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冠位决议 下 第五章

1

每过一秒,就经过好几个小时。

一分钟加速为数十天。

一小时进一步加速到数十年之久。

矛盾的时间,是哈特雷斯准备的封印指定术式所创造的。那原本是在固有结界内制造时间差,观看宇宙【天空】尽头的魔术。如今则是加速她达到神灵领域的火箭。

伪装者在时间的摇篮中摇荡。

漫长地、遥远地、无尽地。

经历任何人类都不曾真正亲身感受过的时光。

尽管如此,那股形成她的基础的愤怒并未改变。

(……为什么,留下那种遗言?)

(……为什么,把那种遗言当真,互相残杀?)

(……为什么,我未能活到那时候阻止他们?)

一再重复的自问自答,已经超过数百万次、数千万次。

每一次,怒火都窜过由以太构成的血管,使她的大脑为之沸腾。

伪装者不清楚,自己能够忍受无数次的重复过程,是否是身为使役者之故。当然,由于肉体会腐坏,若在生前应该不会经历这么多次吧。或许是因为主人发出的令咒固定了她的精神,她才得以忍受近似无限的时间。

只是,那里有唯一一个生前不存在的事物。

一名一直宛如祈祷般仰望著她的男子。

从伪装者的观点来看,他已持续向自己祈祷了一百年以上。她觉得很滑稽,同时──心头又有一丝触动。

(……笨蛋。)

她心想。

(你明明不用露出那种想哭的表情。)

什么哈特雷斯【Heartless】,是谁取的绰号呢?

如果是他本人取的,他实在太不了解自己了。伪装者并不知道,原来男子的感情如此丰富。不,以相处的时间来说,没有人比他跟她相处得更久就是了。

以现实而言,他们共度的时间是短短的两个月左右。

伪装者单方面注视著他的时间,已长达一百多年。

这一百多年中──对哈特雷斯来说大约是两小时──他除了眨眼之外不曾转开视线,持续地祈祷著。

还动用令咒祈求,希望她忍耐下来。

「…………」

他说信仰会使伪装者成神。

仅仅来自于一人的信仰,已经传遍这具身躯。

当然,哈特雷斯为此准备的许多触媒和灵墓阿尔比恩内充盈的魔力也是重要因素,不过决定指向【Vector】的,还是他非常真挚的信仰吧。

至于他的出发点是──

(──对「你」而言,那件事就是如此重要吧。)

既然这样,好吧。她心想。

她至少看得出来,他对自己还有所隐瞒。就算如此,他都为她祈祷了两百年,要她受骗也无妨。比起如此恳切的祈祷,什么真相不是优先事项。

(……要我为了你,成为愚蠢的神也无妨……)

伪装者非常安静地这么思考著。

时间加速。

两小时为一百多年。

三小时……超越千年。

随著神灵状态变得稳定,她的认知逐渐扩张。

姑且不论英灵,对于直接连结著根源之涡的神灵而言,时间无法成为决定性的距离。

因此,她存在于现在,同时注视著过去的那个瞬间。

这并非过去视,而是更无处不在的观点。直到作为神灵的灵基再度缩小为境界记录带规格前,她的知觉有短暂的一瞬近乎万能。

当然,是有限度的。

即使她能认知到所有时空,可以演算的范围上限也受限于作为神灵的规模。即将从伪装者再临的她,才刚刚成为神灵。能够演算的座标,仅限于跟自己有一定缘分的地点。

就算如此,正因为如此,此刻的她注视到了。

伴随著一丝惊讶。

(这样吗……)

她理解了。

(原来是这样吗……你……)

注视到唯一一名信徒的真相。

同时,也注视到另一件事,与自己唯一的信徒关系密切的另一个命运。

(未来……)

她心想。

(「未来之王」……来了……!)

2

那是黑暗。

一旦被那个【野兽】盯著,人只能变成那样。因为,那个是死的前兆。是已经从人理版图剥离的,消灭的象徵。

逐渐消失。

逐渐消失。

我感受到,从前名叫格蕾的人类的所有历史正在逐渐消失。怪物【野兽】莫大到不可能留下那种残渣。

(…………)

破碎。撕裂。逐渐融化。

光是被坐镇灵墓阿尔比恩的野兽看见,我便渐渐解体。

『──问。』

……啊啊。

然而。

声音响起。

应该绝不可能传来的声音响起。

『──试问。』

那并非实体发出的声音。

声音来自遥远的远方,比地球另一头更加遥远。不过,是透过灵脉【Ley Line】相连结之处。

『──试问,你就是我的主人吗?』

我全身正在吶喊,有人在那个国家缔结了契约。

一股惊人的活力充满整个身体。

简直像每一个细胞都被替换成完全不同之物。大幅超过人类这种容器容许的极限,从灵魂深处涌上的能量,摇醒了我应当已经死亡的意识。

(……啊啊。)

我回想起来。

在梦中,凯爵士告诉我的话语。

──「你会被拉进来──啊,是因为『那家伙』接近了这边吗?」

原来那句话是这个意思吗?

那么,他的另一句话呢?对我而言,难以逃避的命运是什么?

──「了结的时候就快到了,但那个命运对你而言或许很严酷。」

全身直到指尖彷佛都在燃烧。

呼吸就像变成几千度的火焰,在体内窜流。

比平常多出十倍的资讯量传入我张大的眼睛里,经过活性化的大脑完全地接收了那些讯息。

我任凭能量迸发,将魔力流向背上的礼装。自从变成单纯的自由落体后,到底经过了几秒?老师说过,时间地点在此处都很模糊,按照他的说法,在我死去的期间,时间或许也停止了流动。

我看见在我的正下方坠落的老师。

「老师──!」

呼唤没有得到反应。

要是继续被怪物注视下去,老师就会死。

人类无法承受如此庞大的怪物的认知。他只会和先前的我一样,连灵魂都被粉碎,回归于无。

「喂,格蕾!你在犹豫什么!」

刺耳的尖叫声从右肩的固定装置响起。

「亚德。」

「解放吧!现在你做得到吧!」

我不必问,也知道那个意思。

受到令人难以置信的猛烈魔力支援,战栗的我像头小鹿般惊慌。

「我……」

「打飞它,格蕾!」

「可是,你会──」

「既然离开了那个故乡,你必须抬头挺胸地活下去吧!」

我从前唯一的朋友发出的喝斥,直击心房。

我倾注所有感情,高举右手。举起的匣子在一瞬间分解化为光之枪,在我的头顶盘旋。

「Gray【昏暗】……Rave【喧闹】……Crave【渴望】……Deprave【诱人堕落】……」

我念出自我暗示的咒语。

即使如此,我未能像平常一样立刻进入恍惚状态。在故乡的墓地,那位贝尔萨克‧布拉克摩尔教导给我的秘法,唯独在此时此刻没有顺利生效。

即使如此,我继续挪动嘴唇。

按照他教过我的语句念诵著。

「Grave【雕刻】……me【在我身上】……」

「──拟似人格停止。魔力收集率突破规定值。开始解除第二阶段限制。」

亚德的声音,切换成平常的自动语音。

将人格停止,尽情地吞食周边的大源。亚德逐步吸收著灵墓阿尔比恩与地上相异的魔力。

「十三封印解放【Seal Thirteen】──圆桌决议【Decision】──」

(──不行──!)

