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国道笔直地贯穿了住宅街。种植在国道两旁的落叶型街道树染上了一片暗红色,宣示着深秋已至。
红蜻蜓迅捷地穿梭在开始渐冷的空气之中。
一辆的士从国道一端行驶而来。见此,从刚才开始就目不转睛地盯着公路的少女举起了手。
从她身上穿着的校服就能看出她是附近学校的学生。恐怕是上学要迟到了,才会想到要打的的吧。
从这里到学校都不知道有没有一公里,而且对方还是个孩子,个人营业的的士司机一般都会装作没看到这类乘客的。但现在是客流较少的时段,而且远远看去,那少女似乎长得不错,因此的士司机便突然起了要载客的心。
的士减速停了下来,车门打开后少女坐了进去,她的姿容没有背叛司机的期待。
不,更不如说,近距离看的话,少女的美貌远超出了司机的预想。她的身高恐怕与妙龄少女的平均身高差不多吧。少女匀称适中的身材为校服增色不少,更显魅力,让人想象不出那校服与其他学生穿的款式是一样的。平缓的波浪形长发披散下来,长发估计没有染过,但却因光线的强弱变化而不时呈现出栗色。而且,少女的五官也是相当标志。
虽然世上也有不少人能粗略地称得上是美人,可她们每一个五官都仅是标志而已,而少女的眼耳口鼻却全都像经过出色的艺术家精雕细琢一样。虽然司机没有看电视的习惯,但如果少女出现在电视画面上的话,他估计会看得入迷的吧。
在确认少女已经完全坐好在车里后,司机操作按钮让车门关起来。从车窗射入的阳光照在少女的膝盖上反射出白闪闪的光芒。少女的腿即使是通过后视镜去看,也还是会让人感觉太过炫目,司机不由得看得出神了。
“司机师傅,去久里宫女子高中,谢谢”
少女开口说道,司机这才回过神来。
“好的,收到”
司机慌忙灭掉心中涌起的妄念,踩着油门让车缓慢地前行。
车子开动后少女叹了口气,纤细的手指从领口滑进了衬衣里面,扯出了一个细小的银锁。
这东西像项链一样挂在脖子上,再往上扯一点就看到锁与细长圆筒连着,圆筒的材质与锁一样。
少女将那圆筒拿到嘴边,樱唇轻启,说了些什么,然后再次把圆筒塞回领口里,隔着衬衣用手把它移回原位。少女的动作轻描淡写,所以司机并没有注意到。
“今天迟到了吗?”
红灯停车等候时司机声音爽朗地搭讪道。
“不是的,我今天正好要在这个时间去上学”
说完,少女微微一笑。
少女的笑容和最近年轻人身上罕见的礼貌的说话方式让司机有些受宠若惊,
“哦,这样啊,今天久里女有什么活动吧……”
“不是,因为我刚刚转学过来,所以今天是第一次去学校报到”
“哦哦,原来如此,第一次么。这就能理解了。我就想呢,你明明看起来像很认真的学生,怎么还会迟到呢。哈哈。…可是,到了高中才转学呀”
“似乎是这样呢。我也吓了一跳”
少女再次眯起眼睛微笑起来。
“是因为搬家了之类的吗?”
“嗯”
“这样也够呛的了呢。是父母转职了什么的吧。而且,在和以前学校的朋友分别的时候会感觉十分寂寞的吧?叔叔我小时候也搬过家,刚开始时很不适应呢。之前的朋友们啊,周围的环境啊全部都消失掉了,记得当时感觉很痛苦呢。……要是你寂寞的话,叔叔和你做朋友吧?不,这是开玩笑的。你要当真要跟我做朋友的话,我会很困扰的。现在这世道,要是认真地说出这样的话,会被警察将双手反绑在身后的吧。啊哈哈哈”
信号灯变绿,车子再次启动。
司机的视线一从后视镜离开,少女就像关掉了开关一样变得面无表情。她将视线投向车窗外。
车窗外是不熟悉的街道,这景色倒映在了少女那大大的瞳孔之中。
虽然之后这景色将会成为她上学路上的风景,可即便想到这点,少女的心中还是没升起任何的感慨。
那是两个月之前的事情。班主任到她家居住的公寓家访了。
母亲将老师迎进客厅。虽然少女没有想过要偷听,可很不凑巧,她正在那时去饭桌吃晚饭,于是就听到了两人的谈话。
两人聊着关于她的话题。
“虽然我也确实觉得这种事很荒唐……”
互相问候过后,老师压低声音地开口说道。
“在学生之间流传着一则谣言,说是与真琴同学扯上关系的话就会遭遇恐怖的事情……”
“恐怖的事情?”
“虽然这在家长看来这些事都是意外,但班上甚至有些学生因为这个而没来上学”
“没去上学了吗?”
“嗯。那个,其实甚至有学生提交了退学申请……这下事情就严重了”
“但,这个,即使他们说跟真琴扯上关系就会变得不幸……”
“确实是这样。这些话很荒唐。因此,真琴同学被人这么说,是不是有什么原因……例如指使人去欺负别的同学之类的,我本以为在这个奇怪的谣言身后会隐藏着这种难以公开的隐情,于是就想调查一下……”
“结果没有这样的事?”
“嗯嗯。虽然从我这个班主任口中说出这话有点那个,但真琴同学很少跟其他同学来往,她一个人是无法欺负别人的”
“这样么”
“嗯,要真琴同学真的欺负人的话,你的心情也会很复杂的吧。可是即便如此,学生之间还是有着一些没有任何根据,让人无法理解的讨论”
“怎么说?”
老师大概是难以启齿吧,他拿出手帕擦了擦没有汗的额头,然后说道。
“学生是这样说的,真琴同学是恶魔附体……”
“恶魔……么”
虽然老师等着母亲继续说下去,但母亲却没再说什么,两人间冷场了。
母亲的态度让老师略微有点惊讶,然后他继续解释道。
“我还以为你知道了呢,班上有些学生的家里确实有人突发奇怪的疾病,或者是发生了事故之类的。可是,说是恶魔什么也是不可能的。只是和偶然重合了,事态才会演变成这样的吧。而且,大概真琴看起来又正好碰巧处于这些事件的中心,所以才会这样的流言的吧?这些只是我的猜测。……诚然,就算将这些当做偶然来处理,可所发生的都净是一些太过异常的事情,可要说真琴同学是恶魔……这是不可能的呢。母亲你也是这样认为的吧?”
“……嗯”
母亲应了一声,她依旧微微地低着头。
“是的呢。恶魔什么的,这种非科学的东西,是不存在的”
老师低声自言自语道,就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一样。
“不过,因为发生了误解,学生们都相信了这种说法,事实上这已经给授课造成影响了。虽然我不能说出学生的名字,不过有些正常上学的学生家长也提出要换班……因此我才来和你商量”
老师大概是又要说些难以启齿的事情吧,他再次擦了擦那不存在的汗水,接着下定决心说道。
“可以的话,能否让真琴同学转学去其他学校……”
“这样……”
“当然,我也知道这是个很不合理的请求。因为真琴同学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本来是应该去喊那些没来上学了的学生去上课才对的吧。实际上我也试着去他们家家访了……但他们的家人全部都十分害怕,无法跟他们进行谈话。再这样下去的话,他们似乎打算退学”
“但是,都说了……”
“我知道这确实很荒谬。可是,这事除了让真琴转学之外,就再无别的解决办法了。这种谣言已经在附近传遍了。这是我们校方管理能力不足的责任,真是万分抱歉”
“……这并不是在劝退吧?”
“当然不是!不会有这么不合理的事情的。我也知道自己现在说的这些话很不合理……请您务必考虑一下?”
母亲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露出疑惑的表情。
“因为是我们校方的责任,所以我们会为你们找一所可靠的学校转学的”
“转学么……”
“让真琴继续蒙受着污蔑地去上学,对她也没好处吧。不管怎样,要是其他同学真的对她感到畏惧的话,那她本人在学校也会难以立足……”
老师话音刚落,再也无法再袖手旁听的少女就走出了客厅。
“虽然我并不在意这些”
少女突然出现让老师和母亲都吓了一跳。不过少女就算看到两人反应也还是无动于衷。
“晚上好。承蒙您来拜访了”
少女向着老师低头行礼,脸露微笑。
“嗯嗯。你好”
老师也轻轻点头致意,然后伸手去拿之前都没碰过的茶杯。
“万分抱歉,我听到了你们的谈话。好像是关于我的事情呢”
然后她面向母亲那边。
“妈妈,转学的话我是无所谓的。接连不断地发生一些奇怪的事情,我也很理解大家恐惧的心情”
少女语气平和地说道。
母亲和老师都直直地盯着她,对她的话感到疑惑。
可少女似乎毫不在意他们的疑惑。
“最近几天我都无法好好听课,我也对此感到很困扰。我想再这样下去的话,会对考试造成影响的……要是我转学可以让双方都解决问题的话,我是没有任何异议的”
少女说完后还露出一个微笑,老师还有母亲都安心地轻轻叹了口气。
少女本人都表示同意了,那母亲也没意见了,双方的意见达成一致,谈话也能结束了,达到来访的目的老师也回去了。
将老师送走后,回到客厅的少女对着母亲可笑地说道。
“妈妈,他们说那是恶魔哦?”
母亲脸色阴沉地沉默了。
“恶魔什么的,真是严重的误会呢”
少女掩嘴噗嗤一笑。
的士停在了久里宫女子高中的门前。
的士的计程表如预想中的那样几乎没转,路费少得给一千日元还能找零。即便如此,司机还是相当高兴。
“你能早点习惯新学校就好了”
司机收下少女递出的钱后,谄笑着地说道。
“没什么习不习惯的”
少女一脸不在意地说道。
“学校什么的,不是哪里都一样的么?”
这预料之外的回答让司机一阵疑惑。
然后少女正要直接下车。
“客人,零钱,零钱!”
司机慌忙制止道。
“没关系,你收下吧”
少女微笑着说道。
“哦哦,这样么。那不好意思了呢”
司机咧嘴一笑。
“不”少女笑着否定道,“因为你摸过的钱感觉有些恶心”
说完,少女走下了车。
司机皱着眉把门关上后,车子扬长而去,只余下平静的引擎声。
少女轻轻地抬起头眺望着教学楼的全貌,然后向着教室走去。
一
一踏进来客用的玄关,少女就感觉这里静悄悄的,一片微暗。
一名戴眼镜的女职员正坐在接待处的窗前动手写着些什么。
“不好意思”
听到少女的招呼声,女职员抬起头来,用可疑的目光打量着少女。
“我是今天转学来这个学校的有贺真琴。他们说我要是到学校的话就先到接待处”
少女微笑着说道。
“转学……哦哦,这么说来,好像听说过这事。我想想,班级是……”
“二年C班”
似乎这话让职员完全记起来了,她自个儿点了点头。
“啊—,记起来了,是吉行老师的班级呢、那么我马上把老师喊过来……有贺同学是吧?请你在这稍等一下”
“嗯”
“啊,你有带室内鞋来吗?要是没带的话,用这里的拖鞋也没关系”
“没事,我带室内鞋了”
“哦,这样啊,那么,你稍等一下”
真琴按职员所说,换上室内鞋在这等着。过没多久,一个满脸神经质的瘦削男老师出现了。
他就是真琴在这个学校的班主任吉行。之前真琴和母亲一起来学校打招呼时和他见过,所以才认出他来了。和吉行目光对上后,真琴深深地鞠了个躬。
“嗯嗯,你好。你母亲今天没一起来吗?”
“嗯,有什么问题吗?”
“今天是第一天,有些事情必须得说明一下……教科书也还没给你吧?”
吉行手托下巴,露出一脸难办的神色。
“嗯嗯,这真是不好意思了,母亲也有工作要做,很难抽出空来……那些话能跟我说吗?”
少女一脸抱歉地看着吉行。
“哦,嗯。算了…”
他移开视线后说道。
“不,要是本人能做得来的话,那就没问题。东西也许有点重”
“东西我会想办法的”
“嗯,那就只好这样吧,总之先跟我来吧”
说完吉行就举步离开。
现在似乎还是上课时间,可以略微听到老师的声音从静悄悄的走廊深处传来。
在走过教室的前面时,真琴突然从小窗户中望进去,只见书桌整齐地排列在教室内,学生们正在听着课。里面的学生全是女生,这里是女子学校所以这是理所当然的,但从男女共校的学校转学来的真琴却感觉这样的景象有点违和。
在吉行的领路下,他们来到了一个挂着“第二视听室”门牌的教室,教室里排列着白色的长椅。长椅上面堆着一堆教科书,恐怕那就是给真琴的教科书。真琴一看就知道她是要在这里接受新人教育了。
吉行让她坐到座位上,然后迅速地开始说明。
他说的内容主要是必须要特别注意的几条校规,上课时间之类的,然后就是想要加入社团的话该怎么做。
真琴边听边做笔记。之后吉行又对她说了其他一些琐碎的例行事项,在说明结束时下课铃声就响了起来。
吉行接下来好像还有课,剩下的说明似乎将由副班主任来进行。他说了句在副班主任来之前休息一下后就去教室了。
只剩自己一人后,真琴松开衣领叹了口气。校规之类的东西简直就是无聊透顶,转校出真是乎意外地麻烦。
真琴哗啦哗啦地翻动着笔记本,心不在焉地看着刚才记下的东西。
“大小姐,新学校怎么样?”
不知从哪来传来了一道声音。
真琴没有回应,那声音又喊了几次。一开始真琴无视掉了这声音,但
“大小姐”
在那声音不知道喊了多少遍时,
“马克,不要跟我说话”
真琴简短地拒绝道。
“别那样说嘛,很无聊的啊”
那声音里带着一丝可怜,叹息了一声。
“不知道副班主任之类的会在什么时候来,要是那时候我在自言自语地小声说着什么的话,看起来会很怪的”
真琴小声地解释道。
“这样的话,你就把我从这放出去吧,我一个人去玩”
“不行,因为塞进衣服里面了,拿出来很麻烦的”
“这不是大小姐你擅自放进去的么。而且啊,不要把绅士夹在双峰之间啊”
“不要说废话,今天是跟老师一对一地谈话吧?要是老师认为那东西是装饰品,对我胡乱说教一通就麻烦了,所以我才把它藏到衣服下的。我是打算在说明之后再马上将它放回原位”
“真是在意小节呢”
“马克,我在这个学校里要比以前更加小心谨慎,我想要安安稳稳地度日”
“这话我都听腻了。在之前那学校时,你也是一直这么说的,但结果还不是那个了么”
“那是我粗心大意了。但已经没事了。我要是不动那种念头的话,就能像其他孩子一样地生活。我还打算交很多朋友呢”
“大小姐你是做不到的”
“没试过怎么知道呢。总之,你现在先给我安静点”
“算了,只是尝试的话只会白费功夫呐。……那么接下来我先睡一会儿。我倒要看看大小姐的干劲能持续到什么时候”
马克丢下这么一句话后就安静下来了。
上课铃响后没多久,一个年轻女教师就出现了。
于是她开始检查真琴在之前的学校的学习进度。虽然之前已经通过考试,得知真琴的学力没有问题,但实际上还是要边看着久里宫女子高中所用的教材边进行具体的确认的。
“看这情况,从今天下午起你就能去上课了呢。我得先对吉行老师说一声”
大致确认完后,女老师一脸高兴地说道。
因为比预定时间更早地完成了工作,于是女老师就带着真琴参观学校内的设施。学生食堂,小卖部,体育馆,将在春天完成的建设中的游泳池,在最后女老师还告诉了真琴她以后将要使用的鞋柜位置。之后两人又回到原来的教室里。
“午休马上就要开始了。看来时间分配的正好呢”
老师看了眼挂在教室正面的时钟说道。
“谢谢老师”
真琴深深地行了个礼。
“没事,多亏了有贺同学这么优秀,我也很轻松”
老师笑着说道。
“老实说,转校在这个学校并不常见,我还担心是转来了个怎么样的问题学生呢。不过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彬彬有礼,而且举止也规规矩矩的,真是万幸”
“谢谢称赞”
真琴微笑着回道。
“不过,你在之前的学校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不知道吗?”
“听说是在班里引起了什么问题……”
老师想了想说道。
“是的。一些有关我的奇怪的灵异谣言在班级内流行起来后,大家都信以为真了,搞得连课都上不好了。因此,在校方的好心安排下让我转学到这里……”
真琴一脸困惑地叹了口气。
“啊,这真是让人头痛呐”
“没,头痛的是班上的同学,我是完全没有任何烦恼的”
真琴满脸笑容地说道,老师则露出诧异的表情。
真琴在学生食堂吃完午饭后,就被吉行带到教室去了。
迎接真琴的是班上同学那好奇的目光。她那精致的容貌果然让同学们惊异了,坐在后面的学生开始悄悄地讨论着些什么。
“安静一下”
吉行站在讲台上说道,让学生们都安静下来后,他就开始介绍站在他身旁的真琴、
“那个,这位是有贺真琴同学,从今天起就会成为我们的新同班同学。虽然我们能在这个班里一起度过的时间也已经所剩无几了,但大家还是和她好好相处吧”
“我叫有贺真琴。以后请多多指教”
真琴鞠了个躬后,露出了笑容,班上众人随即鼓掌欢迎。
“还有其他的事吗?”
