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冬季来了,我走出宿舍时心想。
已至十一月下旬。现在才切实感受到这一点或许有点晚,毕竟这几个月是我第一次正式在故乡之外的地方生活。感觉乍暖还寒的寒意终于在一个地方安顿下来,落脚在这座以石块与红砖建成的城市。
呼~我吐出的气息化为白雾。
听说自然历史博物馆还有特别设置的温冰场,我觉得有点心动,不过实在没空去玩。我戴上宿舍管理员克里希那塞给我的手套,走出玄关。
我踩著柏油路面,走向公车站。
搭上闻名的红色双层巴士。
我觉得近来引进的连接式巴士也像袋鼠亲子一样可爱,但旧车自有它的情调。由于输送能力不足,车上在某些时段会相当拥挤,不过我也已经习惯了。
尽管我依旧对有这么多的人活著的事实感到奇怪。
「…………」
我觉得自己也改变了一点。
换成从前,我光是看到巴士客满应该就会躲开。
刚抵达伦敦的时候,我根本无法忍受数量庞大的人潮,都是一大早步行前往目的地。回想起自己因此没办法配合老师的行程,在各方面受到周遭众人帮助的情况,我的脸颊猛然发烫。
无论是那般奔放的费拉特,还是平常只是看见我就喘著粗气地发出威吓的史宾,肯定都在种种方面关照著我。所以,如果我变得积极一点,想必是拜他们所赐。
我在郊外走下巴士。
当我朝马路前进,一种冷冷的香气窜入鼻中。
现在的我知道,那是一般人感觉不到的魔术结界之一。老师在课堂上教过,视觉上的幻觉不用多说,世上也有这种对嗅觉、听觉,乃至触觉、味觉发挥作用的结界。
同时,打破结界的诀窍在于冥想Meditation。
老师说不为构筑结界的各种因素所惑,正确地掌握自己身在何处,正摆出什么姿势是冥想的基础。我回想那堂课的内容调整呼吸,几乎不去意识周遭情形,穿越马路。
不久后,视野豁然开朗。
近代风的镜面玻璃大厦与古香古色的建筑交叠,形成宛如拼布的街景。即使不如远方的布拉格黄金巷有情调,这安静的街道Street确实散发出魔术「色彩」。
总之,这里是现代魔术科诺里奇的学术城──所谓艾梅洛教室的大本营斯拉。
(虽然我觉得要称为都市,规模未免太小了。)
我不禁露出微笑。
由于这四天住在伦敦总部上密集课程,更是加强了那种感受。毕竟那边是不可动摇的钟塔中枢──以三大贵族之一特兰贝利奥所拥有的第一科密斯托为中心的现代魔术师大本营,将两者拿来比较才可怜。
(……老师有梳头发吗?早上有没有睡过头?)
走近时,不安突然刺痛我的心。
虽然他以前应该能自行打理仪容,可是老师很讨厌麻烦。应该说,他一开始依靠别人就会轻易地堕落,本来做得到的事情也会变得做不到。或许放著他不管,使得他什么事都能独自处理,意外地才是身为寄宿弟子的正确态度。
我一边心想,一边从缠绕著爬山虎的坡道往十字路口直走,进入总部的教学大楼。
我从唯一用心装潢过的大厅走上阶梯,绕过走廊转角时发现熟人的身影。
「莱涅丝小姐?」
「──哎呀,格蕾。」
头戴蓝色帽子的金发少女转过头。
她仔细地看著我,一双红眸愉快地闪烁著。
「嗯嗯,今天也很好。在这种季节,你宛如来自冬之国度的妖精。」
「……那、那个……」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忍不住低下头。
是错觉吗?当我不由得纠缠起手指,投向我的视线似乎变得更愉悦。
莱涅丝挂著诡秘的笑容半晌,倏然转向窗户。
「不好意思,可以等我一下吗?」
她越过窗户注视著正在讲课的老师。
我们站在教室旁。虽然上的是魔术课,这一带的设施和大部分的大学并无不同。我听说这里为了预防实验失败与魔术师之间的斗争,建造得格外坚固,姑且引入了中等偏下等级的灵脉Ley Line,但不是魔术师的我顶多只会偶尔感到皮肤发麻。
课程似乎正好结束了。
有些人吵吵闹闹地聚在一起,有些人独自开始温习授课内容,学生们随心所欲地各自行动。一部分学生热切地簇拥著老师,老师也用嫌麻烦的态度认真回答了几个问题,然后走向我们所在的门口。
「……莱涅丝。」
他说完后停下脚步,眉头皱得更紧。
老师一如往常地身穿西装配红色领带,头发也有好好梳理过。嘴边没叼雪茄是因为刚刚上完课,那股不悦的氛围无庸置疑是我很熟悉的老师气息。
然而。
(……奇怪?)
