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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一如往常地热闹。
在现代魔术科<诺里奇>拥有的讲堂中,这里也是特别古老的一座。阶梯教室呈扇形展开,几乎没几个空位。听说艾梅洛教室原本是学生人数约十几人的小班教学,不过总是有多达三倍的旁听生涌入课堂。
虽然魔术师反感科学,建筑物里姑且还是装了中央空调系统,室内的空气里带着微微暖意。与普通大学的差异,顶多只有多了抹在墙上的蜜蜡散发的淡淡香味而已。
只是,即使在现代魔术科,研究大楼与训练室的环境也截然不同。至于第一科<密斯堤尔>及个体基础科<索罗涅亚>的大教室,听说连空调都是以纯粹的魔术供应,每个月的开销比我们高出一个位数以上。
讲究排场很花钱的,这是谁说过的话呢?
「…………」
无论如何,我喜欢那股窜入鼻腔的蜜香。常任讲师之一每天早晨会挑选一款适合季节与天候的蜜蜡,据称那有提升专注力的效果。我有一次去找他道谢,他却毫不理睬地说「蜂蜜的功劳属于蜜蜂与花,草药的功劳属于植物」,将我赶了回来。
(……换成现在的话,我还有办法和他道谢吗?)
当时我才刚来到伦敦,几乎没跟他人交谈过。
所以,那股香气安慰了孤伶伶的我,让我非常开心。即使讲师没有这样的意图,既然被他的安排温暖了心房,我想至少和他表达我的谢意,然而……
我沉浸于思绪之中,转回目光。
今天刚好是返还报告的日子,课堂进行了一半后,正式生们逐一走上前接受老师的讲评。
「与前期相比进步显著,你就按照这种状态再努力吧。」
「哼,绕了一大圈才找到方向啊。虽然统称为卡巴拉,底下却有多个魔术基盘存在。阿维斯布隆开发的魔术基盘适合这次的课题。今后在大源学方面,也要从一开始便留意这一点。」
「原来如此。这份报告足以取得学分,从下次开始更换课题吧。虽然难度有些高,但尝试从矿石的角度切入如何?若有必要,我也能介绍你进矿石科<基修亚>的门路。虽然为此疏忽这边的课业是本末倒置,但依照你目前的状态,有充分的可能兼顾好两者吧。」
说来也许意外,但从老师的每一句话都可以窥见对学生的关怀。
学生们或许也感受到了这点,即使遭到比较严厉的批评,也没有一个人陷入沮丧。每个人都奋发图强,抱持着往后的目标,这便是名闻遐迩的艾梅洛教室的基础所在吧。
不过,当然并非所有交流都如此顺利。
「费拉特!姑且不论报告的好坏,你又弄错学分了!」
「所以说,史宾你也别为了跟他竞争企图犯同样的错误!被迫加出补考问题的人可是我!」
诸如此类的呐喊也在扇形教室内回响。
每一次都有借口、怒吼与魔术一起爆发。泰然自若地重返教室的伊薇特,以及十分认真学习的卡雷斯总会主动参战,又或者遭到波及。
(……总觉得好紧张。)
我端坐在教室一角,按住胸膛。这次我也交了报告,因此对老师的话很敏感。
我明白,我不适合待在这里。
我并非魔术师,只是老师的寄宿弟子。只是经过种种巧合交织后,碰巧获准待在这个位置罢了。尽管十分清楚这一点,我身为教室一分子的事实,仍不可思议地触动了我的心。
这让我不禁产生了错觉。
以为自己可以在这里多待一阵子也无妨。
在我品味着这样的感情时,教室中忽然响起熟悉的字眼。
「格蕾。」
「……是、是!」
我带着紧张站起身。
当我走下阶梯来到老师眼前,老师以手背拍了一下报告的封面。
「首先,报告的形式错了。主题未经统一,太过杂乱,对作为前提的卡巴拉资料也不够融会贯通。你根本没考虑过那些资料契合与否吧?由于采用了不同流派的资料,前段与后段的理论互相矛盾。在钟塔,只须请图书管理员做确认,就能过滤掉八成这类问题,今后要多加留意。」
「……对、对不起。」
我沮丧地垂下头。
虽然我也觉得不太对劲,但我想都没想过要去询问图书管理员。听老师一提,我才觉得这明明是理所当然的行动,为何我却没有察觉?