“没了,今天没想到什么特别的事情”
“这样么,好,那么,早点给你安排座位吧……对了,你视力没问题吧?”
“嗯,没什么特别的问题”
“这样的话,坐在后面也没问题了。……喂,田端,你搬一张桌子摆到吉田后面吧”
“啊,我吗?”
坐在窗边的短发少女发出不悦似的声音。
“是的。你刚才没听我介绍,一直在看书吧”
“不是吧”
那个少女——田端典子不情愿地站起来,挠了挠了短发。
教室后面有四张桌子,那是十月离开学校的学生留下的,一直并排放在那没被搬走。典子抓住最近的一张桌子的两端,把桌子搬到吉行指定的地方。
真琴马上来到她身边,典子本以为她一定是来向自己道谢的。不料,
“还剩好多桌子呢”
她一句招呼都没打就如此问道。
但典子面无表情,用一如往常的冷淡语气回了一句。
“嗯。有几个人退学了,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诶……”
说完,典子打量着一脸惊异的真琴的侧脸,悄声说道。
“你的眼神有点奇怪呢”
这句话太过唐突,真琴花了一秒才反应过来。
“这样么,可是,我经常被人称赞的哦?”
过了数秒后,真琴不露声色地伪装出拿手的笑容回了一句,典子没再多说什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坐在座位上的典子拿出两本笔记本,开始将黑板上的文字抄写在两个本子上。真琴觉得这真是奇怪的学习方式呢。
下午的课全部结束,到了放学时间。真琴拿出笔记本抄写着记在教室后面黑板上的时间表。在不知不觉间她就被班上的同学包围了。
虽然她感到有点意外,但细想一下,高中生转学是很罕见的,而且今天还是自己第一次来报到。所以周围聚集了一群好奇心旺盛的学生也不足为奇吧。
“有贺同学非常漂亮呀,有被星探之类的找上吧”“呐,你有什么想要加入的社团吗?”“真琴同学有个超帅的男朋友吧,还是说,你是让人意想不到的太过高傲而没有男朋友什么的……”
真琴对这些问题都只是模棱两可地回答了一下,于是各种不知是质问还是闲聊的话语一句接一句铺天盖地涌来。虽然真琴觉得很不耐烦,但想起自己的初衷,她还是尽可能礼貌地逐一回答了。
即便如此,最后真琴还是变得不耐烦起来,虽然还有一些什么都没来得及说的学生。但,
“大家,再见”
真琴强行低头行了个礼,就举步向走廊走去。
“有贺同学,一起回去吧。接下来大家一起去吃甜食吧”
其中一个学生邀请道。
“不了。我就不去了”
真琴微笑着拒绝了。
“为什么?一起去吧,今天我请客哦”
听到这话,真琴思考了一瞬后,回答道。
“因为和大家聊天我会感觉很不耐烦”
在众人的哑然失声中,真琴若无其事地走出了教室。
直到她的身影看不见后,众人才一同讨论起她刚才的态度。刚才向真琴搭话的人和远远地围观的人都一样讨论着。
“她那态度实在是失礼啊。她当自己是什么人了?”“她迄今为止都是一直被人捧着的吧,所以觉得这样做也会被原谅?那孩子真是旁若无人呢”“不,那是耍酷哦。美人不都是那样的么”“诶,哪儿呢?”
这样的对答在教室里扩散开来,而典子也正身处同一教室之中。
平时放学后她都会马上离开教室,但今天因为还有事要做,所以晚了一点。虽然今天全部课程的笔记她都抄了一式两份,可她还是在其中把一本笔记的全部科目归纳后,再将笔记本放回到它原本的主人的桌子里。
完成之后,她从书包里拿出手机,从记录里翻出一个曾呼出的号码拨了过去。
不久,那边似乎接电话了,她语气礼貌地说了起来。
“喂,你好,我是田端。现在方便让步听电话吗?”
真琴用磁卡钥匙打开家门后,看到房间里已经一片微暗了。她艰难地脱下还是硬的皮鞋,按下照明开关。
只有她一人居住的房间保持着与她早上离开时别无二致的状态。
真琴把书包放到桌子上,松开领口,把连着锁的圆筒拿了出来。
这个本来是便携药丸盒,去年她在超市里看到这个后就买了回来。但她并不是要用这个来放药丸。
真琴已经用惯这东西了,所以她单手拿着药丸盒,仅靠拇指灵活地转动就将上面的盖子松开了。把盖子拿开后,一道像白色丝带般的东西从瓶口飞到了空中。
那东西绕着真琴周围转了两圈后,落到了桌子上。
“呼,总算出来了”
低声说话的是一只长着黄色毛发的细长型生物。
虽然它是从那么小的一个圆筒里飞出来,可却有着不小的身体,它的躯干几乎有真琴的手臂粗。
细长躯干的一端带着一条粗尾巴,一眼看去会误以为那是黄鼠狼或白貂之类的,但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它在细节部位造型上有所不同,完全能看出那是别的生物吧。
它与黄鼠狼及白貂的最大不同之处还是面容,大耳朵,吊梢眼,纤细的嘴边还露出一颗小牙。看起来就像是印象中的狐狸那样,但要是对真的狐狸有所了解的话,就应该能注意到它跟狐狸有少许差别。
最重要的是,普通的狐狸是不会这样说话的,而且也无法装入那个比自己身体小得多的圆筒里的吧。
“完全熟睡过去了。虽然俗话说是春眠不觉晓,可秋眠也是相当厉害的啊。算了,反正对我来说无所谓冷热”
那只狐狸开始唠唠叨叨地说了起来,但真琴并未理会它,而是向着厨房方向走了过去。狐狸簌地飞到空中追在她身后。
“喂,大小姐”
“马克,你挡着我了”
真琴对飞着横挡在眼前的狐狸抱怨道。
“大小姐,我今天肚子很饿……”
“知道了。在那边老实地待着”
马克按真琴所说的回到桌子上等着,不一会儿真琴就拿着一个托盘回来了。她把一个杯面放到自己跟前,然后把一个装着味噌酱的碟子摆在被称作马克的狐狸跟前。
“哦哦。来了呀来了呀”
马克欢喜地在碟子的上空滴溜溜地打起转来。它来回飞够了之后再落回到碟子的旁边,抽动着鼻子。
“呀啊,真是香。这个是信州味噌吗?果然,味噌我只爱信州的米味噌呀,嗯,最美味了”
马克万分高兴地嗅着味噌的香味,坐在它旁边的真琴则目不转睛地盯着厨房计时器的数字减少。
她跟前放着的是一个红色包装的,印有注册商标的狐狸乌冬杯面。
说起杯面的话,从小时候起她就一直只吃这款杯面。其他的杯面无论哪种都不合她口味,但只有这款杯面反而能列入她喜欢的物品名单中。即便同样是狐狸乌冬,要是其他的厂家生产的照样不行,即便同一厂家生产的狸子荞麦面她也是不吃的。
因为转学,所以真琴得开始在这个公寓里独自生活,于是就购入了一箱这个狐狸乌冬。虽然她是转学稍前一段时间才开始住进这里的,但现在杯面已经所剩无几了。
真琴很挑食,所以不吃的东西很多,但只要是喜欢吃的东西,她就并不特别介意,即使餐桌上每天放着同样的食物,她也百吃不厌。倒不如说她觉得想菜谱很麻烦。杯面要是没有了再买一箱就是了,她打算最近晚饭都吃这个了。
不久,计时器响了,真琴扳开木筷吃了起来。
房间里十分安静,只有嘶嘶的吃面声在宽阔的客厅内回响。
也许今天放学后再稍微应酬一下大家的问题会更好吧。虽然自己最后会因一直以来的老毛病而变得很不耐烦,可为了不得罪同班同学,和她们搞好关系,自己就必须要更加和蔼和有耐心。
真琴试着反省了一下,可要是再面对同样的场面,她还是没有自信自己能礼貌地作出回答,光是想想她就觉得麻烦了。
因此,情况正如马克所说的那样。真琴也这么认为的,不过算了,就算这一切无法马上做到也无所谓吧。
杯面的量并不大,真琴马上就吃完了。不过就吃这么点的话会不饱,于是她就再吃了些甜食,最后为了补充营养还喝了几种营养补充品,这样她的晚餐就结束了。
这绝对说不上是健康饮食,但迄今为止她的严重偏食都还没对她造成什么影响,所以她本人也毫不在意。
在真琴旁边的马克只是陶醉地嗅着味噌的香气。它在挑食上是比真琴更加极端,除味噌之外,对其他任何食物都不感兴趣,一心只钟情于味噌。
虽说马克对味噌情有独钟,可它像雾气那样没有实体,所以无法亲口品尝味噌。因此它平时都只是这样嗅一下气味来满足。不过它原本就是跟营养什么的不搭边的存在吧。
最初父母得知真琴能看见马克的时候,都以为那是青春期少女罕见的幻觉之类的,觉得她是心理出问题了。
然后父母带着应该接受治疗的她去看精神病医生,驱邪,找灵能力者,最后甚至还带她去见青森恐山的灵媒,但都没起到任何效果。(注:恐山)
真琴现在依然能看到马克的身影,听到它的声音。
而且围绕着她的身边老是发生着一些仅靠幻觉是无法解释清楚的奇异的事情。真琴虽说是父母的孩子,可父母对她还是抱着半恐惧的心理,与她接触时也变得小心翼翼的。大概在学校发生的事情在她父母看来也只是发生了恐怖事情而已,没什么值得吃惊的吧。
“大小姐你不在了,你父母会感到高兴的吧。也许现在他们夫妇正在举杯庆祝二人世界呢”
不知何时已嗅够了味噌的马克咧着嘴,露出笑容说道。
“这是好事啊。平时谨小慎微的夫妇又回归平和的生活了吧?”
真琴的表情没有特别的变化,像是说着与己无关的事情一样。
“怎么只有这点反应啊,尽情地宣泄出你对父母的恨意的吧”
马克看起来很不满。
“我又没有恨”
真琴爱理不理地回答道。
“不过,马克你变得很喜欢去探索人情世态的微妙之处呢”
“那是大小姐你对这些太不上心了。对此异常挂心的我自然会变得在意的啊。真是的,竟然要身为高贵的神之眷属的咱去说人的闲话,真是落魄啊”
“你在说些什么。马克你从以前开始就喜欢新奇的东西,不是老说些奇怪的话么、而且学习是件好事情”
真琴离开座位,把杯面汤料和甜食的包装塞进不可燃烧垃圾的垃圾袋里。她还没有买垃圾桶,所以只好把垃圾都分类装进垃圾袋里,先放到客厅的木地板上。
放垃圾的地方有点不堪入目,真琴想着必须得买一个垃圾桶了,可即使不买她也没感觉特别不方便。新搬进来的公寓里只有真琴一个人住,显得有点太过空旷了。
虽然她本人没提出任何的希望,但父母还是很上心地为她租了这间高级公寓。
这是一间自动锁重重防守的2LDK公寓(两起居一餐一厨)。公寓里甚至还装配有系统浴和全电气化的全配备厨房。对只吃杯面和甜食的真琴来说这公寓太过奢侈浪费了。真琴不怎么买东西回来摆设,这宽阔的面积对她的生活来说是绰绰有余了。
结果,真琴只使用了客厅的一部分和卧室,而且连这两处都没放什么家具,显得很冷清。
真琴在操纵面板上按下了放热水的开关,发了一会儿呆后,电子音就响起,提示热水已经装够了。
真琴留下蜷缩在桌子上的马克,自己走进了浴室。
温度刚刚好的热水装了恰到好处的量。系统浴真是个不错的东西。
系统浴只要按一下按钮,就能往浴缸里装上定温定量的水。真琴感觉这是个十分方便,都市式的设备。想到小时候与外婆一起住的乡下房子的浴室,两者间的差别大得就像现在自己乱入了科幻电影里一样。
老家里浴室的煤气热水器是往里面装满水再烧开的类型。那热水器制作粗糙,对小孩子来说是很危险的,小时候外婆都不让她碰热水器。
系统浴的浴缸浅得无法让人躺下来,要是做得再深点,就能蹲下来泡在水里了。她记得以前经常和外婆一起洗澡,她边看着外婆那干瘪了的身体边数到一百。
真琴的父母都要工作,因此真琴小时候被寄养在乡下老家。
最初父母似乎只打算让她在那住几个月,可他们一直都没机会把她带回去。结果,直到中学时外婆去世她都一直与外婆在乡下的大房子里相依为命。
真琴的乡下是片偏僻得不像话的深山。即使是走去邻家那一点距离也必须得穿过林中的砂石路。那里经常有狸子,蛇之类的出没,连路灯也是极其稀少,晚上走夜路必须得带着手电筒。
真琴的家就建在这样的深山中,而且还是被孤立在村落之外。
刚被寄养在外婆家时真琴还是个小孩子,所以那时她没察觉到,但现在她已经知道房子建在村落外是有理由的。恐怕真琴的父母也是出于同样的理由才会在年轻时背井离乡,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谋生的吧。
刚到那个家的时候,在路边玩耍的孩子们还曾编过一个草戒指给真琴。
于是她就做了自我介绍,孩子们听后都露出一副奇怪的表情,说“持管者家的孩子?”。
那时真琴还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她记得自己回家对外婆问起这句话后,外婆仅是露出一副悲伤的表情,并没有给出任何的回答。
不过,她很快就亲自领教到“持管者”这个词给她带来的深刻影响了。
第二天,昨天的孩子们还是同样地在玩耍,于是她也想加入进去。可她一靠过去,孩子们就大喊一声全部逃掉了。她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孩子们一面朝她扔石头一面戏弄地骂道“持管者的孩子”
真琴的家被附近的居民厌恶地称为“持管者”。因此,她家才建在远离村落的地方,受到居民们的歧视。
每次真琴外出时他们都会做一些故意引人不快的事情,像朝真琴丢石头呀泥块,对她谩骂之类的。
虽然大人看见了肯定会做出阻止的样子,但那行为总的看来也似乎只是出于不想与有贺家的人扯上关系的心理,而并非真心因伤害小孩子的行为而发怒。
以那时真琴小孩子的角度看来,感觉自己遭受着很过分的事情,但如此一想之后她便更加地不甘,反而较真起来,多次外出去尝试与他们交朋友。
现在的真琴一想起过去的事情就无法理解为何当初自己会有那样的想法。
现在的话,她会直接和他们保持距离的吧。现在就算回忆起这些事,她心中也没有升起任何特别的感情。
那个时候总是因一些简单的事而哭泣欢笑,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较真。那个真的是我吗?如果那时候我不是小孩子,而是现在的我的意识体附体的话,心里就不会这么想的了吧?
每次想起当初的事情,真琴都会感觉到这种不可思议的惊愕。
而后,就是她生日那天的事情。那天外婆给她买了件新衣服,她本不该出去的,可她还是出门了。也许自己打扮得比往常可爱的话就不会再遭受那么过分的对待了。也许不仅如此,或许他们一看到自己这身漂亮的衣服,心灵就会被洗涤,会对自己道歉说此前的事情很对不起。
真琴满怀期待地出门了,可回来时她身上一如既往地被弄得满是泥污。
——这是理所当然的。
之后真琴说起那天的事情时,马克惊讶万分。
“小姐你是太出众了所以才会被欺负的啊”
按马克所说,真琴来自于城市,而且还有司机接送去私立幼儿园上学,说话也不带乡音,她的身上充满着这类会遭人厌恶的因素。
“原本,比起持管者这点,有贺家有钱才是最遭人妒忌讨厌的吧。就我所见,从古时候开始就是这样。有地位的人不管在哪个时代都会遭人厌恶”
确实,真琴也注意到了自己家与附近人家有点不一样。
村落里大多数的人都有着自家的农田,可有贺家却是以买卖为生,没有田地。而且真琴也没有外婆干农活的记忆。可是,她家祖祖辈辈积累下来的财产似乎相当的多,她家的宅地上拥有着好几个仓库。试着回想一下,其他人家里都没有仓库这东西。
——即便如此。
直到现在,真琴在对于妒忌这东西,与其说是无法认同,更不如说是无法理解。这种感情大概拥有能让人联合起来朝不熟悉的人丢泥块的力量吧。
或者是名为妒忌的感情是种能像集体催眠一样操纵人的东西吧。真琴试着分析了一下,可总感觉有些不同。这肯定是一种更自然地涌现的感情吧。
童年时代的真琴刚买的衣服就这样被残忍地弄脏了。
这对她来说是个相当大的打击,在平时无论遭受怎样的欺负她都会有所顾虑,总是带着笑容回家不让外婆担心。但那天她却大声痛哭着打开玄关的门,直接蹲在三合土上大哭出声,仿佛世界末日一般。
外婆来到玄关后大吃一惊,即使她安慰真琴,可真琴的哭声还是无法止住。
于是外婆就抓住真琴的手,想要把她带到某个地方去,可真琴还是哭个不停,边哭着边被外婆拉着走。
外婆带她去了一个她此前从未踏入过的房间。那个房间在房子的最深处,外婆告诫过她不能进去,她此前一直遵照外婆所说的,没有进去过。
那是一个没有窗户的漆黑房间,外婆一点着电灯,真琴就看到那房间只有正面的墙壁上设了个神龛,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真琴贸然断定外婆是因为她哭得太闹了,所以才要将她关在这里,心中害怕不已。但情况似乎并非如此。
“这里是饭纲大人的房间”
外婆用带着乡音的说道。
“饭纲大人是有贺家的守护神。我们家有困难的时候,只要向它献上贡品和祈祷,无论什么愿望它都会给你实现的”
外婆说完自己就双手合十。
真琴边学着外婆的样子,边偷看着神龛的样子。稻草绳与神龛本身都呈现出了古色苍然的淡茶色,但却被无微不至地打扫过,连杨桐的叶子都还是翠绿欲滴的。
外婆大概经常出入这个房间的吧,只是她此前还不知道而已。神龛的中央竖着一个竹筒,那个大概就是神体吧?