我不知怎么地眨眨眼。
那是异样感吗?不只是眼睛下方带著淡淡的黑眼圈,老师好像在更深层之处有什么地方不一致。
「你好,兄长。」
「今天有什么事?」
「没事不能过来吗?我是你惹人怜爱的义妹耶。」
「那还用说,没事我当然希望你不要来。」
「好过分。我不仅会伤心得泪湿枕头,还会向你索取伤害少女心的赔偿费喔。」
红眸少女没有半点受到伤害的样子,开开玩笑。
其他学生似乎也怯于面对她,在远处旁观并窃窃私语,毕竟莱涅丝‧艾梅洛‧亚奇索特是艾梅洛派实质领袖──荣耀的艾梅洛阁下Ⅱ世的后盾这件事广为人知。无论是遭她盯上或受她厚待,都将被纳入钟塔的权力斗争Power Game中,人生显然会走上穷途末路。彻底忽视这方面情势的人,只有包括费拉特和史宾在内的寥寥数人。
然后莱涅丝微微压低音量,以下巴比向窗户彼端的一个人。
「更重要的是,我很在意一件事……那个是怎么回事,我的兄长?」
「嗯?他是我上个月收的子弟,名叫卡雷斯‧佛尔韦奇。」
我将目光转向莱涅丝指的──有些其貌不扬的眼镜少年。
不过,在成员大致上都是问题儿童的艾梅洛教室,那幅模样反倒显眼。
他正把玩著一个陶壶,反覆进行各种试验。虽然手法看起来不怎么俐落,他很明显正真挚地专心投入其中。因人而异,说不定会很喜欢这种态度与侧脸。
可是──
「我不是指这个。」
莱涅丝断然否定。
她白皙的手指微微一动。
「我要问的是,为何那个什么子弟拿著亚托拉姆用过的原始电池?」
「啊……」
我不禁瞪大双眼。
仔细一瞧,卡雷斯触碰的陶壶,不是酷似在双貌塔伊泽卢玛案件中与我们发生冲突的魔术师──亚托拉姆‧葛列斯塔所用的原始电池吗?
「哪有为什么。」
老师摇了摇头。
「费拉特那家伙在上个案件时分析过那个术式。我顺便徵询过钟塔,发现对方没有申请专利的迹象,所以就由我加以理论化了。然后碰巧有个资质适合的学生,所以我试著教导他。你瞧,很合理吧?」
「哪边合理了!」
连我也能理解莱涅丝发出的闷吼。
对魔术师而言,魔术的奥秘价值足以跟自身性命相比。不申请专利并不是因为那种技术不值一顾,而是一旦申请专利就会在魔术师之间传开。这么做代表比起少许的利权,对方更加重视藏匿奥秘这件事。
……我再度彻底了解,老师不受大多数魔术师欢迎的理由。
老师作为魔术师的确没什么大不了。
若没有发生费拉特碰巧分析了术式的偶然,他大概无法独自模仿,说不定根本不会产生那种想法。但只要突破一些条件,这位老师会突然交出堪称亵渍的成果。
说到魔术的复制……在某种意义上正是破坏魔术。
「有时我的兄长深具君主风范啊。」
莱涅丝大大地叹一口气,闭起一只眼睛。
「再说,那个石油王也不知道中意你哪一点,每周都会来兄长这里露脸一次吧。」
「嗯,虽然不知道吹的是什么风,他经常来找我,告诉我这次买下什么咒体、采购了什么礼装等等。唉,尽管会炫耀,他说的都是些即使曝光也不成问题的消息。」
我也遇见过亚托拉姆一次,差点拿出亚德。
那名散发出中东气息的魔术师以极度傲慢自大的态度,厚颜无耻地问我「我说,你的主人有喜欢的东西吗?可以的话,最好是能当成贿赂的玩意儿」。他在中意老师之余,或许也把我视为朋友的所有物。我听说除了同属贵族者,从前的贵族并不认为其他人是人类。
咳咳,老师像找藉口似的清清喉咙。
「我姑且有留意不在现代魔术科以外的地方使用。」
「用了还得了!」
第二次吶喊中蕴含真挚的音色。
正因为立场和平常相反,少女越发迫切地续道:
「……就算你哪天被人从背后捅了一刀,我也不管喔。」
我背脊一颤。
正因为已经在几次案件中接触过消逝的生命,我想像的光景太过鲜明──多余的台词不禁从自己口中脱口而出。
「到时候,我会保护老师。」
「哎呀。」
莱涅丝和老师转头看我。
这令我察觉到自己说了什么,脸颊与耳朵猛然发烫。我浑身麻痹到指尖,差点要吐出心脏。
莱涅丝对我轻轻耸肩。
「只有寄宿弟子精神可嘉啊。把你的勇敢分一成给兄长吧。」
「……我很感谢她。」
我听见粗鲁的声调响起。
我实在没办法对上老师的目光。光是他没嘲笑我那狂妄也该有个限度的发言,就是莫大的帮助了。
「那么,说到我找你的重点──」
莱涅丝正要提出话题时,另一个声音传来。
「哎呀!是小莱涅丝!」
(……咦?)
