正常,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们去做呢,好么!」
说着,希丝缇娜脱下睡衣,开始麻利地换上学校的校服。
「希丝缇……」
露米娅只能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
「人类这种生物……怎么说呢,还真是顽强」
梳妆打扮好吃完早餐后。
露米娅以及莉艾尔一起走在前往学校的路上的希丝缇娜感慨颇深地说。
这是早上的费吉托。
之前战斗的痕迹还残留在各处——随处可见倒塌,烧焦损毁的建筑物,有些还被化为焦土。
不过修复工程已经开始。
工人们纷纷忙着撤去废墟重建民宅等事。
无家可归的市民们在政府组织的救济粮发放点排着队。
为了尽可能的消除市民们的担忧与恐惧,费吉托警察厅的警官们和驻扎在费吉托的帝国军也在加强治安。
现在的费吉托,阿尔扎诺帝国已经是破败不堪,奄奄一息的状态……不过在女王艾丽西亚七世的引领下,帝国正在一点点地恢复生机。
「真是令人惊讶……没想到这么快就开始重建了」
「嗯,不光是费吉托,好像帝都也已经开始重建了。女王陛下的领导固然重要,那个维纳斯商会和西马哈多公司不计回报地周转物资也起到了关键作用」
「维纳斯商会的会长……据说在帝都毁灭时失踪了,原来人没事啊」
「好像是。据说现在人还在某处通过寄信的方式向商会各个支部传达指示呢」
希丝缇娜把听来的一些传闻说出来。
「而且不仅是帝国政府和大的商会,现在费吉托的居民们,帝国的国民们都是万众一心,决心重建帝国」
希丝缇娜看着周围费吉托居民纷纷自发地在废墟之上互帮互助,搭建起临时的棚屋。
「阿尔扎诺帝国能复兴吗」
「当然可以,不可能不行」
希丝缇娜满怀自信地回应露米娅的担忧。
「我知道,事实远没有嘴上说说这么简单,但是没必要急躁。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下去,总有一天……」
「……嗯,一定没问题。虽然我不是很懂」
莉艾尔也一脸刚睡醒一样的表情点点头。
「对了,希丝缇娜。雷纳德和菲莉亚娜……他们也没事。虽然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们应该没问题,但我之前还是有点担心」
「嗯,对啊,谢谢你担心,莉艾尔」
这是前不久发生的事。
在帝都奥兰多被完全毁灭之后便渺无音讯的希丝缇娜的双亲……雷纳德和菲莉亚娜突然寄了信来。
是通过风之精灵这种很古典的手法寄来的魔术信件。
内容上说雷纳德他们在逃离帝都时遭遇了一些事,现在被转移传送到了个不得了的地方,要花一些时间才能回到费吉托。
「也不知道我那爸妈现在是在哪里闲逛……据说还有几个独特的随行者……不过他们没具体说」
「信上说等回来以后再慢慢跟我们介绍……到底是什么人呢?」
「谁知道呢」
希丝缇娜把两手撑向背后伸了个懒腰。
「这也算是平常行善积德修来的福报了。一切一定都会恢复原样,虽然不知道要过多久,但肯定能重新过上以前那种平淡而快乐的生活。为了那一天的到来,我们一起加油吧,露米娅,莉艾尔!」
希丝缇娜说完这些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一样的话,开始快步往学院那边走。
「希丝缇……」
「…………」
露米娅和莉艾尔看着希丝缇娜的背影。
然后缓缓迈出步子跟在她后头走起来。
————
「早上好各位!」
希丝缇娜精神抖擞地打开二年二班教室的门,跟大家打招呼。
「哦,早上好希丝缇娜」
「……嗯,早上好」
「嘿嘿,看起来今天你状态也不错,真好」
卡修,吉布尔以及温蒂等二班学生们纷纷回应了。
教室里的景象,自然不能说是和往常一样。
阿尔扎诺帝国魔术学院各处残留着之前战斗的痕迹,这间教室也不例外。到处都是破损,还有简易修理补丁过的痕迹。
只不过聚集在这里的学生们倒是一个都没少。
「话说这算是奇迹了吧……居然能活着在这个教室里重聚」
「听说其他班其他学年都有不少受了重伤还无法回来的人……正如卡修所说,我们班能一个不少地在那场战斗中活下来确实算是奇迹了」
「喂……吉布尔……你这……」
「别这么说」
琳和特蕾莎慌忙地喊停,吉布尔也有些尴尬地道了歉。
「抱歉,是我说话不过脑」
吉布尔看了一眼希丝缇娜。
「啊?嗯?我?怎么了?」
希丝缇娜不解地眨了眨眼。