「……只是——」
老师补充道。
「附记中对于死灵术相关的研究,有一些零散却令人惊讶的论述。自肉体、精神、灵魂三因素分别探讨死亡是基本的做法,但那如切身体验般的描写手法很有趣。经过充分的查阅之后,如果你不反对,我可以引用在自己的论文中吗?当然,论文会一并列上你的名字。」
「当、当然可以!」
「多谢。在审阅与撰写我的论文时,我会另行联络你——那么,下一位,伊薇特·L·雷曼。」
老师宛如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接着呼唤魔眼少女之名。
我抱着飘飘然的心情目送眼罩少女在教室内强调「来了~我正是传闻中的情妇候补~」,被好几个人大声喝倒采的景象,同时走回座位上。
接下来,老师陆续为学生们的报告评分。
他一如既往——或者说,比以往更精力充沛地努力讲课,仿佛在说年底受的伤早已彻底痊愈了。事实上,他身体的创伤应该是确实愈合了。好歹也是君主<Lord>的一员,老师并不缺治疗用的魔术。因上次的案件住院时,出院以后也有几名弟子频频提议要替老师看诊,以免留下后遗症。虽然老师拒绝了所有请求,但我记得当时,他拄着拐杖,神情流露出了一丝欣喜。
(……可是……)
在精神<心灵>上怎么样呢?
上次的案件过于深入地刺伤了老师的内在。和至今仅仅是被卷入他人案件中的情况截然不同,那桩案子的标的正是老师。正因为如此,我无法想象会发生怎样的影响,度过了一段着急不已的时光。
此时……
「恭喜你,小格蕾!」
金发少年从后方座位猛然探出身子挥手。
「费拉特……」
露出一口白牙的少年,是刚才接受了报告讲评的费拉特·厄斯克德司。即使在艾梅洛教室,也几乎没有像他一样显眼的人物。
「你真厉害!很少听说有教授将学生的报告引用到自己的论文中呢!」
「不、不,老师只是碰巧对我故乡的知识感兴趣而已。」
「那样也很厉害啊!因为你来到这里才半年左右不是吗?我第一次交报告给教授时,很想设法引起他的注意,心想半吊子的内容教授必然看过很多次了,比起品质更该以量取胜,于是下定决心,在钟塔内东奔西跑,准备了一整箱蝙蝠的眼球和屎尿,不知为何却狠狠地挨了一顿骂!」
少年充满活力地将纸箱搬进教室的画面仿佛历历在目。如果他得意洋洋地眯着一边眼睛擦擦人中,或许就更有费拉特的风格了。
「当时的恶臭薰得我鼻子都快歪了——啊,等等,你太狡猾了!应该也让我和格蕾妹妹聊天你应该马上给我闪开非闪不可!」
「啊,狗狗。」
「不准叫我狗狗<Le Chien>!」
同样一头金发,但发质偏卷的少年倏然跑到座位旁顶撞道。
史宾·格拉修叶特,与费拉特并称为现役世代的双璧。他充满野性的形象据说很受女学生们欢迎。虽然我不太懂,但他们两人的相貌确实都很端正。
不过,那也是在两人没发生冲突的时候。
「咦?因为狗狗就是狗狗嘛!啊,难不成你想闻闻小格蕾的汗味之类的?但教授交代你不许靠近她……好,那你可以闻我的味道喔!来,尽情地闻吧!」
「很好,我明白了。费拉特你果然是我的不共戴天之敌!」
魔力在少年手上形成宛如利爪的形状。
费拉特以令人惊讶的速度逃到呼啸而过的利爪轨迹之外。
「啊哈哈!因为先前被橙子小姐撂倒,所以我试着组成了自动行动系统,无视于我的意志,以强化的诀窍单独用魔力驱动神经。从前玩过的游戏中,有个机器人仅靠事先设置的程式就能驱动,让我想到了这个点子——好痛!」
费拉特喋喋不休地一边说话一边闪避,但他的后脑勺重重地撞到了背后的椅子。
「啊,痛死了……环境设定的精密度还不足吗?」
吃痛的费拉特抬起手指,发射咒弹。
咒弹在史宾肩膀附近迸开,在讲堂里制造出状似美丽彩虹的圆环。