真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竹筒,外婆告诉她要是她勤加祈祷的话,那个在管子里的神明大人会跟她说话的。
外婆说她在少女时代时,被周围的人欺负了也会来到这个房间里,倾听神明大人说话。
“我也能听到吗?”
真琴吃了一惊地问道。
“是的呢”
外婆笑眯眯地笑了起来。
此后真琴每天都会来到这个房间。
她每天都会站在小板凳上踮起脚尖,换水,换杨桐,因为神明大人很喜欢味噌,所以她还会趁供奉的味噌干掉前换上新的。可是,真琴既没祈祷也没诉说想要请求的事情。在她那幼小的心里感觉不出这有什么不妥。
在外头被人欺负的日子,发生了讨厌的事情的日子,哪怕话已到喉咙了,可最后她也仅仅是双手合十什么都没说。光是照顾这神奇的神明大人,就足以让真琴感觉到乐趣了。
真琴每天都如此,一直持续了三个月左右。她对这地方的饮食和语言都习惯起来后,在庚申之日那天发生了一件事。(庚申之日:用干支纪日法表示的一个日子而已…)
那天因为是庚申待,所以真琴和外婆要在神龛前通宵。(庚申待ち:简略解释一下,传说人体内的三尸虫会在庚申之日向天帝报告宿主的罪行,那天晚上按习俗人们会通宵不睡)
真琴她们吃过晚饭后,就开始玩画着画的双六(注:双六)。可身体已经相当衰弱的外婆没有精力撑到天明,她感到累了之后就回房歇息去了。
虽然外婆对真琴说她也可以去睡了,但真琴本人却无论如何都不想睡。但是,只剩自己一个人之后她又突然变得很困了。外婆回房后,她马上就一晃一晃地打起盹来了。
然而在她正要睡着的瞬间,听到了一个声音。
“喂,小姑娘”
真琴吓了一跳,环视了一下四周却没看到任何人。
“这边,这边。听不到吗?”
声音听起来是从正面传来的,可那里只有一个神龛。
“怎么了。听得到吗?已经睡着了么”
那声音含糊不清,感觉就像是在竹筒里说话一样。
“我在……”
真琴战战兢兢地回了一句。
“哦,醒了么”
“你是守护神大人?”
真琴用最近才刚开始记住的方言结结巴巴地问道。
“就是这么一回事呢”
“饭纲大人?”
“这个家的人是这样称呼我的。可是,饭纲并不是吾辈的名字,这是吾辈以前的主人的名字”
“不是真正的名字么……”
即便如此,那说话方式也相当地了不起呢,真琴在心中想道。
“先不说这个,小姑娘,我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
“为什么你不让我去实现任何愿望?你只是每天献上贡品,打扫卫生,却什么都不说么”
“因为我没有要说的事”
“骗人,你外婆说你是‘造业的小姑娘’哦”
“造业?”(注:原文是もげえ,是方言可怜的意思,咱随便百度了一个中文方言…)
“感觉你说的话很不自然,你不会这地方的方言么。那是很可怜的意思。你外婆老是到我这里来祈愿说你很可怜,让我想想办法来帮你”
“我很可怜么……”
真琴不再用蹩脚的土话,而是用普通的语调说道。
“不对么,如果需要什么帮助的话,我会帮你的”
“你能做什么?”
“无所不能哦”
“骗人”
“怀疑守护神是不对的。这是真的。不过,这是让我从这里出去之后的事情”
“可是,我没什么想做的”
“骗人,你不可能没想做的事情”
“真的”
“竟然是个性情乖僻的孩子。你还在怀疑我的能力吗?……算了。总之,先让我从这里出去吧。你什么都不要想,拿起竹筒把塞子拔开,将我解放出来。做了之后你就会知道我所说的都是真的了吧”
“你非常想出去呀”
真琴直率地说出了感想。
“不,我并不是特别想出去哦。我是说,要是你们人类无论如何都想借助吾辈的力量的话,我出去一下也无妨”
它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焦急。
“都说了,我没说过想要借助你的力量”
“这太奇怪了。为什么不说想借呢?既然吾辈是守护神,而你是个可怜的小姑娘,你就不畏惧神的力量吗?吾辈是无所不能的哦。那是古时候饭纲三郎天狗大人赐予吾辈的神技。你出生在这个有贺家真是走运啊,因为可以驱使吾辈。……怎么样,想借助吾辈的威能了吧?想让吾辈从这里出去了吧?……为什么不出声了?你回顾一下自己平日的生活吧,很凄惨吧?……来吧,让吾辈出去吧!我说啊,饭纲三郎天狗大人……”
它滔滔不绝地说着。
它在劝诱自己,真琴感觉它那拼命游说的样子很有趣,于是就暂时默不作声地听着。
“我明白了”
“哦哦,终于想放我出去了么?”
那充满喜悦的声音让真琴扑哧一笑。
“嗯,感觉你好可怜,我就放你出去吧。……造业的神明大人!”
“什么……”
“哦呵呵”
然后真琴就踩着小板凳把装有“饭纲”大人的竹筒拿到手里。
因为打扫的时候摸过很多次这个竹筒,所以真琴知道竹筒上端塞着一个木塞,上面用红纸墨字的符纸封印着。
“把这个弄破了也没事的吧”
“当然,给我狠狠地撕掉这张可恶的符纸吧”
虽然真琴没有狠狠地撕开,但还是用手指用力地抓住木塞拔了出来。
因为神明大人想出来却出不来,所以真琴以为拔木塞必须得相当用力,结果比想象中的要轻松得多地拔开了。
“太好了!终于出来了!”
白色的东西伴随着声音气势汹汹地从竹筒口飞了出来,它绕着真琴身边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后在她的正面停了下来。
停在眼前的是一只身躯细长,长着大耳的兽。它浮在空中像蛇一样扭动着身体,目不转睛地盯着真琴的脸。
“哇哈哈,愚蠢的人类!吾辈岂是你们这些没力量的人能驱使的。能让吾辈听令的只有积累了道行的术者而已!你彻底地被吾辈的花言巧语骗了!”
真琴没怎么感觉自己被骗了,可对方为何会如此自鸣得意。
“啊哈哈哈,怎么样,后悔了吧!”
眼前的兽咧嘴笑了起来。可是真琴却在想着别的事情。
她突然想到自己随便地就把外婆珍视的东西放出来了,她正为此事后悔不已。
——不过无所谓了,它看起来一点都不像神明大人。外婆也许会很失望的吧,但这是事实,没办法。等明天她醒了就老实向她交代吧。
真琴在心中如此决定道。
“我可以睡了吗?我感觉很困了……”
真琴对还在兴奋地夸夸其谈的兽如此说道。
竹筒里装的这个是什么东西啊,在真琴对此充满了好奇的时候,睡魔开始袭击她的意识了。
“嗯?”
吃了一惊的兽露出难以接受的表情。
“这样可不行!从现在起吾辈就要附身到你身上”
“附身?”
“是的。因为我和有贺家间有着那样的约定,本想着不再这样做的了,可你的态度太过傲慢了。我改变主意了,你现在道歉已经晚了,我已经决定了。我们一族要远比你想象中的恐怖得多吧?”
兽随即闭上了眼睛。
“操纵人的身体,使农田枯萎,让机器失控,要是使用这样的力量的话,不管是让一个家衰败还是繁荣都随你所愿。——啊啊,好怀念。以前的人可是更加地谦虚,相当崇拜我们一族。为了回应他们的祈愿,吾辈也经常胡闹——。可是,不管吾辈做什么,得到荣华富贵的都是人类,而不是吾辈。在关在竹筒期间,吾辈就一直在想,这次出世的话,吾辈要作为人为活着,作为人把一切都拿到手。……现在这一刻终于到来了,我要夺取你的身体,把它变成吾辈的东西。你现在就算哭爹喊娘也已经晚了。死心吧”
然后兽睁开了眼睛,可真琴已经不见踪影了。
兽慌忙飞出了房间,笔直的走廊的远处前方就是玄关,真琴已在那里穿好了鞋子,正要跑出已开始被朝日阳光照亮的屋外去。
“喂,等一下!”
兽追赶着逃跑的真琴。
“我不要被附身!”
真琴大喊着跑出了家门,不过还是飞在空中的兽速度更快。
在真琴好不容易跑出门的时候,兽已经逼近到她身后了,她慌忙跑进树林之中。
“喂,不要乱来,要是你受伤了的话,夺取身体后痛的不就是吾辈么”
“我才不管这些呢!”
多亏了兽的犹豫,真琴才能不停地往树林深处跑去。她裸露出来的手脚碰到带着尖锐叶子的杂草,被划出一道道细小的伤口来。
“真是头痛……”
跑着跑着,真琴感觉到前方有人,她想要求助,于是就从草丛中跑了出去。
出现在前面的是平时欺负她的孩子们。
他们拿着笼和网,似乎是来抓清晨的独角仙的。
突然的遭遇让真琴大吃一惊,不过持管者家的少女遍体鳞伤地从草丛里跑出来,反而让对方感到了疑惑。
不过,当他们看到那少女从自己这边逃开时,马上就恢复到以往的态度,开始追赶她。
很快泥块就飞了过来,把真琴的头发和衣服弄脏。光是真琴让他们受惊就已经让他们比平时更加愤怒了吧,甚至有拳头大小的石块飞了过来。
要是被那个击中的话,真琴肯定会马上倒下的吧。她连兽的事都抛诸脑后了,拼命地跑着。她的脚在淤泥上打滑了,摔倒在了泥上,被后来追上的孩子们包围住了。
孩子们的脸上全都杀气腾腾的,真琴预感到今天不会这么轻易就了事。
“什么啊,果然在遭受很过分的对待嘛。看起来就是这样啊。不管哪个时代都有讨厌持管者一族的人”
兽大概一直在某处旁观着吧,它一脸欢乐地放声说着,而后出现在了真琴的眼前。貌似其他的孩子们看不到它的身影。
“为什么不说?”
兽笑着问道。
“就是不说”
真琴边盯着站在兽对面的BOSS摸样的少年,边低声说道。
在这种时候,要是退缩地避开视线会遭受更过分的对待。她有过这样的经历,所以很清楚这点。
可是,真琴没有认识到比那个更能触怒他们的因素。
陷入到如此困境之中,真琴不知为何感觉有点可笑,脸上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大概是因为通宵睡眠不足吧,就算现在被人包围着,将要遭受欺凌,可她不知为何心里也没半点惧意,不,倒不如说对方那太过认真的表情比平时更加可笑。明明只是在欺负一个如此柔弱的女孩子,为何要如此地拼命呢?
少女在浑身沾满污泥,一屁股摔倒在地上的情况下还露出笑容,与现在的场面太过格格不入了。
但是她那居高临下似的笑容让对方焦躁起来了。
“你怎么就是不肯说?”
兽漂浮在弥漫着紧张的少年们与真琴之间一脸诧异地问道。
“因为,这事与你无关”
真琴笑着低声说道。
“诶,原来如此啊”
兽佩服似地低声说道。
“你很合我胃口。我决定放弃伪装成人类生活的计划,我来做你的使魔吧”
兽咧嘴一笑。
“使魔?”
真琴诧异地回问道。
不过兽没回答,此时它迅速地翻了个身,然后粘在身旁一个少年的背上,就这样像融化般消失进了对方的身体之中。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少年正要把捕虫网扣在仍倒在地上的真琴头上,但他的动作却停下了,反倒是用网的竹竿部分狠狠地打了一下身后的另一个少年。
这突如其来的事情让少年之间充斥着不安。
“你们…”
沙哑的声音从少年唇间传了出来。他扫视着伙伴的眼睛毫无异常地向上吊起。
“……你们真的以为持管者什么的是不存在的吧?要是相信它是存在的话,你们是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举动的。你们是觉得真琴比自己更弱,才合起来欺负她的吧?”
然后少年露出了像似发自内心般的笑容。
“不过,很可惜呢,管狐是真的存在的哦”
少年伸出舌头,咝地舔了下嘴唇。
事情眨眼间就解决了。被兽附体的少年扑向周围的孩子,当少年被周围的孩子制止住后,兽马上就从他身体穿出,附身到别的少年身上。这样重复了数遍后,这群人就混乱了,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幕的真琴也不知道谁被附体了。
不久之后,所有的少年都带着恐惧与痛苦倒在了地上。
最后只剩的一个少年边俯视着倒地的孩子们边笑着。大概现在他就是兽吧。
“你们这群小鬼给我听清楚了。吾辈就是守护着孩子的管狐。今后你们试试对她出手吧,吾辈会让你们全族人一个不剩地在地狱般的痛苦中死去!……还是说,现在马上就杀掉他们更好?”
他回头看向真琴。
“不用做得那么绝”
她并未对眼前的惨状感到害怕,回答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无趣。
“这样啊”
大概是读懂真琴的想法吧,他笑了笑后就解放了少年的身体。
兽像蝉脱壳一样从少年的后背穿了出来,然后少年就如同断线的人偶一样倒在了土地上。
“被弄得很脏呢”
恢复到本来姿态的兽对满身泥污地站着的真琴如此说道。
“没什么”
“那就回去吧,大小姐”
“嗯”
真琴老实地点了点头。
她在举步离开时已经将少年们的事情抛诸脑后了。她现在满脑子都想着突然变得对自己顺从的神奇的兽的事情。
“你说的‘管狐’就是你的名字?”
真琴对飞在身边的兽如此问道。
“这并不是我的名字。是我们种族的名字。这个也是人类给我们起的。我们从以前起就被这么称呼了,于是就用这名字了”
“原来如此”
“因为可以驱使管狐,所以你的家族才被称作持管者的吧?”
“诶”
“你不知道么”
兽愣住了,可真琴对此并不感兴趣。
“饭纲大人这称呼也不是你的名字吧。那么,你真正的名字是什么?”
“我没有那种东西哦”
“没有?你没有名字?真的没有?”
这回轮到真琴惊讶了,她停住脚步看着兽,它再次努力地点了点头。
“那么,我给你起个名字吧”
真琴一动不动地盯着兽,如此说道。
“起名字?给我起?”
“嗯。因为你成为了使魔,没有名字的话会不方便的吧?叫什么名字好呢……”
真琴低着头思索起来了。
“这种事不必在意,只要你在心里默念,就算不喊名字什么的我也知道那是对我的命令。比起这个,你更应该想一下其他的事情吧?要是借助管狐的力量去操纵别人,在这世间,不管你想要得到怎样的荣华富贵都能如你所愿。你得到了十分厉害的力量哦。自古以来的持管者们都会借此积攒财富,提升名望……”
“好了,你的名字决定好了!”
真琴突然抬起头说道。
“听我说啊”
兽虽然一脸不悦,可真琴并不在意。
“我给你想好名字了,你想知道吗?”
“……什么啊”
兽不情愿地配合着她的话。
“你的名字就叫‘马克’哦”
“马克?”
真琴轻轻地点了点头。
“总感觉是个奇怪的词呢”
“像外国人一样,很帅呢”
然后真琴对兽笑了起来。
“我又不认识”
兽一脸困扰地回答道,它不知为何快速地在空中打了个跟斗。
这就是真琴很马克的相遇。
真琴澡都洗完了,可马克还是蜷缩在桌子上。真琴一走近,它的耳朵地唰地竖了起来。
“桌子上面就这么舒服吗?”