「啊!难不成你们是在说老师?哎真是的,我才没在意这个呢!反正没过多久,那个不正经的傻蛋就会自己浪回来了!至今为止不都是这样的吗?」
「「「「「…………」」」」」
希丝缇娜的话让所有人都沉默了。
「……说的也是……总有一天老师一定会回来,对吧……」
塞西尔露出寂寥的笑容说。
「那是当然,毕竟他可是命大得像小强一样啊」
「嗯……他从未辜负过我们的期待」
「说,说的也是!?虽然平常是有些吊儿郎当的!但是在关键时刻他一定不会掉链子!」
卡修他们连忙支援塞西尔。
希丝缇娜略显满意地看着这一群学生,发出了号令。
「——那么!各位今天也努力自习吧!」
现在阿尔扎诺魔术帝国属于实质上的休讲状态。
因为教授和讲师们都忙着修复费吉托,完全没空照看学生。
但即便情况如此,学生们也都积极主动地来到学校自习或锻炼魔术。
毕竟修复工程不是一两年就能搞定的。应该会需要更长的时间。
所以哪怕是为了自己的将来,学生们此刻也都不能懈怠。
然而——
「不过全都靠自学还是太难了啊……其实休学到能有个人空出手来教我们那时不也挺好?」
「喂!卡修!你怎么能说出这种丧气话!」
希丝缇娜斥责叹着气的卡修。
「大家不都说好了吗!在这种艰难时刻,我们也要尽力做好自己能做的——你这就忘了吗!?」
「哈哈哈,抱歉,我只是开个玩笑,玩笑。好不容易世界和平了,我们要是偷懒了岂不是太对不起老师了」
卡修对希丝缇娜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不过,卡修的话也不是没道理……」
塞西尔有些为难地说。
「我从没想过只靠自己学习魔术有这么困难……」
「嗯……此时此刻才能体会到平常老师是帮了我们多少忙」
「是啊……能手把手地教会我们的老师果然是非常伟大的一个人……只不过我们是过惯了那种日子所以忽略了这一点……」
学生们纷纷开始感叹。
这时——
「唉……要是老师……格伦老师还在的话就好了……」
卡修说出的这句话……让教室里顿时变得寂静无比。
啪,啪,啪……
忽然,拍手的声音打破了宁静,将凝重的气氛扫清。
「好了各位!到此为止!」
是希丝缇娜。
「你们在支棱一下啊!才刚开始呢就这样了,真是的」
「希丝缇娜……但是……」
「闭嘴!你们不觉得惭愧吗!?到底是多亏了谁你们才活下来的!?到底是多亏了谁你们才能享受这样的和平的生活!?是老师吧!?是多亏了老师对吧?」
「「「「!」」」」
「老师帮我们已经帮得够多了!就这样还觉得不够,是有多贪心啊?」
「那,那倒是……」
「是没错……」
「唉,看你们这样子,到哪天他回来时一定会这么说哦——『呀哈哈哈!果然你们没了我就是完全不行呢!?是不是因为格伦·勒达斯超老师神明大人不在而茶不思饭不想了口牙?』」
「呃……这……怎么说……」
「那人……确实像是会这么说的……」
「而且……听上去超气人的……」
希丝缇娜对着莫名火大的学生们继续说。
「所以,我们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
「在他回来的时候让他看到我们能成长到这个地步。让他看到我们没有他也能成功,把他吓傻!这就是对他最大的报复,也是对他最大的报恩,不是吗?」
在希丝缇娜的鼓舞下。
「……是啊,没错」
「嗯……说得对」
「嗯,那就这么办吧,等他回来的时候……让他大吃一惊」
「那就像往常一样,大家互相教对方不懂的部分吧」
就这样,二班学生们重燃斗志,重新开始了刻苦钻研。
「……唉……」
只有希丝缇娜一个人偷偷地叹了口气。
「希丝缇……」
这只有露米娅察觉到她的这个举动。
————
充实的一天又结束了。
因为还在复兴途中,所以有很多不便之处,也有不少需要绕路的情况。
不过希丝缇娜他们还是一步一个脚印地,扎实地朝着未来迈进。
在那一天晚上——
希丝缇娜在自己的房间——
「……这下就完美了」
她结束了复习和预习,关上了教科书和笔记本伸了个懒腰。
不知不觉中,已经这么晚了。
看了看落地钟,时间已经来到新的一天。
再不睡明天就没精神了。
然而——
「还有什么……还有什么事情是我能做到的吗……?」
她像是着了魔一样在书架前寻找着书。
她抽出自己以前没能力去涉及的魔术书,再次来到书桌前读书。
「嗯……没问题,现在的我是能理解的……那接下来就把这个掌握吧……」
说完,她开始认真消化书里的内容。
「…………」
时间像是灌了铅一样缓缓流逝着。
希丝缇娜的双眼追着一行行地文字往下读。
