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冠位决议 下 第四章

1

「……呵……咯咯咯咯咯……呵咯咯咯咯咯咯……」

尤利菲斯阁下──统治降灵科的卢弗雷乌斯发出的笑声,简直像是从冥界吹来的风。

或许,那阵笑声与这座灵墓阿尔比恩很相称吧。

「……竟然说……犯人……喔喔。现代魔术科【诺里奇】的小丫头……讲出的话还真倔强啊……不过话一说出口,想收回去也太迟了……」

「那是当然。」

我点点头。

如果我看起来充满自信就好了,不过这当然是我拚命演出来的。不管谈话有没有实质内容,不先让他们愿意听我发言就无从施为。

「…………」

卢弗雷乌斯注视著我几秒钟后──

「……不……根本没有必要去听……」

老人改口,将严厉的目光投向圆桌对面的君主。

「麦格达纳……继续主持会议吧……这个场合……不是给人无聊地模仿侦探陈述推理的地方……」

(封杀吗?)

我咬住下唇。

无论卢弗雷乌斯是不是哈特雷斯的共犯,这都是有可能出现的情势发展。如果在推理小说中发生这种情况会令人喷饭,但没有法律规定,他们必须特地在钟塔的营运会议上听侦探的推理。不管兄长建立了何等精彩的名推理,不让人开口就没有意义,因此这一招在某方面来说有效得很乾脆。

「就算死了区区一个解剖局局员……也与我等无关。哈特雷斯的弟子也一样……在冠位决议上为那种事情……耗费时间有什么用……」

然而──

「这么做是有意义的。」

端正的话声响起。

发话者是唯一没坐在圆桌边,伫立于苍崎橙子背后的女性。

卢弗雷乌斯咬紧一口黄牙,转向那人。

「化野菱理……」

「我代表法政科进言,哈特雷斯弟子们发生的事件,可能对冠位决议造成影响。」

「你……!有什么盘算……」

「我只是在尽职责。」

菱理开口。

穿著振袖和服的美女以白皙的手指推推眼镜,宛如寒冰般澄澈的眼眸环顾连同我在内的君主与君主代理人们。

「只要事情涉及钟塔的秩序,我们就有权利与义务为此尽最大的努力。哪怕是在冠位决议上也一样。」

正如她所言。

正因为如此,法政科不同于其他十二学科,被允许奉行不穷究魔术之道的行动方针。因为替钟塔带来更好的秩序与营运,正是法政科的存在意义。

「那么,你说这件事有什么意义?」

麦格达纳发问。

「当然是因为这会关系到投票的结果。」

菱野说道。

到了这一步,她的发言与态度都不见任何怯色。就算是法政科成员,面对诸位君主还能保持如此胆量的人物,应该也很罕见。

「而且,因为这场冠位决议正是可以收集除了哈特雷斯本人外的所有证词之处。」

「……你提到证词?」

本来喉头发出声响,彷佛在表达这一切很愚蠢的卢弗雷乌斯,在听到下一个问题时,表情微微一动。

菱理如此问他。

「卢弗雷乌斯大人,您可知道马奇里‧佐尔根这个名字?」

「……那是个爱作梦的魔术师的名字。」

「钟塔应该还留著他关于境界记录带【Ghost Liner】的论文。」

「你……先前来找我等……不只是为了替巴露忒梅萝传话……也是为了挖出这篇论文吗……?」

我也是第一次听说,菱理拜访过卢弗雷乌斯的下榻处。她的那个行动,原来是因为在冠位决议有必要所做的准备吗?

「哈特雷斯召唤了称作伪装者的境界记录带。事情在于,他是用什么方法得以收集到这个术式与情报的?马奇里‧佐尔根的论文是有力的可能性之一。」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麦格达纳动了动粗壮的脖子颔首。

「斯拉遭到宝具袭击一事,我也听说过一点消息。成功召唤出精密度足以用完全状态使用宝具的境界记录带,而非像降灵科那样仅限一小部分的连接【Access】,这种例子即使在钟塔的历史上也很少见吧。请卢弗雷乌斯老先生务必谈谈你的看法。」

民主主义之首泰然自若地乘势搭话。

当然,是菱理诱导形式如此发展的。

只要透露有境界记录带具体的论文,话题规模就会扩大到卢弗雷乌斯难以封杀的程度。至少,她认为现场会有人对此表现出兴趣。

龙的魔术回路散发的白光自顶罩落下。

卢弗雷乌斯抚摸手背上的皱纹,同时开口:

「要说旧论文,在秘匿书库内是有一份……召唤七骑的英灵……胜利者得到圣杯……关于那种童话般的论文……我不知道哈特雷斯那厮是如何……不过,上一代的艾梅洛阁下或许曾被那种童话打动过……」

他不提宝具和境界记录带的实际存在,将话题缩限在论文部分。

这的确是最好的处理方法。

同时,我也不得不按捺住险些喊出声的冲动。

(──义兄【肯尼斯】看过那篇论文?)

总之,这一招把嫌疑从卢弗雷乌斯本人转嫁到我们头上。他直白地表明,情报的泄露者可能是上一代的艾梅洛派。可恶,这老头还真不择手段!

(──喂,兄长。)

我发出呼唤。

我传送意念,要他提供情报以商量接下来的战术。

可是──

(──我们正在战斗!)

收到兄长近似哀号的回应,我咽下涌到喉头的叫喊。

状况被打乱到什么地步了呢?

以前同时进行交涉与调查时,我觉得这种情况是有可能发生,但连作梦也想不到,我们会同时参加冠位决议又在灵墓阿尔比恩面临战斗。不,老实说,我脑海中并非没闪过那个念头,但我想扔掉那种想像。

不管多么难以接受,这是现实。

是此刻阻拦在我们面前,无计可施的障碍。

会议与战斗与搜查犯人──这一切同时并行,状况宛如旋转木马般令人目不暇给。

于是──

卢弗雷乌斯混浊的眼眸直盯著我。

「那边那个卑劣的人偶师也说过……我受够了无聊的对话……如果你们坚持不惜暂停冠位决议也非讲不可……就拿出结论……那个叫哈特雷斯的家伙的共犯……到底意味著什么……」

「…………」

我必须做好打出底牌的觉悟。

我必须有所觉悟,依情况而定,我很可能与在场的半数人终生为敌。

那么,我该如何打出底牌?出牌之际,应该以什么作为目的?