「哇,好厉害!狗狗,你的反魔力又提升了!」
「啰嗦。我要在这里干掉你!」
简直像美国漫画里的超级英雄一样,史宾的双手生出魔力之爪——
「我征求出面制止他们的人。」
严肃的声音自讲堂的讲师席传来。
「……制止他们的家伙给予一学分,提供协助的人免交报告,或给予一小时的个人指导。这次我也同意旁听生参加。」
随着老师冷冷的说话声,一阵热烈的欢呼响起。卡雷斯的电魔术与伊薇特的魔眼、「变化」成火与冰的圆月轮或小刀包围两人,另外还有元素魔术及卢恩魔术、女巫巫术<Witchcraft>,宛若肆虐暴风的魔术漩涡在转眼间与两人对抗起来。
费拉特和史宾虽是教室的双璧,周遭众人也绝非只是默默旁观。热情洋溢的魔术师们盯紧了目标,一有隙可趁就企图夺取他们的位置,甚至连旁听生也不例外。正因为如此,现场才会如此沸腾。
一如往常的,属于艾梅洛教室的日常。
平常到甚至让我感到呼吸困难。
「——怎么了,格蕾?」
老师一边对学生们发出指示,一边来到我身旁。
他之所以沉下脸色,应该是因为在注意着避免损害了物品。虽然据说因为预想到了这种情况,所以教室建造得远比其他教室更为坚固,但现代魔术科并未富有得能轻易补上损坏的物品……虽是这么说,但这大概只是老师的性格所致。
「看你从刚刚起就神情忧郁。报告的话,刚开始时写出的水准就是那样,虽然不能给你学分,但算得上及格了。」
「啊,不,不是这样的……」
不行。
我实在无法从正面注视老师。方才讲评时还能忍耐,但现在……
就在此时,宣布下课的钟声正好响起。
「不、不好意思。下次再谈!先告退了!」
我低下头,匆匆自教室离席。
*
我走出教学楼,冷冷的风吹抚着脸颊。
或许令人意外,但伦敦的冬季不怎么寒冷。虽然经常是阴天,日照时间又短,但受到西风与来自墨西哥湾的暖流影响,伦敦的最低气温很少降到冰点以下。即使如此,当风直接从斗篷底下吹进来,出乎意料的寒冷仍让我吃了一惊。那股寒意宛如冬日妖精的掌心,促使我绷紧忍不住放松的心情。
我朝指尖呼气,迈步往斯拉的市街走去。
就算刻意放慢脚步,顶多也只有十分钟的路程。
那是一座位于不远地区的别致宅邸。
规模虽然不大,经过细心维护的庭院仍令人印象深刻。爬满爬山虎的陈旧红砖墙与鳞片状的屋顶呈现出童话<Fairy Tale>风格。事实上,居住在里面的人是魔术师,所以这么说也没有错。
水银女仆托利姆玛钨一如往常地领我进门,房间里飘荡着红茶浓郁的茶香。我曾事先告知过来访的时刻,该不会因此让她们费心了吧?
自办公桌后——
「嗨,欢迎你来。可以稍等片刻吗?」
身为主人的少女向我开口。
因为在家中没有必要隐藏,她的眼眸闪烁着原本的焰色光芒。她看来正在办公,流畅地在文件上签名,桌上的纸堆不到几分钟便转眼间逐渐消失。她偶尔以眼神示意,托利姆玛钨就会针对那个部分详细说明,我就像在欣赏一场默契十足的杂技表演。
「哎呀,回来后我忙碌得很呢。我很想尽可能将这类公务推给兄长,不过他处理不好派阀相关的琐碎人情债。到头来,这种事最好平常就要处理。」
莱涅丝暂时停下作业,一边揉太阳穴一边开口。
「你去了艾宁姆斯菲亚吧?」
「嗯,那里相当寒冷。」
少女耸耸肩。
听说为了替魔眼搜集列车<Rail Zeppelin>一案善后,她与那位奥嘉玛丽·艾宁姆斯菲亚缔结合作关系,多次拜访天体科<艾宁姆斯菲亚>的都市,到那里协商。
虽然奥嘉玛丽之父——天体科的君主马里斯比利与中央的权谋术数保持着距离,但奥嘉玛丽好像由于上次的事对中央产生了兴趣。据说她打算出售难以处理的核能发电所(!),再用上没在那场魔眼拍卖会上花费掉的资金,提出了新的计划。
