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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零崎人识的人间关系之与无桐伊织的关系 第三章「如果做不到当然做到比较好,但如果是无法做到的话,也不需要做到。」

◆ ◆

杀人鬼•零崎人识。

杀人鬼•无桐伊织。

承包人•哀川润。

暗杀者•暗口崩子。

若提到特色,这世上绝对没有比他们更有特色的组合,但像这样的组合要潜入大厄岛,其实存在着几个大问题——不,既然决定要潜入暗口中的重要据点,就已经没有问题大小之分,首先遇到的第一个问题就如同高山般伫立在眼前。

如果要幼年时期曾待在岛上的崩子来说。

「至少在我所知道的部分,除了暗口众内部的人员之外,入侵岛屿的外人——自从暗口众在岛上活动以来,只有一次活着成功的纪录。」

像这样。

「我离开岛上已经三年——不过才三年,记录应该没有更新的可能。」

「这样啊!我就会是那第二次。」

崩子的口气带有威胁的意思,但哀川润却丝毫不予理会,接着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般。

「话说回来那第一个侵入者是谁啊?」

她提出了问题。

崩子稍微迟疑了一下。

「六何我树丸。」

最后还是开了口。

「我和萌太的父亲。」

「…………」

「而且就是在三年前。长年行踪不明的他突然回到了大厄岛——他以前就和暗口众的女人……暗口凭依有男女关系,入侵之后也成为了暗口众内部的一员,严格来说,并不能算是外部入侵者。」

先不论这些。

茫茫大海中的孤岛,从海上入侵是很困难的——对此的警戒绝对是严密的。

因此才会采用中型的输送直升机。当然,它不具备武装——但对手如果是与近代兵器,尤其是火炮类型的武器无缘的『杀之名』,被击落的可能行相对较低。

总之。

最后都会由降落伞——着地。

从比一万五千公尺再低一点的高度,随意找个地点从直升机上一跃而下。

(——不。)

(这在坐上直升机前往孤岛前就料想到了——)

这方面一行人当然也有所觉悟。

但问题就在这里。

问题发生了。

「唉——」

暗口崩子她。

故意用孩童般的口气说。

「你都是人类最强承包人了,降落时还需要降落伞?其实你也不怎么样嘛!」

「…………」

这是崩子在半强迫,不,完全非自愿的遭到绑架,还被带回自己极力想要逃离的老家后,所做出的反叛——如此的嘲讽都是因为对方不对。

对方太差劲了。

但有关差劲或是糟糕透顶等字眼对她来说算是禁忌——因此,应该这么说才对。

对方太强了。

「咯咯咯——怎么能被你看不起呢?」

哀川润把背上的降落伞给脱了下来。

「当然不需要降落伞啊!这种高度对我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么轻易的就受到煽动啦!

人识还没来得及说出这句话,哀川润已经做出了下一个步骤——将手脚受到拘束,无法动弹的崩子,像刚才脱下来的降落伞似的,一把背了起来。

「唉?唉?唉?」

崩子完全没预料到自己的一句话竟会招来如此后果,哀川润根本不给她反应的机会,持续进行准备工作──

「人识,快用病蜘蛛传授给你的技术,把我跟崩子妹妹给缠在一起,确保中途不会分开。」

「中途,你该不会?」

「中途就是在空中的时候啊!」

「不,不会吧……」

没想到会受到牵连,崩子一脸惨白。

但在手脚无法自由活动的情况下,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如果放你一个人,你一定会想办法逃跑的啊,崩子妹妹。」

「不、不会。我不会逃的。」

「不不不,我一定要近距离的让你知道我并不是你说的胆小鬼!」

「我、我不过就是个小孩,小孩说的话可以不要当真吗?」

崩子的死命抵抗全都被忽略。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如此的情况对人识来说也相当意外。

「……我是不打算阻止你那些夸张的行动啦,但这样真的好吗?」

「啊?当然好啊!少看不起我了!还是你也想要一起飞啊?」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虽说是亲自传授,但我的曲弦线跟病蜘蛛的曲弦线不太相同,有稍微经过改变——而且这完全是为了对付出梦的『一口吞食』硬想出来的对策。」

但直到最后,却没有在出梦身上施展这个技术——回想着几年前所发生的事,人识的双手同时就定位。

戴着手套。

两只手——缠绕着看不见的细线。

准备完全。

「这就是零崎流的曲弦线。以技术来说,特别强化在杀人用途——当然可以用来拘束别人,不过,只要我的手稍微失控,你和那孩子就会轻易地被大卸八块。」

「没关系,我相信你!」

这句话也说得相当干脆。

对于几天前袭击自己的对象,而且还是个杀人鬼,说出如此的台词,听起来或许有些愚笨──

(…………)

(她一定——想好了其他反击的招数。)

算了吧!