「没错,我们找出了答案。」

我一边说话,一边观察出席者们的反应。

「当我们议论灵墓阿尔比恩的再开发之际,哈特雷斯正在背后──在这个古老的心脏一角,开始举行某个仪式。」

知道内情的橙子愉悦地扬起微笑,菱理冷冷地注视著我。

麦格达纳和依诺莱显得充满兴趣。

卢弗雷乌斯一脸厌烦。

奥嘉玛丽神情僵硬。

每个人的反应都符合预期。如果在这些人当中有哈特雷斯的共犯,那人的演技堪称杰出。

然而……

「他企图在这座灵墓阿尔比恩里,创造为魔术师而存在的神灵。」

这一句话使得阿希拉轻轻屏住呼吸,我并未错过那个变化。

「你没事吧,老师?」

「……嗯,我的意识一瞬间被牵引到会议上了。」

听到我的话,老师紊乱晃动的眼神恢复了清醒。

他就像在忍受头痛般按住太阳穴,仰望自空中睥睨我们的战车。

「岂止远距离操作宝具,还是自动控制!可恶【Fuck】,这种类型的灵巧,『那家伙』就算用尽全力也办不到!」

老师的吶喊暗藏著难掩的恐惧。

「由于启动了将英灵化为神灵的术式,伪装者无法直接战斗。所以我才认为,只要抵达哈特雷斯的所在地,单凭我们也能够阻止他,但没想到她还会使出这种诈术。」

「居然能长时间束缚龙种,连同宝具一起进行自动控制,不愧是神话时代的魔术。原来如此,那个时代的魔术到达了这种境地呀。」

露维雅会这么说也是当然的吧。

宝具不用多说,龙种在幻想种中也是特别的存在。

我们不可能想像得到,对方会像这样把龙种只当成阻拦我们的陷阱消耗掉。

「不过!」

少女将滑翔调整回平行状态,同时发出咆哮。

「虽说是神话时代的神秘,那终究是现代魔术的召唤物吧!」

露维雅的周围漂浮起数量远超过五个的无数宝石。

为了攻略这座灵墓阿尔比恩,她携带了那么多的触媒进来。

大量的宝石在呼应掠过魔术回路的强烈魔力。以总量来说,魔力量甚至足以凌驾方才的战车冲锋【Charge】。

「Lead me【引导我吧】!」

为了指示更好的未来方向,富琉的小刀一闪。

露维雅朝向那个方向拋出一小节的咒语。

「Call【觉醒吧】!」

露维雅操纵的宝石群,带著宛如万花筒【Kaleidoscope】般的许多光辉,化为彩虹剑迸发开来。

同时,黑色的闪电疾驰过虚空。

魔天车轮的蹂躏。

彩虹色的宝石与漆黑的战车在黑暗中对撞,散发魔性的光芒。

「亚德!」

脱离固定装置的亚德即刻变形。

化为大盾的亚德,挡下朝这边扩散的冲击。那应该只是余波,威力却强劲到让处在滑翔状态的我们行进轨道大幅晃动。

不过,大盾抵御住了。

露维雅的宝石魔术未能损伤战车,但成功地让战车的冲刺偏移方向,将我们的损害减少到最低限度。

「…………」

我突然心想。

神话时代与现代的不同。

昔日曾宛如永远般循环过的神话时代,与将一切消耗殆尽的现代。就连在魔术上,露维雅刚刚所浪费的那些宝石,不就是时代的象徵吗?或许,采掘神话时代遗迹的灵墓阿尔比恩的我们本身,正是象徵?

「哎呀,既然那什么使役者受限于主人的魔力,就不会无限地重复发动这种攻击吧……」

富琉露出一副不愿去思考这件事的样子,喃喃说道。

我也试著说出自己的印象。

「……我觉得攻击的威力比我们在魔眼搜集列车交手时来得弱。」

既然没办法真名解放,那仅仅是战车的普通攻击而已。

尽管我们必须时时使出全力才抵挡得了那种攻击……却绝非无法抵挡。虽然这点破绽微小得难以指望,怎么也难以利用。

间隔一拍之后……

「……我说,艾梅洛Ⅱ世。」

露维雅开口:

「你认为我为何会搭乘魔眼搜集列车,跟随你来到这里?」

「谁知道。虽然我很感谢你。」

「真亲切。你是因为说起来不好听,所以假装不明白吗?」

少女露出微笑后,拋出十分简洁的一句话。

「因为我很不爽。」

要是不熟悉她的人物听到那句咒骂,很可能会怀疑自己的耳朵。

「没错,不只新世代,唤醒神话时代的魔术形式对许多魔术师而言都会成为救赎吧。什么抵达根源,如今甚至连在空想中都不可能成真。收取本来就与根源相连的神灵赐与的神秘,远比追求那种目标更有效率,也更加确实。」

哈特雷斯的图谋。

在现代创造为魔术师而存在的神灵,复活神话时代的魔术形式这个荒唐无稽的计画。老师也说过相同的话,那个计画对于许多魔术师而言的确是种救济。

「纵然如此,我也会一再主张──去吃屎吧。」

少女断然宣告。

她把俚俗的咒骂,当成比任何事物都更值得骄傲的旗帜般说出口。

「那种行为,背叛了我们与诸神的时代分别、选择现代魔术的历史。那种行为,舍弃了我们纵使远远不如往昔繁荣,也孜孜不倦地持续了两千年的进步。」

以前,我在老师的课堂上学到过。

现代的魔术,是从神话时代结束时开始的。成为学术的魔术目的变得与过去不同,转而期望抵达根源。魔术师们传承数十代,耗费令人难以置信的无数才能与资源,想像著梦想的尽头。

在神话时代的魔术师眼中,那或许是不知意义何在的愚行。

我从莱涅丝那里听说过,甚至连那位苍崎橙子,在伪装者这名神话时代的魔术师面前,都被评为「脆弱」。

不过,正是那种性质变化令她感到自豪。

「即使我这个选择会遭到未来的子孙们怨恨与诅咒,不管重来多少次,我都会这样选择。即使魔术师之间写下的阴影中的历史准备把我当成战犯制裁,我也无法消除这股愤怒。」

在宝石环绕下,露维雅的眼眸中蕴含有力的光芒。

比起任何一颗带著强大魔力的宝石都更加强烈的光芒。

「因为,这股愤怒正是我。」

我记得,老师曾经说过。

这名少女的姿态实在太过清廉洁白。

她身为魔术师,采取的手段却是不仅限于魔术师,而是放在任何土地上都通用的正攻法。绝非只在黑暗深处适用,哪怕置身于耀眼的光芒中,她也不会失去自身的正确。

于是,此刻我心想。

她愤怒的方式是多么美丽啊。

少女勇猛的微笑,就连这个虚无之穴中都很美。

「因此,你们先走吧。」

「先走?」

「我说过了吧。这种程度的攻击,我们也抵挡得住。不过,没有时间了。冠位决议已经开始,连一秒钟都不能浪费─不应该浪费。」

露维雅清晰又明确地描述状况。

「对,战车是自动控制这一点也很方便。受到魔术束缚,让龙种无从发挥原有的智能。尽管我不清楚那种骨龙有没有智能。」

「这意思是,你……」

当老师正要反问,露维雅一派理所当然地弯起嘴角。

「艾蒂菲尔特之名不可能没达成目的。没错,正因为如此,这里就交给我们来处理。你们去抓住目标!」

「唉,这也没办法。」

「要是走了这么远却没得到任何成果,这俺也不干啊。」

富琉和清玄接著开口。

他们朝我们微微挥手。

「──交给你们了!」

老师一瞬间便下了判断。

他操作滑翔用的礼装,加速朝洞穴深处前进。

「我也出发了!」

我也追向他的背影。

宝石暴风朝企图追击的战车倾注而下。

我们承受著冲击和爆炸声,潜入虚无之穴。

洞穴恰巧在此处变窄为列车程度的大小。

刚才的战车应该是刚好钻过洞穴冲过来的。那么,只要穿越这里,战车就无法立刻追上来。

当我们穿越狭隘的空间时,背后再度传来响亮的爆炸声。

多半是露维雅用手边的宝石发动了强大的魔术。

那里正在上演多么激烈的战况呢?既然还有富琉和清玄在,我觉得他们绝不会输给仅仅由自动控制操作的宝具,却不可能因为这样就放心。

我们再度朝不时受到龙的魔术回路映照的虚无之穴坠落下去。

全身承受著风压──

「──你听得见吗,莱涅丝?」

老师向冠位决议发出呼唤。

2

(──你动作也太慢了,兄长!)