我用尽全力阻拦。

在濒临解放的边缘,继续维持那把圣枪的封印。

「Grave【挖掘墓穴】……for you【为你】……」

应当解放的魔力倒流至我的魔术回路,撕裂周边的肌肉,右肩喷出鲜血。如果没有刚才涌入的「力量」,这个伤或许就会让我丧命。

我感受著右手滴落的温暖鲜血,说出那把枪的真名。

「──闪耀于【Rhongo】──」

啊啊,我第一次抱著如此绝望的心情说出枪名。

狂暴无比的光芒包覆右手。维系世界之锚。终焉之塔。包含许多概念的古代魔力轰隆咆哮。在神秘变得稀薄的现代应该无法存在的对城宝具,在此解除封印重现。

「──终焉之枪【myniad】──!」

射出的光之枪,让虚无之穴有短短几秒钟充满了光辉。

光辉烧灼空气的分子,连同周遭的魔力一并彻底扫荡──然后……

──然后,枪身传来细微的异响。

我的听觉确实捕捉到那从破坏规模来看,应该绝对听不见的微弱声响。我的听觉捕捉到了。

那是决定性的损伤。

我十分清楚。

那就像心脏破裂。是不管再怎么修理其他部分也无法弥补,无计可施的创伤。我想像著玻璃之城粉碎的画面。我是何等深爱过那座再也无法复原的城堡呢?

强烈的光芒逐渐在黑暗中消失。

就连这个宝具,都无法伤及栖息在深处的野兽──我心想。

只是让它转开目光而已。

不过,这样就够了。

我紧抱住正在坠落的老师,直接滑进横洞。

进入横洞后,我无力地跪倒。

「好痛……!」

我觉得身体内部正随著刮擦声被削割下来,重新组成骨骼与肌肉。

感觉就像放大一百倍的生长痛吧。我每一秒都在逐渐转变成不是我的事物。啊,因为我的外在【表面】和她一致,现在被转变的,是与神秘相连的内在【核心】。

身体长出不属于我的脏器,被嵌入不属于我的基因。

腹腔彷佛被灌注岩浆,每次呼吸都会产生无法控制的魔力。

不过,那种事无关紧要。

我有一个必须尽快呼唤的对象。

「……亚德!」

「喔。」

回应声响起。

他的声音和平常一点也没变,却带著无从消除的疲倦。

「你干嘛用那种快哭的语气说话啊?」

「……没有、没有。」

我摇摇头。

我察觉了。我已经察觉了。

不管他再怎么试图隐藏,身为使用者的我都感应到了。

我已经察觉,亚德只是暂时以奇迹般的极限维持著能够说话的形态。如果解放了十三封印,此刻这个奇妙的匣子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吧。

一旁传来坐起身的气息。

「……格蕾……」

老师以跌坐在地上的姿势,表情十分僵硬地注视著我们。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他露出那样的表情。

有时候,我觉得这个人真的很愚蠢。这明明一点都不是你的错啊。

我和好友都想过可能会发生这种情况,而来到这座迷宫后果然发生了,只是如此而已。如果处在相反的立场,老师明明会讲出「你以为不必付出任何牺牲就能解决事情吗,笨蛋」这种话。

「老师。」

所以,我「故意」弄错。

我回答起这个人没有问的问题。

「远东的第五次圣杯战争,大概召唤了最后一名使役者。而且是与我有缘的──」

我没办法把「亚瑟王」说出口。

仅管如此,这个人领会了我的意思。

「……你的故乡,相信那位英雄会重返吧。曾经为王,也是未来之王。」

我那以前在阿特拉斯院院长监视下的故乡,盲目地相信亚瑟王即将受到召唤。

而他们的祈祷,在这里传达到了。即使已经不具有意义。

「……我又在转变了。」

像十年前一样。

像失去从前的脸孔时一样。

今后的我,将会变得如何呢?

接著,老师像下定决心般垂下目光开口:

「亚德,你……」

「喂喂,别露出那种阴暗的表情啦,老师!不,你平常都是那种表情吗?失礼啦,咿嘻嘻嘻嘻!」

听到亚德的声音,老师的嘴唇泫然欲泣地颤抖著。

这个人一定是从十几岁时开始就露出这种神情吧。如果现在不是这样,那只是他的演技进步了。

「格蕾……」

「没关系的,老师。」

我用尽全力扬起嘴角。

即使仅在此刻做到,我对成功露出微笑的自己感到一丝骄傲。

「非常抱歉,我好像有些累了。可以请老师先出发吗?」

「……我知道了。」

老师点点头,起身迈开步伐。

当然,既然哈特雷斯在等著我们,我必须马上追上他。幸好,这具身体内到现在都还没有停止涌出活力。倒不如说,那股能量的质与量都正令人畏惧地持续提升著。

在还能从呈一直线的横洞看见老师的背影时,我发出呢喃。

「……可以听我自我陶醉一下吗?」

「请尽管吩咐,大小姐。」

亚德的玩笑话让人心痛,又很悦耳。

这个总是充满讽刺的声音,鼓励了我长达十年之久。如果没有他,直到老师造访故乡为止,我会过著什么样的生活?不,我能够活著吗?

所谓的活著并非只是身体在活动而已,这件事我不是从他那里学到的吗?

「……我们是一对非常、非常诚实的二人组呢。」

「……我也这么认为。」

我有多久没听过匣子不带任何讽刺的话语了?

我们花了十年才走到这里。

「抱歉啦,慢吞吞的格蕾。我要睡一会儿。」

「……好的。」

我点点头,也站了起来。

右手的匣子变化为死神镰刀,但不再传来亚德的声音。

我将或许再也无法听到他说话的念头封印起来。我现在应该思考的,是千里迢迢来到这座迷宫的目标。不论我或亚德,都想过为此燃烧殆尽也无妨──我们立誓过的终点。

我按住腹部。

「……好痛……」

我还能支撑多久呢?

我还能作为灰色【Gray】到什么时候呢?

我一边感谢朋友即使如此也留下了死神镰刀的形态让我得以战斗,一边迅速追向老师的背影。

「喂,刚刚的光芒是──!」

「她大概动用了那把枪。」

露维雅回答富琉,目光依然盯著敌人不放。

漆黑的战车。

在骨龙牵引下飞行于虚空的魔天车轮。

「他们到底碰见了什么来著?总不会是伪装者在宝具离身的状态下拦住了他们吧。」

清玄开口这么说。

这三名魔术师都从各自的立场看过那名少女的宝具。正因为如此,他们知道那道光芒会造成多大的破坏。那股威力足以炸飞整座城堡。

「我不知道。这里是灵墓阿尔比恩,任何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露维雅小姐!」

随著吶喊,清玄礼装的翅膀翻飞。

他重踏附近壁面的动作,是天狗飞斩之法吗?被他一把抱住的露维雅眼前的空间迸发紫电。闻著空气离子化的气味,露维雅遵照直觉拋出宝石。

「Call【觉醒吧】!」

七彩之光袭击战车,全数被弹开。

他们并非无法对战车造成任何损伤。

依照莱涅丝的说法,苍崎橙子就曾让这辆战车留下轻微的损伤。若是这样,就代表战车没有绝对无法突破的神话时代防御力。虽然越古老的神秘越强大,那始终是指相同性质、相同方向的力量。

举例来说,露维雅的宝石魔术可以实现一般魔术不可能达成的蓄积。若是用在人与人之间流通,吸收过许多妄执的宝石,可以施展更加强大的魔术。哪怕面对这些骨龙,至少也足以造成损伤。

这意味著,威力不足以消灭它们。

(……果然,光是拖住战车就用尽全力了)

露维雅冷静地判断。

每当战车发动冲锋【Charge】,珍贵的宝石就随之粉碎,即使有富琉和清玄支援,也会消耗某些事物。

艾梅洛Ⅱ世与那名寄宿弟子也一样吧。

潜入阿尔比恩的深处,与哈特雷斯对峙,会让那两个人失去什么呢?