真琴对它问道。
“大小姐,你的话带着点乡音了哦”
马克用带着睡意的声音如此回了句。
“我故意的哦”
真琴边用毛巾擦着还没干的头发边说道。
“土话说得不顺溜了呢”
二
“呀,谢谢你帮我做笔记了!真是得救了!”
楠濑步一脸欢喜地握住典子的手。
“我不需要感谢,你赶紧回自己座位去。我不想一大清早起就听到你那吵闹的声音”
典子毫不客气地甩开步的手。
“不过话说,一直以来都很对不起呢,每次请假都给你添麻烦了”
步貌似不太在意典子的态度。
“你要是真这么想的话,就让身体变得更健康点啊。不要老是请假”
“啊哈哈,可是,我最近发烧可没烧那么高了哦”
“昨天是多少度?”
“三十八点五度”
“已经很高了”
“啊哈哈哈,我也必须得多加修行呢”
步害羞似地挠了挠头,典子叹息了一声。
进入十一月后气温就急剧下降了。教室前后都装有热水嵌板式的供暖设施。从前些天起。教室的供暖设备也开始运作了。在这清晨这段寒冷的时间里学生们都会聚集在供暖设备旁谈笑。
供暖设备似乎还得再花点时间才能使整个教室都暖和起来。
有贺真琴走进这个寒冷的教室里。
昨天放学后的事情已经成为了大家议论的话题,班里没人敢马上就上前跟她打招呼。
虽然班里有不少人对这个新来的美少女很感兴趣,但她们都只是不时地偷看两眼,还不至于做出什么行动来。本来真琴就美得让人不敢靠近,就算没有昨天的事情,她平时也是一副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样子,即便向她搭讪也是需要勇气的。
当然,出众的人引来的不仅是大家的好意,还有不少学生带着评判的目光去挑她的毛病。旁边的学生就时不时交头接耳,恐怕是在说她的坏话吧。
真琴也并非没注意到周围学生那复杂的反应,不过因为她无论去到哪儿都会遇到同样的状况,所以已经习以为常了。她像事不关已一样在自己座位上做着早晨的准备。
在她往活页笔记本里补充进新的纸张时,马克就从仍旧挂在她胸前的药丸盒里发出诉求,让真琴放它出去。
一开始马克的声音都被真琴无视掉了,可它实在太过吵闹了,真琴无奈之下只好打开盖子。
“我去学校里参观一下”
留下这么一句后,马克就地向着教室外飞去了,它的脸上不知为何挂着兴奋的表情。
教室内的学生虽然也看到了真琴的动作,可映入她们眼中的只是打开盖子然后又立马合上的无意义动作而已吧。窈窕的少女确认一下药丸盒里面的东西,是一副很自然的景象。
“因此,我给典子带谢礼来了哦”
背对真琴站着的步从一开始就没有注意到真琴的动作,她的视线依旧盯着典子,同时在书包里哗啦哗啦地翻弄寻找起来。
“我不需要”
典子果断回答道。
“那个呢,因为我一直卧床,所以很闲……”
“都说了,不要”
即便典子再次否定,可步还是毫不在意地把那东西拿出来了。
“我亲手做的栗子慕斯”
步不容分说地在典子的桌上打开了便当盒,里面塞着四个小巧的茶色栗子慕斯。
“看起来很普通呢”
“是吗?可是这个呢,虽说是亲手做的,不过西式蛋糕是用现成的,慕斯则只是将材料放进搅拌器里搅拌而成的……”
步一脸难为情地说道。
“我就说呢”
典子一脸理解的神色。
“算了,要是步几乎没有插手的话,虽然感觉不像什么好吃的东西……”
“因为有四个,你可以尽情地吃哦”
典子犹豫了数秒后,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手。
她咬了一口后,眼睛马上就翻白了,然后差点吐了出来,可她还是勉勉强强地把慕斯吞了下去。
“怎么样?我放了少量朗姆酒进去做佐料,不过应该尝不出酒味的吧”
“虽然我尝不出酒味什么的,不过这东西好咸!为什么会这么咸?你真的试过味吗?”
“嗯,我想典子会吃得很高兴,昨天边烧得晕乎乎边试味的……”
“这样啊”
“嗯?”
“发烧的话,会尝不出味道的吧?你是把盐和砂糖搞混了吧?”
“啊啊,原来如此!怪不得不管放什么进去都还是觉得味道不够呢”
“不管放了什么?你还放了其他什么东西?不,你还是不说为妙。……总之,这是忘记了你的试味是无法相信的我不好……”
“没有这样的事。典子酱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了!”
“……你不要说了”
即便如此典子还是将个咸栗子慕斯吃完了。她是那种只要吃了一口的东西就不会吃剩的性格。
“难得我做了出来,你就再吃一个怎么样?”
步劝诱道,可典子还是摇了摇苍白的脸。
“感觉用不了多久我就会被你毒杀……”
说完,典子就无力地趴到桌子上,不管步说些什么她都只用愤怒的声音去回答。
本来打算全部让典子吃掉的栗子慕斯剩下了三个。步一脸困扰地捏起一个试着轻咬了一口。
“好咸”
她的眉头皱了起来,这个确实是做烂了。甚至连她自己都感觉不好意思,没脸继续跟典子聊下去了,于是她将便当盒放回书包里。
步一转过身来,真琴的身影第一次映入了她的眼帘。
“那个人是谁?”
她捅了捅典子的肩问道,典子声音不悦地告诉她这是昨天转来的插班生。
“她叫什么名字?”
“你去问她本人不就好了”
“可是我,有点怕生……果然,不打招呼有点不好吧?”
“我懒得管。……拜托你了,不要再烦我了”
说完,典子就不再搭理步了。
最后步还是决定鼓起勇气去打招呼,她站到真琴跟前。
“啊,你好”
“嗯”
真琴坐在椅子上抬起头仰视着步。
“你好,初次见面。我是那边的典子酱的挚友楠濑步”
“才不是什么挚友”
典子趴在桌子上头也不回地否定道,可步却毫不在意。
“要,要是可以的话,这个就作为友好的表示,请你吃下吧!小小心意!”
步递出了装着栗子慕斯的便当盒。
“因为很咸,所以感觉用来送饭或者做茶点最好了!”
“咸?这个吗?”
真琴一脸不可思议地来回打量了几眼步的脸和这个明显做成蛋糕形状的东西后,说道。
“我不要”
她笑着断然拒绝了。
“这样啊……”
步开始无精打采地把便当盒塞回书包里。
这时,真琴看到一只白色的东西从步的书包里跑出来,跑上了步的手臂。
那是一只尾巴分成两股,不知道是小鼹鼠还是老鼠的生物。那只生物坐到步的肩膀上,鼻子一抽一抽的。
“这只是……”
在真琴刚开口询问的时候,马克笑眯眯地回来了。
“大小姐,好厉害啊,这里全是女孩子”
听到这声音,步一脸吃惊地抬起了头。
“这只飞着会说话的动物是……”
在步说话的同时,真琴也开口了,她们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这个像老鼠一样的是……”
双方都为对方的话感到震惊,她们互相打量对方的脸。
楞了一秒后,两人再次发出声音,异口同声地说道。
“你也看得见?”
说完后,两人都目光惊异地盯着对方。
“这样就变得有趣起来了哪,刚转学就和那种人了”
真琴走在走廊上穿行于学生之间,看似高兴到不得了的马克对她如此说道。
“我可没感到高兴”
真琴小声地说道,避免让擦肩而过的其他学生听到。不管主人说话声音多小,隔着多远,马克都能听到主人的话。
名为楠濑步的少女能看到马克,而真琴能看到那只小动物也让她感到很吃惊。真琴告诉她想在放学后找个没人的地方谈一下,对方也答应了。
地点就决定在屋顶,于是在全部课程都结束了的现在,两人就一起向着那里走去。
真琴还不是很熟悉教学楼的布局,于是步甩着乌黑的长发走在前方带路。
接下来自己和她之间会不会像马克所期待的那样产生纠纷呢,真琴对此不感兴趣,也懒得想象,不过她还是第一次碰到能看到马克的人,所以多少有点好奇。
“马克,确认一下”
“什么?”
“你并不是现身让那个人‘看见’的吧?”
“嗯”
马克点了点头。
“那家伙是‘能看到’。没错的,那只老鼠也一定是‘这边’的家伙吧。跟我是同类,或者是类似的其他什么东西……总之,不是这世上的东西”
“哼”
“一定是这样的。不过你可不能大意哦,同类就是麻烦的敌人。因为像我们这样的人有我们就够了”
屋顶寒风呼啸,风声如笛声般鸣响。
屋顶上设有长椅和花坛,本来是供学生休息的地方吧,但在这种天气下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她们来到从天台入口处无法看到的地方,步回过头来,强风使她眯起了眼睛,围巾和长发随风飘动着。
她的态度与初次见面时的温和不一样,她现在盯着真琴的视线给人一种冰冷的感觉。
“野分”
她低声喊了句,那只老鼠就从书包里跑出来,跑上她的肩膀。
“这东西的名字是叫野分么”
真琴脸上一如既往地带着淡淡的笑容说道。
“嗯嗯。那孩子的名字是?”
“我叫马克”
它本人代替真琴回答道。
“真厉害,能正常地说话啊”
“那样的事怎样都不要紧了,比起这个,先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那个奇怪的东西是什么?并不是普通的动物吧。吾辈是高贵的饭纲三郎天狗大人的眷属,有贺家的守护神,你不要试图欺骗吾辈的眼睛哦。你撒谎试试看,我马上就当场把你撕碎”
马克那本来就往上吊的眼睛更加往上提了,它露出尖锐的牙齿,用一副比平时更为凶恶的表情威逼着步。
但步却不为所动,她摸了摸野分的头说道。
“这孩子是犬神”
“犬神?”
步点了点头。
“在很久以前它被施了可怕的诅咒而变成这个形态,因此它会附身在施以诅咒的人的子孙后代身上,我就那些人的子孙”
“哼,什么啊,只是附灵血脉”
马克对此嗤之以鼻。
“你们不是这样的?”
“当然不一样。你们只是被狗这种的低级灵物诅咒的可怜家族吧?我们可不一样。身为神使的吾辈跟有贺家是在古老的仪式下正式地缔结契约的……”
“是一样的东西呢”
真琴打断马克的话,微笑着说道。
“这东西叫管狐,是我家当做守护神世代供奉在神龛里的东西”
“大小姐,不要泄露那么多情报……”
“马克,在我说话的时候你就不能给我闭嘴么!”
真琴语气沉稳地说道,一句话就让马克将想说的话都吞回肚子里了。
“……我把它放出来后,它就像现在这样受我驱使了。这还是第一次有除我之外的人看到马克的身影,所以我有点疑惑”
“我也吓了一跳”
步被真琴的语气牵动,说话也变得客气起来了。
“可是,你看起来行为正常,这真是太好了”
“行为正常是什么意思?”
“那个,本来我还担心你是不是被那孩子控制了心神,怕会演变成什么糟糕的事态。最近我有个朋友因这个而得病了。……可是,现在试着和你聊了一下后,发现似乎完全不是那样,这真是太好了”
步说完笑了起来,刚才的紧张感从她脸上消失了。
“我没有被操纵心神什么的”
“是的呢。被附身的话,感觉跟这情况不一样。虽然我无法很好地表达出来,但看一下我就能知道了”
虽然她比手画脚地想表达着出那种情况,但却没能把意思传达给真琴。
“这个暂且不管,楠濑同学”
真琴静静地拂开被风吹得缠在脸上的头发。
“我饲养着管狐这事,希望你能帮我保密”
“嗯,明白。我也没对任何人提起过野分的事情”
“那么,就拜托你保密了。我也没打算说出野分的事情”
“谢谢。……可是,这居然不是犬神,而是管狐?饲养着这东西的人也能看到野分,我真的很惊讶呢。而且我也能看到马克,这是什么原理呢?”
“只是看不见的家伙太无能罢了”
马克不屑似地低声说了句。
“楠濑同学,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你今后打算怎么做?”
“嗯?”
“我们互相看见了对方这种不能为人所知的秘密,这东西可以说是像弱点一样,楠濑同学是怎么想的?你会认为我是阻碍吗?”
她的脸上仍旧洋溢着微笑,让人无法读取到她的感情。
“确实呢,我……”步做出思考的样子,“……既然这么难得,我想和你成为朋友呢……”
“朋友?”
真琴意外地回问道,步马上就脸红了。
“不,要是可以的话,就最好了!不过,毕竟我们才刚刚见面,有贺同学也有各种难处吧。可是,我想马克和野分也许能成为朋友……你不考虑一下吗?”
“朋友……”
此时,一阵风呼呼地吹过,真琴眉头轻蹙。
“我会考虑的”,说完她就转身往回走,“马克,回去吧”
“大小姐,话还……”
“那么,楠濑同学,明天见”
“嗯,啊,哦!再见”
“大小姐”
真琴没有理会马克的阻拦,向着楼梯走去。
“无论怎样都不能半途而废啊”
刚走下楼梯,一脸不爽的马克就发牢骚了。
“冷得受不了了”真琴说完抽了抽鼻子,“这种季节不该去屋顶的呢,看吧,我的手都冻到动不了了”
真琴边走着边给马克看她冻僵了的手。
“虽然这很严重,可你也不该这么轻易就回去吧”
马克愣住了一下后说道,可真琴根本不在意,她边搓着手边说道。
“果然,差不多该穿大衣了呢。那孩子似乎围着一条能把下巴全包住的大围巾呢,我也买条新的了吧”
“真是的,一如既往地我行我素呢”
马克叹了口气。
“这样不好么。基本上也没其他什么可说的了吧,而且大家都知道对方的秘密了,她又开始些说朋友之类的让人不明所以的话”
“嗯,确实,听你这么一说,也许已经没有什么能直接询问的事情了呢……之后就只能靠实力来了么”
“靠实力来?”
“晚点我先去收拾一下那家伙”
“收拾?”
“像什么,附在她身上,然后跑去撞汽车或者电车什么的就完事了吧”
“我说啊,你说的这些,是指杀掉她?”
“嗯”,马克像没事一样轻松地点了点头。
“这个提议太过没趣了。我以前也说过的,我不喜欢那样做”
“我也知道,可是我无法忍受那样的东西在眼前晃悠,就像自己的行动被人监视着一样,让人很讨厌。而且它那是什么意思啊,明明我们在商讨很重要的事情,可那只叫野分的家伙却在玩弄她那随风飘动的头发吧?虽然我不知道古代的咒术什么的,但那东西看起来就是只普通的宠物。真是扫兴”
“哦哦。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是什么意思啊”
“你那种心理我在书上看到过哦,本相信自己是独一无二的,但却遇到了与自己类似的东西,然后感觉到失去自我同一性的危机呢”
“完全不是这样!”
马克郑重地否定道。
“你不觉得对管狐进行精神分析什么的很荒唐么?我有心这种东西么”
“好像是的哦”
“我说,实际的问题是,有那样的东西在身边的话,会很碍事的吧。即便她那么吊儿郎当,可也是恶灵使啊”
“怎么样都好啦。我说过从今往后会老老实实的吧。我想普通女高中生是不会仅因别人看似阻碍到了自己就下杀手的吧”
“这样么?可电视上说最近的高中生行为过激呢”
“你看太多电视了。这么说起来,你时不时一个人地随便看电视了吧。我偶尔发现频道转到了不认识的频道呢”
真琴皱起了眉头。
“我,我不知道”
马克的声音都变尖了,真琴轻声叹息一声后说道。
“而且我一想到要杀人,就会生出怜悯之心。哪怕对方是完全不认识的人也是如此。这真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呢,直到我感觉不到这种情绪前,你这个主意都先搁置吧”
“哼,明白了”
“还有,我还想再观察一下,这样的状况还是第一次碰到,而且我对那个人也很有兴趣”
“这太棒了。大小姐会对其他人有兴趣真是罕见呢。对了,你说过想在这个学校交朋友的吧。这不是正好么。和那个犬神少女做朋友吧,她不是这样邀请你的么?”
马克随意地说道。
“原来如此,还有这种做法呢”
真琴沉思了起来。
“哼,随便你怎么做吧,我先睡一觉”
丢下这么一句话后,马克就像闹别扭似地自己回到挂在真琴胸前,盖子依旧打开着的药丸盒里去了。
然后第二天,真琴迎来了插班后的第三日的早晨。
本以为只过了一天步还是会对自己抱有戒心的,可她却并未表现那样子。
早晨来到学校后,步还是那么爽朗地跟真琴打招呼,然后开始早晨的准备。并未看到她特别注意自己这边。她边哼着歌边做着早晨的准备,感觉就似平常的举动。
虽然感到失望,但她也许是认为昨天的对话结束后这件事就已经了结了。
另一方面真琴对这样的步在意得不得了,连上课时都不时偷偷观察着步那边。
步学习十分认真投入,时不时看似无法理解授课内容,脸上浮现出有点为难的表情。
到休息时间时,她就跟田端典子聊天。那个帮真琴搬桌子的短发少女自那之后一直给真琴一种不太说话的印象。
虽然典子态度冷淡,可步似乎毫不在意。这就像亲近主人的小狗一样,真琴觉得她这样的性格也许是受到了犬神的影响。
昨天谈话之后她就去了趟图书馆查阅了犬神相关的资料。如果猎奇向的鬼怪读本上的记载是正确的话,那犬神就是一种比想象中还要神奇的法术。犬神的制作方法很残忍,它的力量也很强大。有那么强大的力量的话,也许会给步的人格带来影响,可能会把她变得像狗一样。
想到这里,真琴突然想自己是否也受到这样的影响呢。自己的心没在不知不觉中受到马克的影响吧?