我充满冲劲地回应呼唤。

相对的──

(──我们大概很快就能与哈特雷斯接触了。)

兄长的答覆总算传来了像样的成果。

事态一个接一个地缓缓地连系起来,开始急剧发展。简直像全球大流行【Pandemic】一样。我有种预感,虽然现在还能因应,只要哪个环节一出错,情况立刻就会变得无法处理。

一旦石块滚下斜坡,那就无能为力了。

我必须在发展加速之前,先让他们落入「我们的计画」。

我深吸一口气,回应兄长。

(──真走运。我这边也刚好用光了底牌。)

哈特雷斯的图谋。

创造为魔术师而存在的神灵。

我一口气拋出了此事的梗概。

要是普通的魔术师,应该只会一笑置之吧。尽管魔术是超常现象,自然也有其限度。否则的话,现代理应也会变成魔术的世界。把这件事认定为无稽之谈拋开并立刻继续开会,想必是种明智的想法。

不过,这场冠位决议的出席者,没有一个是寻常的魔术师。

「相当有趣。」

麦格达纳交叠起粗壮的手指,点了两下头。

「为魔术师而存在的神灵……若是能创造出那种东西,我们将丧失迈向根源的意义。假使此事属实,那不是一个出色的好主意吗?」

以民主主义派的思维来说,这也是当然的吧。

如果目的是让更多的魔术师迈步踏上更高的阶梯,神话时代的魔术形式无疑是条捷径。身为魔术师的引导者,麦格达纳的确会持肯定态度。

「……不。」

此时,否定的意志压倒了会议现场。

那是从仅仅一名老人身上满溢而出的强大意志。

「……开什么玩笑。」

老人明确地说出口。

「无视我等两千年来累积的所有历史……事到如今还企图复活神话时代的魔术形式……?啊啊,在远东与边境地区……到现在大概还有些地方会使用那种做法……不过,在这个钟塔……?那怎么可能,岂能容许那种事情发生……!」

这番话,与兄长的意念传来的露维雅的发言性质相同。

一方满心骄傲,另一方充满执念,但他们抵达了相同的结论。他们怀抱著孜孜不倦持续走过的两千年,拒绝唾手可得的救济。

这正是魔术师──我心想。

绝非合理。甚至不著眼于现实。

如果能够用那种道理来思考事物,一开始根本不会继承魔术师这条路吧。作为贵族主义的魔术师,卢弗雷乌斯会持否定态度,同样是十分自然的展开。

「你……曾是哈特雷斯的弟子吧……」

卢弗雷乌斯狠狠地瞪著阿希拉。

阿希拉动作僵硬地颔首。

「是的。哈特雷斯博士指导过我。」

「那就回答我……那个愚蠢的前任学部长……真的能够做出那种术式吗……?」

「……!」

阿希拉一瞬间停止呼吸。

彷佛要打破她的犹豫,麦格达纳沉稳地提醒。

「阿希拉,表明你作为解剖局局员的意见吧。」

喂喂,先前还说什么解剖局的阿希拉不可能说出只对我有利的话啊。你们这不是完全无意遮掩,黏得很紧吗?

无论如何,阿希拉在停顿几秒后开口:

「你说他在魔眼搜集列车上召唤了境界记录带吧……而且,还可能看过马奇里的论文,带走了卫宫的封印术式。运用斯拉地下不稳定的裂缝,潜入了灵墓阿尔比恩。」

阿希拉一一列举因素。

关于这方面的材料,我只去掉了格蕾故乡之事,其他都和盘托出。虽然一一观察他们的反应再出牌是最好的方法,但我现在没有余力这么做。

而且,我还有一个理由。

「那么,我认为并非不可能。既然他收集了这么多神秘,不惜放弃学部长的地位耗费十年的时间,那应该有可能实现。那个术式应该难度极高,但哈特雷斯博士拥有足以办到的技术和异能。」

「据说他在妖精的神隐中……得到的,来历不明的异能吗……?」

卢弗雷乌斯微微发出沉吟。

因为哪怕是傲慢无比的降灵科【尤利菲斯】君主,也不可能无视妖精这个名称。和单凭魔术机制无法完全分析英灵的宝具一样,妖精也在现代神秘的范围外。

或者……也可以说,以勉强维系下来的现代魔术能够理解的内容,只不过是神秘极少的一部分罢了。

(──很好,你迫使阿希拉承认了。)

兄长的意念传入脑中。

(──但是,接下来要怎么办?)

(──既然已将阿希拉推上台面,就能把会议导向下一个重点。)

要是我独自推动话题,就算巧妙地逮著对方的尾巴,只要麦格达纳一插嘴就完了。由于麦格达纳和我地位不同,只要他说出「那与冠位决议无关」,我将没办法继续追问。不过,现在与他同等的卢弗雷乌斯表现出兴趣,我就能直接将事情和会议连结起来。

可恶,苍崎橙子愉悦地笑了。

她料到我的想法与棋路,正在观战冠位决议的棋局。

不过,就算这样,我也没有余力挑选手段就是了。

「可以容我再问一个问题吗?」

我提出要求。

「阿希拉小姐,在你眼中,哈特雷斯与他的弟子库罗以前是什么样的关系?」

「……库罗?」

卢弗雷乌斯的语气会带著疑问也理所当然。

他本来就没跟哈特雷斯本人接触过,自然不会一一记住其弟子的名字。特别是依照卢弗雷乌斯的想法,很可能认为没必要识别没有家系作为后盾的新世代个体。

「应该是得意门生吧。」

阿希拉回答道。

「在他的许多弟子之中,库罗也是特别的。我不知道他本人是否有所自觉,但最能灵活地接受哈特雷斯博士极其多样化的魔术与理论的人,毫无疑问是库罗。」

「你说在弟子之中,是指你们五人之中吗?」

「…………!」

阿希拉的表情掠过一丝紧张。

「这次遇害身亡或是遭到绑架──我认为只是尸体没被发现,后者应该也遇害了──的三名弟子、你还有库罗五人,从前在灵墓阿尔比恩组过队吧。」

「我并未隐瞒这段过往。」

睁眼说瞎话。

为了避免成为哈特雷斯的弟子一事显得不自然,她至今的经历处处残留著谎报的痕迹。话虽如此,这并非正题。就算有人提起这方面的事,阿希拉应该也准备了很多闪避的方法吧。

因此,我将棋子向前走。

这可是抱著自爆觉悟的招数喔。

「说来像在曝露家丑般令人惶恐,不过你们从那时候开始,就成功地从阿尔比恩走私了,不是吗?」

「……什么?」

卢弗雷乌斯看了过来。

「……从阿尔比恩……走私……?这是怎么回事……?」

老人混浊的眼眸映出阿希拉的脸庞。

在这个情况下没有立刻否认,应该说她果然厉害吗?她要是慌张地开口否认,我会轻松许多。

「有证据吗?」

「很抱歉只是间接证据,但我查过斯拉的账簿。」

我把沉甸甸的账簿抄本放上圆桌。

「虽然隐藏在账簿各处的数字中,斯拉以前长年都是赤字的收入,在我推测与库罗有所接触的五年间大幅改善。啊,我们学科的学生里,有个平常授课内容完全没听进去,却能马上察觉这种数字的不合理的变态。」

当然,我说的是费拉特。

依照他的说法,「对不上的数字会浮现出来,看得见吧」。我的回应是「你不只魔术回路,连大脑也很变态啊」,还请见谅。

然后,史宾检查了费拉特察觉的不合理数字,转换成任何人都容易理解的形式,艾梅洛教室的双璧名不虚传。

阿希拉迅速浏览账簿的抄本,反应只是微皱眉头。

那么,让我来进击吧。

「当然,阿尔比恩本是因为不可能走私而成立的场所。」

我往下说:

「但是,哈特雷斯博士证明了走私并非不可能做到。对吧?因为哈特雷斯看穿了在斯拉的地底会出现通往阿尔比恩的不稳定裂缝。他完美地估算出了裂缝出现的时期与地点。」

若非如此,他不可能在那个时机用宝具轰出直达斯拉地下的坑洞,前往阿尔比恩。

「那么,哈特雷斯是怎么取得那种手段的?」

我在停顿一下后说道:

「我想是因为,他有你们这支五人小队当前辈吧?不,恐怕在你们当中,你说的哈特雷斯的得意门生库罗,正是让阿尔比恩走私成功的关键人物?」

「…………」

阿希拉沉默不语。

啊,可恶,将她逼入困境的我也心跳急促。

毕竟,这段推测中充满假设。

我就像走在随时会断裂的绳索上。在某种意义上,这种冒险的举动之所以会成立,是因为这并非集结嫌犯展开的推理秀,而是为决定钟塔营运方向而举行的会议。

正因为是有著微妙权力关系的对话,即使在逻辑上很脆弱,我还能对闪避的阿希拉紧咬不放。

「你们的五人团队透过走私赚钱,经由正式路线自阿尔比恩生还,之后,受到走私对象哈特雷斯庇护,是很自然的发展。对于哈特雷斯来说,将你们留在身边一阵子也更安心。」

因此,我不得不在这里打出另一张底牌。

「为何哈特雷斯让其他的弟子们失踪了?」

我尽可能地克制情绪,淡淡地诉说。

「我们认为这是报复。」

「报复?」

依诺莱扬起一边眉毛。

「老师……对弟子吗?原来如此,虽然说得通……」

她无法完全接受也是当然的。我接下来准备要说的内容,会有些细微的差别。

因此,我重新问阿希拉。

「你记得吗,阿希拉小姐?」

「我什么也不记得。」

阿希拉摇摇头,兄长的意念向我说道。

(──喂,莱涅丝。)

(──这也无可奈何呀,兄长。关于这一点的证据并不齐全。就算不合理,也只能在这里逼她招认。)

对,证据尚未备齐。

明明是兄长建立推理的关键却证据不足,就算被指责这只是我们随便想到的,那也无可奈何。不过,正因为如此,我只能在这里强硬地提出来。

「那是在十年前。」

我开口:

「因为十年前,除了被选为得意门生的库罗,你们四人『杀了哈特雷斯博士』。」

「──刚才说的是?」

当我开口,老师表情苦涩。

他的神情彷佛在吐露,虽然已料到将会如此,但绝不欢迎这种发展。

「那是莱涅丝的赌注。」

他简短地说。

清玄先前的魔术还在持续生效。虽然好像跟距离遥远的露维雅他们没有联系,我和老师之间在一定程度上共享著状况。

「我并未找到确实的证据。不过,在那里动摇阿希拉是唯一的方法。在某种意义上,莱涅丝或许比我更适合做这件事。」

「可是,她说哈特雷斯死了,那是怎么回事?」

那么,我们在追踪的人是谁?

我有种好像在追踪幽灵的感觉,胸中掠过一丝骚动。如果哈特雷斯已经化为我在当守墓人时,无比恐惧的对象呢?

「我大体上有了答案。不过,在现阶段的冠位决议上只能以那种做法来进行──我们在这里追上哈特雷斯,是取得确实证据的最快捷径。」

原来如此──我心想。

就像我们以前同时调查哈特雷斯弟子的工坊并与麦格达纳会谈,这次两件事也连结在一起了。冠位决议骚动的棋局,与在大迷宫徘徊的我们的命运,受到环绕哈特雷斯的疑云重力牵引,如卫星般绕行著。

不过,焦躁缓缓地消退。

我们一直在坠入地底的虚空。

简直像是地底的云霄飞车。又像搭乘著流星一般。在黑暗中只有两个人在向下坠落。

「……一定就快到了。」

「……嗯。」

老师点点头。

我和老师头下脚上地坠落著,不知为何找回了平静的心情。

与露维雅他们分别,似乎让我们下定了决心──我有种预感,从我的故乡展开的一连串案件,结束的时刻终于近了。

「咿嘻嘻嘻嘻,不好意思,在你们挺有气氛的时候插嘴,但我也在喔!」

亚德的声音,让我不禁笑了出来。

「这样就好。」

我回答他。

「要是少了亚德,我会很伤脑筋的。」

听到我说的话,右肩固定装置上的匣子一瞬间陷入沉默。

「你变得太老实,都打乱了我的步调!」

亚德的抱怨让我发出苦笑。

经历过几桩案件,来到这样的地底深处后,我觉得我们终于成为了不错的团队。

「既然来到这里,连我也能够追踪哈特雷斯的所在位置。」

老师从怀里取出一枚金币。

「这是当时那枚史塔特金币。」

莱涅丝在橙子和伪装者交手时捡起的金币。

老师会识破哈特雷斯企图召唤神灵伊肯达,也是因为那枚金币的关系。

「这个与伪装者──与伪装者再临后的神灵伊肯达相连结。只要追踪魔力流向,不管愿不愿意都会见到那些家伙吧。」

「嘻嘻嘻!时候终于到了吗!嘻嘻嘻嘻嘻嘻,还真够久的!」

亚德的笑声忽然顿住。

我也察觉了原因所在。

在呈倒栽葱姿势的我的头顶上──即虚无之穴的更深处。

「喂,那是什么……」

亚德的声调或许是第一次像这样带著恐惧。

慢了几秒后,老师也转向同一个方向。

「如果……」

老师的低语声很沙哑。

「如果这个虚无之穴连结到的地方,不只古老心脏而已呢……?」

「老师……?」

老师露出在潜入灵墓阿尔比恩后最绝望的神情。

我们什么都尚未看见。然而,光是那股气息就令我们胆战心惊。即使是面对神话时代的魔术师伪装者时,我明明也不曾感受过如此强烈的无力感。

「如果这个洞穴……通往妖精域或是接近之处。如果通往搞不好比神话时代更危险的土地……」

不久之后,我和老师瞥见了黑暗深处。

那是──光芒。

更准确地说,是充满光芒的眼睛。

光芒共有六道。这代表著,有三颗头颅。

三头巨兽的下颚,彷佛要彻底吞食我们。

「咦……」

不对劲。

距离感出了差错。

我们明明在继续坠落,却一点也没有接近怪物。

「是对方……太巨大了……?」

如果是这样,那每一颗眼球都有数十公尺宽吧。巨兽的体格与这个虚无之穴的尺寸发生了矛盾。我们的感觉无法适应那个矛盾,陷入混乱。

「难道是,冥界的猎犬【Cerberus】……!」

老师的叫声敲击鼓膜。

「不,不对。是与猎犬【Cerberus】和亚巴顿起源相同,具有同样原型【Archetype】的野兽……?在某些情况下……这正是……」

听到老师中断的话声,我也感到喉咙发乾。

不行。

要是怪物进一步出现在视野内,我的灵魂很可能就会消散。

岂止幻兽,那头怪物已进入神兽的领域。绝不只灵墓阿尔比恩的寄生生物那种程度而已。一种身带与外隔绝的权能,内藏现代魔术绝对无法并列的法则,超越常规的存在。

……我记得。

我有过一次与类似之物相遇的记忆。

苍崎橙子的手提箱,或是潜伏在她体内的无可名状的怪物。

两者绝不相同。不过,在超越常规这一点上属于同类,凭区区人类的认知难以辨识的怪物,盘踞在洞穴深处。

可说是灵墓阿尔比恩之主的野兽。

「老……师……」

我痉孪的咽喉,勉强挤出那个称呼。

「屏住……呼吸……」

老师回答。

「千万……千万别被它发现……」

一手拿著金币,正在滑翔的老师竭力咬紧牙关。

3

(──喂,怎么了,兄长?)

兄长的回应再度中断,我不禁咬牙。

一股焦虑紧紧抓住心脏。

只是,意念本身仍然连结著。这代表那边应该发生了无法与我通话的情况。可恶,处处都是一堆麻烦事吗?虽然已听过大致的推理内容,接下来我不就等于孤立无援吗?