(他没有忘记我的礼物吧?)

她在胸中发问。

第一次相遇时,她觉得他是最差劲的魔术师。一个明明无法接近神秘的奥义,却难看地不肯放手,肤浅的新世代。

可是,那名魔术师证明了自己的价值。

他竟然解体了露维雅的魔术,向她指示前进的方向。

(既然是这样,你就设法解决这件事吧,导师【Tutor】!)

3

那里是否适合当作最后的舞台呢?

至少,我瞪大了双眼茫然地仰望顶罩。

好几道盘旋的光芒相连著,让人想起神话中出现的世界树。光从座标来看,这里明明是深达地幔的地底,点缀在顶罩上的光芒却宛如星空般华丽,简直像置身于宇宙【天空】之中。

周遭有魔法圆和环绕其周边的金币、一副怀表与银色的手提箱。

「…………」

红发的魔术师伫立在魔法圆前。

他背对著我们,好一会儿没有回头。

我不知道在光芒中有什么。

只是,魔术师认知到我们已侵入空间,却没有立即回头,让我觉得在光芒内有著那样重要的事物。

「冠位决议的情况如何了?」

魔术师依然背对著我们开口。

老师也彷佛早已料到这种情况,自然地回答。

「依诺莱女士好像提出申请,会议暂时中断了。时间大概还剩十五分钟吧。他们好像会根据我能不能阻止你,来决定要不要把会议当作没发生过。」

「……哎呀,这个变动吓我一跳。」

「我也一样。」

老师露出苦笑。

与莱涅丝恢复通讯后,他首先确认的就是这件事。

或许是已进入古老心脏的关系,虽然路径一度切断,清玄的情报共享魔术的精密度也大幅下降,但我也接收到了会议大致上的内容。

尽管如此,事情还残留著几个谜团。

我心想在见到他以前,谜团一定不会解开,所以没有去问老师。

「这么一来,在这段大约十五分钟的时间内会决定很多事呢……艾梅洛阁下Ⅱ世。」

当魔术师缓缓地回头时,我忽然察觉,自魔眼搜集列车以来,这只是我第二次与露出本来面貌的哈特雷斯面对面。

我们被这名魔术师耍得团团转的时间,与在现实中接触的时间的差距。

哈特雷斯朝我们踏出一步,开口询问:

「你来到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为了阻止我吗?」

「当然,正是如此。」

老师肯定道。

哈特雷斯一脸不可思议地歪歪头。

「为什么?如果是你,应该已经查出了Whydunit。我意图创造魔术师之神,而且还是神灵伊肯达。你应该没有理由阻止我才是。」

「我一定是来确认这一点的。」

老师的话语流畅无阻。

就像先前一直一心思考过这场对话。

「……原来如此。」

哈特雷斯颔首。

接著,他露出讨人喜欢的笑容继续道:

「为什么呢?我先前就觉得,哪怕是那头野兽也阻挡不了你们。」

连闪耀于终焉之枪【Rhongomyniad】的力量都只能让它转开目光,灵墓阿尔比恩最深处的怪物。

光是回想起来,我体内深处就涌上一股畏惧。

即使现在身体因为亚瑟王的召唤前所未有的活力高涨,我甚至无法去思考对抗那头野兽的方法。

「十年前,你被那头怪物吞食过吧。」

老师告诉他。

「…………」

哈特雷斯没有回答。

「还是说你在更久以前的三十年前被吞食过,这种说法会更适合吗?」

「……你已经推测出那么多了吗?」

红发的魔术师为难地绽开微笑。

那个表情和老师有一丝相似,让我喘不过气。为什么,这两个人有时给人的印象如此类似呢?

「……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你很快会知道。」

当我发问,老师微露苦笑。

「我有件事该做个确认。」

他先说出开场白后,重新向哈特雷斯问道。

「你的术式已经进入自动阶段了对吗?」

「没错,到了这一步,即使我死亡,术式也会持续运作。呵呵,你或许知道,这次的术式耗尽了我的积蓄。毕竟,我必须将使役者带来这里。我让她发动过好几次宝具,现在一无所有了。」

哈特雷斯说著望向银色手提箱。

老师同样将目光投向手提箱发问。

「手提箱里原本装的,是封印指定的魔术师与你储藏的魔眼持有者【Holder】吗?」

「哎呀。」

哈特雷斯抬起一边眉毛,而不明白话中意思的我仰望老师。

老师缓缓地说:

「在魔眼搜集列车上,我谈过哈特雷斯把魔眼持有者连同头颅一并保存的事情吧?」

老师的确谈论过这个话题。

那是以魔眼搜集列车为前提的事件。哈特雷斯调查远东的第四次圣杯战争时所用的方法。

那不就是让魔眼持有者的头颅保持存活状态,专注解读其魔眼映出的讯息吗?

「魔眼本身会产生魔力。正因为对魔术师来说,魔眼就像一种外接的魔术回路,才会无论功能如何都被当成贵重物品对待。哈特雷斯烧掉了那些魔眼,当作维持使役者与大魔术的燃料。」

「……老师……!意思是说……!」

我不由得插口。

那么,意思是说,那个手提箱里本来装著好几只魔眼──不,是魔眼持有者的头颅吗?哈特雷斯把那些魔眼持有者投入火炉,才得以打开通往灵墓阿尔比恩的道路,让创造神灵伊肯达的大魔术成立吗?

不过,老师并未触及他的残忍行径,往下说道:

「剩下不到十四分钟。我也想确认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可以吗?」

「请便。」

哈特雷斯催促道。

他们的谈话,也像一对阔别多时的师徒。

正因为如此,我不禁感到心头骚动。我总觉得老师踏进了不该踏入的地方。

「我一开始曾这样推理……如今的哈特雷斯博士并非哈特雷斯博士,而是哈特雷斯十年前失踪的弟子库罗。」

那是莱涅丝在冠位决议上说过的推测。

会议从中段开始建立在那个推测上发展,又被阿希拉推翻。阿希拉表明,他们杀的不是哈特雷斯,而是弟子库罗。

「原来如此。你说一开始是这样,代表现在另有推测吗?」

「是的。我一直觉得这个说法不对劲。」

老师承认。

「如果库罗顶替了身分,哈特雷斯在许多案件幕后的行动实在太过巧妙了。我分析这次的术式后,也不得不感叹真不愧是现代魔术科学部长的手笔。只上过几年正式课程的弟子,不可能完成这种术式。」

「依照你的作风,应该也确认过库罗的身世了吧?」

「你是指化野九郎吧。我当然也向化野菱理确认过那个部分。的确,化野家系以魔术师来说也有些特殊,不过使用的术式水准没有高到足以和学部长相比。」

在冠位决议上,最令人惊讶的事实就是这个吧。

化野九郎。

哈特雷斯的弟子,居然是化野菱理的亲兄长。

老师暂且搁置那个前提,把话题的矛头一转。

「哈特雷斯博士,我也见到了以前救过你的医师古洛特先生。」

听到老师的话,哈特雷斯的回应慢了一瞬间。

「……真亏你查得出那种事。」

「消息是我的朋友告诉我的。」

那句「朋友」里带著多么沉重的分量呢?