能理解书的内容。这是当然的。
现在希丝缇娜作为魔术师的位阶已经远超之前。
这种程度的魔术书对现在的她来说已经是如履平地。
然而,虽然能理解,但是完全没有进脑子——一进到脑子里就撒出去了。
这也是当然的。她是单纯的累了。
她从那次天空城的决战以来,就一直像是被催命了一样勉强着自己。
「唉……」
希丝缇娜揉了揉眼,叹了一口气。她把目光从书本中转向天花板。
「你在干什么呢,希丝缇娜,你在干嘛……」
她自嘲般地说。
「你没空止步不前了。在我们享受着这种温吞的和平的此时此刻,老师肯定也在某个遥远的时空为我们不断战斗着。我怎么根本没有资格休息……我不加把劲儿可不行……为了为我们奋力拼搏的老师……我必须要加油,必须要走下去……所以……」
她把头向前方,看了一眼桌上的镜子。
这一瞬间,她全身汗毛倒竖,心脏狂跳起来。
「!?」
镜中看到的是自己的脸——是今早梦到的,一个疲惫不堪的老太婆的脸——
「~~~~~!」
她慌忙摇了摇头,使劲揉揉眼睛。
拼命克制住狂躁的心情,拼命缓和急促的呼吸,再次豁出去看向镜子。
结果这次看到的是自己现在的脸。
并不是那个老太婆的脸。
「……唉……」
她放心下来,舒了口气。看来自己的身心比预料之中的更加疲惫。
「就是因为早上做了那种噩梦……服了……」
她不断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让自己的心跳放缓——
「就因为那个梦……」
深深地,缓缓地吸气,吐气。
闭上眼,让自己放轻松——
但是。
「那……梦……」
即便如此——不管自己再怎么控制,心跳还是很快,呼吸还是急促而紊乱。
一股焦躁鞭笞着全身,炙烤着她的灵魂。
「……………………梦……………………」
最后——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实在是无法承受的希丝缇娜抱着头,趴在桌子上大叫起来。
「不对的!那绝对不是梦!那是现实!那是接下来等着我的,既定的现实!」
在今早做梦时候就明白了。
道理是说不清楚的。
希丝缇娜的存在本身,她的灵魂确信着这一点——那梦中的内容就是真的。
那是接下来她将面临的未来。
无法反抗,无法颠覆的命运。
「虽然解释不清楚……但是,我能明白……绝对会演变成那样……!我到头来还是无法与老师相见,说不上最后一句话,一个人孤独终老……!这就是我的结局……!呜……咕……!」
她呜咽起来。
虽然一直忍着,但现在实在忍不住了。
「不要!我不要这样!老师!老师!我想见你,老师!为什么……为什么……!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怎么了,希丝缇!?」
「希丝缇娜,没事吧!?」
梆!莉艾尔和露米娅神色慌张地冲进希丝缇娜的房间。
「发生什么事了!?」
「难道是有敌人!?在哪里!?」
露米娅紧紧抱住希丝缇娜,莉艾尔进入战斗状态环顾四周。
希丝缇娜用哭肿了的眼睛看了看她们。
「露米娅……莉艾尔……呜呜呜呜……」
然后继续哭起来——
————
「这样……居然还发生了这种事……」
听完解释后露米娅表情复杂低下视线。
无精打采地坐在床边的希丝缇娜继续说。
「嗯……或许你们会觉得我是大惊小怪……觉得我说的话太荒唐……但是,我真的能感受到……」
希丝缇娜的眼泪滴答滴答地落在床上,打湿了床单。
「老师……肯定不会再回到这个世界……一定回不到我们身边来了……」
这时。
「是么……原来希丝缇也……」
露米娅突然说出了这种话。
「……露米娅?」
「我也莫名有这种感觉——老师已经不会再回来了。虽然很难说出口,但我就是明白,就是知道老师回不来了,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老师了……」
露米娅也开始哭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明明是未来,但又觉得好像自己很久以前就知道了……好像过去经历过无数次一样……这到底是什么一种感觉呢?」
「嗯……我也……觉得格伦应该是回不来了……虽然是直觉」
平常面无表情的莉艾尔现在也露出了哀伤的神情。
「……露米娅……莉艾尔……」
希丝缇娜张开双手,拥抱着感到悲伤的她们。
这时说任何话都是无意义的。
然而就在这时——
「呵,一个个都那么婆婆妈妈的——也是,毕竟本身就是女孩」