这么说起来,真琴喜欢狐狸乌冬。那是驱使马克带来的影响吧,真琴试着如此想到,不,马克本身完全不喜欢狐狸乌冬。她想起以前有说法说,狐仙之类的狐神喜欢油炸食品只是世俗之说。
而且对真琴来说,她是不喜欢马克很喜欢的味噌的。就算是味噌汤什么的,只要是带味噌味的东西她一口都吃不下。
总之,看来在饮食偏好上她是没受到影响。可是,性格方面呢?感觉自己是受到影响了吧?只是自己没注意到而已。
想了一会儿之后,她感觉这种问题就算找出了答案也没多大意义,于是果断放弃了思考。有影响的话又怎么了?自己从小就整天跟它待在一起,受影响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而后真琴就再次回到对步的观察之中。
她看起来对班上的每一个人都很亲切随和,但朋友却不多。
就真琴所见,和她亲近的也就只有典子而已,总感觉她跟其他同学之间有距离。
可即便如此,真琴还是认为,身为拥有犬神这种东西的人,步这样已经足够地融入班级了。身为持管者的真琴可无法像她那样表现得如此轻松。
想到这,真琴注意到一个问题,步平时是怎样驱使犬神的。
那只名叫野分的犬神时而爬上步的肩膀,时而躲在书包或是口袋里,可就仅此而已,并不见它有其他特别的举动。犬神似乎也能像马克一样附在人身上,可看它的样子真的只是一只其他人看不到的宠物而已。
步完全不在班上使用犬神的力量的吗,或者只是她巧妙地隐藏起来了呢——从她对真琴没有戒备之心这点看来,她似乎是不会想要用这力量去为恶的。不过现在还没有依据能支持这个判断——不管怎么样,她似乎完全没让同年级的学生察觉到犬神的存在。
果然不使用这种东西才是融入班级的秘诀啊。
也许真琴也该参考她的做法。
午休时,真琴在一个没人的地方吃午饭,她试着对马克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大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马克发出特别遗憾的声音。
“为什么露出这样的表情”
“因为,你不是说了想融入班级之类的奇怪的话么”
“有这么奇怪么?”
“奇怪啊,都是些莫名其妙的话啊。不,也许在这附近随便抓一把人,他们都有这想法我也不会觉得奇怪,可是大小姐你不能有这样的想法呀”
“这样么?”
“是啊,大小姐你必须更超然脱俗一点啊。我就喜欢大小姐你不食人间烟火这一点啊。你就不要再为要不要融入周围这种低级的事情而烦恼了”
“还没到烦恼这个地步……”
“你在烦恼了啊。真是无聊的话题。我说啊,为了融入集体而烦恼是没有价值的人才会去做的吧?有贺家的祖先,就完全不会去考虑这种事情,所以才能使用我力量,取得成功”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被排斥了吧”
“被那种废物排斥只是小事。而且,你真的想和这里的家伙搞好关系的话,现在就去跟她们一起吃饭啊。你不是被邀请了么。你拒绝了就是说明大小姐你内心其实是不想和她们搞得那么亲密的吧”
“过,过几天我就和她们一起吃”
“哼,算了吧,你还是老实承认吧。那些家伙一点都不有趣吧?”
“这不是有没有趣的问题”
“那是怎么样的问题?”
“我,我只是想稍微尝试一下这样的生活而已”
“哼。果然只是心血来潮么。不,这本身就像大小姐你的作风,也没啥不好……。算了,你要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反正我只是只使魔,只能老老实实地听话”
“一点都不老实”
真琴弄破面包的包装后说道。
“……从前开始马克就老说这种话,所以我才无法交到朋友。一定是这样”
“喂喂,你真的没有吃错东西吗?”
“没有哦,我吃的都是正常的东西哦”
说完,真琴马上就回想起昨晚的晚饭。一成不变的杯面和甜食,然后今天的午饭也是上学时在便利店买的甜面包和巧克力。
下午的课结束,到放学时间了。
马克曾威胁过也许会对大意的步做些什么,不过最后什么都没发生。
说来,马克自己也还在药丸盒里睡觉,也许它只是说说而已。总之,今天就平安度过。
放学后教室里反而开始人声嘈杂了。真琴以这杂音为背景收拾着东西准备回家,她突然感觉好久没试过这样了。
在以前就读的学校,不可能有这么平和的气氛。休息时所有人都一言不发,班会结束后大家都逃也似地离开学校。所以教室里一直都很安静。回家的时候,那些人中有几个会跟真琴打招呼,可真琴记得他们那时的表情全都很僵硬。
这么说起来,记得名为学校的地方确实就是这样的地方吧。她停下手,心不在焉地品味着这教室的氛围,此时步站到了她眼前。
“有贺同学,收拾好了吗?”
步的脸上绽放出了笑容。
“怎么了?”
真琴一如既往地回以微笑。
“你周末有什么要做的事吗?”
“周末?”
这么一说,她想起明天是星期六。所以教室里的学生才会这么高兴的吧。
“要是没事的话,大家一起去玩吧、你是从很远的地方搬来的吧?我和典子酱带你逛一下这里的街道吧”
虽然真琴感觉这是个很亲切的提议,可她觉得没这样的必要。——可要她马上就回绝,她却又犹豫起来了。
无法马上对这样的问题作出回答对她来说实属罕见。
“倒是没什么要做的事情……”
真琴露出犹豫的表情。
“那么就一起去吧”
步一脸爽朗地说道,真琴像似被她的表情牵动般点了点头。
“哼,这不是相当顺利么”
谈完明天约会相关的事宜后步也回家了,此时从药丸盒里传出了一道不悦的声音。
“醒了吗”
“算是吧。感觉我说什么都是白费劲,所以就不出声了”
马克是在闹别扭吧?
它的态度让真琴不爽起来了,她没有理会马克,披上外套,然后在她刚抓起书包的时候,又有别的人向她搭讪了。
“有贺同学”
这次站在真琴眼前的是同班的学生,依稀记得应该是一句话都没聊过的人吧。
记忆中班上的同学都喊她由佳,印象中她是个性格阴沉的少女,休息时总是弓着背一动不动地坐在座位上。
“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由佳语气生硬地低声说道。
“什么事?”
真琴的回答与刚才被步搭讪时的回应一样。
“总之,你能跟我来一趟码?”
“是不能在这里说的话吗?”
“我倒是无所谓,但这对你来说不是太好吧?”
说完,她的脸上就浮现出淡淡的微笑。
真的没关系的话就该在这里说。从她要特意带真琴去别的地方就能看出是有什么理由的吧。
虽然真琴是这样想的,不过她对这个看似老实的学生会说些什么很感兴趣,于是就老老实实地跟着她走了。
她把真琴带到一条没人走廊上,走廊上一排房间全是教学准备室。
“你已经习惯这学校了吗?”
总感觉由佳在说话时声音里带着一种优越感。
“没什么习惯不习惯的……硬要说的话,一般般吧。并没有什么必须适应的特别事情”
真琴语气平和地回答道。
“相当淡定的样子呢,明明是逃过来的”
由佳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
“逃过来?我吗?”
“是的哦。你在从前的学校引起了问题才逃到这里来的吧”
“哦哦。原来是这件事么”
原来如此,这份像是因胜利而自鸣得意的态度就是来自于此的么。
虽然不知道她是从哪来听来的传闻,不过她是以为提及这事情的话,在面对真琴时自己就能处于优势地位,所以才把真琴喊出来的吧。
“我听说了哦,是因你的原因而导致有学生不来上学了吧”
“诶,是这样么”
真琴一脸诧异地说道。
实际上,以这样的形式听到这种话还是让真琴感觉很意外的。
真琴跟之前学校的老师有过约定,有关她的转校缘由校方都会解释成是上学变得不便,而实际上从吉行和其他老师所说的话看来,他们也是不知道事情的真相的。
这样的话,她是从哪来听说这事的呢?
“想蒙混过去是没用的,你学校的学生聚集的网站上写着很多关于这事情的帖子”
由佳冷笑道,明明真琴没问她却自己对真琴解释起了入手情报的经过。
她是感觉真琴的转学很可疑才去网上调查的,然后就发现了真琴以前学校的学生们聚集的论坛,并在那里得到了情报。
真琴很惊讶她为何会知道学校的名字,这么说起来,真琴记得实际上是她在第一天受到问题进攻时从自己嘴里说出去的。
“很厉害呢”
老实说,真琴很佩服由佳的调查能力,不过对方似乎把这话当讽刺了。
“你是一点都不知道自己在背地里被人说了多少坏话吧?”
由佳有点兴奋了,她喋喋不休地快速述说着在网站得知的情报。
可她说的东西里并没有特别能让真琴感到不知所措的内容。
使用黑魔法,和恶魔签订了契约之类的话她以前就听说过了。而且,考虑到在使用黑魔法的这个前提下,就算出现‘这个契约实际上是与恶魔交易失去了处子之身’,或是‘欺骗男性,每晚都与不同的人纵欲胡为’之类的中伤,也没什么好意外的。虽是被人造谣中伤,可真琴已经习以为常了。她可以想象得出恐怕在班级搞得人心惶惶之前她就已经被人这样中伤的了吧。
先不论这事情完全没有事实根据,就内容上那些过分具体的地方就已经让人感觉格外可笑了。
由佳似乎并没有注意到真琴的想法,她全部说完后就露出一副像是在说“怎么样,告诉了你一些很可怕的事情哦”的表情。
她大概是想让真琴受到打击吧。
“呀,写了些相当过分的事情呢”
真琴试着露出一副困扰的表情,这似乎很好地刺激到了由佳的G点,她嗜虐似地笑了起来。
看到她这样子,真琴也噗嗤一笑,不过由佳似乎无法理解真琴笑的意味。
“还有很多对你的谩骂坏话呢。我并没有蠢到盲信网上的所有情报。不过,被人痛恨到那种程度也很异常吧,而且还没一个人为你说好话。你到底做了怎么样的事情呢,呐,恶魔是什么的隐语?”
“谁知道呢,不过我并没有做什么了不起的事哦”
真琴苦笑道。
“你没必要再逞强,要是这些事情在现在学校扩散开来的话,你会被人怎么议论呢。不论真假,只要有人写下那种事情,你很快就会被大家说闲话的吧”
“似乎会这样呢”
真琴每次用那笑容满面的态度去随声附和都会让由佳一阵抓狂。
这孩子还搞不懂状况吗?从刚才起,这种不安就闪过了由佳的脑海,看来要对她在多费些不必要的口舌了。
“在刚转学的学校里有不利于你的谣言传开的话,你的生活也会变得灰暗的吧。那样会很痛苦的吧”
“是的呢”
真琴反倒感觉很高兴似的,随声附和道。
由佳已经决定无视她继续说下去。
“不过,我还没对任何人说过哦。因此,我们来做个交易…”
此时她的嘴角泛起了笑容,感觉像把戏得逞一样。
“如果你想让我保密的话,你就得做我的奴隶”
“奴隶?”
真琴目瞪口呆。
“是的哦。从今往后,不管我的命令是什么你都得听从,这样的话,我就给你保密”
她把真琴叫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宣告这个吧。
格外漂亮的转校生不管何时何地都会人捧着的吧,一想到这个,由佳的心情就焦躁得无法忍耐。为了压抑这份心情,她就到网上去寻找,看真琴在以前的学校有没有什么丑闻,结果被她找到了些超出想象的东西。
找到这些的时候她就想到,要是把这个作为把柄的话,不就可以让那孩子听自己的话了么?一想象到聪明的自己居高临下地对那个美少女发号司令的场景,她就激动不已。因为班上谁都不知道这个秘密,要是自己能对真琴恣意下令的话,大家都会感到吃惊并对自己刮目相看的吧。
要实现这个不困难。自己得到的情报都是些很过分的内容。要是附带条件去威胁她的话,这柔弱的美少女肯定会站都站不稳地蹲在走廊上,几经苦恼后最终同意的。她想象中的事情发展就是这样。
可是事实却完全不一样。
“奴隶么”
大概是觉得相当可笑吧,真琴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
“有什么好笑的吗?”
面对真琴的反应,由佳掩饰不住心中的不安。
“不好意思,奴隶这个词太有趣了……”
然后真琴再次笑起来。
“吵死了!总之,我说了你要听我的话的吧!”
由佳老羞成怒,满脸通红地大喊起来。
“我不会听的”
真琴勉强收起笑容如此说道。
“我最讨厌被人命令”
虽然说到这份上了,可最后真琴说完后还是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此时由佳达到了激愤的顶点。
她高高地扬起手,扇向真琴的侧脸。
可是她巴掌落空了,真琴侧开身子避开了。
用尽全力的巴掌落空,余劲带着由佳的身体像向前栽去般踩空了一步。
“看来事情结束了,那我先回去了”
真琴礼貌地行了个礼,正要离去。由佳的喊声从身后传来。
“我要说出去了哦!”
“这是你的自由”
“等一下”
由佳追了上来抓住真琴的肩膀。真琴讨厌被由佳碰到,她转过身来,手已经把胸前药丸盒的盖子打开了。
“你没听到我说要回去吗?”
真琴一脸无趣地说道,下一刻,由佳的身体就突然无力地倒下。
在她快要倒下之前她的身体取回了体力,缓缓地站了起来。她的脸露出像别人一样的表情。
“好久没附身到别人身上了呐”
由佳——进入了她身体的马克嘴边扬起了笑容。
“把这个人带到离我远点的地方去”
“就这样?”
“就这样”
这指示让马克一脸惋惜地耸了耸肩,但它却没再多说什么。
“不要做多余的事情哦”
真琴以防万一加了句后就朝着楼梯那边走去了。
直到她的身影看不见后马克才快速地走开。
要是慢吞吞的话就要被真琴召回了。难得进入了人类的身体,虽然真琴叮嘱过什么都不要做,可它却有件非做不可的事情。
由佳一溜烟地跑过学校的走廊,扔留在学校内的学生和老师的视线全都集中到了她的身影上。它没考虑到现在她正身穿裙子在疾跑,所以跳下楼梯时裙子就轻飘飘地翻了起来,内裤都露了出来,这个更加吸引视线。
虽然它想着要是过了营业时间的话该怎么办,不过幸运的是学校饭堂在放学后仍旧营业。马克走进冷饮店,店里没有上午那么热闹,一些学生稀稀落落地坐在店旁的桌椅上喝着果汁谈笑。
马克径直走向柜台,站到了女店员跟前,店员正在把没剩多少的肉丸子重新摆到烤架的衔铁上。
“给我一碗味噌”
她声音响亮地说出了奇怪的话,所以附近的学生都回过头来。
“味,味噌?”
“是的,给我用大碗装得满满的。钱……”
她搜索着身上,发现了衣口袋里放着的钱包
“……这些够了吗?”
她也没确认钱包里有多少,就把钱包连同钱一起放到柜台上了。
“嗯,可是,味噌什么的……”
“别啰嗦了,快点拿来!我很急!”
少女的怒喝在饭堂中回响,这次在场的所有学生都将视线集中到她的身上。
店员虽然一脸惊讶,但看马克气势汹汹的样子,就没再多说什么了。店员按她所说那样用装拉面大碗盛上味噌端了过来,店员只收取了味噌的钱就将钱包还给她了。
“谢谢”
马克一脸欢喜地接过大碗,匆匆忙忙地端到桌子上。
饭堂里的人都在关心着马克到底要做什么。但她却毫不在意。
“哦呵呵……”
她边发出按耐不住的笑声边双手按着大碗,然后开始慢慢地吃着如山的味噌。
她像是要把面埋进碗里般吃着味噌,这身影让学生和店员都看傻眼了,甚至忘了自己在做的事情。
如山的味噌在众人的注视下消失在了少女的嘴中,最后她似乎还要把剩在碗底的味噌都扒出来。此时,马克突然抬起头来。
“诶诶。现在就回去”
面对快要吃完的味噌,马克露出惋惜似的表情,然后离开了少女的身体。
取回意识的由佳大吃一惊。
从真琴回头的瞬间开始,那之后的记忆全部都缺失了。在她回过神来时,只见眼前放着一只沾着味噌的大碗。而且她还感觉到脸上有种违和感,于是伸手一摸,脸上也沾满了味噌。
“这是……”
低声说着话的嘴里也有味噌味,而且连从喉咙深处呼出来的气都带着味噌的香味。
由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的记忆就只到回过头来的真琴低声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为止。那之后自己被做了些什么呢?