亚托拉姆‧葛列斯塔最后留下的录影信件──我们与他的邂逅,绝非什么能产生好感的情况。始终不改傲慢贵族态度的亚托拉姆与老师,也不算脾性上合得来。

就算如此,依然留下了某些事物。

那段交流,不是其中一方死去就会化为无物的。

「『将你的人生献给最灿烂的事物吧』这句话,据说是他告诉你的。」

「对,正是如此。」

「他谈论这件事时,中间掺杂了奇妙的话题。」

老师竖起手指。

「那位医师说,他藏匿你的时候曾得过怪病,间歇性丧失视觉。」

古洛特先生的确这么说过。

当时在一旁聆听的我只想到原来世上还有这种疾病,但老师有不同的感想吗?

「不过,据说在你碰触他之后,那种怪病就痊愈了。」

「…………」

这一次,哈特雷斯的表情首度有所动摇。

老师立刻问他。

「这正是你『从神隐得到的异能』,不是吗?」

话语在空间内晃动。

「你曾透过神隐获得某种异能一事,在钟塔众所皆知。然而,没有人详细地知道那种异能的真面目。收养你的诺里奇卿或许知情,但那位大人不管出于任何缘由,都不会透露对养子不利的讯息吧。」

「……是的,诺里奇卿为人便是如此。」

哈特雷轻轻颔首。作为现代魔术科名称由来的诺里奇卿,品格似乎高尚得足以获得这两人的认同。

不过,我很在意刚刚成为话题的异能。

「那是怎么回事?在魔眼搜集列车上时……」

在魔眼搜集列车上,哈特雷斯的确发挥过像是得自妖精的异能。他不知从何处引来腑海林之子,阻挡列车的行进路线。

──「虽然和虚数属性不同,我也做得到类似的事。用这颗心脏交换。」

我记得他应该这么说过。

「正如哈特雷斯所说的一样。相传被神隐带走的孩子会得到祝福与诅咒,但他得到的不是祝福,纯粹是诅咒。那位医师说,不管用什么机器检测都找不到你的心脏。在失去的心脏所在的部位,恐怕维持著可以当成虚数魔术操作的──某种类似裂缝的异空间吧?」

「正确答案。」

哈特雷斯也承认这一点。

「哈哈哈,所以每次使用它我都几乎丧命。那就像是切开心脏一样。名字明明叫哈特雷斯【Heartless】,却得体验心脏破裂的痛苦,你不觉得这真没道理吗?」

「再往下谈一会儿吧。」

老师说道。

耸立在空间内的光柱,在他的侧脸落下淡淡的阴影。

「我认为医师会丧失视觉,不是失去视力,而是视野遭到篡夺。」

「篡夺……?」

当我发出疑问,老师柔和地笑了。

「那就是那种魔眼。应该说变成了那种魔眼吗?啊,在魔眼搜集列车上,我有个致命的疏忽──格蕾,你记得奥嘉玛丽的侍从在那辆列车上说过的话吗?」

「你是说那位……遇害身亡,有未来视能力的人吗?」

「没错。她曾说过吧──拍卖会上将会展出彩虹魔眼。」

「…………!」

我一瞬间屏住呼吸。

彩虹魔眼──我记得那是魔眼的最高位阶。

最后,当时的魔眼拍卖会上展出的魔眼位阶最高只到卡拉博的泡影魔眼──宝石级而已。

「不过,我记得老师不是说过,特丽莎的未来视是种预测吗?只是注视到发生可能性高的未来而已什么。」

没错。

老师应该这么说过。

所以,她只是误以为高阶的宝石魔眼是彩虹魔眼而已。应该是这样才对。

「我也这样想过。所以才会上当……哈特雷斯,在你眼中看来想必很滑稽吧?」

「…………」

哈特雷斯没有回答。

所以,老师主动出击。

「刚才我也提到过,在那起案件中,我查明你会保存魔眼持有者的头颅。」

「那又怎么了?」

哈特雷斯再度望向银色手提箱。

「头颅就是关键。当时,因为你保存魔眼持有者的头颅,我还以为你是让持有者本人说出透过魔眼取得的讯息。不过,没有那种必要。不需要用那么麻烦的方法。因为你有更直截了当的手段可用。」

一阵恐惧窜过背脊。

那个话题还有后续吗?还有我不愿想像的真相吗?

老师指著他说道。

「要是你拥有『篡夺他人视野的魔眼』呢?」

话语像一把刀。

医师间歇性丧失的视觉。在年轻时的哈特雷斯触碰他后,怪病就痊愈了的证言。至今出现的因素一口气串连起来。那就是魔眼的真相本身吗?

「虽然略嫌简单,我就命名为篡夺魔眼吧。那是只要近在一旁,连彩虹魔眼的视野都能篡夺的魔眼。方才野兽的目光会转向我们这种芥子般的存在,正是魔眼的作用。因为你篡夺了野兽的视野对吧。」

「…………!」

野兽会发现屏息凝气的我们,同样是因为神秘。

所以,老师当时才会说到哈特雷斯持有的魔眼吗?说他诱导了视线。

「正因为如此,特丽莎才会预测拍卖会上将展出彩虹魔眼。活用潜意识解读未来的预测之魔眼,很难防止这种错频。毕竟那不是用理智来建立理论,难以区分原有的彩虹魔眼持有者,与能篡夺彩虹魔眼视野的魔眼持有者。」

「……哎呀,对你真是无从隐瞒。」

哈特雷斯露出苦笑。

这个反应意味著,他承认了老师所说的话。

「你在魔眼搜集列车上没有使用那个魔眼,是因为控制的问题吗?」

「这个魔眼没有好操控到在战斗可以轻松使用的程度。就算使用了,很可能会反倒导致战况混乱,对伪装者不利。而且在那个局面上,我没有非赢不可的必要。」

的确没错。

在召唤出伪装者的阶段,哈特雷斯博士已达成他在那起案件中的目的。他会和我们交手,只是无法阻止战意高涨的伪装者罢了。

老师喘了口气,进一步往下说:

「还剩十分钟。我们回到最初的话题吧。」

他多半是以魔术回路在计时。老师以前说过,这种程度的事即使凭他的能力也做得到。

「在冠位决议上苍崎橙子也识破了,库罗发现阿尔比恩的裂缝的异能,恐怕是化野家的魔眼与亡故之龙的眼眸同调后的结果。没错,你的篡夺魔眼,与这种同调魔眼,虽然由于神隐而变质过,但基本是同一种能力。」

「……咦?」

不行。

我一团混乱。

因为,发现裂缝的异能不是库罗的异能吗?与哈特雷斯无关。

应该无关才对。

「老师,那个,你在说什么?」

「我花了不少时间才能笃定。实际上,我是在潜入阿尔比恩后才得出这个结论的。莱涅丝在冠位决议上说过,如今的哈特雷斯是弟子库罗假扮的,这个说法绝非错误,但并不正确。」

「…………」

哈特雷斯保持沉默,面带微笑。

「哈特雷斯博士本来就是库罗。」

4

情况一变再变,我已经没办法掌握这次的事态。

在波折不断的冠位决议上,莱涅丝暗示了库罗假扮哈特雷斯的可能性,但应该已遭到阿希拉的自白否定。

然而,到了这一步,那个可能性又出现了吗?