一想到这里便杀意全消。

听从哀川润禁止杀人鬼杀人这极不合理的要求——好像也不是因为如此。

「而且啊,人识。我可知道更强的杀人用途——大量杀戮如同地狱般的曲弦线喔!那原本也是游马传授的技术——但如果你真有那个意思,就放马过来吧!那好像也挺有趣的!」

「……真是杰作!」

人识不打算多做议论——他动了动手指。

市井游马。

透过哀川润过去的朋友习得的技术——使出了拘束用的技术。

实际上,目前人识的曲弦线并没有杀人的能力──

「等、等、请你等一下,可以听听我的意见吗?」

不过,崩子的抗议可以说是自作自受,人识根本不想多做理会。

接下来的发展极为单纯。

哀川润联络驾驶舱,打开货物室的舱门,替代降落伞(完全没有降落伞的功能),背着暗口崩子,以超过一千零八十度的疯狂回旋——降落。

在大厄岛上着陆。

◆ ◆

零崎的『兄长』零崎双识根本没有时间能好好谈论那件事,而目前零崎的『兄长』零崎人识同样也没有深入讨论过——无桐伊织。

伊织其实有一个具有血缘关系的哥哥。

并不是零崎的『兄长』。

正确来说也不是『有』而是『有过』,应该用过去式来表现才对——那都是因为,她的哥哥无桐剑午,受到伊织『零崎化』所牵连,失去了性命。

她们兄妹的感情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是交恶。

伊织总是被欺负。

因此,伊织对『哥哥』称谓绝对没有好印象——这么说来,零崎双识这个变态的代名词和任性的象征零崎人识可以说是完全颠覆了那个存在。

总之。

说得明白点,伊织非常讨厌剑午。

虽然讨厌剑午——与他相关的记忆也不全都是坏的。

「伊织——」

剑午说。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该怎么说你才好啊——永远像个半调子。」

「……啊?」

她还记得自己做了这样的反应。

当时,差点被脱掉的针织帽两侧,自由活动的双手还能做出正确的抵抗。

「不是啊,在我看来——你总是像在逃避什么似的,不论是困难还是机会。」

「那个——我其实……」

无法反驳。

无法反驳。

在那讨厌且令人畏惧的哥哥面前抬不起来头,但这都是因为他所说的话总是戳中伊织的问题。

明明是那样的粗暴、跋扈。

却意外的——具有尖锐的一面。

莫名地擅长用一句话点破她所处的环境和状态。

逃避。

对当时的伊织来说,完全就是命中核心的关键词──

「但你总有一天要面对的啊,一直逃避也不是办法——就连你目前为止所逃避的一切都是。」

「你、你到底在说什么啊,哥哥?伊织并没有逃避啊——」

虽做出了解释,不过也只是谎言。

如今——更能明白那只是谎言。

痛彻心扉的瞭解。

从失去的双手痛彻心扉的瞭解。

就像是幻肢痛一样。

瞭解的代价未免也太高了,更无法挽回——那份无法挽回,还包括剑午的生命。

不。

那时候——其实。

心里也明白得很。

即使如此。

「——我没有。」

当时。

也只能这么说。

「就说你在逃避了!」

但剑午仍旧这么说。

那是他在挖苦伊织时一贯的口气。

「你在逃避——你在逃避我。」

「那——那都是因为你对我太过分了啊——不是吗?」

「可能吧!但也不知到底是哪一件事造成的。就是因为你一直在逃避,我才会忍不住想刺激你啊!」

「那只是你的借口吧!」

「也是啦——不过,那又怎样?如果你不能认同可以抵抗啊!据理力争,不就只是这样而已——但你还是选择了逃避。」

「…………」

「但事实上,不论你怎么逃,结局都是一样的——地球就是圆的。世界就是个球体,就算你逃得再远——逃得越远,距离也就越近——终究会追上你的。你总有一天会和自己的背影相遇。」