由佳混乱的脑海里突然想起那个论坛上的文字。
——有贺真琴驱使着恶魔。
由佳突然感觉一阵恐惧,在她刚要站起来时,热乎乎的东西就从胃的深处涌了上来,她将手撑在桌子上。
虽然她已经单手捂住嘴了,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那东西经由她的喉咙吐了出来。两次,三次,由佳每次呕吐都会有茶色的呕吐物飞溅到桌子上,四周的人都发出了惊呼。
那天真琴的晚餐依旧是杯面和甜食。
虽然她一如往常地给马克送上味噌,可今天它已经吃够实物了,所以已经满足了,只是轻轻地嗅了一下味道,就跟真琴聊天了。
“我说大小姐,那叫狐狸乌冬的东西有这么好吃吗?”
“一般般吧”然后真琴露出惊讶的表情说道,“你看起来非常高兴呀”
“是吗?”
“难道你用那个人的身体做了些什么?”
“没做什么啊。那个姑娘没事,星期一还会到学校的吧。这点我可以保证”
“是这样么”
“是的”
马克目光闪烁地说道。
“算了”
真琴没有深究的心思,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不能光想着这件事。
“话说回来,刚才大小姐说话的口吻相当不错。果然必须得这样啊”
马克很是赞赏真琴与由佳的对话。
在真琴看来那只算是普通的应答,她认为这与其说是讨厌,更不如说是礼貌,所以被马克这样说让她有些意外,不过她没有反驳,继续默默地吃着杯面。
“可是,真的只把她赶走就行了?要是那家伙把那些事都抖出来的话,大小姐你所期望的平和地融入集体的生活就会离你而去的了吧?”
“要是那样的话也没办法啊。我又不会答应那样的条件”
“是呢,世上有着各种性格的人”
真琴没想到这事会让马克变得这么高兴。
“大概,那些事情哪天在网上搜索一下就能找到的吧。不管对那个人做些什么都没意义”
“是呢。问题是那些暗中造谣的家伙。好,我单独跑一趟,今晚上就对他们进行严厉追究吧。反正是那个班的家伙吧?住址我都知道了,我会让他们心灵受伤,再也不敢造谣什么的…”
“没这必要,太麻烦了”
“是么。大小姐你这么说的话就没辙了。……可是,真是群可怜的家伙呢。明明是自作自受才会遭受那样的事情,却不加反省还悄悄地造谣么、那种蠢蛋只会不断重复同样的错误吧”
马克边点头边说道,真琴什么都没说只是听着。
吃完晚饭后收拾好垃圾后,她就按下系统浴的开关。一如既往,这是她的日常习惯了。
在平时的话她会坐在沙发上等热水装好,但今天她却拿起放在房间一角的包包。
那是搬家时塞了行李的旅行包,她从里面取出手机。
那是很早以前父母买给她的,不过不常用电话的她把手机塞进包里后就忘记了。她也没因此而感到不便。
可是,明天为了跟步她们汇合,手机是必须随身携带的吧。她已经将电话号码告诉步她们了。
“明天真的要去么”
不知何时飞到她身边的马克开口问道。
真琴轻轻地点了点头。
三
闹钟响起前真琴就醒来了。窗外仍是一片微暗,黎明似乎还没到来,不过已经醒了她就不打算再睡了。
真琴在床上坐了起来,赤着脚走下地板。地板因夜晚寒气冻得冷冰冰的,她的脚底一踩上去就顿时变得冰凉。真琴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对襟毛衣披到睡衣上,走出了卧室。
马克在睡前回到药丸盒中去后她就把盖子合上了。虽然公寓前的公路车水马龙,但房子在五楼,噪音已经传不上来了。
客厅一片死寂。真琴走向厨房从冰箱里拿出塑料瓶装矿泉水,直接凑到嘴边喝进去润喉。
看了一下时间现在才凌晨四点。因为她睡得很浅,所以在这种时候醒来也并不罕见。
这种的时候通常是梦到了留下强烈印象的梦,这天也似乎梦到什么了,但真琴却回想不起来。她坐到桌子前,托着腮一动不动地想了一会儿,那个似乎是关于以前学校的梦。可是,具体的内容就算把记忆翻倒过来也想不起来。
真琴不会做噩梦也不会做幸福的梦。她的梦一直都是既不恐怖也不欢乐,只会一味地做些奇怪的梦。而且梦中大都不会有其他人出现,不管是走在街上还是在学校里,一直都是她独自一人,一点声音都没有,正好就像现在这房子一样。
也许梦还会继续下去吧?她以前就曾试过自认为自己一定是身处现实,可其实还在的梦中,并在梦里做着上学的准备。
那时候她把一本未曾见过的书塞进书包却丝毫没感觉到违和感,然后还出了门、接着因为忘带东西了,外婆追了上来。到了那时她才注意到那是梦。不知为何她就算在梦中也记得外婆已经去世了这件事。
她坐到椅子上,身体感觉到冷了,不禁簌簌地缩了缩脖子。对襟毛衣只是扣了颗扣子披在身上,还喝了冷水,这都对身体不太好吧。她拿起放在卓子上的遥控器,打开了空调。
即便如此,这个城市还是比真琴以前待的地方要温暖很多。要是在以前的学校的话,这个时节煤气炉都已经运转起来了。
她几乎没有追忆过那个学校,只有将冻僵了的手放到暖炉上取暖这事还清晰地记得。
那是一所初高中一体的私立学校。附属初中的教学楼和高中部的教学楼分开。以她升入以升入高中为契机,真琴才得以和父母一起生活。在此之前,即便在外婆过世后她也还是一个人住在老家。虽然那时起她就在初中部上学,不过那里离高中部太远了。
刚入学的时候,内校生三五成群地聚集在教室各处。来到高中的外校生除了些社交型的学生外,大多数都神色紧张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动不动。
真琴虽然也是内校生,但因为在初中时代就没有特别亲近的同学,所以总是一个人坐着,悄悄地和马克说话。
这时的马克总是一副闲极无聊的样子。小学时代马克每天都很活跃,但到了初中之后它就没怎么出场了。
初中录取的都是经过某种程度挑选的学生,所以并没有像小学时那样乱来的家伙。而且离开了本地后也就没再被人喊过持管者了。
只是,真琴是个出众的学生这点依旧没变。她相貌本来就超群,学习和运动也都胜人一筹,身上也没什么明显的缺点,这样的她无论走到哪里都很引人注目。
于是她就很容易成为学生们妒忌的对象,她自己也常在不经意间表现出可能会被人认为是高傲的态度,或是说出让人觉得高傲的话。
可是,不知从何时起,她就养成了孤傲的习惯。不与他人过分亲密地来往的性格在远离麻烦上很有帮助。虽然有学生在背地里说她的坏话,但却没有任何来自正面的挑衅。
就这样,真琴在初中时代没遇到什么称得上是问题的问题,马克也就没出场的机会了。
不过,也并非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在街上碰到痴汉啊,少有地碰上学校的男生来纠缠的时候,都会由马克负责赶走他们。
而且,真琴还搞不明白,在小学时男生只是会欺负她,可不知不觉间,想要和她亲近的男生却不断地增加,这是为何呢?
从来没有跟她说过话的高年级学生或是其他班的男生既有送来情书的,也有对她进行莫名其妙的告白的。
虽然真琴也知道世上的男女就是这样撮合的,但当这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她却很不可思议地只会感觉到困扰。他们一点都不了解她是持管者的事或是她的内心所想吧,况且就算她对他们说了他们也无法理解。
再者,从真琴看来,他们一脸高兴地提出的话题和做出的行动一点都不有趣。这根本就是心理的逻辑不一样。真琴感觉自己就像是别的种类的生物一样。不光对男生是这么想,就连跟女生相关的事情她也是这么认为的,对于除自己以外的所有人她都有这种感觉。
当然,她也不想和他们交往什么的。
多数情况下她都是当场拒绝的,但其中也不乏误会了真琴的温和态度而纠缠不休的男生。这种情况下,她会使用马克将他们赶走。
要说她在中学时代的麻烦就这有这些。
但是,升上高中之后事情就发生了改变。大量参加考试的外校生涌入进来,班里的氛围变得与初中部时大不相同。
以前哪里都是封闭式的安静,但现在却变成了全体性的躁动。有校内生有人说过‘风气变差了’,但班里的表现也许确实如此。
虽然班上发生了几起不愉快的事情,不过即便如此,真琴的高一还是勉强无惊无险地过去了。问题出现在升上高二的时候。
那是暑假结束后的第二学期开始时发生的事情。
高二班上有一个懦弱的男生,经常被人差遣去买面包和果汁。这学生也有点口吃,常有人拿他这方面开玩笑。虽然算不上欺负,但明显可以看出一脸谄笑的男生并不是因为喜欢才担任这样的丑角的。
可是班上大多数的学生都对这种状况漠不关心。在这情况下还积极地掺合进去的人反而是少数吧。特别是对他人淡漠的真琴就更是对此不管不问,她就连这男生的名字都不知道,她甚至都没跟那些欺负那男生的学生们正正经经地说过一句话。
她也不想和他们说话。她不知道别人说话有点咬舌有什么好笑的。她对以此为乐的人提不起兴趣。
可那天的事情却有点不一样。
老师突然有事离开了,于是课就成自习课,真琴正在预习她不太擅长的数学。
这天不知为何她的脑子状态比平时好,公式定理一条条地涌进脑海,问题一个接一个地被攻破。在她心情大好地进行学习的时候,那些厌倦了自学的学生们开始戏弄那个男生了。
每当他的回答出现口吃时,那些学生都会放声大笑。这其中也有女学生尖细的笑声传到真琴的耳中,扰乱了她的集中力。
生气的真琴站了起来提醒那些学生。
“能不能安静点?你们的笑声很刺耳,让我无法专心学习了”
她努力地露出笑容,温和地,正确地告诉他们不要吵,她的一句话就让学生们安静下来了。大概在班上高人一等,不怎么说话的少女突然对他们说出这样的话,让他们感到惊讶了吧。
“请你们老老实实地听话,不好意思了”
对方安静下来了,变得高兴的真琴露出纯真的笑容重重地行了个礼,回到学习中去了。
数日之后,在真琴从学校回家的路上,从路旁冲了一个戴着摩托车头盔的暴徒,他在真琴眼前挥舞起了棒球棍。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事情,真琴的反应还是慢了一拍,但多亏对方在挥下棒球棍前,露出了瞬间的犹豫,真琴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躲开了。
对方已经做到这一步了,真琴也就没有留手的理由了。她在下一击到来之前把马克释放了出来,让暴徒冲出了马路。于是疾驰而来的汽车马上就把他撞飞了。
真琴确认了暴徒倒在地上无法站起来后,在事情变得麻烦前就离开了现场。
第二天,那个懦弱的男生缺席了。据班主任说他是因交通意外而住院了。
而且,班里有几个学生每次和真琴视线相触时都会明显地低下头。他们就是前些天发出笑声的学生。
因此真琴注意到了事情的真相,为了认证猜想,她在放学后朝着男生住院的医院去了。
他似乎是骨折了,脚吊起来躺在大房间的病床上。他一看到走进房间的真琴,眼中就浮现出害怕的神色。
真琴把准备好的用来探病的花插进花瓶后,就开始对他进行质问。
到底是谁指使你做那样的事情的,不管真琴怎么问,少年都只是动摇而没打算回答。再三犹豫之后,他终于开始说话了。
对他下命令时,在场的有五个人,他们的名字都不出真琴所料。
“我是真的不想做的,可是我被他们威逼着,无奈之下……”
他边哭着边多次道歉。可是真琴却不理解。
真的不想做的话不做不就好了,可你为何还是要做呢?
真琴只是因为觉得奇怪才这样问的,可男生却低下头沉默了。
“可,可是”
男生喊住了就要离去的真琴。
“你阻止那些家伙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
然后他就胆怯地低下了头,眼泪滴落下来。真琴想,他大概是在说些什么吧。
之后真琴就开始和马克一起报复男生给出名字的五个人。
她先是在放学后,将那五个人喊到空教室里,平静地宣告道。
“从现在开始,你们五个都会遭受不幸”
五人表情僵硬地沉默了。
“为何会搞成这样,你们都心里有数的吧?”
“什,什么不幸啊!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的!”
那个女生想要笑出声,可那声音却只变成了干笑。
目睹了男生的命运的他们知道真琴的话绝非虚张声势。
“我们并没有什么恶意……”
“我也没什么恶意”
真琴打断了他们的话,语气与平时有点不同。
“我只是感觉如果你们身上不发生点什么事情有点不公平吧。事情就这样了结的话就太过分了呢”
她说完后扑哧一笑。
“可恶!”
块头最大的学生握起拳头朝真琴打去。可这是真琴能预料到的事情,所以他身体的支配权马上就马克被夺走了,拳头在差点打到真琴的脸前停下了。
“真是千钧一发呢,大小姐,你稍微躲一下啊”
学生苦笑道,他的态度轻松,与此前的表现截然不同。
他转身看向伙伴们。
“你们这群蠢货,居然敢反抗你们不能对之出手的人。后悔已经晚了”
说到这,他就笑了起来。
“……不过,这对于我来说这却是难得呐。最近都净是些无聊的工作,我一直在等着这样的事情呢”
“马克”
“哎呀,惹主人发怒了。算了,你们就期待着吧,接下来,你们每天都会过得很有趣的”
说完这些后,那个学生就膝盖一软倒了下来。然后他又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脸上恢复到原本那害怕的表情。他的那副样子,无论在谁看来都只像是被恶灵附身了。
他们的脸色变得苍白,他们之中甚至还有人抖了起来。
“那么,我就先走了”
真琴缓缓地行了个礼,然后丢下他们走出了教室。
对于这件事,她没打算饶恕他们。
她告诉马克只要不杀死他们,它怎么做都可以,马克就高兴地开始工作了。
某个女学生神智清醒过来后发现自己全裸地站在站前广场处,她慌慌张张地回到家后就向母亲哭诉,可母亲却笑眯眯地把生活垃圾撒在她身上。
某个学生家中的时钟和机器都失常了,闹钟整天地响,碰都没碰的电视机又开又关的。即使到了半夜也不消停,家人几乎无法入睡。家人都因恐惧而害怕,就连知道原因的学生本人也无可奈何。
某个学生在做晚饭的时候将最珍爱的热带鱼煮熟了。
某个学生去女朋友家里玩,却不知不觉地招致了她全家人的讨厌而被轰了出去。
从严重的事情到琐碎无聊的事情,他们的日常都被这些不合常理的事给淹没了。
有时是身边的其他人做出了异样的行为,有时是自己在不知道的时候做了些荒唐的事情,有时是机器发生异常。每个家里的味噌都消失了,而且谁都没有注意到。
其中一个学生来给真琴跪下请求原谅,其他的学生则是不敢来学校了,其中有两个还退学了。报复全部完成后真琴的气也消了,这件事暂且算是解决了。
不过,似乎有谁把这事告诉学校了,真琴被老师叫去问话了。但她说了句不知道就了事了。所有的事情都是在他们自家或者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他们说的从头到尾都是些没有证据的事情。
当然,围绕着真琴的谣言并未因此而消失。
自那之后,有些人因那些带着灵异色彩的谣言而半开玩笑地对真琴多加议论,可他们都无一例外地都经历了些奇怪的事情。
谣言被事实加强,学校里的学生对真琴感到畏惧,特别是同班同学,不,就连老师都整天在对她的恐惧中度日。
其结果就是真琴要转学。
大概因为空调让房间的空气暖和起来了吧,真琴不知不觉地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她醒来时太阳已经完全升起了,房间变得一片明亮。
她和步约定的时间是午后,在此之前她先是把积攒的衣物处理掉,然后再去买些必需的日用品。接下来就必须要打扫一下了吧。
学生独自生活的话,假日里杂事就多。她在初中的时候,从外婆过世后直到升上高中期间也都是一个人生活,不过,现在比起那个时候要轻松吧。这公寓比起那个深山要更加都市化,甚至连最新式的洗衣机和吸尘器都配套了。
从窗外传来了小鸟的鸣叫声,真琴从椅子上站起来,伸了个大懒腰。
碰头的地方是站前的环形交叉路的喷水池前。
因为步围着与去学校时一样的围巾,所以不必拿出手机,真琴也能找到她。
“让你久等了”
真琴打招呼道,步的视线从拿在手里的手机上移开,抬起头来,一脸高兴地笑了笑。
“你好!好像是我来太早了。马克也好!今天不待在圆筒里么”
“我是保镖哦,因为我不知道你的犬神会对大小姐做些什么”
马克板着脸说道,步像似很好笑地笑了起来。
“啊哈哈,我什么都不会做的啦”
“你的犬神在哪里?”