我的脑海中一瞬间闪过问号。
在我所知的范围内,会称呼她为小莱涅丝的学生只有费拉特。明明如此,话声却是女声。
我回头一看,过度花俏的星形眼罩落入眼帘。
那女孩年约十六岁。她有一头应该是染成的粉红色头发,身穿典型萝莉塔服装。缀满荷叶边的雪白洋装,让她看起来与其是魔术师,更像偶像之类的人物。
「喔喔,传闻中的小寄宿弟子也在!初次见面!」
眼罩少女开朗地握住我的手。
我被她压倒性的兴高采烈所震撼,不由得点点头。
「……你、你是?」
「嗯呵呵呵!在被人问起时谈论虽然冒昧,最近流行的魔眼女孩!艾梅洛教室里盛开的一朵鲜花,伊薇特‧L‧雷曼正是人家!」
她举起手在眼罩附近摆出横向的胜利手势。
「我原来属于矿石科基修亚,这次申请终于批准,也会来艾梅洛教室上课!请多指教!」
「好……好的。我叫、格蕾,请多指教。」
「喔喔,这名字和你的气质很相称!虽然听说过老师有寄宿弟子,哎呀~小莱涅丝也好、我也好、这孩子也好,老师的后宫开得很大嘛!这下子,距离钟塔最想上床的男子榜单第一名的宝座也近喽!啊,顺带一提,现在你是并列第四名!」
「……是谁在做那种调查的?」
老师的眉头皱得更紧,沉吟似的低语。
「哎呀,这是女生的秘密,即使对老师也不能轻易揭露!啊,如果你愿意下次陪我来一堂私人的风流韵事课,那就未必如此。」
「不好意思,我要准备下一堂课。莱涅丝也是,晚点再听你说──格蕾,我们走。」
老师掉头,快步在走廊上前进。
我朝被抛在原地的伊薇特她们鞠躬,慌忙跟了上去。
2
走进老师的个人房间,反手关上门后,我眨了眨眼。
这是与公寓截然不同的整洁房间。我至今来过许多次,跟前也放著我擦鞋时所用的鞋柜及一套用具。我前阵子在宿舍请人介绍兼职的清洁工作,用薪水换了新的擦鞋用具。
然而。
果然有什么不对劲。
我对照几天前的记忆,差异在于一点灰尘与书籍、掌上型游戏机的位置。老师在房间里四处寻找遗失的资料在公寓是家常便饭,在斯拉的个人房间却不常见。
再加上书柜的书籍也一本一本整齐地重新收拾过,简直像在掩饰搜寻的痕迹……
(……不。)
我暂时打住思绪,心想至少得缓解气氛而开口:
「真是个活力充沛的人。」
我回想起方才的伊薇特,面露微笑。
她与费拉特在截然不同的意义上太有个性,令我震撼。虽然艾梅洛教室的成员当然都是些奇人异士,我认为她在这当中也是名列前茅。
老师对于这句话轻哼了一声,这么回答:
「当然活力充沛了。毕竟她甚至在第一次见面的自我介绍时,开朗地宣言『人家是梅尔阿斯提亚的间谍,多多指教』。」
「────呃!」
冲击令我停止呼吸。
我听说在钟塔有几个派阀。巴露忒梅萝所率领的贵族主义,与特兰贝利奥率领的民主主义。而作为中立主义之首,化为其代名词的不正是梅尔阿斯提亚派吗?
「咦,她是间谍,那么……」
「没错。简单来说,这是种牵制。虽然我们没有值得隐藏的情报,对方也有先摆出态度的意思在。就算不并非如此,梅尔阿斯提亚派好像想和现代魔术科建立沟通管道。」
「……啊。」
我回想起在伊泽卢玛的案件。
当时在场的巴尔耶雷塔阁下──位居三大贵族之一的老妇人给予老师很高的评价。莱涅丝说过,那同时是尝试能否将算是贵族主义的艾梅洛挖角至己方派阀的操作。
那么,梅尔阿斯提亚派有同样的想法岂非也不足为奇?