不,不对。

老师他说的是「本来」。

但是,我不清楚他的真意。哪怕答案摆在眼前,我也难以接受。

「我听说大约三十年前,受到那位医师救助的哈特雷斯,浑身是伤又丧失记忆。」

老师说道:

「如果那就是十年前,遭到昔日的同伴背叛而负伤的库罗呢?」

「…………啊?」

在旁边聆听的我,忍不住喊出来。

我还是听不懂老师在说什么。

顺序颠倒过来了。用十年前遭遇背叛的事件来解释三十年前的事,到底想做什么呢?

「没错,顺序是相反的。」

彷佛看出我的想法,老师说道。

「问题在于,库罗有来往阿尔比恩与地上的手段。而且,按照阿希拉的自白,那场背叛发生于阿尔比恩──那么,库罗在死前发现了另一道裂缝吧?只是,库罗试图逃到地上却没有如愿。没错,他去了相反的方向。」

老师指向下方。

「他大概从通往虚无之穴的裂缝进入了妖精域。」

妖精域。

灵墓阿尔比恩的最深处。在这个古老心脏更下方的区域。

「我不知道在那里实际上发生过什么事。妖精引起的神秘,对魔术师而言至今都还是未知的领域。不过,有些事我是知道的。比方说,神隐有时会跨越时代与地区。」

神隐有时会跨越时代与地区。

老师的确这样说过。在与从前藏匿过哈特雷斯的医师交谈时,他在诊疗室为我讲过一段课。

──「在远东好像有个故事叫浦岛太郎,那是典型的神隐例子。被掳走的人类,被带往时代与地点都不同的某个地方。」

然后,他在探索阿尔比恩途中也曾说过。不只是老师而已,凯爵士不也对我说过同样的话吗?

在这里,无论时间与空间都很模糊。

但就算这样,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真的会发生吗?

「这当然非常荒唐无稽。即使听到有人一本正经地讲这种话,也只会令人困惑。因此我没有告诉莱涅丝。因为就算在冠位决议上说出这种情报,结果也会被一笑置之。」

这是他没把推测全盘告诉莱涅丝的理由。当然,一方面也是因为那时老师对这次的想法还没有把握吧。

「不过,这个地方不同。站在这里的,是两名魔术师。」

老师眼神锐利地注视著哈特雷斯。

「对了,我要补充的是,发现通往妖精域裂缝的未必是库罗。既然你【哈特雷斯】曾是库罗,应该也能用同一种能力靠自己找到这种裂缝,因为一度穿越过裂缝,要发现也简单吧。」

「总之……哈特雷斯将濒死的库罗送入了妖精域?」

「没错。十年前,被那头野兽吞食的化野九郎=库罗,透过神隐移动到三十年前。你在这场神隐中遭受的所有异变,是我难以推测的。你究竟是在什么时机想起了一切?自称哈特雷斯的时候吗?或者是与作为自身过去的库罗相见面的时候?不,该不会是遭到同伴背叛,库罗几乎丧命的时候?」

「…………」

我茫然不已。

单从现象来看,这件事与我的故乡发生过的事情也有相近之处。阿特拉斯的七大兵器之一,理法反应【Logos React】重现过去,把我和老师送进了那个世界。

不过,这是现实。

虽说是经过灵墓阿尔比恩这个隔绝人智之地,这并非什么七大兵器的演算世界,而是现实中发生的事不是吗?然而,这种情况有可能发生吗?假使有可能,时间悖论会变成什么样子?

接著──

「……真亏你能查出真相。」

哈特雷斯发出叹息。

化野九郎=库罗=哈特雷斯博士。

一个公式在此完成。宛如在遥远往日注定的圆环。

「穿梭时间是『魔法』的领域。虽然以我们的魔术无法达成,作为神秘并非不存在。五大『魔法』之中也存在具这种作用的魔法,最重要的是,我在格蕾的故乡看到了理法反应。」

「唔。那个不是单纯是过去的重现吗?」

「没错,它本身只是重现罢了。」

哈特雷斯说出我同样抱有的疑问,老师也点点头。

「不过,我同时从中看见了可能性。因为在那场重现中找到的你的论文,除了使神灵伊肯达再临的术式外,还留下了其他几项研究的痕迹。可惜的是,我在进入这座迷宫后才察觉那个意义。」

「……原来如此。只是,我很早就放弃了那个研究。以观测过去实行应称之为灵子转移的反向召唤来穿梭时间,在理论上是有可能实现的。不过,为了让穿梭时间维持稳定状态,至少需要阿特拉斯院全面提供协助,以及君主辈出的钟塔名门的秘术。呵呵呵,光是这个条件就已经不可能做到了。再考虑到建立新设施与进行实验需要的天文数字费用,那才是非得赢得圣杯战争才有机会。而且,即使做了那么多,具有穿梭时间资质的人类应该也很有限。」

哈特雷斯淡淡地告白说。

他所说的每一句话,听在真正的魔术师耳中想必都是惊天动地的内容。

老师仅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太好了。坦白说,我还以为无法摆脱妄想的批评了。」

「那么,你也知道我的共犯是谁了吧?」

「你在冠位决议的共犯,是依诺莱吧。」

老师乾脆地揭露。

「这是单纯的排除法。既然麦格达纳的女儿曾企图杀害哈特雷斯的弟子,你很难和他们合作。卢弗雷乌斯是彻头彻尾的贵族主义派,没有赞同神话时代魔术形式的空间。奥嘉玛丽与依诺莱其实让我相当难以决定,但你若和天体科【艾宁姆斯菲亚】联手,出席者应该会是君主马里斯比利本人吧。而依诺莱女士没有什么复杂的思想,纯粹只是因为有利而选择站在你这一方。对,她如同呼吸般自然地亲近权力。不带任何恶意,也不固执地在四处布设阴谋。」

「从以前开始,依诺莱教授便待我很好。」

「即使对于现在的现代魔术科,她也经常叨念著要我们转换阵营投向民主主义。」

当哈特雷斯开口,老师闭起一只眼睛。

「话虽如此,依诺莱女士并非打算帮助你成功……只是将棋局控制在无论你成功或失败皆可的情况而已。麦格达纳应该隐约发现依诺莱与你合作了吧。」

「麦格达纳先生也发现了……?」

当我机械性地重复,老师颔首。

「因此,莱涅丝才放弃寻找共犯。因为就算能够特定共犯的身分,那么做只会截断对方的退路,彻底与之为敌。当然,在最糟糕的情况下,麦格达纳会因为受骗名誉受损,但这点程度的损失,在政治上总有办法回复。身为君主,这是当然的判断吧。」

那场会议上,究竟有多少层错综复杂的盘算与阴谋呢?