然而,像这样意义深远的谈话——剑午说出这样的话,机率真的少之又少——这都是因为所有的回忆正如同跑马灯般掠过眼前。

在背着降落伞降落地面的途中。

「呜呜……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啦!」

「如果是从喷射机上降落更可怕吧?有降落伞很安全啦!」

伊织的双脚终于接触到地面,像是在拥抱自己的身体似地发着抖。一旁的人识(整齐地折叠自己所使用的降落伞)如此说道。

「你这么说也没用啊,人家就是没有跳伞的经验嘛!」

「正常来说都没有吧?我……只是曾经做过类似的举动啦!」

「真的喔?」

「是啊,那时候的状况可是更惊险呢!从一架坠落中的飞机逃脱,都怪出梦那家伙把引擎给弄坏了!」

「…………」

伊织无言以对。

她再一次体认到,自己最新(第三代)的『哥哥』,之前可是过着波澜万丈的人生啊——不过,总觉得那些夸张的情节之中,都有『出梦』这个人物出现,是想太多了吗?

「好了,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人识一面将眼神撇向迟迟无法站立的伊织,一面连她的降落伞都给折好,然后碎碎念着——人识和伊织的降落地点,看来是在深山之中。不过,岛的大半面积都是山地,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据崩子的说法,这个大厄岛上没有一条铺设好的道路。

「茂密的树能够遮住我就好了……但应该不太可能。如此大动作地降落,还在空中开降落伞,要找不到才奇怪吧?」

「……哀川姊姊和崩子掉到哪里去了呢?看样子不在这附近。」

「她们的降落速度那么快,运气好得话应该不会被发现吧……我们因为随风飘移所以才会降落在同样的地点。」

说着说着,人识折好了降落伞(巧手的男人),接着将它塞进登山用的背包里。照理说应该不会再使用降落伞了,但基于自然保护的观点,以及潜入行动的考量,总不好将它丢在原地。

「……不过,人识是笨蛋没错吧!」

「啊?」

完成了手边的工作,人识正打算在布满青苔的岩石上稍做休息,伊织却突然若有所思的说出这样的话。人识用力地瞪着她,然后说。

「谁是笨蛋啊,你这家伙……伊织啊,你最近是不是有点太小看我了啊?」

「我说错了。是诚实的笨蛋,这么说才对。」

「没有差很多吧?」

「因为啊,人识。真不知道哀川姊姊是怎么想的,她比我们先出发耶,我们可以直接逃走啊,挟持驾驶员之类的。」

「……对喔!」

听她这么一说,人识抓了抓头。

看样子他是连想都没想过——这么说来「诚实」两个字根本不需要,他就是个笨蛋。

伊织完全傻了眼。

「对喔!还有这个方法啊!啊哈哈,我真是本末倒置,竟然没有发现!」

「啊?……我从以前就在想,人识身为哥哥却一点都不可靠耶!如果是双识哥哥,你想他会怎么做?」

「少扯到哥哥了!而且你最好不要期待我会跟哥哥一样——我本来就是零崎一贼的异类啊!」

人识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他似乎还有些抗拒和哥哥这个角色——然而人识也很少将伊织当做『妹妹』看待。

因为没有血缘关系,仔细想想这也算合理。

但就是觉得悲伤。

并不是伊织。

而是只能像这样与周遭的人相处,无法与人相对的零崎人识——令人感到悲伤。

事实上。

伊织到目前为止,只听过人识热络的讨论过三个人而已。

第一个人,是先前出现过的匂宫出梦,『杀之名』排行第一,属于匂宫杂技团(伊织对于他的事还不甚瞭解)的杀手。

另一人就是那位美少女‧暗口崩子的主人(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良制品』,别名戏言玩家,除此之外还有许多称号的那位——说实话,从未听过人识称呼他的本名。