「唉,对方应该无意做到挖角我们的程度。无论好与坏,都属于骑墙派的梅尔阿斯提亚派没有那么大的胆量。所以,她才坦白自己是间谍以作牵制。」
「……对了,记得在伊泽卢玛的时候,也有魔术师说过他是间谍。」
「与其在日后泄漏身分,迅速坦白并贯彻于情报交换是常用的手法之一。在这种情况下,来者与其说是间谍,更接近外交官。坦白身分或许是伊薇特自己决定的,不过即使身分曝光也无所谓这一点,应该也包含梅尔阿斯提亚阁下的意思。
无论如何,她设籍的矿石科原本是艾梅洛经营的学科。梅尔阿斯提亚派趁著上一代当家身故后发生纷争之际侵占学科,将艾梅洛赶下台。当时他们大概估计我们会马上消失,但既然我们已设法生存下来,他们应该会想怀柔我方,以避免发生全面战争。」
「……是这么回事吗?」
我没自信地点点头。
老实说,我有一大半都没听懂。在钟塔展开的权谋诡计对我的脑袋来说过于复杂。我的确听说过,在换成现代魔术科前,艾梅洛派掌管的是其他学科……
……只是,现在有一件事让我更为在意。
尽快完成整理行程等例行作业后,我下定决心开口:
「……老师,怎么了?」
「你是指什么事?」
老师一边浏览资料一边说。
虽然他的态度拒人于千里之外,唯独这一次,我进一步触及核心。
「你好像有些焦虑。」
我说出坦率的心情。
刚才亚托拉姆的原始电池也是,我认为平常的老师会更稳重地应付质问。那种将顾虑抛诸脑后的态度……和我认识的他有一丝不同。
尽管或许这才是我擅自臆断。
「老师在钟塔总部的课堂停课,在这边好像也减少了教学时间。是有什么担心的事情吗?」
「…………」
老师并未回答。
外面的声音几乎无法传入个人房间里,沉默令我耳膜刺痛。
「……难道说,是因为第五次圣杯战争快到了?」
「不是!」
我肩头一颤。我应该有尽力没将情绪表现在脸上。这纯粹是在惊讶的结果浮现脸庞前,我已经浑身僵住之故。
即使有好一阵子喉咙发热而说不出话,我依旧竭力低头道歉。
「对不起。」
我果然干涉太多了。
明明应该更加谨慎,却忍不住得意忘形。
自大地以为若是在这时,说不定有我也做得到的事情。
「太阳已经下山,我回去了。」
我转身握住门把。
就在此时──
「……等等。」
他叫住我。
「老师……?」
「…………」
没有回应。
比起气他叫住人又不讲话,那股寂静才让我感到战栗。
老师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明明没有不同,却太过沉郁。
甚至在我参与的几桩案件中也不曾见过,那种彷佛削去脸上皮肤般的表情。
「抱歉,我说实话。」
老师开口。
我好不容易忍住想堵上耳朵的冲动,在心中有种无法承担那般沉重事物的预感,与即使如此,我也想接受这个人所说的话的需求达成平衡。
天秤没有完全倒向其中一边,这样的声音传入耳中。
「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东西失窃了。」
感觉就像心脏被利刃刺穿一般。
不管愿不愿意,我都察觉到老师指的是什么事物。觉得应该堵上耳朵的我,像恶魔般微笑著。
「那、是……」
「是某位英灵的圣遗物。」
我连问都不必问那是什么。
让此人成为此人的最重要零件。在伊泽卢玛一案中,他为了拯救弟子费拉特和史宾,拿出来当赌注的物品。
我差点双膝一软,瘫倒在地。
但我心想,应该崩溃的人是老师而不是我,这才总算忍耐下来。
「为、什么……」
老师站起来,转身面向墙壁。
「圣遗物平常保管在伦敦的钟塔总部,但存放地点从上个月的伊泽卢玛事件后转移到这里了。对,由于那场圣杯战争也快到了,我想尽量放在身边管理。」
老师取下几本书,露出书柜背板,将掌心贴在背板上后咏唱极为简短的咒文。
喀嚓一声。
背板连同一部分墙壁打开,里头是隐藏式保险柜。
连身为寄宿弟子的我都不知情的机关,让我不由得眨眨眼。
「这是现代魔术科附属的隐藏式保险柜。因为即使用我的魔术上锁也靠不住……这道锁强度相应的极高。哪怕是其他君主,没有充分准备也打不开。」
他将手贴上去后再度咏唱咒文,又插入从怀中取出的小钥匙。
柜子应该分别在物理及魔术层面都上了锁。
保险柜内放著一个信封。
「……但是,几天前我确认时发现圣遗物消失,取而代之地放了这个信封。」
老师默默地递出信封。
我接过来一看,看来是某种邀请函。
连我乍看之下也能推测,那封邀请函是依循某种古礼制成。
宛如水晶薄片的纸张上印著鲜红的封蜡。以车轮和眼球为主题的印章,让我联想到老师以前教我认识的天使外型。不过在这里多半与天使无关,只是历史悠久的魔术象徵自然而然地相似。
信封内的书信也保持原样,我以目光询问老师是否可以阅读,他微微颔首。
内容大致上如我所料。
信上以流畅漂亮的手写体写著:敬邀阁下参加我们的宴会,请您拨冗光临,并在信末这么署名──
「魔眼搜集列车 代理经理留」
「这、是……」
初次目睹的名字散发出的不祥气息让我倒抽一口气,老师则低声呢喃:
「──魔眼搜集列车Rail Zeppelin。正如其名,那是搜集所有魔眼,持续在欧洲森林中行驶的列车,每年会展示精选的魔眼并举办拍卖会。」
「拍卖会?」
陌生的名词让我不禁皱起眉头。
「请问……举行拍卖会,代表想收藏魔眼的人有那么多吗?」
「那是当然,虽然也有人寻求魔眼是纯粹当成研究对象,那辆魔眼搜集列车具有更特别的意义。」
老师缓慢地深深坐进椅子。
他身上根深蒂固的疲劳彷佛立刻满溢而出。
「特别是什么意思?」
「就是移植。」
老师指著他的眼睛说。
即使如此,愚笨的我未能马上理解过来。
我连连眨眼,慢了几秒钟后──
「……移植!」
我终于喊出声。
「对,正如字面意思上的移植。魔眼原本是扎根于本人身上,光是摘除都难如登天,不过那辆魔眼搜集列车是例外。那里无视科学上的免疫机制及种种问题,不只摘除,更确实做到了移植魔眼这种惊人绝技。」
「…………」
我茫然地陷入沉默。
那究竟有多么异常?