一句略微透着不耐烦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无数光之粒子突然聚集到房间的某个角落,形成一个人形的东西。
最后它有了实体,变成了一个少女的姿态。
是一个有一头仿佛燃尽了的灰一样的银发的,和露米娅长相一模一样的少女。
「娜姆鲁斯!?」
「哼,好久不见——倒也没多久」
她缓缓走了过来,身上穿着的是<天空的双生子>的衣服。
「你至今为止都去哪了啊,娜姆鲁斯!?」
「对啊……决战结束后你就消失不见了,害我们好担心呢!」
「大惊小怪,我不过是去做准备了而已」
娜姆鲁斯没好气地回答。
「……准备?什么准备?」
「明摆着的啊,离开这个世界的准备」
她并不藏着掖着,而是光明正大地宣告。
「反正就算死赖在这一个世界里,他肯定也不会回来,与其这样还不如主动去找他。万幸我是他的契约神,只要能设法接近他一点,或许就能探测到他的方位。不过……想到这个多次元并列世界的规模之大,这就像是在广袤的沙漠中不带地图和罗盘,寻找某一颗特定的砂砾一样困难吧……不过总比坐以待毙要好」
「……!」
娜姆鲁斯的话让希丝缇娜有了反应。
她没在意希丝缇娜的反应继续说。
「总之,我已经准备好了打开穿越到另一个次元树的『门』的魔术仪式。今晚我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不过默不作声就走确实也有点过分,所以在走之前最后来跟你们道个别。总之,之后的事情就交给我,我会想办法在你们寿命耗尽之前把那个笨蛋主人给拉回来的……你们可要对我感恩戴德啊」
说完,她转过身去,同时她的身体渐渐从这个空间消失——
「等等!」
在她的身体完全消失之前,希丝缇娜抓住了她的手。
「怎?」
「不行。停手吧。不要去,求你了」
面对希丝缇娜的恳求,娜姆鲁斯皱起眉头。
「……为什么?我可是要去把他带回来哦?这对你们来说难道不是求之不得的吗?」
「娜姆鲁斯……你不会回来的。不,你是『回不来』。这也就是说……你永远找不到格伦老师」
「怎么?你难道还成了预言家不成?蠢不蠢啊」
娜姆鲁斯轻蔑地笑着,想要甩开希丝缇娜的手。
然而希丝缇娜用力抓住了她的手,没有松开。
「喂,很痛啊!你赶快放手!女生的身体是很柔弱——」
「娜姆鲁斯你听我说!」
希丝缇娜把脸凑到感到厌烦的娜姆鲁斯的脸前说。
「你刚才是说,『在走之前最后来跟你们道个别』对吧?这也就说明,你也有预感——不,你也确信了这一点对吧?——不管怎么挣扎,你都再也见不到老师,再也回不来」
「……!?」
此时此刻,娜姆鲁斯那冰冷而美丽的面庞上出现了动摇的迹象。
不需要细想,这就是她被说中时会有的表情。
「难不成……你也做了什么梦?」
「梦?梦!?你说梦!?我,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真是荒唐!」
娜姆鲁斯矢口否认,然而这简直就像是在掩饰什么。
至少可以明确她并没有真的把希丝缇娜的话当作无稽之谈。
「拜托了,娜姆鲁斯……你先别走,不要急。我已经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人了……」
在希丝缇娜的恳求下,娜姆鲁斯低下头,沉默了片刻。
「……那……那你要我……怎么办啊……」
最后,她从嘴里挤出这句话。
「那你要我怎么办!?」
她像是点燃了的炸药一样大叫起来。
她双手紧紧地握拳,全身颤抖着,哭了。 她咬切齿,脸上满是愤怒与悲伤地盯着希丝缇娜她们。
「娜姆鲁斯……」
「我其实……也明白啊……恐怕现在一冲动追上去,也绝对追不到他!这样下去我只能在见不到他的情况下在某个世界,悲惨地,不甘心地消失殆尽……这我知道的!但是……但是我还是……!咕……呜……」
露米娅温柔地把手放在低着头小声呜咽着的娜姆鲁斯肩膀上。
「为什么会这样呢……这简直就是噩梦啊……」
露米娅兀自地说。
「大家都尽了全力,拼命战斗了……好不容易换来了世界的和平与未来……但是出力最多的老师却不在了……感觉就像是在一个永远不会结束的噩梦里一样……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
「要是这一切都只是一个噩梦就好了……」
正当露米娅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要是……一切都是梦……就好了』……?」