面对心焦的我──

「我们这些哈特雷斯博士的弟子,杀了老师……?」

阿希拉轻笑出声。

她褐色的肌肤在亡故之龙的魔术回路映照下,显得妖艳又充满光泽。

「这个说法真是异想天开。若是如此,你提到的失踪案的犯人是哈特雷斯博士、哈特雷斯企图创造为魔术师而存在的神灵等等,不是全都丧失了意义吗?」

「我稍后再回答这个问题。现在,请先让我确认那个事实。」

「你说事实?看来你还打算坚持这样主张,但做出那种事,对我们这些弟子有什么好处?除了曾是他得意门生的库罗,我们的确已经迈向下一条路,但这么做不是只会失去老师这个后盾吗?」

「当然有好处了。」

我像个发现赚钱良机的商人般承诺。

「因为除了作为得意门生的库罗,你们打从一开始就不是哈特雷斯博士的弟子。」

「哦?这是怎么回事?」

发问的是依诺莱。

我看向老妇人,进一步继续道:

「因为灵墓阿尔比恩的探索者中,掺杂了事先奉钟塔派阀之命潜入的间谍。」

这是橙子一眼识破,兄长推测出来的假设。

从卢弗雷乌斯并未插话来看,他本人大概也这么做过,或是听说关系接近的派阀做过吧。

「在五名弟子当中,至少遇害的卡尔格就是间谍。」

我暂时把身为兄弟的卡尔格与乔雷克互换身分的可能性放在一边。因为话题如果没有进展,无法再引起君主们的兴趣,我很可能立刻被要求退下。

「对了,调查过这件事的不是只有我而已。那边的苍崎橙子小姐也一样。」

「把话题拋给我呀?这么说来,我记得你听到了我和哈特雷斯的对话。」

橙子露出苦笑,耸耸纤细的肩膀。

因为哈特雷斯的弟子是他人的间谍一事,是橙子比我们更早查出的事实。

──「我纯粹是在问你,『他们曾是谁的弟子』,前任学部长?」

那是在斯拉地下,伪装者与橙子交手时的事情。

不过,现在重要的是透过她之口追认这个事实。

「真没办法。虽然她是躲在旁边听见的,事实就是事实。我就基于责任承认吧。嗯,我像这样质问过哈特雷斯。而他的回答是这样的──我告诉过他们,把自己的人生献给最灿烂的事物吧。他们有应当奉献人生的事物。所以,得到了应得到的结果。」

「…………!」

阿希拉的目光一瞬间摇曳了。

既然得到冠位魔术师追认,这个事实已经无可动摇。她应该是害怕,随便否认会导致自己一下子失去立场。

「假设那件事是真的,那又怎么样?」

她豁出去转变了态度。

原来如此,这是比起否认更聪明的战术。能将发言权的下降保留在最低限度。

「基本上,要暗中杀害吾师──哈特雷斯博士是不可能的。如果主要学科的学部长在伦敦死亡,事情马上就会曝光吧。」

她转移了话题的焦点。

啊啊,情势仍然是对方更有利。

我必须成功地走过整条绳索,但对方只要在任何一点上割断破破烂烂的绳索,就算获胜。

所以,我谨慎地颔首,同时也在对话中掺进下一剂毒药。

「是呀。钟塔监视著伦敦的每一个角落。暗杀本身或许有可能实行,但总会在哪里留下魔术战的痕迹。要杀害学部长又不让任何人发现,应该很困难。」

「你能理解这一点,再好不过了。」

「不过,你们有个不会被人发现的地点。」

我以指尖触摸圆桌。

等到话语渗透所有人之后,我如此说道:

「你在十年前,不是『邀请哈特雷斯进入了灵墓阿尔比恩』吗?」

「那就是让走私得以实现的机关?」

奥嘉玛丽微微瞪大眼睛。

我颔首后继续道:

「是的,就像哈特雷斯在斯拉地下利用过不稳定的裂缝,阿希拉‧密斯特拉斯十年前应该也用过这个机关。除了库罗,大多数的弟子都离开了哈特雷斯身边。根据我的调查,你似乎是最后走的。那么,你或许曾告诉他,想带他前往灵墓阿尔比恩以回报师恩。站在魔术师的角度,不会错过无须透过解剖局就可进入阿尔比恩的机会。哈特雷斯想必很高兴吧。

同时,钟塔的监视也没有延伸到那里。因为阿尔比恩的灵墓是依照阿尔比恩独立的规则在运作。而那个规则是你们熟悉的领域吧。当然,以魔术师的能力而言,担任学部长的哈特雷斯在你们之上,不过关于这一点,你们是在灵墓阿尔比恩经过锻练的团队。要杀害专注于研究的魔术师,你们能够准备的方法应该多得很。」

「…………」

阿希拉再度沉默。

不过,她这次没流露出试图反驳的气息。

她大概领悟到,在这个卢弗雷乌斯与苍崎橙子双方都表现出兴趣的环境下,随便抗辩会导致更糟糕的情况。

「啊,当时,哈特雷斯的得意门生库罗应该是反对的。虽然不带库罗一起去就行了,不过在寻找裂缝上,那位得意门生多半是不可或缺的角色。唉,伪装者袭击斯拉时,我发现裂缝会停留一定的时间,所以你们只要在转移到阿尔比恩后,马上杀死哈特雷斯和库罗就可以了。你们或许曾试图说服他,但从裂缝的持续时间来看,几乎没有意义可言吧。」

「……你的推论未免也太不讲道理了吧?」

阿希拉总算挤出一句话来。

当然正如她所说的一样。我对此心知肚明。我很想反问她,你认为合理的论点在这里管用吗?

「只是,你们因此未能在那段短暂的时间内检查尸体吧?」

「……你是指什么?」

「我指的是你刚才问过的问题。如今的哈特雷斯是谁这件事。如果你们未能仔细检查尸体,如今的哈特雷斯是谁这一点就可以缩小范围了。因为,如今的哈特雷斯不是查出了不稳定裂缝出现的位置与时间吗?以前只有他的得意门生库罗才办得到这件事。」

「你……」

随著低沉的呻吟,阿希拉哑口无言。

麦格达纳安静得令人毛骨悚然,关注著女儿的反应。

「难道你在说……『如今的哈特雷斯是库罗』吗……?」

「关于哈特雷斯──如今自称为哈特雷斯的魔术师的变身术,曾在魔眼搜集列车上令我们大吃一惊。」

由于他假扮成卡雷斯,不知道给我们造成多少麻烦。

只要有那么精湛的变身术,要假扮长期相处过的老师应该轻而易举。

「……这不可能!」

阿希拉的声音变调到悲痛的地步。

「所以我才问你,你们当时检查过尸体吗?」

「…………」

女子的脸庞转眼间失去血色。

当然,阿希拉也是优秀的魔术师,应该能自由控制这种程度的身体机能。反过来说,阿希拉目前受到的冲击,强烈到足以让她忘了进行这点身体控制。

「你说的这些……一切都是在假设上再做假设的胡扯吧!」

「当然没错。」

我也承认。

要是不同意这一点,就谈不下去。因为到此处为止的内容都是事前准备。只不过是用来进行对话的碎片【Piece】。

「不过,接下来我要说的并非假设。在阿尔比恩有一位与我们有交情的魔术师,找到了证据。」

阿尔比恩的魔术使葛拉夫。

兄长说过希望我调查的事情,正是这一点。

「那就是哈特雷斯的弟子──库罗的全名。」

「库罗的?」

阿希拉皱起柳眉。

我记得他们两人都在阿尔比恩出生,搞不好曾是青梅竹马。即使如此,在背叛时会背叛就是魔术师这种生物吧。促使她背叛的人,不知是不是麦格达纳?

「我想你也不知道吧?在这片土地上,没有姓氏也无人会在意。如果知道的话,很可能曾留下某些纪录。」

我对葛拉夫只有感谢。

因为对我而言,这是这场会议上不可或缺的妙招。

「你们没有成功杀死反对杀害哈特雷斯的库罗。他多半用某些手段伪造了尸体吧。我们也知道一个人很擅长这方面的技术。」

我看向橙子背后。

看向她带来的法政科女魔术师。

「哎呀,难道你说的是我?」

菱理看似惊讶地眨眨眼。

我不知道该给她的演技打什么评分。啊啊,菱理明明应该也是为了此事才排除万难,前来冠位决议的。

「他的名字叫库罗‧阿达西诺【Kurou Adashino】。」

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所有人都察觉了那个含意吧。

阿希拉僵住不动,奥嘉玛丽吞了口口水。

麦格达纳将手放在粗壮的脖子上。

卢弗雷乌斯仅仅发出乾咳。

依诺莱和橙子露出类似的神情,监视周遭。

「换成东方的姓名顺序,便是化野九郎【Adashino Kurou】吧。」

说出这句话的我很想叹息。

真是的,事情是从哪里开始串连起来的?在钟塔的阴谋剧中有可能出现时间跨度达十年或百年的策略,但这件事在复杂度上是最高的。

能将秘密隐瞒至此,应该赞美她真不愧是法政科成员吗?