即使有老师像这样分析,我听懂的部分也还不到一半。

接著,哈特雷斯仰望顶罩。光芒落在脸上,他闭上眼睛。

「你不是侦探,你的职责不是为案件定罪……你只是因为有必要而解体案件而已。」

所以,不揭露犯人身分。

所以,不追究罪状。

仅仅将案件解体。宛如拆卸机械的齿轮。宛如使心爱的神秘的根基变得失去意义。

「那么,我有什么样的Whydunit呢?」

哈特雷斯恶作剧似的问道。

上次见面时也一样,我觉得这名魔术师有种奇妙的两面性。那说不定是因为他有著作为库罗的性质,与作为哈特雷斯的性质。

「藉由时间穿梭,你得以从弟子库罗与老师哈特雷斯双方的观点注视钟塔与阿尔比恩。而且,身为同伴兼弟子的阿希拉他们,两度背叛了你。」

老师郑重地说。

「你由此得到的教训【Whydunit】,是『不管重来几次都会发生同样的结果』。」

「回答得好极了。」

啪啪啪──哈特雷斯鼓掌【Clap】。

「错误的不是我。当然也不是阿希拉、不是盖谢尔兹、不是乔雷克、不是卡尔格。」

他接著说出从前与库罗组队的队友。

那些背叛库罗,企图杀害他的魔术师们的名字。除了阿希拉之外,大概都在这起案件中遭到库罗=哈特雷斯报复的魔术师们的名字。

「……那是一支很棒的团队。阿希拉曾是我的青梅竹马。盖谢尔兹是使用魔术药的可靠炼金术师,乔雷克与卡尔格兄弟会弥补我的不足之处,在作为战斗员与营造气氛方面都很活跃。而且,他们所有人对我来说都是钟爱的弟子。」

库罗=哈特雷斯以两个身分跟他们来往过。

作为曾同生共死无可取代的伙伴,作为在同一间教室里探讨过魔术深渊的师徒,他们与库罗=哈特雷斯交流,最终两度背叛了他。

「那么,错误的就是唆使他们背叛的现代魔术师世界吧。这个不管怎么做都会走向这种结局的魔术世界正是痼疾。」

……啊啊。

终于到达了这里。

哈特雷斯博士的Whydunit。他为何会这么做的动机。神话时代的魔术形式,还有灵墓阿尔比恩这个大舞台,都只不过是达成目的的手段。

沉默数秒之后──

「……你并非想藉由神话时代的魔术形式来救济新世代。」

老师往下说:

「将你的人生献给最灿烂的事物吧──曾经如此说过的你,已经失去了最灿烂的事物。所以,你不得不做出补偿行为。不是找回失去的事物,而是怨恨害得你失去珍宝的愚昧之辈。只是你怨恨的对象不是人,是魔术师这个世界。你只是想用神话时代魔术的形式这颗炸弹,破坏既有的魔术师世界的一切罢了。」

(……这……)

我心中想著。

以前,我两度和伪装者交谈过。

她憎恨在国王死后展开继业者战争的战友。恐怕正因为她所憎恨的战友已经去世,为寻求补偿,她才会希望王者成神吧。

那么,她身上那股愤怒,不是与哈特雷斯的恨意性质完全相同吗?

「正是如此。」

哈特雷斯再度颔首。

「这样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老师摇摇头。

「不过,那我就必须阻止你。没有崇高的理念,也没有值得冒险的回报。我不可能将弟子们的未来托付给单纯的破坏冲动。」

「阻止……是吗?」

彷佛听到什么可笑的事,哈特雷斯笑了。

「在那个意义上,我早已停止了。因为我早已将接力棒转交给她。没错,接下来我的神将会实现一切。」

正好在哈特雷斯说完的时候。

有什么从他背后的光柱里站起身。

5

「那个」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张开眼睛。

光是睁开眼皮,至少就经过了好几年。

人类与神灵的时间观念不同。生活的时间与次元也不同。神灵不会正确地认识到人类的作为,或者是认识得过于正确,才会与人类有很大的偏离。

「那个」的自我认识,也已经不同于人类。

灵基虚影再临。

哈特雷斯如此称呼的术式,让使役者再度连接上英灵座。

原先被束缚在伪装者此一职阶【Class】内的境界记录带,透过这个术式,同时被输入作为伪装者的纪录与作为伊肯达的纪录。

纪录大幅超越原本只允许重现英雄一个面向的使役者上限,扩大到作为信仰对象的现象──神灵的规模。那个是伊肯达曾走过的实际历史,是许多民众信仰伊肯达这位英雄的两千数百余年,是伪装者在其背后经历过的历史,是唯一一名魔术师信仰伪装者的几个小时。

于是,「那个」注视了世界。

6

一切在一瞬间替换了。

哈特雷斯设下魔法圆的灵墓阿尔比恩空间在剎那间消散,我们伫立在一片红色的荒野上。

「咦……!」

突然的变化使我环顾四周。

不只土地而已。

不知不觉间,我们被大批士兵包围。

那些列队的人影穿戴各种文化的铠甲,有些持枪、有些骑马,数量多得可怕,让人心想队伍会不会一直延续到地平线。

「是王者军团【Ionioi Hetairoi】……」

老师发出呻吟。

我听过那个名称。那是伊肯达作为使役者现界时使用过的超越常规宝具。据说他会连同固有结界一起召唤与其缔结羁绊的数万名士兵,是超乎常识的神秘大军。

那支大军的士兵们会祝福神灵伊肯达的苏醒,也是必然之事吗?

在人影兵卒的中心,出现了一个特别高大的骑马身影。

不,是数量庞大的人影当中,唯独那个存在散发出光芒。

神灵伊肯达。

我无法正确地辨识那个身影。

明明身高与体格都不同,我却觉得既那既像伪装者,也像我仅仅听说过的魁梧壮汉伊肯达。因为亚瑟王的召唤,我的视觉变得无比接近使役者,却还是无法直视那个存在。我的视觉正将无法完全认知的过量情报,误判为耀眼的光芒。

「……对,这就是神灵的来访。」

哈特雷斯的声音带著难掩的喜悦。

如同他的期望一般,神话时代的魔术形式将造访这个世界。由钟塔贵族主义主导的魔术师世界,将因此告终。

不久之后,老师开口:

「我想做个确认。在圣杯战争中,主人是使役者存在的枢纽。不管有多强大的魔力,使役者只要失去主人,就会迅速因魔力枯竭消灭吧。在这个情况下的神灵是否也一样?」

「啊,你是指只要杀了我,神灵伊肯达或许就会消失这件事吗?以你的能力来说,这个问题问得有些愚蠢吧。简直毫无意义。我已经透过几条路线对地上的新世代分发了金币,他们不会接受。」

哈特雷斯露出苦笑。

「拥有史塔特金币的魔术师,全都以跟主人一样的路径与神灵连结了。当然也兼具作为枢纽的功能。」

「……总之,我也是神灵伊肯达的主人之一吗?」

手持金币的老师咬住下唇。

「期待落空了吗?」

「不,我总算放心了。」

老师缓缓地拍掉西装上的灰尘。

他的视线投向神灵伊肯达。

「你打算怎么做?」

「『骑兵』……」

老师这么说著,走向散发耀眼光辉的伊肯达。

「那个伊肯达没有和你一起经历第四次圣杯战争的记忆喔。不,首先英灵伊肯达和神灵伊肯达只是有相同起源的不同存在。即使你产生某些感伤,神的目光不会为了那种东西而停留。」

哈特雷斯的话,不知有没有传入他耳中。

老师的脚步没有任何变化。

那显得兴奋的步伐,宛如在沙漠中濒临渴死时发现圣地的信徒。就算那片圣地是弥留之际的幻觉,他感受到的救赎也并非幻想。

啊啊,真的不是幻想。

老师一把扯掉打从潜入灵墓阿尔比恩前开始,就一直戴著的手套。

「什……!」

「咦……」

哈特雷斯与我都张口结舌。

不可能存在的事物,就在那只手上。

只有一道。一道闪耀著红光,描绘出奇特形状的花纹。

──只有一道的令咒!