我隐约能想象出那名好强却纤细的少女得意洋洋的侧脸,感到很开心。
「那么,我们来喝茶吧。今天来挑战一下新的蛋糕店。」
莱涅丝离开办公桌,眨眨单边眼睛。
我也接受她的邀请,享用起托利姆玛钨端来的那些如繁星般闪耀的甜点。
「……啊,这种戚风蛋糕好厉害,明明甜到极致却不嫌腻。」
「嗯,这边的法式派也很好吃。加入开心果的面团搭配微酸的杏子,真是眼光独到,值得我一大早派人去买。从下次开始,将这家店加入定期巡回路线中吧。」
有时如同宝石,有时如同绘画,每一种甜点都十分美妙。
我来到伦敦后才得知,甜食有疗愈人心的作用。一定有的。甜蜜的滋味让我产生打从心灵开始融化的心情,一般的魔术根本无法相比。然而,唯独这一次,我不能沉醉在这份美味当中。
莱涅丝或许也预料到了接下来的发展,表情流露出一丝苦涩。
在我们享用红茶与甜点,交谈了一会儿之后——
「……事情果然变成那样了吗?」
她语带叹息地说。
这是针对老师的言语及最近的行动所做出的反应。虽然我已在年底通知过她大致的情况,但这是我第一次将详细经过亲口告诉她。
——同时。
在两人单独谈论事情的过程中,我也再度回忆起案件的结局,感觉胸口仿佛开了个大洞。我想起方才在讲堂中无法正视老师脸庞的原因。
那桩案件的结局。
也就是——老师婉拒参加第五次圣杯战争。
「我的兄长可真是愚笨。」
莱涅丝交叠十指,倚靠着沙发。
她似乎正在逐一重新确认、细查情报,将情报像堆积木般组建起来。不久之后,也许是结论在脑海中成形了,少女忧郁地开口。
「原来如此。对另一位王者——伪装者报了一箭之仇,他应该很高兴吧,难怪你会因为他太过喜悦而无法插手阻止。那多半是兄长近十年以来第一次能好好地领会自身成就的事情吧。从第四次圣杯战争延续至今的遗憾做了一个了断,他当然会感到神清气爽。
但是,这并未直接连结到他婉拒参加第五次圣杯战争的理由。真是的,兄长在紧要关头总是只会忍耐。哎呀,我那样调教他或许也带来了一部分影响就是了。」
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啊,莱涅丝想说的事十分简单明了。
那就是老师放弃第五次圣杯战争的理由。最核心的关键所在。
「因为他无法对另一位王者置之不理吧?」
少女一派理所当然地陈述己见。她说话的模样有些像老师,即使没有血缘关系,兄妹或许都会有些相似吧。
另一位王者。
在先前的案件——魔眼搜集列车中遇见的使役者。
与老师和我为敌的使役者。新的特殊职阶——伪装者。自称为哈特雷斯博士的现代魔术科前任学部长的部下。
当我回想起到目前为止的来龙去脉时,眼前的少女继续道。
「不惜参加圣杯战争也想与王者相见,想证明王者的器量能够获胜,逊色的人只有自己,这大概是兄长的私心吧。相对的,既然另一位王者<伪装者>正作为使役者效命于他人,看清此事便是身为王者部下的义务。他必须收起所有私心,务必要查明其主人的目的与去向。更何况伪装者是用他被夺走的触媒召唤出来的……若是兄长,当然会这样想。
更进一步来说,身为现代魔术科的君主,当从前的学部长正做出失控的举动,他也有必要迅速做出应对。虽然以首重自我的魔术师而言只能称之为愚昧,但这便是兄长规范自身的伦理。无论怎么做,依他的性格,他都不会选错想走的路与该走的路。」
莱涅丝无言地叹息。
光是如此,我就感到痛苦,仿佛胸口塞满了坚硬的石块。我不禁回想起曾那样殷切盼望与王者相见的老师,神清气爽地笑着说「已经够了」的面容。
明明不可能够了。
明明连他自己也说过,心中还有留恋。
后来,亚托拉姆·葛列斯塔曾造访过斯拉一次。