“在口袋里睡觉。昨天似乎到很晚才睡,所以累了吧?”
“真是的,怎么看都是只宠物嘛”
马克不满地说道,它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喜欢野分的不中用吧。
“话说回来,真琴你穿大衣很可爱呢。不错嘛”
步从上到下地打量了一下真琴的衣服后如此说道。
“是吗?”
“嗯,我一直都穿着同一件大衣哦,也该买件新的了呢”
步轻轻地抓住自己穿着的橄榄色粗呢大衣的下摆,脸上浮现出苦笑。
“似乎还没看到田端同学呢”
“她刚才电话来说会迟一点到。……要不重新打个电话过去看看?可这个手机才刚买,我还不是很清楚使用方法”
步挠了挠头害羞起来了。
“果然马克就是好呢,既能在空中飞,又能说话。我家野分也能这样就好了”
“别套近乎,虽然不知道大小姐是怎么想的,但吾辈还是无法相信你的”
“这样啊”
步可惜似地低声说道。
“不过,过些时候我们就会熟络起来的了。对了,马克喜欢吃什么东西……”
“在说哪方面的话题啊”
不知何时来到步身旁的典子怀疑地皱起了眉头。她穿着防寒夹克和牛仔裤,做一身少年风的打扮,让真琴没能马上认出她来。
“没,没什么,刚才这里有只苍蝇飞过”
步慌忙不自然地解释起来。
“你打算一直讨论苍蝇到什么时候”
典子一脸呆愣地叹息一声。
听她们两人的对话,步似乎按照约定没有说出马克的事情。本来真琴还以为她今天把典子也带来这里,也许是已经把那事告诉她了吧。现在看来这似乎是自己杞人忧天了。
不过,细想一下,也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步说出马克的事情也就意味着她坦白了自己也有异能,她是不可能说的。
“你好,我是田端典子”
和步聊完后,典子对真琴打招呼道。
“话说回来,你居然答应了步的邀请,你也是个相当奇怪的人呢”
真琴回了个问候后,典子就对着她像自言自语般嘀咕道。
“接下来,我们带真琴去哪里好呢”
全员到齐后,步用食指点着自己的下巴,一脸高兴地说道。
“我想想,有贺同学,从那里进去的地下商业街你去过吗?”
“嗯嗯,搬来的第一天就去过那里了”
“这样啊,那里标志性的地方,所以你已经知道了呢。那么就去南口的商店街?那里有好多老店子的哦”
“今天早上刚在那里买过打扫工具”
“嗯?你家在那附近啊,……嗯,这样的话,车站大楼里虽然有很多饮食店,不过那里你也去过的了吧?”
步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嗯”
真琴点了点头。
“那么。虽然有点远,我们就去那边的游乐园……”
“游乐园在改造中所以停业了吧”
在旁边听着的典子冷静地提醒道。
“呜……。典子酱,怎么办啊。我从昨天就开始想的计划都在瞬间完蛋了”
步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像是求助般盯着典子。典子虽然很无语,但还是提议了。
“那么。去水上公园怎么样?现在正是观赏红叶的季节,大概还会有摆摊之类的吧”
“是啊!”
步的表情突然明朗了起来,看向真琴那边。
“有贺同学,附近有一个有着大水塘的公园哦,稍微走几步就能到的了。那个地方相当有名,是人们约会的场所和散步的必经之地。要是可以的话我们就去那里吧?”
“嗯嗯,那么,就去吧”
真琴微笑着点了点头。她并不怎么在意步她们要带她去什么地方。
水上公园里环湖修建了一圈人行步道。步道外侧还被树林包围着。树林的树木都染上了颜色,还能看到一家老少在铺开的户外野餐垫上享受郊游的景象。
三人从车站步行了大约十分钟后到达了这里,一起眺望着漂浮着天鹅游艇的湖面。
“真是不错呢,我想坐那个”
步从围栏上探出身子说道。
“很危险的,会掉下去的哦。在这个季节浸湿身子的话,你会得肺炎死掉的哦”
典子双眉紧锁地责备道。步像要蒙混过去一样笑着将身体缩了回来。
“呐,有贺同学,这里景色怎么样?红叶也很漂亮吧”
“红叶么……”真琴一脸疑惑,“我来自深山,所以红叶见过不少,可是至今仍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看的”
“是吗?”
“因为,这不就只是叶子变红么”
“确实如此,可我很喜欢哦。怎么呢,有种‘树木在活着啊’的感觉……”
“大小姐真不解风情呢”
一直沉默着的马克插嘴道。
“因为她连樱花和梅花都区别不出来的呢”
马克的语气还是没变。它虽然一直对步抱有偏见而神经过敏,不过也许是气氛一直太过平和,所以它现在变得无聊起来了。
“这样啊,真是可惜了呢。不过,听你这语气,就是说你喜欢有风情的东西咯?”
“当然,别把我当傻瓜了”
“这样啊,好厉害……”
步赞叹道。
“又在和苍蝇说话了吗?”
典子一脸诧异地问道。
“没,没什么”
步慌张敷衍过去,同时看向大衣的口袋里面。
“野分,该要起来出来了吧。红叶很漂亮哦”
她不管典子也在场,很直接地喊出了野分的名字。
“野分……”
步从刚才起就太过大意了吧?真琴不由得喊出了野分的名字。
“嗯嗯,那孩子,不知道怎么的,从以前开始就一直养着一只看不见的宠物。从刚才起她就有各种奇怪的举动,也许会感觉很恶心,但你不要太在意”
典子一脸为难地说道。
“嗯”
——田端同学知道野分的事?
“啊,对面有买今川烧的摊子!”
步不顾一脸迷茫的真琴,指着远处广场那边,野分不知何时已呆坐在了步的肩膀上。
“这里的今川烧有牛奶蛋糊和芝士,还有豆馅味的,今天难得出来,就由我做东请你们俩吧。你们要什么?”
“我要芝士”
典子马上回答道。
“那么我就要牛奶蛋糊吧”
真琴也跟着说道。
“嗯!那么稍等一下!”
说完她就跑向摊子了。
“不要摔倒了哦”
典子喊道。
“才不会摔倒!……呀!”
步在回过头来的时候失去了平衡,这让典子愣住了。
“话说回来,她说请客的时候你居然毫不犹豫地下单了,性格真是不错”
等步走远后,典子苦笑着说道。
“算了,我也没资格说别人”
“田端同学,刚才你说楠濑同学养着一只看不见的宠物吧”
“啊,嗯。确实是这样。不过那件事没什么好在意的。因为不会给我们添什么麻烦”
“是么”
真琴真正想问的是,步是怎么跟典子说她看得见野分的事情的。
不过她不知道该怎么问才合适。
“算了,要是可以的话,你就跟她做朋友吧。别看她这个样子,那孩子在假日约别人出来是相当罕见的”
典子辩解似地说道。
“我对楠濑同学说过我也养着一只看不见的宠物”
在真琴思考之前,这句话就脱口而出了。
“喂,大小姐,你在说些什么啊”
马克慌了,可真琴完全不配合。
“因此我才会被她邀请吧”
“你这是在配合她啊,你明明没必要做到这份上的”
典子苦笑着。
“为什么要说出去啊!你不想过平稳的生活了吗?还好她看起来并不相信,但要是相信了的话……”
马克沉着脸抱怨道,此时步快步跑了回来,跟去的时候一样。看到她的身影真琴就想到了叼着飞碟跑回来的小狗。
“哟,好好地买来了呀”
称赞步的典子就像饲养员一样。
切开后冒着热气的今川烧比想象中的要好吃,让真琴吃了一惊。这大概是因为心境的原因吧?外婆以前也经常买今川烧回来,虽然那个也很好吃,但跟现在吃的比起来就像两种截然不同的食物。
“很好吃呢”
听到真琴的话,步一脸满足地点了点头。
她们在公园内大致地转了一圈后,步就招呼大家去她家里玩,她的家就在这附近。
步和典子并排走在前面带路,真琴则边想着那之后的事情边跟在后面。
她的心乱如麻,心绪无法平静下来。真琴回想了一下,像这样跟同班同学一起走在外面,还在外面买东西吃什么的,还是她出生之后第一次经历。而且被别招呼到家里玩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
自己竟然身处这样的场面中,这让真琴感觉不可思议到了极点。她现在所做的事情无法让自己感觉到实感。
此时,马克小声地对她说道。
“对方带你去家里参观正好啊。这样一来不管发生什么她都无法逃跑也无处躲藏了”
可是真琴无视掉它的话了。
“我说,马克”
“什么”
“感觉今天很高兴啊”
“嗯?”
“感觉楠濑同学好像是个很好的人呢”
真琴一脸认真地低声说道。
“喂喂,你这是真心话么”
“要是我从小就跟这样的人做邻居的话,我的性格也会变得跟现在不一样吧”
真琴神色奇异地说道,马克则困惑地在真琴身边滴溜溜地绕圈。
步将真琴请进房间中,让她坐到靠垫上。
这房间与真琴那冷清的房间相差甚大。
窗户上挂着花纹素雅的窗帘,床上放着一只巨大的熊布偶。书柜上有小片地方摆着人偶的玻璃工艺品和用途不明的小物品。除此之外书柜上还放着一些书以及步爱用的笔记本啊文具之类的。这些东西真琴家里也有,不过牌子不一样。
这是当然的吧,不过对于第一次看到别人的私人空间的真琴来说,这一切都很是稀罕。
“这些机器是用来做什么的呢。很多都长得很像啊”
马克似乎很在意摆放在电视旁边的游戏机。
“有很多种游戏机吧。我可是宅哦。小时候连学校都去不了,就老是在家里打游戏”
从客厅端来果汁的步一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的话有语病吧”
典子马上拿起玻璃杯。
“那孩子小时候身体不好,一直待在家里。那时候她整天打游戏”
“现在已经完全没事了呢”
“你在说什么。之前不是才刚请过假么”
“嘛,嘛。比起这事,糖果不够了呀!我看楼下还有一些,我去拿些上来。你们先玩游戏吧!”
步像要蒙混过去似地站起来,再次走出房间
“真拿她没辙,那我们玩游戏吧”
典子打开书柜的玻璃门开始准备起来。从典子熟悉物品摆放位置这点看来,她似乎经常来这个房间。
即便如此,典子在知道关于犬神的事情后,她们两人却还能如此平和地相处,这更让真琴感觉不可思议到了极点。
步为什么能坦白地说出这样的事情呢?对别人说某东西只有自己才能看得见是件非比寻常的事情。真琴只对父母说过这事,那时母亲在说她在老家被称作“持管者”并遭受过分对待,真琴才敢借机将这事也说出来了。
典子为何能跟步普通地来往呢?似乎就连出生在持管者家的母亲都觉得真琴说的东西是迷信,自那之后母亲对真琴的态度就变了。
“大小姐,这个不错呀,我们家里也买一部吧”
电视屏幕上开始放游戏的画面,马克惊异地眨着眼对真琴说道,它似乎相当喜欢游戏机。
“楠濑同学和田端同学从很久之前就结识了吗?”
真琴边接过典子递出的游戏手柄边问道。
“从小学的时候开始吧”
“青梅竹马呢”
“不,只是因为她每天都请假,每次我都不得不带资料和配餐的面包来给她,渐渐地我们也就聊起来了而已。我的家就在附近,之后初中和高中我们都同班。真是孽缘啊”
典子边看着游戏画面边回答道。很多个小角色出现在画面之中,似乎从中选择一个就好了。
“她的身体这么弱吗?”
“嗯,虽然不是很清楚得的是什么病,本以为她是发高烧卧床不起,谁知她却时而大叫,时而发脾气乱闹,好像好严重,有时候房间也被弄得乱糟糟”
“这肯定是那个了,那小鬼被犬神附身了。跟我等不同,怨灵就是这个样子,所以才没用。毕竟是畜生呐”
马克一脸自豪地对真琴说道。
“她现在已经没事了吗?”
“基本上算好了,不过还是会请假”
“原来如此……”
“所以,她学习好像很吃力。一直都在拼命地学,明明不算聪明,但学习却没有落后哦。光是这份努力就很出色了”
不久步就端着一个盘子回到房间里,盘子上的糖果堆积如山,多到差点洒落出来。
“啊,你们在玩这游戏啊。我喜欢粉红色那家伙”
步边看着角色选择画面边说道,然后坐到两人身后。
“呐,在我来之前你们在聊些什么?”
“嗯”典子瞥了步的脸一眼后说道:“我在说你是个笨蛋,所以一直都拼命地学习”
步听到后笑了起来。
“这样么。听我说哦,有贺同学,我真的很困扰呢。我这个人,做什么事都得拼死地去努力才能做到跟常人一样”
“啊,这样啊”
“我似乎记性很差。要是能像游戏那样,提升等级就会变强的话就简单了,可惜现实是残酷的呢。不过,虽说如此,可我还是考进久里女高了,你不觉得很励志吗?典子酱也是这样认为的吧?”
“嗯,算是吧。啊,这个薯片很好吃”
“真是的,典子酱你什么都能做到,所以是不明白努力的美好的”
步嘟着嘴闹别扭道。
接下来她们就玩游戏聊天,不知不觉窗外已经变暗了。在真琴开始想着该要回去的时候,步向她问道。
“有贺同学,你有讨厌的食物吗?”
“讨厌的食物么”
“嗯,不能吃的东西之类的”
“我想想,味噌,牛肉,生鱼,竹笋听天妇罗,鳗鱼……”
“好,好多啊”
真琴本还以为有什么事,不过似乎是步的家人要留她吃晚饭。步的母亲听说真琴是一个人生活后,就让步告诉真琴,务必要请她吃顿饭再走。
“还是说,你家里做了好吃的等着你?”
真琴犹豫着如何回应时步如此问道。
“没,不是那样……”
家里没有好吃的,就算回去了,也是一如既往地只有杯面和营养补充剂等着她而已,
“那么,就吃了再走吧,我也去帮忙做饭”
“可是…”
“没事的。要是阿姨下厨的话一定会做出很好吃的饭菜的”
旁边的典子插嘴道。
“真是的,为什么那么擅长料理的母亲会生出这么不中用的女儿呢”
典子惋惜似地叹了口气。
“不必急着回去嘛,大家一起吃饭的话一定会很香的”
步的微笑让真琴无法拒绝,于是只好怯生生地点了点头。
步的母亲和女儿很像,都是开朗随和的人。
准备的食材照顾到了真琴的极端挑食,不过做出来的菜还是很好吃的。真琴还是第一次在同班同学家里吃饭,她已经很久没有吃到家庭料理了。
在乡下生活的时候,外婆经常做饭给她吃,大概自那之后她就再没吃过家庭料理了吧。因为父母都要工作,所以她晚饭一直都是吃现成的东西。
餐桌上大家气氛热烈地闲聊着,步说着至今在学校发生的各种事情,典子时而修正她所说的,时而添加说明。步的母亲则面带笑容地听着。步的父亲似乎因为工作要很晚才回来,所以不在。
真琴也稍微说了些自己的事情。小时候在深山里和外婆一起住啊,之后和父母一起生活的事情。即便是关于以前的学校,能说的部分她都老实地说了。
虽然马克提醒她说得太多了,不过真琴已经感觉不出有危险了。比起这些,她心中更强烈地渴望让别人知道自己的事情,连她自己都觉得这很不可思议。迄今为止她的心里还未曾涌起过这样的感情。
吃完饭后,步的母亲说要送真琴回到家。虽然真琴心中更倾向于让人送回去也不差,但还是拒绝了。自己的心很是凌乱无法冷静下来,就像走在轻飘飘的棉花一样。她想自己一个人走在寂静的夜路上整理一下心情。
“之后再跟你联络”
步送真琴到玄关后如此说道。
真琴不知道在这种时候该怎么回答才好,她想了一下之后,终于说道。
“谢谢,我今天非常高兴”
步微笑着说道。
“我也是”
一起离开步家的典子站在第一个拐角处,她说自己要往别的方向走。
“这么说起来”
真琴突然想起。
“第一次见面时,你说我的眼神奇怪,那是什么意思?”
典子想了一下后回答道。
“那个时候,感觉你的眼神很假……”
说完,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真琴的眼睛。
“对不起,那好像是我的错觉”
典子耸了耸肩道歉道。
真琴走在空无一人的路上。
“今天的约会虽然违背了我的本意,但还是有收获的。典子说过步即使到现在也经常请假的吧。她肯定是还没完全驯服那只怨灵。这对我们来说是个有利的情报哪”
马克喋喋不休地说道。
它大概被野分刺激到了吧。真琴本以为它会说些关于步和典子的事情,不料它却在痛贬野分一直毫无警戒地睡觉这事。
真琴听着上空的声音,脑子却想着别的事情。
今天真的感觉很高兴,这是毫不夸张的真切的心情。即便是漫步在路上的现在,那份余韵依旧残留在她心中的某处,给她一种温热的感觉。
真是个温馨的家庭吧。而且感觉他们都是温柔的人。
在她们的人际关系中,真琴感觉到一种自己周围很少有过的安全感。即便在与外婆一起生活的时候,自己家受村里人排斥的那种凄凉的感觉也总是潜藏于夜晚才会生出的家具阴影,及家里的各个角落之中。
今天确实很快乐,虽然快乐,可真琴也并非感觉不到这份感情中所隐藏的严峻的事实。
——那就是,我跟她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这份快乐的心情并不属于我的世界。
那个包围在她们身边,并邀请自己加入的地方并不属于自己。如果带着对这片温暖空间的留恋之心去回头的话,就会不由得认为迄今为止自己的人生和思考方式都是毫无意义,微不足道的。
从小时候起就被人差别对待,被家人疏远,慈爱的外婆去世,被学校和家赶了出来,一个人来到这不熟悉的街道。——这是多么凄惨的事情啊?