「这就是你隐藏的底牌吧──对,格蕾告诉过我,在魔眼搜集列车的案件中,你说正在追踪自己的兄长。当时你说,那是因为哈特雷斯博士与你都是诺里奇的养子,不过只要知道这个事实,就会觉得那藉口很糟糕。」

啊,菱理当时所说的话如此简单。

因为菱理发现了,如今的哈特雷斯真的是与她有血缘关系的亲兄长。

「我说得如何,菱理小姐?」

化野菱理脸上浮现淡淡的微笑。

让我回想起据说是远东艺术的能乐面具。

在好几道相连的螺旋状光芒中,哈特雷斯突然动了动嘴唇。

他依然遮住一只眼睛。

剩下一道令咒的手,遮盖了半张面容。

「……来了吗?」

他的目光落在脚边。

为了启动术式,那里摆放了一些物品。

首先,是「以前叫卫宫的魔术师」化为的活著的魔术礼装、用来管理这个术式的怀表,还有排列在周遭的大量史塔特金币。

那些金币在震动。

多半是艾梅洛Ⅱ世已来到很接近的地方,正使用捡到的史塔特金币想寻找他的所在地吧。

不过,哈特雷斯也并非没有发觉对方捡走了金币。

既然对方透过金币的路径【Path】来搜寻他,哈特雷斯当然也做得到同样的事。哈特雷斯打算用这些金币,当成艾梅洛Ⅱ世万一追上来时的保险。

现在便是那个万一发生的时刻。

手指抚摸金币表面,他开口说道:

「这是我所能做到的,最后也是最大的干扰。」

话声显得疲惫不堪地落下。

就像魔术师也正在经历伪装者此刻所体验的庞大时间。

「或者说……是我掉入的最后一个陷阱吗?」

声音与魔力,在扭曲的光芒空间中扩散开来。

「晚安……艾梅洛Ⅱ世。」

红发的魔术师这么说著,闭上睁开的那一只眼睛。

我们静静地、静静地滑翔著。

把魔力消费保留在最低限度,用尽全力在虚无之穴内潜行。

就连在冠位决议上揭晓的几件事带来的震撼,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都比空想更加薄弱。因为迅速充斥在胸中的漆黑事物,覆盖了一切。

也就是恐惧。

若是现在,我可以断言我们来自何处。

我们诞生自这片漆黑沉重又无可救药的空白。比起黑暗更为昏暗的深渊,正是摇篮。简直就像孤身一人被拋进了宇宙的真空中。几乎要冻死的并非肉体也非精神,而是远远更加重大的灵魂的问题。

我们紧贴著洞穴壁面,慢慢地持续滑翔。

我看见了几个横洞。

其中一个多半会通往哈特雷斯的所在地吧。

老师的脸色已经苍白到发灰,压抑著颤抖凝视手边的金币。有些人应该会责怪他的反应很难看,有些人应该会感叹他很可悲吧。不过,在同样置身于恐惧漩涡内的我眼中看来,在如此强烈的恐惧中还能用行动尽最大的努力,这更加鼓舞我,如星辰碎片般珍贵。

「就快到了……就快到了。」

我把呢喃极力压抑到最小声。

我和老师都没有勇气注视洞穴深处。

从对方【野兽】的角度来看,我们应该是芥子程度的存在。作为存在的等级相差太远了。这就是所谓的次元不同。那是位于灵墓阿尔比恩更深处、古老心脏更后方的另一边法则的体现。就像老师差点脱口而出的,神话中会存在冥界的猎犬,不就是因为人类无法遗忘那头野兽的存在吗?

一丝恶臭随风飘来。

音量明明绝不算大,嘶吼声却挤压著整个虚无之穴。

光是清楚地意识到那股气味或嘶吼,我就几乎晕厥过去。光是调动所有意志力将意识拉开,我便耗尽全力。

紧握住金币的老师目光摇曳。

「格蕾……!」

他以动作示意,就是那个横洞。

有短暂的一瞬间,我感到希望之灯亮起。

正当此时─

三颗头颅──六只眼睛中的一只,转向我们。

…………

时间消失了。

灵墓阿尔比恩的怪物【野兽】,什么也没做。

它仅仅注视过来。既不是魔眼也不是邪眼。然而,作为存在的差距压碎了我的灵魂。我的指甲与骨骼与皮肤与肌肉与肺与胃与心脏与脊髓与血管与大脑彷佛全被一次捏碎。

呼吸停止。

血流停止。

每一个细胞都像打从一开始就是石头般停止不动。

不知是谁说过,恐惧是源自于未知。那个说法一定有一点出入。不是因为不知道,而是不可能知道。面对莫大无比的存在,我的认知【Sensor】传感器全部超出显示范围,比主人早一步选择了自杀。

啊啊,那个说法是多么正确。

「老……师………」

当然,老师也处在同样的状态。

「他『诱导』了……视线……」

他喘息般地说道。

宛如临死前在水中溢出的吐气。

「果然……哈特雷斯……那家伙持有的『魔眼』是……」

在意识中断前,我总算理解了。

──总之──

即使做了那么多的准备,我们还是小看了灵墓阿尔比恩。

4

不久后,菱理露出佩服之色微微颔首。

「真亏你们查得到。」

「我的兄长──艾梅洛Ⅱ世,好像从一开始便觉得不对劲。他认为只有一个人姓氏不明,可能是因为只要知道姓氏,就会突显出某种特色。」

因此,他似乎认为库罗隐瞒了姓氏。

虽然我也有类似的思考方式,但兄长的思考方式比起事物更以人当作基准。应该说更贴近对方吗?

在这个情况,他好像对库罗这名弟子与化野菱理双方都抱著疑问。

「在魔眼搜集列车的时候也是如此,你积极参与案件的程度,已超出纯粹执行法政科职责的范围。虽然你说那是因为哈特雷斯与你都是诺里奇的养子,老实说,诺里奇还有很多其他的养子。我不认为这是你那么执著于哈特雷斯的理由。」

「我没有说谎吧。」

菱理的微笑,带著恶作剧的味道。

「那是因为从当时开始,如今的哈特雷斯就很有可能是我的亲兄长。啊,即使说是亲兄长,但我们是同父异母的手足。听说我的父亲以前拋下刚出生的孩子和第一任妻子,独自从灵墓阿尔比恩生还了。」

「令尊曾是生还者吗?」

「呵呵,他好不容易才凑足一人份的钱离开,实力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尽管是为了延续作为魔术师的命脉,你不觉得实在很愚蠢吗?」

菱理颤动振袖和服下肩头发笑。

「哎呀,受到拋弃妻子的打击,据说父亲来到地上后心灰意冷。结果在新娶的妻子生下我后很快就死了,拜此所赐,在诺里奇收我为养子前,我吃过不少苦头──至于兄长,大概也不想使用自己的姓氏吧。」