希丝缇娜像突然丢了魂似的重复这句话。
于是露米娅悲伤地,满怀歉意地说。
「……抱歉希丝缇,这种话是对为了我们拼命奋战的老师的侮辱,对吧……真的对不起……」
「…………」
然而。
希丝缇娜默不作声。
她依旧像是丢了魂一样盯着某个东西。
那是放在梳妆台上的某个东西。
「……希丝缇?」
露米娅不解地眨着眼睛,她看着希丝缇娜摇摇晃晃地走向梳妆台,拿起那个东西。
那是个盒子。只能这么形容。
材料不明,外形不规则的盒子。上面的雕装也很诡异,像是源自某种异形生物一样。
这盒子名叫【闪耀的偏方三八面体】。
是魔王费罗德创造,又经疯狂的正义贾提斯改造,并在最后贾提斯弥留之际被莫名其妙地托付给希丝缇娜的遗物。
照娜姆鲁斯的说法——它有模糊梦与现实的边界的力量。
「因为发生了太多事,至今为止一直忽略了它……为什么……」
为什么贾提斯在最后把它托付给了希丝缇娜。
而且,现在希丝缇娜她们的愿望与这个来历不明的盒子的力量还挺吻合的。
为什么这么方便的东西就正好到了我手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真的只是偶然吗——
(难道……这世界上还有我们没认知到的真理与真相吗?)
莫名其妙。
但是,唯独有一个预感——也不知这个预感是从何而起。
为了证实这一点,希丝缇娜用颤抖的手缓缓打开了盒子——
刹那间。
咔——!
盒子内部——七根形状诡异的柱子支撑起来的多面结晶体宝石发出光芒——光芒逐渐形成了某个人物的形象。
头戴着上等的大高帽,身穿长款西装外套,拥有一双昏暗无比的双眼的人——
『嘿,好久不见了,格伦的学生们』
「「「「贾提斯!?」」」」
凭一己之力将世界玩弄于股掌之间,差点毁灭的世界的最强宿敌——疯狂的正义,贾提斯·洛范就在眼前。
在看到贾提斯的那一瞬间,希丝缇娜她们顿时分散开来,激发自己体内的魔力,进入战斗状态。
然而——
『哈哈哈,你们不用那么紧张。现在的我不打算对你们干什么,也干不了任何事。虽说是『料到』你们会这样,但我还是有些伤心啊』
贾提斯谐谑地耸耸肩,露出透着寒意的笑容。
看来这盒子里面的贾提斯是他生前留下的,类似留言小助手一样的东西。
『不过嘛……既然你们能看到这个我,那就说明我输给了格伦……明明不管计算了多少次我的胜率都是100%的……我真是完全想象不到我是怎么输的,哈哈哈……还是说,其实我赢了他?我虽然赢了他本人,但是输掉了整场战斗,是这么个结局吗?总之,先说正事吧——』
贾提斯的残存思念体压了压帽檐,对希丝缇娜她们露出冷笑。
「为,为什么你……!?」
『什么为什么,我一切的行动都是为了一个东西,那就是正义』
就连他的残像都那么始终如一。虽然这希丝缇娜感到无语,但她还是选择不去吐槽。
『我贯彻正义的计划分两个。首先第一个计划,恐怕你们也已经知道了。那就是通过牺牲整个世界来超越格伦,拿到禁忌教典,让我自己成为真正的『正义的魔法使』,将万恶之源——也就是<纯粹无垢之黑暗>消灭。我自认为这是最简单直接地争取到世界和平的方法。不过看样子你们都不是很喜欢它。为什么呢?啊哈哈哈哈』
此刻有一种想立马把这盒子盖起来的冲动,但是忍住了。
『——然后,万一,亿一,兆一,第一个计划失败了,我还留有最后一个保险,那就是第二个计划』
贾提斯的幻影夸张地耸了耸肩。
『说实话,我觉得第二个计划完全就是纸上谈兵……概率实在是太低。话虽如此,此时此刻任何数字上的概率都是无意义的,总之就是,不抱期望地把一切托付给你们』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们想救格伦对吧?』
贾提斯直奔主题的话让希丝缇娜她们哑口无言。
区区一个留言信箱不可能拥有自己的意志。
它应该不过是将预先留下的信息播报出来而已。
毕竟贾提斯拥有几乎算是能预测行动预知未来的固有魔术,所以即便这个残像可以在某种程度上根据希丝缇娜她们的反应给出不同的留言,都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既然他有问出『你们是不是想救格伦』,那就表示他至少知道<纯粹无垢之黑暗>降临了。
(这,这种事都做得到?贾提斯,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到底还知道什么秘密……?)