魔眼对魔术师来说应该是艳羡的目标。我记得连难以应付不完善魔眼的莱涅丝,光是持有魔眼就让老师十分羡慕。总之,这不正是因为魔眼和魔术回路一样──属于先天的才能吗?
老师也大大地叹了口气。
他从怀中的雪茄盒里取出雪茄,用放在桌上的雪茄剪剪掉茄帽。动作十分徐缓地以火柴的火焰摩擦点燃雪茄,静静地深吸一口。
浓重的烟雾在周遭飘荡。
「……我来讲一段课吧。」
老师低声呢喃。
也许是靠烟味转换了心情,他的声调恢复平常的沉著。
或者对老师来说,雪茄说不定也兼作为某种面具。用那种香气与烟雾来掩盖原本的自己。
「观看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魔术。因为在人类的五感中,视觉处理最多讯息。因此,在许多地方邪眼Evil Eye都为人所惧,同时自然界里几种神秘的现象也被解释为眼睛。」
「自然界的现象吗?」
「举例来说,太阳和月亮。」
老师点点头,指向天花板。
「两者都有许多作为天之眼的传说。埃及的荷鲁斯之眼是极为著名的象徵,其右眼被比喻为太阳,左眼被比喻为月亮。民众相信这些天之眼随时在监视自己,一旦犯罪将遭到惩罚。太阳神经常具备司法性质也是出于这个缘故。因为实际上太阳在带来巨大恩惠的同时,也会带来旱灾等灾厄。
后来,这些象徵与基督教的三位一体连结,也渐渐连系到全能的神之眼──即上帝之眼。哼,在这个过程中还牵扯到所谓共济会的阴谋论就是了。」
老师的说明也包含外围的超自然研究情况,说来奇怪,这令我感到有点放松。这个人作为讲师这件事,看来对我而言已成为日常的一部分。
「这种自然现象,一般例子还有台风眼。对了,你也知道环绕台风眼的云称为Eyewall眼墙吧。」
「啊……是的。」
我也点点头。
「总之,风暴就是一只眼睛。基于这一点,许多和风及风暴相关的神格都是独眼。代表性的例子有凯尔特神话的弗莫尔族之王巴罗尔,以及北欧神话的奥丁。」
这两个名字我不免都有听说过。
邪眼之王巴罗尔与独眼的魔术神奥丁。一个拥有一瞥就能歼灭军队的死之眼,一个据说是以单眼为代价,得到万能知识的神灵。
「另外,大地也有眼睛。」
老师指向地板说道。
「大地有……眼睛?」
「是火山口。在黑夜里散发红光的眼睛,与邪眼的意象强烈重叠。虽然数量没有风暴之神来得多,也有与大地相关的女神被赋予这种象徵性。希腊神话的戈尔贡──特别是梅杜莎就是这种例子。」
他吐出烟雾。
看著在室内飘荡的灰色烟雾,我忽然想到火山口。滚滚冒出的火山瓦斯与硫磺的臭味,古代人相信在其中发出红光的岩浆是大地的魔眼,心怀畏惧吗?
天与风暴与大地。
分别各有魔眼。
如果真是这样,我们的确一直生活在监视之下。
「或者,现代科学发现的黑洞也可以说是这类自然现象之眼。尽管古代说书人不可能知道其存在,从概念上来说,印度神话的湿婆化身──大黑天Mah k la此一面貌极为接近黑洞,接近到欧洲核子研究组织CERN都展示著同为湿婆化身的那塔罗闍像,据说是将基本粒子的活动比为那塔罗闍的舞蹈。总之,就是从同为湿婆面貌的两个化身中发现了宏观的魔眼黑洞,以及其内部微观的魔力活动。」
「唔、嗯……」
尽管有一半都没听懂,但我唯独理解到这是个壮阔得惊人的话题。
遥远的宇宙之眼。
在我们的手无法触及的遥远彼岸也有观测者,魔术和科学都在试图尽可能接近其真实情况。
「……好了,谈到这里,钟塔所说的魔眼分成几种等级。若是极简易的魔眼,也有能够制作的造型师。当然那种魔眼很昂贵,而且未必会成功。」
老师靠在椅背上续道:
「但是,可以确实成功移植真正的魔眼──在天生的魔眼中也特别强大的高贵之色的地方,只有魔眼搜集列车。考虑到稀有性及移植手术的成功率,连巴露忒梅萝和特兰贝利奥都会犹豫不决。对了,听完前面的讲解后你应该明白。移植强大的魔眼,在某种意义上等于分离风暴或岩浆,封进他人体内。」
话题兜了一大圈后重回正题。
不过,这让我终于切身感受到,移植魔眼是什么样的异常。这远比单纯的惊人绝技更加可怕,冰冷的恐惧彷佛令人战栗地从身体深处扩散开来。
「不过,据说那个拍卖会只有一次被砸场过,好像是那位苍崎橙子和她的使魔干的。从此以后,列车的出没地点好像不仅限于北欧,还扩展到欧洲各地。」