而最后一人就是——零崎双识。

虽然不是批评就是在说他坏话——但就是因为亲近,人识才会这样说他。零崎一贼之中,只有双识才算是他的家人——这样的台词,不知道听了多少次。

「……不然就是玉藻小姐和军师,也曾经出现在的谈话里,但他们倒不像是亲近的关系。」

「啊?你在说什么?如果想说什么,就大声一点啊!」

「不不,我没什么想说的。伊织是个安静的孩子。若用花来做比喻的话,应该就是栀子花(注1)。」

「是喔……回到刚才的话题,没错,如果是哥哥,他一定会很开心被哀川润背着从直升机上跳下去吧!」

「啊,是这样呀。双识是哀川小姐狂热的支持者——话说,先不管哀川姊姊有没有被找到,她们真的没事吗?如果是哀川姊姊,感觉不是着地而是坠地啊!」

「谁知道。说不定,」

人识用手拍着下方的岩石。

「撞击在岩脉上,已经粉身碎骨了呢!那可会真的一身血红喔!」

他说。

『那个人类最强,肯定会没事的。』伊织还以为他会像这样做出回应,这令她有些意外。

人识或许是察觉到了吧?

「怎样啦!」

他说。

「少误会我了!伊织——人都是会死的,而且还相当简单轻易,活着的人死去是很正常的啊!我们杀人鬼,即使没杀害彼此,也都会死啊!哥哥和老大还有曲识哥,全都强的不像话,最后还不是死了。怎样都杀不死,好像拥有九条命的出梦也是。崩子的哥哥,石凪萌太,明明是死神还不是难逃一死?」

「嗯——你说得没错。」

「对吧!大家会死去,就算是哀川润也不例外。如果杀了她,同样活不成,只是没杀她而已——无法选择的被生下来,然后莫名其妙的死去。」

「…………」

「当然,我和你也都会死,啊哈哈。」

说完——人识笑了。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态,但似乎笑得很开心。

伊织她。

与原本的家人死别,接着目送零崎双识离开人世——与人识共同行动了好长一段时间,而人识也对(本来是没有关系的)伊织非常的好——不过。

极端的。

人识仍旧拉起了一条线。

没有人能再跨进线内——任何一步。

无意中就是有这种感觉。

看到人识就有这种感觉。

(这个人。)

(随时都有可能从眼前消失——)

(——总有一天,会消失不见。)

忍不住会这么想。

事实上,人识已经消失过一次了——况且,「不要以为我永远都会在你身边。」「我一定会离开。」「你赶快想办法自力更生!」,人识总是把这些话挂在嘴边。

关系。

以目前的关系不会持续为前提——他就是用这种方式活着。

这部分就和双识完全不一样——双识(他的方式也有些问题没错。)是属于想要深厚关系的类型。

对伊织。

他也采取才取同样的方式。

(某程度上可以说是害怕受伤害。)

(人识过去曾在人际关系上失败过——)

若真是如此。

若真是如此——那是与谁的人际关系呢?

匂宫出梦吗?

还是『不良制品』?

零崎双识——应该不会是他。

(…………)

「……话虽是自己说的,但心里还是觉得她会没事啊。」

好像是看到沉默的伊织,才发现自己话说得太重了,人识默默的打了圆场。

如此的顾虑一点都不值得高兴。

这正表现了目前人识与伊织间存在的距离。

(以我的立场。)

(倒是想和他再亲近些。)