仔细想想,在关于禁忌教典的种种真相与因缘被揭露了的现在,贾提斯·洛范这个人依旧是谜团重重。
完全不知根不知底。简直可以说他就是深渊本渊。
就算死了也能令人如此畏惧的宿敌——贾提斯让希丝缇娜她们沉默了。
『看来你们终于打算听我说下去了……当然我也早就『料到』会是这样了』
贾提斯的投影坏笑着说。
『总之,为了拯救飞向次元的尽头的格伦,你们必须了解这个世界的一个真相……真理——这个世界真正的姿态。否则你们将绝无可能拯救格伦。接下来话有点长,希望你们听到最后。听到最后,再由你们自己决定该怎么办』
于是——
贾提斯开始滔滔不绝地对满怀紧张的希丝缇娜她们解说起来。
那个令人惊讶的真相是——……
————
——之后,在二年二班的教室。
「真的吗?这也太荒唐了吧」
听完希丝缇娜的话,卡修替在场所有人说出了这一句感想。
「但是是事实」
站在讲坛上的希丝缇娜环顾在场的人,坚定地说。
此时此刻在这里的不只是二班的学生。
高年级的莉瑟,哈雷和福泽尔,崔斯特男爵等学院主要的讲师和教授等。希丝缇娜喊来了很多人。
「这确实是令人难以置信,就连我自己也将信将疑……但是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真相,并且如果真是这样,那一切就都能解释通了。你们好好回想一下我们至今为止的战斗吧。面对过于令人绝望的战况,我们每次都能像把针穿过孔里一样艰难获得胜利。明明哪怕是走错一小步就全盘皆输了……至今为止我们无数次经历了这样的战斗。而幸运的是我们全都赢下来了……各位难道没有一丝丝这种感觉吗——这巧过头了」
「那……确实是……!」
卡修无法完全否定这一点。
「确实如果这个世界是照你说的那样的话,那这一切就说得通了……虽然我不情愿相信这个真相」
哈雷推了推眼镜说。
「那么,假如情况真是这样,你又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去救格伦老师」
希丝缇娜斩钉截铁地对哈雷说。
「并且,结束这场荒唐的闹剧——为了我所希望的真正的未来」
「…………」
「但是……光凭我一个人的力量是实现不了的,所以我想借助在场各位的力量!」
说着,希丝缇娜低下了头。
「确实战斗已经结束了!这个世界已经和平了!其实我们没有必要再去战斗或者再去多做些什么!因为老师就是为了让我们不需要多做任何事才离开这个世界的!但是,这个世界的和平是建立在虚伪之上的,如海市蜃楼般缥缈的存在……最重要的是,老师不在了!当然,不管老师在不在,恐怕他也不会影响到今后世界的走向,恐怕也不会影响到你们接下来的人生!所以这个愿望完全是出自我的任性!为了帮助格伦老师……为了帮助那个在某个时空,持续进行着永无终结的因果之战的老师……请大家助我一臂之力!」
同时。
「……我也拜托各位了,请大家帮助我们」
希丝缇娜身边的露米娅也低下了头。
「嗯,虽然我不是很懂……但我想救格伦……大家……愿意帮我们吗?」
莉艾尔也用恳求的目光注视着他们。
「…………」
娜姆鲁斯在教室一角默默地看着这一切。虽然她表情和往常一样冰冷,但眼中也透着迫切与恳切的神色。
「「「「…………」」」」
凝重的气氛笼罩现场。所有人都一语不发。
他们倒也不是不想帮助格伦。
但是如果相信希丝缇娜的说法……那么接下来要做的事很可能让事情『节外生枝』,好不容易得到的和平有可能化为泡影。所以希丝缇娜才把这个愿望称为自己的任性,才如此低声下气地求大家。即便格伦是他们的大恩人,面对这样的二选一,正常人都会犹豫。
但是此时——有人打破了僵局。