听到突然出现的名字,我也不知所措。
那位和我们在双貌塔伊泽卢玛相遇──在某种意义上与凶手有关的──太过异端的冠位Grand魔术师。
「……如果是那个人……」
「的确如此。」
老师也不愿回想似的皱起眉头。
「反过来说,魔眼搜集列车是若非那名冠位魔术师就难以应付的地方,甚至连钟塔的魔术师都没几个人实际看过这封邀请函……为何留下这种东西代替那个呢?」
我听见他咬牙的声响。
那不祥的声响蕴含著几乎咬碎臼齿的强烈意志。在老师眼眸深处燃烧的炽烈火焰,让我疑惑如此猛烈的热情之前沉睡在何处。
「不过,我只能去了。目前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他像在巩固决心似的说道。
「格蕾。」
简短的话语。
老师──艾梅洛阁下Ⅱ世对我如此请托。
「你愿意陪我前往魔眼搜集列车吗?」
3
「──嗯,原来如此。」
莱涅丝掂起一颗巧克力,微微颔首。
美丽的金发在优雅的间接光源下摇曳。
翌日,在她经常光顾的甜点店包厢内。
这家甜点店原本采用可在店内用餐的形式,不过好像只对常客出借特别的包厢。当我提出想和她商量老师的事情时,她指定了这个地点。老实说,格外奢华的家具及银质餐具让我坐立不安,但情况不允许我挑三拣四。
我先避免提及失窃物是圣遗物的核心,告诉她老师的委托。
不过,莱涅丝并没有立刻提及此事,手中的叉子伸向桌上的蛋糕。
摆在桌上的每一样甜点都像闪闪生辉的宝石。以糖做成的优美花卉与水晶、富含光泽的草莓与烤成黄褐色的蛋白霜,还有七层颜色各不相同的慕斯。配上甜奶油的香气,某些人或许会断言此处正是人间天堂。
「嗯。不管怎么说,这海绵蛋糕湿润又美妙。因为蛋糕体扎实,能充分品尝到新鲜桃子果酱的滋味。刻意选用芳香的努瓦拉埃利亚红茶,又不让两者互相干扰的本领也令人嫉羡。」
莱涅丝喝了红茶后欢喜地闭上眼睛半晌,接著悄悄将话题抛向我。
「格蕾你不吃吗?」
「当、当然要吃。我开动了。」
我慌张地拿起放在附近相对平凡的烤制点心,送入口中。
「────唔!」
先前她请我吃巧克力时也是一样,味道可口得舌头都吓了一跳。
心情这么紧张时明明很可能分辨不出味道,但那纤细的甜味与融于口中的柔软依然传达过来。甜点在舌头上轻柔融化的触感宛如解开一匹最高级的丝绸,抓准了甜到极限,却绝不完全沉溺于甘甜中的界线。
「……呼……啊。」
「怎么了?」
「没……没什么。那个、甜点很好吃。应该说太好吃了。」
我的身躯忍不住颤抖。
我第一次知道,食物太好吃会让人想手舞足蹈。光是克制随时都会踏起舞步的双脚,就已耗尽全力。我因为脚尖忍不住敲了两三下地板而羞得满脸通红,莱涅丝则面露得意的笑容,注视著我的脸庞。
插图007
「坦率是你的优点,会取悦请客的人。不,其实再流下一点屈辱的泪水更符合我的偏好。你瞧,女孩子的眼泪虽然是基本款,但无论品尝几次都很棒吧?」
呵呵,少女发出低笑。
这个人的这种口吻,让人觉得她的确是钟塔的居民。话虽如此,我并不感到厌恶。尽管我对于这样的自己感到有点不可思议。
我一口接一口地吃著,拿甜点的手停不下来,中间还搭配附果酱的司康又喝红茶……等我发出叹息之际,莱涅丝切入话题。
「魔眼搜集列车是即使在钟塔,大多数魔术师也只听过传闻的存在。」
「……是。」
我微微颔首。
虽然沉醉于美味当中,那个名字足以让我找回紧张感。
「既然兄长和你受邀,我给你一个忠告。他们邀请的客人应该有两种,最好留意两者的差异。」
「两种?」
「因为魔眼搜集列车邀请的人,应该有买家与卖家。」
「啊──」
我总算察觉到举办拍卖会,当然也会有卖家。
「移植魔眼,代表同时要摘除魔眼。对于难以掌控自身魔眼的人而言,魔眼搜集列车在某种意义上也是救世主。毕竟魔眼这种器官过于复杂,有时连实力优秀的魔术师也无法灵活运用。」
莱涅丝触摸自己的眼皮说道。
因为她也是魔眼的持有者。
「不好意思。」
少女从手边的皮包里取出眼药水,点在眼球上后按住眼角。
也许是刺激性强,她连嘴角都往下撇,我忽然试著问她:
「莱涅丝小姐也曾觉得那双眼睛是多余的吗?」