女子以反倒显得爽快的口吻痛快淋漓地说。

我难掩心头的意外感。

但试著一想,她的行动中有著暗示。她说自己是诺里奇的养子,却使用原本的化野姓氏,恐怕是为了寻找兄长。她会进入法政科,说不定也是出于类似的心理作用。

我深深吸了口气,向她发问。

「你是从何时开始发现那个可能性的?」

「或许如同你想像的一样,是在我进入法政科一阵子之后。很遗憾的是,当时哈特雷斯与库罗都已失去踪影。」

两人在十年前失踪。

考虑到菱理的年龄,事情可以对得上。

「那么,你知道库罗的秘密吗?」

「是的。虽然是我的推测。」

菱理轻抚著眼镜脚架说道。

「不过,我和兄长不曾实际见过面。这方面请和兄长在阿尔比恩组过队的队友来说明,不是更好吗?」

她的眼眸,像锁定猎物的蛇一样盯住某个人物。

当然,那是阿希拉。

褐肤女子的眉心,浮现与她在冠位决议上现身时截然不同的苦恼。

「……库罗……」

她说到一半,话语一瞬间顿住。

「库罗……的确……拥有某种异能。他有一种才能,能够找出往来地上与灵墓阿尔比恩所需的不稳定临时裂缝。」

「哦……」

卢弗雷乌斯满是皱纹的脸庞皱得更深了。

一做出那种表情,原本就散发不祥的君主,看来更像个老奸巨猾的恶魔了。

「他并非……从一开始就有这种能力。只是,有一天在发现裂缝时,他的那种才能萌芽了。」

「在发现裂缝的时候?」

当我发问,阿希拉带著一丝犹豫点点头。

「不是探索者的人几乎都不知情,阿尔比恩会以一定的频率出现裂缝。只是,库罗碰到这种裂缝的频率非常高。他本人对此觉得很难为情,我试著问过他为何找得到这种东西,他说自己也不太明白,但感觉就像拉出一根绳子一样。」

「这是一种魔眼。」

菱理开口:

「我听说这是偶尔会在化野家系中发现的才能。找出成对事物的魔术─与其这么说,更适合称作寻找失物的咒术吗?」

……啊,果然是这样吗?

当然,若是缺少这些部分,整幅拼图就不会完成。

那种魔眼在等级上大概不高,和我经常对魔力反应过度的魔眼一样。然而,库罗的魔眼碰巧适合灵墓阿尔比恩。如同菱理刚才所说的一样,虽然称作魔眼,应该更接近远东当地的魔术吧。

这时,橙子插话:

「原来如此,化野的魔术是源自于蛇吗?」

「正是如此,怎么了?」

菱理回答。在以前的案件中,我也目睹过几次菱理的魔术,的确与她本人一样,给人强烈的蛇的印象。

「不,因为蛇与寻找失物很有缘。特别是祈求蛇找到遗失财物这一类的事。一方面是因为古代的人将蛇的颊窝器官等当时未知的能力神圣化了吧……而且,蛇是近似于龙,有时被同等看待的存在。」

橙子连连点头,彷佛在说她明白了。

「既然如此,越熟悉这片土地,库罗的异能越会得到更大的发展。这等于名叫库罗的蛇之魔眼,逐渐与亡故之龙的视野同一化了。」

「哦,我的弟子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依诺莱瞥了橙子一眼问道。

橙子仅仅耸耸肩。

「不,我是觉得非常巧妙。我在各方面都心服口服。」

我也不清楚那番话里包含了什么。

由君主与冠位魔术师组成的师徒。钟塔虽大,能与其相比的组合却很少见。同时,她们一方是推荐将弟子列入封印指定名单的魔术师,另一方是摆脱了封印指定,在尘世流浪多年的魔术师。

(……算了,思考这个也是白费力气吗?)

姑且不提政治上的部分,试图在魔术方面与这两个人竞争也没有用。那种无益的努力,就等兄长归来后交给他去做吧。

正当我要切换思路之际,阿希拉开口:

「不过,莱涅丝大人的主张有明显的错误。」

「什么?」

我感到心头一惊。

我有种不该出现的预感,我一路拚命走过来的绳索被扯断了。

「……这是怎么回事?」

「…………」

犹豫了几秒钟后,阿希拉再度开口:

「非常抱歉,爸爸──是我……是我们擅自做了这件事。」

她先向麦格达纳道歉。

然后──

「莱涅丝大人,正如你所言,我们打从在灵墓阿尔比恩组队时开始,就跟地上有联系。」

「那么……」

不行。

我只有不好的预感。

她事到如今承认了这一点,这代表……

阿希拉停顿一会儿,如此切入话题。

「不过,我们十年前下手杀的人并非哈特雷斯,而是库罗。」

我一瞬间听不懂她说了什么。

感觉好像缠斗到接近最后一回合时,被对手抱著平手觉悟挥出的交叉反击拳打中。

这样一来,我的主张的确从根本上就不成立。然而,我从她的表情察觉,这并非无奈之下找的藉口,对方也是出于痛苦的判断才坦白。

「……为什么?」

「因为在十年前事件的动向中,哈特雷斯有可能会太过成功。而且,即使不是君主,一次失去两名主要学科的学部长会引发太大的混乱。」

听到阿希拉的话,我不禁很想仰望天花板。

发生在十年前,撼动钟塔的事件。

那不是只有一件事吗?

「总之……是因为上一代的艾梅洛阁下去世了吧。」

「……正是如此。」

啊,可恶,她会这样想也理所当然。

实际上,上一代的艾梅洛阁下──我的义兄肯尼斯的死,在钟塔掀起一阵大乱。因为艾梅洛被拉下来赶到现代魔术科,梅尔阿斯提亚派独占了考古学科与矿石科两个学科,我应该称赞当时的阿希拉想法极其正确吧。

要不是哈特雷斯在那个时机隐匿行踪,比起由梅尔阿斯提亚独占两个学科这种异常状况,情况发展成由哈特雷斯坐上矿石科学部长的位置,应该更加自然。

「你认为杀害哈特雷斯的左右手库罗,可以阻止他向上跃升?」

听到我的问题,阿希拉语塞半晌后点点头。

「没错……正是如此。」

「但是,你们得到了在某种意义上与预想相反、在某种意义上超乎预期的成果。失去左右手的哈特雷斯不只失去在钟塔的地位,更直接失踪了……就是如此。」

那是任何人都没想像到的成果。

心脏正怦怦狂跳。怎么回事?我搞错了什么?明明想立刻找兄长商量,他却直到现在都还没回应。发生了什么事?逻辑是不是不一致?在这个最后关头,我在一头雾水之间被对手扭转了什么关键吗?

「虽然话题的走向有些超乎想像,但到此结束了吗?」

麦格达纳发问。

他以只能说真挚无比的态度颔首。到目前为止几乎不曾插话的民主主义派之首的发言,就像法庭上敲击法槌的声响。

「当然,小女的罪状显而易见。既然她曾夺走哈特雷斯博士的弟子,那就必须准备相等的赔偿吧。」

(……失手了,没逮住她。)

到了这一步,我的脑海中充满绝望。

如果他们杀了作为学部长的哈特雷斯,就算是在并不适用法律的钟塔,也可以当成严重的问题提出谴责。

然而,既然下手目标只是一介弟子库罗,只要交出身为主犯的阿希拉事情就结束了。钟塔在这方面的伦理观类似于黑手党的仁义观点。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这意味著没有必要支付相等以上的代价。

听到君主承认此事,依诺莱拋出话题。

「你所说的相等的赔偿是怎么回事,麦格达纳?」

「我说过,她是『我』的女儿。那么,这就是我犯的错。」

麦格达纳承认。

他把壮硕的拳头放在膝上,低下头去。

「不管是她独断行动,还是受我指使都一样。因为她是我的女儿,我当然会负起全责。我全面承认这个错误。」

「…………!」

这也是我意想不到的发展。

他作为魔术师的气概,与对女儿的爱,都是真实的。

不管他构想著多么毒辣的计画,那些因素都绝非虚假。正因为如此,这名君主才令人畏惧。

觉得很有趣的依诺莱抬了抬下巴。

「哦,责任呀。那具体上的做法呢?」

「哈特雷斯的现代魔术科【诺里奇】,现在是由艾梅洛派负责经营吧。那么,我会把这次的冠位决议投票权委托给艾梅洛派。」

「什……!」

那句话让我惊讶得张口结舌。

这与世俗社会的思维截然不同。

他丝毫没有对个人给予补偿的意思。他秉持的理论是,就算死亡的是哈特雷斯的弟子,受害的是哈特雷斯,只要他身为钟塔的君主,就应当以派阀对派阀的形式偿还债务。

「哎呀,如果不需要我就收回了。」

这是怎么搞的?