「她不是从那种高度自由落下就会死掉的人啦!虽然不像自由落下这句话那么自由,既然是人类最强——就会符合那个名称啊!」

「好吧……那么,我们零崎队现在应该怎么办呢?」

「但无论如何……向导都不在啊!在这座山上,轻举妄动很容易出事的,这座山。幸好人类最强并没有下达『下一个指令』,就暂时在这里打发时间吧!」

「向导……是指暗口崩子吗?她好可爱喔——对哥哥来说应该是理想的妹妹吧!」

如果我像那样的话,你应该会再多疼爱我一点吧?如此的意思在那句话里表露无遗,但人识不知道是察觉到了她的思绪,还是直接忽视,他说。

「是这样吗?谁知道啊!」

话题就这样继续进行。

「……不过啊,伊织,你真的没问题吗?」

「啊?」

「少装蒜了!先说一声,我在那方面很迟钝,你不说我是不会知道的。所谓的杀人冲动吗——那种东西,应该已经在你体内累积不少了吧?」

沉淀堆积。

人识特别举了容易理解的例子——伊织的答案却依然「顾左右而言他」。

「是喔,好吧,没有最好——如果你说的是真的。」

「……我确实经历过一些事——身体也是由很多东西组合而成,不过,我还是我。至少,在你们——和早蕨三兄妹战斗时那高傲的我,已经不存在了。」

「……喔。你虽然零崎化,但与零崎却没有太多接触。在这层意义上,或许算是——进行缓慢的。」

就连说话的人识本身也不太瞭解,这暧昧的言语。这么一提,双识好像也曾经说过类似的话——真的是这样吗?想不太起来。

「这样啊,那也没关系啦!」

人识说完——视线悄悄地从伊织身上移开,看着被手套覆盖住的手掌。

直盯着它看。

「如果真是如此——该担心的应该是我自己啊。」

他说。

「…………?」

伊织眉头皱了一下。

这真是不可思议的台词。

「那个……唉?你不是说自己在零崎中的位置比较特殊,在那方面的反应不大吗?」

「嗯?啊啊,不是那个意思啦!必须担心我自己的意思——算了,这件事和伊织无关啦!」

像这样。

就在人识说出这句话的当下。

无关——在说出这句话的当下。

「…………!」

杀人鬼——零崎人识的表情一变。

他从岩石的青苔上滑了下来,翻了一圈,在一个说不上理想的地方落脚——转向背后。

然后。

狠狠瞪着——那个方向。

伊织也像是忘却先前双脚发软不停颤抖的自己,一股脑地站起身,追踪人识的视线——那里。

那里究竟有什么?