「没有喔。在没什么长处的我看来,这是宝贵的武器,就算有点难控制也无意放手。而且还能用来欣赏兄长羡慕的表情。」
呵呵,少女晃动肩头发笑。
她再眨了两三下眼睛,在眼眸恢复蓝色后说:
「──还有,另一个人你们怎么要安排?」
「另一个人?」
「没错。列车的邀请函应该允许带两名同伴随行。你,以及另一个人。兄长打算带谁去?」
「……我想果然还是艾梅洛教室的学生?」
顺带一提,费拉特老家那边好像发生了什么问题,已匆忙赶回摩纳哥。另外,史宾刚刚晋级,好像必须接受在全体基础科密斯堤尔举行的各种仪式。当然,艾梅洛教室中也有其他醉心于老师的人物,但我首先想到的果然是他们俩。
「嗯,在那两人之后的人选,多半是潘泰尔姊妹或罗兰德‧派金斯基……说到底,兄长不愿意让学生涉及自己的事啊。」
莱涅丝懒洋洋地再吃了一颗巧克力,同时说出名字。
我也记得那三个人。
他们是老师的得意门生,驰名钟塔的魔术师。特别是潘泰尔姊妹,偏执的性格与双胞胎独特的绝妙魔力同步,在艾梅洛教室中也很引人注目──而且让老师很伤脑筋,使我留下印象。
「人选……由老师来决定。」
「说得也对。那么,你还有什么操心事吗?」
「……这个……」
我难以透露更多,不禁含糊其辞。
可是,这次莱涅丝主动切入话题。
「反正你从刚才开始盖住不翻开的牌,是那件圣遗物吧。」
「────唔!」
「哎呀呀,猜个正著?总之,刚才提到的邀请函放在圣遗物失窃之处不是吗?」
「……为、什么……」
我也发现自己不说出来的顾虑没有意义,感到双颊发烫,甚至想挖个地洞钻进去。相对的,莱涅丝彻底保持冷静沉著,喝著红茶补充道:
「我看到兄长的态度也知道是出了某些事。毕竟我们这七年来休戚与共,哪怕不愿意也会渐渐熟悉对方的内情。再加上,我想不出有其他事情会让那位兄长连我都保密,急到双眼发红。」
她耸耸肩,彷佛在说这是很简单的推理。
然后,她再补上一句话。
「……你烦恼的问题,比方说,是梅尔阿斯提亚派的间谍是不是偷走了那件圣遗物对吗?」
「莱涅丝小姐。」
我不禁呼唤她的名字,莱涅丝则哼了一声,抱起双臂。
「是伊薇特吧。当她坦白自己是梅尔阿斯提亚派的间谍时,我也在一旁。」
听她这么说,梅尔阿斯提亚派的目的若正如老师所言是牵制,那不同样告诉作为君主后盾的莱涅丝就毫无意义。烦恼著要不要吐露实情的我真是愚蠢。
「唉,包含她的雷曼家在内,他们是难缠的对手。不过我想这次可以排除在外。」
「是……吗?」
「那件圣遗物我也看过一次。姑且不提学术价值,如果无意参加圣杯战争,那件物品对魔术师来说意义不大。因为那不像先前的齐格菲圣遗物一样,其本身即为沾过龙血的顶级咒体。」
据说召唤英灵所需的触媒,有许多都是与英灵生前相关的物品。
那些相关物品,有时本身就是魔术上的强大咒体,但单纯只是古老遗物也不足为奇。老师保存的圣遗物,似乎属于后者。
「况且,梅尔阿斯提亚派没理由做到那种程度来挑衅兄长。他们在三个派阀中,实力本来就最弱,随便打破均衡会处于劣势的是他们。」
「……原来如此。」
我虚脱地松了口气。失去线索固然可惜,但我不想认为老师的学生中存在那种叛徒,硬要说的话,感觉更接近安心。
莱涅丝眯起眼睛看著我,忽然续道:
「你不太适合钟塔呢。」
「咦?」
「没什么……只是希望你务必保持现在的模样,因为这大概会成为天天胃痛的兄长的慰藉。嗯,所谓愉悦,关键在于掌控对方,使之苟延残喘。若他在这里猝死,我也很伤脑筋。喔,这个新产品也很好吃。起司加上柠檬的酸味吗?」
少女说出极度可怕的发言,愉快地动著叉子。
「那个,莱涅丝小姐也有事要找老师吧?」
「嗯。不过,我的事情也差不多……这样啊,兄长吗?」
莱涅丝感慨地低语,吃下蛋糕。
她闭起一只眼睛,好像在反刍方才我所说的话。
「先解开一个谜底吧。我的事情来自调律师。」
「调律师?」
「没错。他是兄长寥寥可数的老朋友。事到如今还以名字称呼兄长的人,顶多只有他了。」
「咦?」
老师的名字。
不是艾梅洛阁下Ⅱ世这个外号,而是他的本名。
不过,老师明明不准任何人用那个名字来称呼他。