对于婉拒参加第五次圣杯战争的老师,他在愤慨地抛下一句「对,我当然不会和你们艾梅洛一样重蹈覆辙。你就羡慕地干等着我成为胜者归来吧」之后离去。
那句话表面上传达了失望,实则流露出遗憾之意,会出自那名傲慢的青年之口真令人意外。他大概是想再一次与老师展开作为魔术师的竞争吧。虽然他所想的战争,与有使役者同行的圣杯战争或许有所差异……搞不好那会是致命的差异,不过,我总有一种他代替我对老师发了火的感觉。
或者,那个称呼老师韦佛的自称挚友——梅尔文·韦恩斯也许会有不一样的回答。
可能是看穿了我的心境,莱涅丝如此往下说。
「据说亚托拉姆已经启程前往日本。他好像从以前就会派遣部下到冬木市预先做各种准备。」
「冬木市……」
那座都市的名称我也有印象。
「是举行圣杯战争之地……对吗?」
「没错。七骑齐聚的报告尚未传来,但应该已召唤出数骑,在台面下展开前哨战了。从那个石油王执拗地说他不会像上一代艾梅洛阁下一样重蹈覆辙这点来看,应该是打算积极地参与这类前哨战吧。兄长好像也给当时曾照顾他的夫妻寄去了旅游券,好让他们离开城市一阵子。」
「…………」
新的圣杯战争终于要开始了。
剑兵。
枪兵。
弓兵。
骑兵。
术士。
刺客。
狂战士。
彼此相较毫不逊色的七骑英灵展开剧烈冲突的现代神话。老师年轻时参加过并勉强生还的大仪式,这次将采取怎样的型态呢?
还有,老师是以什么心情看待它的开幕呢?
「另外……」
「另外?」
当我反问,莱涅丝微微皱起眉头。
「不不不,尽管没什么理由,我总觉得兄长的行动已经超出我们设想的范围了。就像光看字面上的意思明明极为合理,连结起来却会得到显然不可能的结论一样。」
「……嗯。」
我的回应变得含糊不清。
然而,我大致能明白。老师的确有那样的一面,在发现案件的线索时与解析魔术的瞬间,他会突然沉浸于只属于他一个人的世界中。侦探小说中的名侦探们大概也会做出类似的行动——但老师总特别深切,有种钻牛角尖的感觉。
好像不这么做就活不下去。
那并非什么侦探的习惯,而我不时能从老师身上感受到宛如紧绷琴弦般的脆弱,以及与之相反的奇特力量。
既然如此,我心想。
「那哈特雷斯怎么样?」
「哈特雷斯博士吗?」
当我提起那个名字,莱涅丝皱起眉头。
上次案件的幕后黑手。召唤了新使役者——伪装者的主人。正因为他在不可能发生圣杯战争的不列颠引发了那种恶质的奇迹,老师才被迫留在这片土地上。
那么,在这名少女眼中,那个哈特雷斯是怎么样的超乎常轨?
莱涅丝拿起眼前的马卡龙,啜饮了一口红茶。她随着淡淡的甜香再度开口。
「追根究底来说,那个叫哈特雷斯的,从以前的案件开始便明显与兄长有着密切的关系。」
「从以前的案件开始吗?」
「就是伊泽卢玛一案。在他们买下作为冠位魔术师苍崎橙子的报酬的圣遗物——菩提树叶的地下拍卖会上,曾经有人提供了巨额款项吧?」
我想起来了。
为了雇用冠位魔术师,伊泽卢玛准备了秘藏的咒体。据说有人在魔术师专用的地下拍卖会上投注了高额,但结果并未查出那笔钱的来源。
「那多半是哈特雷斯做的吧。」
「…………!」
我口中的巧克力瞬间变得像盐块一样。
莱涅丝的发言剧烈地贯穿我的心脏。
「是否只有伊泽卢玛这桩事也很可疑。你记得那个法政科的魔术师——化野菱理吗?」
「……啊,记得。」
「菱理说过,她是以他义妹的身份,为了个人的私事才在调查他的行踪吧?那么,哈特雷斯博士多半已曾多次引发类似的案子。事实上,七年前发生的魔眼持有者连环凶杀案,凶手也是哈特雷斯。」
少女缓缓地说。
她的洞察力与其兄长似同实异。
相对于老师始终是作为魔术师,来分析魔术师的动机与存在方式,她会列出事实,尝试透过对象采取的行动掌握对方的本质。真要说起来,那是作为政治家的推理能力。