可是,不该是这样想的。真琴无法接受这个价值观。
我有我的快乐。即便是这样的人生,我也能找出很多快乐的,幸福的事情。
姥姥很温柔,而且,父母虽然不理解自己,可我还是很清楚父母在拼命地维系着双方间的关系。一个人发呆时,我时不时会无缘无故地发现自己心中有种幸福的感觉;马克虽然傲慢,但却是很重要的朋友。
只要静下心来,即便不去旅行什么的,光是在待在这里她也能看到平时注意不到的各种风景。
这绝不是毫无价值的。
也许这并非世间所说的快乐,我只是在收集着仅属于我的秘密宝物,就像是在沙粒中发现玻璃碎片并一颗颗地捡起来一样。花很长时间找到之后,好好地珍惜着,爱护着。我一直都坚信那会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东西。
——然而。
“喂,大小姐”
真琴回过神来时,发现马克一脸认真地盯着她。
眼泪不知不觉间洒落了下来,沾湿了面庞。
她用袖子擦了擦眼泪。
“马克”
“怎,怎么了?”
“我还是我吧”
“嗯,嗯”
马克疑惑地点了点头。
“正如马克所说,楠濑同学她们和我是互不相容的。今天我总算清楚了”
“……这样么。有那么痛苦么”
“这不是痛苦。我是真的很高兴。不过,我也因此明白到这样是不行的。我也许有点骄傲。也许那只是无聊的自尊……”
话说到最后连她自己都听不清了。马克像是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沉默地等着真琴继续说下去。
“…虽然我一直都说无法理解没有理由地憎恨我的人的心情,但现在我有点明白了。本该是我去恨他们的,却反遭他们怨恨,这真是可悲的心情呢”
“大小姐……”
“马克,把楠濑同学喊来吧”
“没问题,不过你打算怎么样?”
“我有事找她”
“可是,你说了不喜欢那家伙的话,就用不着喊她出来了,我去收拾她就行了……”
“没那样的必要。你只要把她喊出来就行了。不要做其他的事。……我就在那边的公园里等着”
“大小姐”
马克不安追上了走向公园的真琴。
“快点去!”
真琴的声音大得吓人,马克迟疑地高高飞了上夜空中,朝着步的家的方向飞去。
真琴走进公园。
游乐设施在明亮的月光下拉出了影子。
真琴走到公园的正中后,突然蹲了下来,放声痛哭起来。
步在自己的房间打开笔记本开始复习功课时,在她跟前睡觉的野分突然醒了过来,然后鼻子高高地扬起,一抽一抽地开始嗅着气味。它似乎对窗户那边很在意。
它到底感觉到了些什么呢,步盯着窗户那边,只见一只身体细长的兽穿过玻璃窗和窗帘进来了,那是真琴养的管狐。
马克露出厌恶的表情俯视着步那边。
“跟我走一趟,大小姐在公园等着你”
“有贺同学?有什么事吗?”
即使步发出反问,马克也没做解释,它马上就从窗户飞出了房间,于是步慌忙抓起大衣走出房间。
当步跑出玄关时,马克漂浮在沥青路的上空等着她。确认了步的身影后它便默默地飞在前面带路。
与刚才不同的气氛让步感到疑惑,不过她还是静静地跟在马克后面。
他们所到的地方是附近的一个儿童公园。因为这个公园游乐设施很多,所以白天总是有很多小孩子在里头嬉闹,但像现在这样太阳落山之后这里就十分冷清了。
真琴一个人站在公园的正中。马克簌地飞到了她的肩膀附近,停在她的身边然后回头看着步。
“你好,把你喊出来真是不好意思”
真琴露出淡淡的笑容。
“怎么了?”
“找你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
在真琴低声说着的时候,风微微地吹动着她的刘海。此时在月光的照射下,她的脸清晰地显现在了黑暗之中。
可以看到她的双眼微微有点浮肿。
“有贺同学,你的脸……”
步的话刚说出口就被真琴打断了。
“我看来果然是不适合这个学校呢”
真琴语气平静地说道。
“所以我打算在最后把班级搞得一团糟后走人”
“嗯,为什么突然……”
跟步一样,马克也对真琴的话微感惊讶,它看了一眼真琴的脸。
“因为我很焦躁,还需要其他的理由吗?‘持管者’本来就是这样的人。我只会让跟我扯上关系的人陷入不幸……”
真琴脸上不带一丝微笑,继续说道。
“只要这只管狐一出动,学校眨眼间就会陷入恐慌。这可不是骗人的哦?之前我让马克这样做了之后就出现这状况了。操纵人的心什么的,对马克来说太过简单了。你也清楚这点的吧。大家在我面前就像泥人偶一样无力。不管让他们怎么乱来,他们所有人都会连真正的原因都无法知晓的吧。……楠濑同学,你是例外”
真琴微微地低下头,她脸被阴影遮盖,让人无法看清她的表情。
“事情就是这样,我只跟你事先打声招呼。在我完事之前,我希望你老实点,行吗?”
“有贺同学,不行的啊。这样的事情绝对不能做的啊……”
步满腹疑惑地说道,听到她的话,真琴掩嘴而笑。
“我要那样做的话又怎么样?虽然我觉得能阻止我的就只有楠濑同学”
真琴像是挑衅似地盯着步的眼睛。
步无法马上做出回答,她很难猜测出真琴的意图。
“你要是不喜欢我所做的事情的话,我们就在这里做个了结吧?我们互相用使魔进行战斗,要是你赢了的话,我就老老实实地什么都不做,然后离开”
听到真琴的话,步考虑了数秒后,
“明白了”
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虽然我不喜欢争斗,可我不希望你做出这样的事情。不过,我定一条规则可以吗?”
“规则?”
“嗯,谁说‘投降了’就算谁输”
“……总之,就是说,可以附身到对手身上咯”
马克在旁边低声说道。
“明白。我接受这条件”
“还有一点”
“什么?”
“要是我赢了的话,我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
“你还打算赢我么”真琴哼了一声后说道:“无所谓,这样就行了吧”
“谢谢”
步一脸高兴地笑了起来。
——为什么她要笑?我在刚才的对话里中了她的圈套吗?
在真琴思索的瞬间,步对坐在手掌上的野分悄声地吩咐了几句。
“那么,开始吧”
步单方面地宣告道。然后将手掌上的野分吞了下去。
“嗯!”
真琴发出了吃惊的声音,步在她面前双手着地,变成了四脚爬行的姿势。
步随即抬起头来。
“汪!”
吠了一声。
“那家伙让野分附体在自己身上了”
真琴旁边的马克低声说道,它脸上同样浮现出吃惊的表情。
“汪!汪!”
步吠了两声,四脚爬行地朝着这边跑了过来。真琴本以为一定会是双方互相放出使魔来战斗的,可事情的发展却出乎意料,她只好惊慌地逃跑,不过两人的距离无法拉开。
“马克!”
“明白”
马克试着附身到跑过来的步的身上,但它在步的身体表面就被弹开了,无法进入她身体里面。
“不行啊。被犬神先一步附身了,那家伙的如意算盘打得不错呀”
马克来到真琴身旁如此说道。
“那么该怎么办才好?”
“怎么办才好么,投降吧”
“你说什么啊,真是一点都不可靠!”
真琴边跑着边发出惊呼。
如果就这样跑出公园的话一定会变成骚乱的吧。即使是真琴也不希望因这种情况而引人注目。
她想不出任何办法,只好在公园里来回地逃着。她在体力耗尽时,迫不得已地爬上滑梯,对方也随之跟来了。
步似乎连大脑都被犬神控制了,陡峭的阶梯让她犹豫了,她开始在滑梯周围滴溜溜地打转。
“那孩子,为什么用那种跑步方式都能跑得这么快?”
真琴边调整着呼吸边焦急地问道。
“附身灵物暴走的话,可以使出超乎寻常的力气啊”
“那么,我让马克附身的话就能跟她抗衡咯?”
“不行的。不管我是善是恶,都已经被大小姐你驯服了,所以我是无法让大小姐使出超出平常的力气的”
“你真是没用啊”
“我倒是希望你说我是头脑派。原本就是大小姐你提出这莫名其妙的干架的……”
马克话音刚落,野分终于下定决心爬上了阶梯。
“呀!”
滑梯是给小孩子玩的,上面的小平台实在无法容纳两个人同时立足。步一跳上平台,她们俩就失去了平衡,互相推挤着跌倒在沙地上。
“没,没事吧?”
马克靠近过来问道。真琴现在的状况根本无法对此做出回答。
步身体虽然很轻,但被野分附体后的她臂力却比男性还要大。真琴连摆动一下身子都做不到。
化作猛兽的步把脸逼近真琴。再这样下去喉咙被咬破的话,就没救了。
真琴绝望地闭上眼,不过她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柔软的东西碰触着她的脸颊。
“嗯?”
真琴睁开眼,只见步浮现出天真的笑容舔着她的脸。
“等,等一下!你在做什么!住手!”
“呜呜”
虽然真琴想把步推开,可步就像跟主人戏耍的小狗一样缠着她。
在此期间,真琴的脸啊脖子都被的口水毫不留情地沾湿了。
“这,这是……”
马克只能在周围狼狈地打转,它也无计可施了。
“啊,啊。这是怎么回事!”
真琴拼命地大喊。
“汪!”
步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反而将真琴的行为误以为是逗她玩,顿时欢闹了起来。
“够了!”
步臂力虽大,可身体还是很轻的。真琴好不容易才将她推开,但对方的动作十分迅速。
她没有给真琴站起来的机会,这次她像狗经常做的那样,将头探进裙子里。
情况似乎越来越不妙了。
“啊!不,不要!不要舔那里啊!马克。快想办法!”
“没,没办法,不行啊,我也束手无策啊”
马克沉着脸,表情困扰地回答道。
“真没用!啊啊,够了!知道了!我投降!我输了!我投降了,快停下!”
真琴一喊,步的动作就一下子停住了。
“哦呵呵”
刚听到到裙子里传出带着笑意的声音,步就慢慢地站了起来。她的目光落在倒在地上的真琴的脸上,微微一笑。
“好了,是我赢了呢”
步低声说道。
“感觉,嘴里有砂子在刷拉刷拉地作响”
步苦着脸说道。
真琴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了,她精疲力竭瘫倒在地上,裙子依旧上翻着。
这时,另一个人出现在了这里。
“请问—”
典子一脸抱歉地走了出来。她接到电话说步突然冲出了家门,于是就来到街上找人。
“在你们忙着亲近的时候打扰你们真是很不好意思,可是你的家人很担心的说……”
听了典子的话后,真琴不禁想象,自己和步刚才的举动在旁观者眼里看起来到底是怎样的呢,她的脸渐渐地红了起来。
尾声
“呐,真琴,你跟那小姑娘干架是真的打算赢她才去挑衅的吧?”
上学途中,马克从药丸盒中问道。
“这是当然的啊。你想说些什么?”
真琴小声地回问道。
“再怎么不理智,这都不像大小姐你的作风啊。太过草率了,在我看来就像是为了故意输掉而…”
“无聊,不要再想了”
真琴不想再听它说话,于是就将马克所在的药丸盒塞到外套里面去。
那天决斗结束之后真琴她们将事情对典子全盘托出,解开了误会。那时连马克的事情也讲了出来。
典子并未特别惊讶,只是在奇怪的地方感叹了一句“真是遇上了两个怪人啊”。
在那之后,真琴遵照之前的约定,听从步的命令。步表情非常认真地说道。
“那么,拜托了!希望你不要退学。要是发生让你讨厌成这样的事情的话,我也会来帮你解决的”
因为有你在,我才不想走。
真琴虽然是这样想的,但却无法说出口,而是回答说。
“不,没事的。我已经没那么讨厌了”
为什么自己会说出那样的话呢?
真琴已经完全不去想那种事情了。其证据就是,星期一的今天,她走向学校时的步伐已经没有那么沉重了。
她们果然带给我新的期盼了吗?
走进教室坐到自己座位上后,真琴仍在思考着这事情。
班里一如既往地被喧嚣所包围。典子已经来到教室了,她趴在了自己的桌子上,也许是在睡觉吧。
步还没到学校,真琴对和她见面感到忧虑不安。那天晚上败得那么羞耻,作为败者她不知道该怎么样去面对步。
在她踌躇万分地想思考着的时候,突然听到了让她在意的对话。坐在旁边的学生悄悄地互相交谈着,她们的话里好像出现了在饭堂把味噌怎么样,由佳怎么样之类的让真琴在意的单词。
这么说起来,前天威胁真琴的那个少女——由佳也已经到教室了。她弓着背坐在教室角落的位置上。
她一直都形单只影,但真琴感觉今天她的背影尤为暗淡。她的座位跟周围的座位看起来比以往要隔得更远,这是错觉吧?
“那个……”
有些担心的真琴离开座位去跟她打招呼,可是由佳露出了明显的怯意,不敢跟她说话。
回到座位上的真琴怀疑了起来。记得上周五她虽是把由佳赶走了,可并未让马克对她做些什么特别的事情。
这事绝对有古怪。
她打开药丸盒的盖子,质问马克。于是马克就一五一十地坦白了它用由佳的身体去吃味噌的事情。
“不过,占这点小便宜没问题吧”
马克辩解道,但真琴却没理会它。
让由佳在人前做出这样奇怪的举动,使得她陷入到在班上被人背地里议论的境地,这并非真琴的本意。
按真琴的性格,是不会对威胁她的由佳抱有同情的,不过自己给由佳带来了非己所愿的羞辱,她感觉自己该负责任。她必须要保持平衡。
真琴放出马克,它附身到饭堂职员身上走了回来。他按照真琴的命令,端来了一碗味噌,与他上周吃掉的味噌的量一样。
“你吃了这么多?”
真琴吃惊地问道。
“因为好久没吃味噌了嘛”
马克借职员的嘴回答道。
真琴端着大碗,站到了教室正面的讲台上。这副奇怪的画面让同学们的视线都聚焦在了她身上。
“高木同学”
真琴朗声喊出了由佳的名字,由佳怯生生地抬起头。
真琴确认她看向这边后,就将脸买埋到碗里去,吃起味噌来,与马克之前吃味噌的方式一样。
真琴讨厌味噌。小时候住的地方特产味噌,所以有很多食物都带有味噌的味道,但她是绝对不会去碰那些食物的。而且,就算再怎么喜欢,要吃下这么多如此之咸的东西也是不可能的吧。
真琴几次都差点吐出来了,但还是忍着吃完了。她把空了的大碗亮给由佳看完后就跑出了教室。
“真是荒唐呐。就连对方都不明所以地愣住了”
跑到厕所的真琴把胃里的东西全都吐出来后洗了个脸。马克愕然似地说道,此时它已经将职员解放,回到真琴身边了。
“确实如此呢。不过,我想不到其他的方法了嘛”
真琴洗完脸,边用手帕擦着脸边回答道。
“放着不管不就好了。又不会有人知道”
“这样可不行哦。我一定要遵守自己的原则”
“我明白你的心情……算了,对不起,这是我的错”
马克难得地道歉了,真琴微微笑了笑。
她回到教室时,班上众人的视线都迎了过来。
果然,刚才那有点奇怪的举动做过头了么?算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不过,真琴不想表现一副出可怜兮兮的样子,她挺直了腰板,坦然地接受众人的目光,悠然地走回自己的座位上。
于是,坐在旁边的同学开始向真琴搭讪,总感觉她的语气异样地兴奋。
“你是想救那个被人议论的孩子才这样做的吧?我本来以为有贺同学你是高傲的人,没想到你是这么一个好人啊”
因为这与事实完全不同,所以真琴的心情很是复杂。
让人产生了这样的误会,自己这样做真的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吗?
想到这,真琴看向由佳那边,只见她也回头看向这边,两人视线相碰后,她向真琴低头致意。
自己想表达的意思,她本人也有点感觉到了吧?
这样的话,就行了吧。
真琴叹息一声,耸了耸肩。
不久,步来到教室了。她看到真琴后,
“早!”
精神满满地打招呼道。
对此真琴也
“早上好”
平静地回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