「他也只是擅自这么喊而已。不,应该说是顽固地不改变称呼方式?总之,他向我紧急报告,前阵子与兄长交谈时觉得他不对劲。据他所言,因为兄长眉心的皱纹歪掉,他的小提琴也跟著变得怪怪的云云。该说这个人不愧曾在兄长启程前往极东时借钱给他吗?」
「那样的人……」
「兄长因为上次的事件前往创造科巴尔耶露脸时,他趁机找兄长聊过了。真是的,明明自己开口就行了,男人就是这样才无可救药。」
虽然想询问这方面的详情,但我目前无论如何都很在意另一件事。
「是怎样的英灵?」
「嗯?」
我下定决心,向挑起单边眉毛的莱涅丝发问。
「我一直没有问……曾在第四次圣杯战争和老师同在的英灵,是怎样的人物?莱涅丝小姐知道吗?」
少女简单地用一句话回答这个问题。
「伊肯达。」
别名,亚历山大大帝。
我当然也知道这位英雄。他和替发展至现代的欧洲打下基础的查理曼大帝Charlemagne可以并列为最知名的英雄。
他的生涯从马其顿开始。
受到大学者亚里斯多德薰陶的伊肯达在二十岁时继承王位,遵照亡父的遗志,出击东征波斯。他凭藉天生的领导力与军事谋略,率领十万大军打败大流士三世,迫使对方提议谈和,但他依然没停止前进。
在那之后的旅途宛如梦境。
他征服了沙漠国度埃及,被认可为法老,再向东进发。
与仇敌大流士三世再度激战,掠夺巴比伦及波斯波利斯,再向东进发。
他率领许多士兵、国王、军神甚至是大君,彷佛著魔般一股劲地向东前进。
他试图看见什么?
他试图得到什么?
我连想像也想像不到,曾经最接近称霸世界一词的大王有何想法。
听说圣杯战争这种仪式会召唤人类史上众多英雄,但没想到老师的搭档居然是这样的人物。
(啊……)
我突然心想。
老师珍藏的美酒来自马其顿,是这么一回事吗?
「哎呀,真是的,上演童话故事也该有个限度。据说那个圣杯战争是召唤七位英灵让他们交战,给予胜出的主人及英灵可以实现任何愿望的圣杯的荒唐仪式,但万万没想到会出现伊肯达。」
莱涅丝傻眼地说:
「总之,即使在在场的英灵中,其力量似乎也超越群伦……听说他有两个宝具。一个是供奉于戈尔迪翁神殿的战车──神威的车轮Gordias Wheel,或者说是驾著那辆战车,践踏敌人的跑法?」
少女解释即使是钟塔的调查,也并非直接看过英灵的状态。她多半是在老师就任君主之际,详细检阅过那方面的资料。
「另一个宝具才惊人。伊肯达好像能够召唤生前的部下们。对,就是一度几乎真的征服世界的那支传说军队。根据和上一代艾梅洛阁下的遗体一起送往钟塔的资料记载,固有结界内产生出的士兵超过数万人。」
「…………唔!」
老实说,这超乎我的想像。
我持有的亚德也──封印著据说昔日亚瑟王挥舞过的宝具──闪耀于终焉之枪Rhongomyniad。其威力是现代魔术师操作的神秘无法相比的。即使是青涩不成熟的我,一击都能将剥离城阿德拉毁掉一半。
但就算是强大的英灵或宝具,能够翻转那么庞大的数量暴力吗?
「……纵然如此,老师也没在第四次圣杯战争中胜出吧。」
「这代表第四次圣杯战争中有还在他之上的怪物。真是个出乎意料的世界。再怎么说都位居君主还去参战的上一代当家也是如此,我也完全不明白试图参加第二次的兄长在想什么。」
或许是看穿了我的想法,莱涅丝抢先面露苦笑。
眼前的蛋糕也吃完了,她最后喝完茶汤澄澈的红茶并站起身。
「在你们搭上魔眼搜集列车的期间,我会寻找那件圣遗物。另外,这个你拿著。」
「这是?」
我不禁眨眨眼。
少女白皙的手将一张黑色信用卡和一台手机放在桌上。
「就算是用来找回圣遗物的手段,参加拍卖也需要资金吧?反正兄长不到最后关头大概不肯收下。他似乎瞒著我四处讨钱,真操劳啊。不过由于他最近表现活跃,老好人诺里奇卿好像出了一些钱。」
「莱涅丝小姐……!」
我的声音不禁变调。
相对的,少女弯起食指抵著下巴,恶作剧似的呢喃。
「咯咯咯。无论怎么说,这可是让他慢慢偿还的债务一口气加倍的机会。尽量在兄长走投无路时交给他吧。对了,手机是给你的赠品,希望你自由使用。至少在拍卖会举行前后,应该会开放和外界通讯。」
这算可靠?还是邪恶?
因魔术药变蓝的眼眸闪闪发光,莱涅丝‧艾梅洛‧亚奇索特优美地微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