用来适切地掌握对方是敌是友的能力。
这一定是她为了生存,所培养出的「力量」。
「哈特雷斯绝非案件的幕后黑手。」
莱涅丝否定道。
「刚才提到的伊泽卢玛一事,他并未涉及犯行本身。七年前的案子追溯起来,也是起因于马里斯比利·艾宁姆斯菲亚想要调查冬木的圣杯战争。这说来纯粹是背景资讯。无论有没有他在,出现某些代替人物<Alternative>,发生类似案件的可能性应该极高。
然而,要将他剃除在外,他又与案件太过密切相关……哼,所以他才夸大其词地称呼兄长为敌人。」
「理由是什么?」
「因为他们很相似,又或他们正好相反。」
这句话形似利刃。
莱涅丝倏然竖起食指继续道。
「不将魔术视为单纯的奥秘,不让魔术与自己的人生化为一体,不把魔术当成最终目的。不过,这些特质对兄长而言,应该是令他焦躁的来源。这些都不是他不去做,而仅仅是他做不到的事。因为兄长虽然爱着魔术,魔术却不爱他。」
这想必是随处可见之事吧。
怀抱不惜耗费一生也想达成的目标,却天生缺乏才能。老师与周遭众人的些微差异在于——即使如此,他也不放弃,持续挣扎下去,得到了稍有不同的结果。至于那个结果能否填满他的渴望则另当别论。
「然而,那个人不一样。正好相反。他并非做不到,而是不去做。魔术深爱他到让他得以成为现代魔术科的前任学部长的地步,但他并不爱魔术。否则,他不会坐视世界丧失那么多优秀的魔术师吧?啊,当然,法政科也有类似的想法。」
莱涅丝的话语不断淡淡地堆砌起来。
这令我联想到不断装水的杯子。满至杯缘的水,再多寥寥几滴便可能溃堤。水是药呢?还是毒呢?
「好了,如果兄长是解体者……那个人该称作什么?」
老师与哈特雷斯。
他们同样就任现代魔术科的学部长,这单纯只是巧合吗?
不好的预感如荆棘般勒住咽喉。这或许只是妄想,但我无法挥开。魔术师不可忽视直觉,老师的话在我的脑海中回响。
好一阵子,沉默封锁了房间。
直到馥郁的芳香窜入鼻腔。
托利姆玛钨换了一壶茶,为我们重新倒了杯红茶。
「唔,姑且是这样吧。」
少女啜饮红茶,再度倚靠着沙发。
不知是关心我的身体状态,还是莱涅丝一开始便指示过,这次的茶是花草茶。我不知道这茶叶的品牌,但那清爽的风味使得被阴郁封闭的心灵放松了下来。
莱涅丝嚷着「啊~好累~」揉揉肩膀,露出恶作剧般的神情呢喃。
「无论如何,我们要做的事都决定了吧?」
她挑起形状优美的一边眉毛。
「即使愚笨,兄长就是兄长。如果他不再多发挥一阵子作用,我可是会缺少欺负对象的。我会支援他,彻底地卖一堆人情给他。总之,你也是抱着这个打算过来的吧?」
「是的……啊,欺负这一点不是。」
我慌忙挥挥手,莱涅丝低声笑了起来。
那股笑声让我感到轻松了些。当朋友朝自己露出笑容时,心情就会放松下来,我似乎是第一次知道了这点。
我深呼吸。
点点头,按住胸口
「老师说过,希望我帮助他。既然如此,全力以赴就是身为弟子的义务。为了发挥全力,我必须再次面对那件事。所以,我才过来找莱涅丝小姐打听。」
没错。我必须面对。
面对至今为止一直逃避之事。面对因为伦敦很舒适,所以我一直别开目光不视之事。
就我而言,没错。
「在重返那个故乡前,请告诉我我与老师相遇时的故事。」
「很好。」
莱涅丝点点头。
然后,她感慨地低语。
「我有猜到你总有一天会这么开口。虽然这与其说是预测,更接近愿望。」
她的口吻显得有些为难,若非我的错觉,那语调是没来由的深情。
「那么,暂且由我——莱涅丝·艾梅洛·亚奇索特之口来诉说你和兄长相遇前的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