明明已将对方的罪状摆在眼前,现在被逼到困境的人却是我。

当然,这份补偿以条件来说有利得多。然而,他委托给我自由处置的权利之沉重,压倒了我的精神【心】。

「那哈特雷斯的共犯那件事……怎么样了……?」

这次换成卢弗雷乌斯发问。

「依照刚才的谈话内容……共犯就是这个大蠢蛋吧……!这家伙竟然把创造为魔术师而存在的神灵这种荒唐计画……称为好主意……」

老人毫不掩饰敌意,越说越激动。

相对的,他瞪视的麦格达纳夸张地耸耸肩。

「哎呀,我的确说过那是个好主意,但单凭这一点认定我和哈特雷斯是共犯也太牵强了。基本上,依照先前的谈话内容,企图削弱他的力量的人可是我的女儿。而且,老先生你不是说过,就算哈特雷斯死了一两个弟子也与我等无关吗?」

会议的攻防进一步加快速度。

为了呈现现场的优势与劣势,肉眼看不见的天秤频繁地不断倾斜,一瞬也不停歇地持续晃动。

我必须在这个情况中找到最佳的做法。

(……你说过会阻止哈特雷斯吧,我的兄长。)

我想到失去联系的兄长。

路径仍然是相通状态。兄长也有可能在几秒钟后死亡,要赌一把就是现在了。因为我在此刻体认到,不冒险是无法在这场会议赢得胜利的。

「……请容我确认一下。」

我向阿希拉提议。

「确认什么呢?」

「你跟麦格达纳有联系,知道库罗的异能并诱导了他。或许,你一开始打算邀请他投向麦格达纳,不是吗?」

「……正是如此。」

阿希拉有些犹豫地回答。

她应该是在意养父麦格达纳的反应吧。

「但出于几个巧合,他与哈特雷斯产生了联系。我说得对吗?」

「这一点也没错。」

面对表示同意的阿希拉,我拚命地动脑思考。

我用上全力,从脑海中拉扯出已碰触到的思考契机。

(……如果兄长的推理是正确的……)

此刻的我,并未听过兄长所有的想法。因为兄长的推测在这个阶段也尚未完成。我们本来应该看著会议的进展同时逐步整理情报,兄长却从方才开始就断了音讯,使我面临困境。

(……那么,只能这样出招了。)

我吸了一口气。

再模拟了三秒会议未来的情况后,我如此宣言。

「我在此放弃寻找哈特雷斯博士的共犯。」

「咦……!莱涅丝,你在说什么呀!」

奥嘉玛丽双眼圆睁。

我也有同感。

哪个世界会有在接近结局时放弃推理的侦探存在呢?不,在作品繁多的推理小说中想必出现过这种情节,但这不是大部分读者与观众所期待的正统风格。

正因如此──

「我再重复一次。我在此放弃寻找共犯。」

「把局面打乱到这个地步,却要放弃?你的行动相当任性又有趣啊。」

依诺莱说道。

她的弟子橙子则捂住嘴角。

啊,她正按捺住随时可能笑出声的冲动,迫不及待地等著我的下一步吧。就像在看电影般,她观察著当推理秀演到最后,冠位决议会走向何处。

那么,我就放手去做,让她看得满意吧。

「我有另一个提案。」

我提出:

「特兰贝利奥说过,要将投票权委托给对吧。」

「嗯,我的确这么说过。」

确认麦格达纳颔首之后,我继续打出底牌。

「那么,连同特兰贝利奥的权利在内,艾梅洛派『放弃冠位决议的投票权』。」

「……你……!」

这一次,卢弗雷乌斯的眼睛瞪大到眼珠都快掉出来了。

坦白说,我还以为心脏会因为诅咒停止跳动。

既然成为君主,单凭一种情绪就让魔术成立也不足为奇。我把差点令我发出叫喊的恐惧塞进腹腔,继续说道:

「所有人都这么做就行了。」

我勉强挤出声音,缓缓地发言。

「当成这场会议没有发生过。」

「当成……冠位决议……?」

「冠位决议的消息,本来便只有君主与一部分相关人士才会知道。只要我们全体放弃权利,坚称没有这场会议就没问题了。」

这是我设为目标的终点。

找出所有人的弱点,藉此要求他们放弃优势,作为了结。

(对于贵族主义而言,可以达成阻止阿尔比恩再开发计画这个大目标;对于民主主义而言,可以抹去君主之女杀了学部长弟子这个污点。)

若是现在,若是这个瞬间,大家应该能够以此达成妥协。

再加上,将投票权委托给橙子的中立主义,在这场会议上没有非得死守不可的条件。

「没想到你会这样出牌。」

依诺莱笑得摇晃肩膀,如此说道。

创造科【巴尔耶】的老妇人,即使在这场会议上依然保持著独特的定位。不同于麦格达纳的霸气、卢弗雷乌斯的狡猾,那也是另一种君主风度吧。

「不过,真好奇共犯是谁。」

「关于这一点,我想兄长会告诉应该告诉的对象。」

「应该告诉的对象?话说,你打算怎么处理哈特雷斯的术式?」

麦格达纳在此时插口:

「按照你的说法,哈特雷斯博士的术式不是随时可能启动吗?一旦启动了,就不可能把冠位决议当作没发生过喔。」

「所以,我的兄长为了阻止这件事,正潜入灵墓阿尔比恩。」

当我这么回答,卢弗雷乌斯将拐杖往地上一敲。

「那个……新世代的……君主……吗……」

「这意味著,他正在攻略阿尔比恩?但你刚才提到,哈特雷斯要在这个古老心脏举行仪式吧。他怎么可能抵达!」

奥嘉玛丽会产生疑问也理所当然。

因此,我老实地坦承。

「兄长已经潜入古老心脏附近了。」

「哎呀。那位先生还是老样子,不知恐惧为何物呢。」

这句话不知有几分是认真的,菱理淡淡地露出微笑。

我不知道属于法政科的她有何想法。才听到我揭露哈特雷斯就是她的兄长库罗,又听到库罗已经死了……这位远东美女的内心,此刻到底摇曳著什么样的感情呢?

当然,深入到古老心脏的兄长目前失去音讯,但我说他已经抵达古老心脏附近并非谎言。

「不过,你的意思是艾梅洛Ⅱ世阻止得了哈特雷斯博士?」

「当然可以。如果我无法信任兄长有能力做到这种程度的事,用艾梅洛之名封印他便没有意义可言。因为换成上一代当家肯尼斯,应该可以轻易地阻止哈特雷斯。」

嗯,我在睁眼说瞎话。

可惜这一招似乎对菱理不管用,但这里就让我坚持到底吧。对了,我当然信任格蕾喔。

「这里不是政治场合吗?因此,我们来堂堂正正地进行政治磋商吧。这就是我的来意。」

「很不错的诡辩。」

依诺莱悠然地颔首。

她缓缓地望向身旁低语。

「麦格达纳小弟弟,反正你不打算改变委托投票权的主意吧?」

「那是当然的,依诺莱女士。」

「那么,三十分钟。」

依诺莱抬起手指。

她取出怀表,放在圆桌上。

「既然你说艾梅洛Ⅱ世已经潜入附近,在他阻止哈特雷斯之际,你应该会知道情况吧?那我们只等个三十分钟吧。」

「……既然有艾梅洛与……特兰贝利奥的投票权……我方……没有道理特地让步……」

「喂喂,降灵科【尤利菲斯】。艾梅洛的公主可是说了要放弃。我们彼此最好都不要没必要地意气用事吧?」

依诺莱眨眨眼,牵制卢弗雷乌斯。

在这次的冠位决议上最年迈的两人互不相让。我总觉得他们的血管里流动的不是血液,而是从权力萃取的精华。当然,我也没有资格说别人吧。

就在那时─

魔力的流向忽然发生变化。

我和兄长之间即使没有联络仍勉强维系著的路径,突然切断。

(──兄长!)

我用尽全力才压下惊呼。

那个断绝,简直就像死亡的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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