「怎么可能……艾梅洛Ⅱ世。你是从哪里得到那个令咒……」

「第三次圣杯战争。」

那句话绝非回答。

不过,我明白老师的意思。因为我看过那一幕。

露维雅洁莉塔‧艾蒂菲尔特坚持那是学费,交给他一个珠宝盒。在她谈论到艾蒂菲尔特的血亲参加过第三次圣杯战争的时候。

啊啊,那么⋯⋯

她自负是全世界最华丽的猎人,即使被责难为鬣狗也充满自信。若是她的血亲,不是很有可能「将令咒保存起来带回去」吗?

「你刚刚说过,我也是主人之一吧,哈特雷斯……!」

「住手!」

哈特雷斯领悟到那个意思,第一次放声大喊。

他举起手发射咒弹。

「──!别想得逞!」

我重踏地面冲了出去。

我将哈特雷斯的咒弹全部用死神镰刀砍掉,动作是至今不曾有过的敏捷,同时身体也掠过剧烈的疼痛。正要变化成亚瑟王的身体充满前所未有的活力,但我此刻也在持续支付变化的代价。

神灵伊肯达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刚完成再临的神灵散发的魔力,灼烧我的魔术回路。

老师应该更加痛苦吧。他的魔术回路没有我的来得顽强,全身应该正受到地狱般的痛苦折磨。他试图接近神灵的每一步,应该都和承受炼狱之火炙烧没两样。

「……你……以前说过,想以肉身现世吧。」

我看不见老师的脸庞。

不过,变得敏锐的感觉,让我察觉流过他脸颊的水滴。

「抱歉,骑兵。我很想实现你的愿望。」

「住手!住手,艾梅洛Ⅱ世!」

老师似乎连听都没在听哈特雷斯的吶喊。

「老师……!」

以前,老师告诉过我。

他之所以意图在第五次圣杯战争召唤伊肯达,是因为想证明那位使役者的能力足以在圣杯战争中赢得胜利。这绝非谎言。为了为昔日青涩又愚蠢的自己赎罪,他一直这么想著吧。

但是,在那个想法深处有另一个愿望。

哈特雷斯企图让神灵伊肯达再临,是因为想把祂当作工具利用。

伪装者企图让神灵伊肯达再临,是因为想把祂奉为神来崇拜。

不过到了最后,老师的想法则是──

「『我』真的⋯⋯很想实现你的愿望。」

老师说道。

他的声音非常平静。

我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人用这种口吻说话。

那群人影士兵纹风不动。因为主人没有下令。神灵伊肯达也保持被召唤出来的状态,一动也不动。仅仅存在于那里。刚刚诞生的神灵就是这样吗?

哈特雷斯迈步狂奔。

我绕到他的前方。

为了老师,我至少想坚守住这一瞬间,我打从心底觉得,我就是为此才一路跟到这里的。

「所以说,你总是那么急躁。总是在我还没准备好的时候跑过来,随心所欲地侵略后就离开了。」

老师边走边说著。

就像此刻从心中涌现的某种感情,远比魔术回路的疼痛更加重要。

「啊,起码这一次你就老实地等著吧。你就像往常一样粗野地大笑,看著我在做什么吧。我总有一天会去英灵座【那里】,你只要随便听听我的故事,拍拍我的背就行了,笨蛋。」

或许,还有其他不同的做法。

什么如果我的魔术更像样、如果像其他君主那样有才能就好了之类的牢骚,老师不知道说过多少次。

即使如此──

「我承诺。纵使没有人相信,纵使连我自己都不相信能做到,纵使我不管怎样都不是成为英灵的料。」

彷佛吐血一般,老师一字一句说出口。

「直到生命燃烧殆尽为止,我都会不断地走向你。」

彷佛在献出性命一般,老师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因为,我是你的主人……你的臣下……你是我的国王……」

这次我看到了他的脸庞。

老师露出几乎痛哭的神情说道。

「因为你是……我的……『朋友』……」

他缓缓地举起右手。

泪水扑簌簌地落下,最后一道令咒散发红光。

「我以令咒命令你。」

「住手!韦佛‧维尔威特!」

哈特雷斯也举起手。

他也打算用令咒吧。他肯定也企图使用最后一道令咒,向神灵发出某种指令。

剎那间,那只手飞过半空。

我的镰刀砍下了那只手臂。撕裂的断手飞了出去,随著血花划过虚空。

「退去吧,骑兵!」

他说了骑兵。

不是现在的神灵伊肯达,而是老师从前召唤时的灵基。

可是,那个意思正确地传达给了化为神灵之物。

7

「啊……」

我好像听见了声音。

那一定是老师听不见的声音。

是对于灵过度敏感,身为布拉克摩尔守墓人的我才会感受到的意念。

那个「声音」让我自出生以来,第一次感谢自己的体质。声音说──

8

若说变化发生在一瞬间,一切果然也在一瞬间恢复原状。

「老师!」

我连忙呼唤,眼前的红色荒野已经消失了。我们回到了灵墓阿尔比恩的古老心脏。亡故之龙的魔术回路苍白地照亮周遭,彷佛在假装这个地方什么也没发生过。

「……笨蛋。」

老师仰望著古老心脏的顶罩说道:

「平常明明都不听我的话,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老实听进去了?。」

这番话光从字面上来看像在开玩笑,他的语气却非常沉重。

然后,他缓缓地回过头。

「……艾梅洛Ⅱ世……!」

倒下的哈特雷斯按住断臂的伤口。

在他身旁,还有「另一个存在」回到了这个空间。

「为什么……!」

她发出呻吟。

「你为什么用最后的令咒呼唤了我,哈特雷斯。」

「伪装者……!」

我也不禁瞪大双眼。

黑发的女战士搀扶著哈特雷斯的身躯。

在手臂被砍断前,或是在砍断之后,哈特雷斯仍然强行连结路径下完命令。他用最后的令咒,从神灵伊肯达内分离出作为核心的伪装者。

我不知道那种事情是否有可能。

我只是觉得,那个瞬间的哈特雷斯有可能做到。

「即使机率是五五开或者更低,只要你以令咒下令,神灵很有机会无视艾梅洛Ⅱ世,建立神话时代魔术的形式。为什么?」

「为什么呢……?」

浑身是血的哈特雷斯皱起眉头。

「在我想到无法阻止艾梅洛Ⅱ世时,比起大魔术的完成,为何我会更想再见你一面呢?」

「…………」

我总觉得有点明白。

库罗=哈特雷斯曾两度遭到灵墓阿尔比恩的小队背叛。无论是作为同伴,还是作为弟子,他们都背叛了他,正因为如此,他怨恨让他们不得不变成那样的魔术师世界。

与名称相反,伪装者可能是第一个没有背叛他的人。

或许,哈特雷斯真正想要的是……

「……老师。」

我摆出临战架势,换手握住死神镰刀。

但是,老师碰触我的肩膀摇摇头。

「已经够了,格蕾。用过刚刚的大魔术,哈特雷斯他……」

「……哈哈,你还真清楚。」

哈特雷斯弯弯嘴角。

突破灵墓阿尔比恩、多次让使役者发动宝具、建立这次的大魔术。他大概的确靠著烧掉魔眼持有者补充过魔力,但这个过程中术者本人不可能毫发无伤。哈特雷斯早已到了极限。

否则刚才阻止老师时,他也不会只能愚昧地发射单纯的咒弹吧。

「十年──不,你耗费三十年的大魔术结束了。」

老师告诉他。

「如果你提出要求,艾梅洛派可以负责监管你。至少我可以保证,对你的待遇会比其他派阀来得好。」

「真是亲切。如果是依诺莱女士,应该会一边说著相同的话语,一边思考如何在下一个阴谋中利用我,你开口却是基于单纯的善意。那在钟塔可不是美德喔。」

「我心知肚明。」

当老师不快地回答,哈特雷斯低声发笑。

「不过,凄惨地死在这种地方给人看也令人恼火。没错,我唯独不想让你看见,看来我是这么想的……伪装者。」

「什么事? 」

「请扶我站起来。」

哈特雷斯靠著伪装者的肩膀站起身。

他将被砍下的前臂贴在西装胸口。

他发出的呢喃是这么说的。

【翻转吧,我的心脏。】

伴随那句咒语,两人消失无踪。

透过代替心脏被封进身体的裂缝瞬间移动。可是,那么做……

「……他说过即使在状态良好时动用那个神秘,也会几乎丧命吧。」

老师的低语,与我的想法一致。

「那么,结果已经出现了。」

哈特雷斯选择了他的结局。

他会和伪装者一起看到怎样的景色呢?在那段是库罗也是哈特雷斯的奇异人生的最后,他想看到什么呢?

或许是魔术回路还残留著被灼烧的疼痛,老师按住上臂。

「还剩两分钟。他们大概会依照契约,放弃冠位决议吧。明明要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失去的事物却太多了。」

「我……那两个人……」

我刚说到一半。

我的手中发生异变。

也许是察觉了情况,老师也回过头。

「怎么了?」

「亚德他……」

我举起淡淡发光的死神镰刀的手,微微颤抖著。

在地上的研究大楼内,一名少年垂下目光。

他看著地板。

更准确地说,他看的位置在遥远的地板下方深处──彷佛注视著地底一般

「嗯,狗狗,怎么了?」

费拉特歪歪头。

他们正依照莱涅丝的交代在整理书库。

她委托他们为冠位决议的结果预作准备,整理各种文件──湮灭一部分的证据,这种事连对讲师们也不方便透露。

当然,根据冠位决议情况而定,这些努力也可能会化为泡影,弄不好的话现代魔术科本身都会废除,但他们当然没有思考过这种严肃的问题。不如说,因为费拉特不会去想这种事,史宾注重恩师胜于一点道义,才会被派来做这个任务吧。

于是,史宾‧格拉修叶特不满地噘噘嘴。

「别叫我狗狗……刚刚,我好像闻到了结束的味道。」

「结束的味道。」

这个同学其实并不是闻到气味,费拉特想著。他闻到的是交缠的因果本身。他会认为那是气味,只不过是大脑对应他的知觉进行了转换。

所以,费拉特坦率无比地点点头。

「既然狗狗这么说,一定是这样没错!」

在如此断言的少年背后──

一道流星划过窗外的夜空。

伦敦的酒吧一角。

这里是只有内行人才知道,或该说是在神秘密切相关者之间经常利用的酒吧。

店内的光源极少,若不是能够「强化」视觉的人,连走动都会成问题。每个座位之间也有充分的间距,让客人在有必要时能够使用伪装魔术,连旁边坐著什么人都难以分辨。

这一次,坐在餐桌座位边的是个少见的组合。

一个是戴著星形眼罩,头发染成粉红色的少女。

一个是脚边放著小提琴琴盒的银发青年。

伊薇特‧L‧雷曼与梅尔文‧韦恩斯。

「啊~差不多要结束了呢,冠位决议。」

「大概是时候了。」

梅尔文一手端著酒杯颔首。

另外,桌角放著染红的手帕,是因为他依惯例吐过血了。

「以你的身分,起码听说过民主主义派的情况吧?毕竟,你家是特兰贝利奥的分家嘛。」

「很可惜的是,这次我尽可能不去接触消息。」

听到梅尔文的回答,伊薇特转动目光,从下往上探头看著他。

「你这么做,是为了避免自己不小心背叛,对朋友造成阻碍?」

「对啊!因为我很重视友情!」

「人家觉得重视友情的人,不会不小心背叛耶。」

伊薇特发出天经地义的吐嘈,同时伸伸懒腰。

「不过,伤脑筋的是,唯独刚刚那句话是真的。不如说,你会碰巧遇见就约人家来酒吧,是因为不管什么时候背叛人家,你都不会产生罪恶感对吧。」

「嗯。你也一样,随时都会背叛我吧?」

「当然喽。因为人家可是魔术师。」

对于钟塔居民来说,这是极其普通的思考方式。

伊薇特心想,她不会事到如今才对自己感到羞愧,或许因此才会受到并非如此行事的人所吸引。

艾梅洛Ⅱ世也好、格蕾也好,作为魔术师都是异端。

「在圣诞节前,我在某个雪夜和格蕾说过话。」

梅尔文说道。

「嗯,我耍了一点坏心眼。我向她暴露,当什么艾梅洛Ⅱ世绝非韦佛的本意。不只这样,我还告诉她,他会唯唯诺诺地服从莱涅丝,是因为维尔威特家寒酸的魔术刻印被收走当作抵押品了。」

「那格蕾怎么回应?」

「她什么也没讲。」

梅尔文傻眼地耸耸肩。

「只是,她说即使以后韦佛不再当艾梅洛阁下Ⅱ世,对她来说仍然是她的老师。对于其他学生来说也是如此。」

「真像个小孩子。」

伊薇特如歌唱般地说出感想。

她显得有些羡慕。

「真像个笨蛋。」

她再说了一次,但梅尔文没有回答。举起酒杯。

他亲吻贵腐酒金黄色的酒液。

「吶,韦佛。」

他呢喃道。

「你追上你的梦想了吗?当时你告诉我,『我有无论如何都想要做的事,你借我钱吧!』,让我大吃一惊。你实现了当时的梦想吗?」

在呢喃即将结束时。

窗外正好划过一道流星。

9

这是个安静的夜晚。

一个十分寂静的冬夜。

于是,宛如梦的泪珠一般,一道流星跨越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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