「哼,那当然要干啊」
「嗯,没错」
一男一女强而有力地这么说着,并打开了教室的门。
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到他们身上——
「伊芙小姐!?阿尔伯特先生!?」
没等希丝缇娜惊讶完,伊芙和阿尔伯特已经快步走进了教室。
希丝缇娜姑且是写了信邀请他们过来的。
但是觉得复兴工程那边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他们恐怕会忙得无法抽身,所以就没报期待。
「情况我了解了,我愿意参加」
「确实,有时候会遇到为了大我而舍弃小我的情况……但是此时此刻,事情还没有发展到必须『舍弃小我』那个阶段……仅此而已」
「伊,伊芙小姐……阿尔伯特先生……」
「哼!你可别误会了。我,我才不在乎格伦到底回不回得来!只是觉得如果拯救世界的英雄本人能真的回来的话,这对未来阿尔扎诺的国防以及复兴等各种方面会有积极的作用!仅此而已!」
她双手交叉在胸前,把脸扭到一边。希丝缇娜对此只能苦笑。
「而且……不光是我们打算入伙」
阿尔伯特往背后看了一眼。
一位女性从所有人视线死角的方位走出来,进入教室。
左右配备着巴纳德和克里斯托弗这样的特务分室成员作为护卫的她,让在场所有人惶恐起来——
「「「「「女王陛下——!?」」」」」
没错,她正是现在阿尔扎诺帝国最繁忙的一个人。
为了重建振兴破败的祖国,自己的日程被安排得精确到秒的帝国首脑,女王艾丽西亚七世。
她举起手止住了慌忙想要对她敬礼的人们的举动。
「像这样无视拯救国家拯救世界的英雄格伦·勒达斯,将一切责任推给他一个人,让他成为整个世界和平的祭品——这样你们能安心吗?不会觉得愧对自己的祖先和子孙后代吗?」
「「「「……!?」」」」
艾丽西亚七世的话让众人无言以对。
「如果有了能救回为了帝国鞠躬尽瘁的英雄的机会,我们帝国皇家却视而不见的话,那这就是奇耻大辱,会遗臭万年。即便是计划失败,被后人评价为史上最昏庸的君主,我也要毫不犹豫地这么做。我以阿尔扎诺帝国女王名义下令——『所有人,齐心协力救出格伦·勒达斯』。以上」
说着,艾丽西亚看了一眼露米娅,然后调皮地对她眨了眨眼。
(……母亲大人……谢谢你……)
露米娅心中满怀对自己伟大的母亲的感激。
而艾丽西亚灌注着坚强意志的话语让众人觉醒。
「……说的也是……没错……!战斗还没有结束……!」
「没错,看似结束了,但是却还在持续。因为从根本上讲事情完全没有得到解决」
「正是如此!我们只不过是将明明还没有结束的战斗全部推给了老师而已!」
「那么就结束这一切吧……这次一定,让我们给这一切画上句号!」
学生们激情慷慨。
「各,各位……」
希丝缇娜对此也无比感动。
「这次指挥官可是你哦,希丝缇娜」
「我们是你的工具,放开手脚利用我们吧」
「伊芙小姐……阿尔伯特先生……」
「当然,我也会尽我所能帮助你。只要是在阿尔扎诺国内搬出我的名字,大抵事情还是能做得到的」
「女,女王陛下……」
在所有人的支持下——
「希丝缇……」
「希丝缇娜」
「……」
在露米娅,莉艾尔,娜姆鲁斯的注视下——希丝缇娜精神抖擞地点点头。
「多谢各位!那么这就是我们名副其实的最后一战了!绝对要把老师拉回来,对他好好说教一番!作战名就叫——『机械降神作战』!对,恐怕没有比这个更贴切的名字了!作战即刻开始——!」
——就这样。
被留下来的人们的『后日谈』悄悄地开始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