一位少年──

一个人站在那里。

年龄与人识和伊织相仿——他站在那里。

并未仰赖树丛及岩石的遮掩。

就这样站着。

浑身散发着杀意。

就这样——站在那里。

「…………」

伊织——虽然才刚被唤醒,虽然一贼母体已经遭到全灭,但仍是个零崎。

对杀意的敏感度还是有一定的自信。

与早蕨三兄妹战斗开始后的这几个月。

光靠这个感觉——伊织存活了下来。

而现在,人识——就是察觉到了少年的杀意,所以转过身。

不过。

不过——能够断言的。

即使自己和人识都不算是标准的零崎——但一定能察觉到那少年的杀意。

而他同样没有隐瞒的意思。

那等身大的杀意。

「自、自、『自杀志愿』、『自杀志愿』……啊!穿的是登山裤而不是短裙所以无法把『自杀志愿』拿出来啊!」

「……从下往上拿吧,伊织。」

单手制止了伊织因为突如期来的紧急情况而做出的蠢事——人识往前踏出一步。

「你还是快逃吧!看来只能拖延一点时间——」

「唉,人识——」

「快!」

人识发出了怒吼。

不过伊织仍然不为所动——她无法选择丢下人识,一个人逃跑的选项。

因为,逃走。

逃避这件事。

我再也不会重蹈覆辙了──

「……也没什么啊,反正不是死就是活。」

就在这个时候。

伊织和人识的对话被切断了──

少年开口。

「说不定我是来帮你们的。这里是外地人爬不上也下不来的地形——就连本地人也只有我敢接近。真是的,该算你们运气好还是不好呢——」

没有抑扬顿挫,平淡的声音——或者应该说是毫无情绪的照本宣科比较正确,像是人声又像是机器发出的合成音,相当机械性,那人工的——说话方式和音调。

一听就令人感到不安。

无法保持冷静。

那种的存在。

那样的少年。

「——这东西也只是为了晚餐的鹿肉才带在身上的。请你们不要介意啊——零崎一贼的幸存者们,零崎一贼的,残骸。」

这东西。

少年用稀松平常的口气所叙述的——是他扛在右肩上,完全不符合身材比例,巨大的——镰刀。

上头布满圆形的花纹。

「我是石凪砥石——不死的死神喔。」

◆ ◆

睽违三年,崩子再度回到了自己生长的故乡大厄岛——本来是再也不打算回到这片土地,那不愿再提起的故乡。

被茫茫大海所包围的环境。无以撼动的大自然。险峻的山脉。

位于北国,却属于湿热的亚热带气候,整年大半时间都在下雨的天空。

这些全都令她感到厌恶。

「…………」

因此,虽然是被绑架,如今再度踏上这片土地,她的心情除了嫌恶或是憎恨,应该还有更多难以言喻的波澜才是──

不过,事实却不然。

或者该说。

现在完全不是考虑这些事情的时候。

「……这就是,人类最强。」

一个人呢喃着。

一面发着抖——自言自语。

对于眼前那不可思议的光景——自言自语。

从中型输送直升机上一跃而下,身上没有降落伞,就如同进行无绳的高空弹跳般的哀川润和暗口崩子,竟在落地的瞬间就被暗口众给包围了。

依据崩子有限的情报,居住在这个岛上的暗口众,包括分家、本家和关系人,总数大约两百余名。或许有增有减,但差距应该不会太大才是。

以岛的面积来说,人口绝不算多,不过岛上几乎都是难以通行的山岳地形,能够容纳这样的人数或许已经算是极限了。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因为暗口众那非比寻常的警戒心和排他心,他们立即对哀川润和暗口崩子的侵入采取了行动,派出三十人前往降落地点。

两百多人中的三十人。

人识的推测,没有使用降落伞所以不容易被发现的理论可以说是完全小看了暗口众。

顺带一提,她们降落的地点,是在大厄岛上水量最丰沛的瀑布,池穴的正中央。崩子虽然讨厌多雨的大厄岛,但在这时侯,她不得不感谢起岛上的湿润气候。

超乎正常高度的弹跳。

着地点若是地表的话绝对必死无疑——不像是计画好的,就连瀑布的位置都不知道的哀川润,不可能从一开始就决定要在水面降落。

光是这点就已经够令人震惊了。

没想到——还不止如此。

两百多人中的三十人。

哀川润——竟把那三十个人全都击败了。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像这样。

放声大笑——看起来十分开心地,将三十人,一个一个踹进池底。

落花流水。

如同字面上的意思,双手都还插在口袋里。她穿得不是高跟鞋而是登山鞋,这点对暗口众来说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当然,她很瞭解。

『杀之名』的人——过去引发『大战争』直接原因,就是不需吹灰之力就能使世界走向灭亡的沙漠之鹰——关于那人类最强的承包人,她有一定程度的瞭解。

几个月前才一起行动过。

不过——亲眼目睹她的战斗情形,才发现等级完全不同。虽然在那被踢飞的三十人之中,只有几个人是暗口众本队的指挥官——但能在这个岛上的人,全都是能以一挡百,一流的战士啊——没想到。

什么一流。

什么以一挡百——最后也只是最强的代名词。

总之——看到那暴虐的姿态。

先不提崩子对故乡的憎恨和厌恶——她甚至连近乡情怯的感受都无暇去理会。

「崩子妹妹,你可以出来了喔!」

确认掉进池底的那三十个人没有再浮上来,哀川润转向躲在岩石后窥探她战斗的崩子,开口和她说道。

两个杀人鬼都不在,哀川润又在战斗中(发狂状态),她也不是没想过要趁机逃跑,但身在这大厄岛,如此的行为并没有任何意义——不,对崩子来说,这一切行为本来就和自杀没什么两样。

虽然在暗口众本家出生。

但已经抛弃身分的崩子——在这个岛上可以说是孤立无援。

「…………」

再说。

她也不认为哀川润和那两个杀人鬼——会是自己的同伴。

「……哀川小姐。」

崩子缓慢地站起身——因为没有时间帮崩子准备适合登山的衣服,只有她身上还穿着洋装和凉鞋这种不可能出现在深山中的打扮——虽然目前没什么大碍,但掉进瀑布里的时候,白色的洋装紧贴着身体,行动十分困难——因为坠入池中的冲击,受到拘束的手脚确实获得了解放,崩子因而获得自由,不过被绑住的部位还痛痛痒痒的——她走近哀川润,然后问。

「萌太真的有……委托你吗?」

「唉?啊啊,那件事啊。」

哀川润全身都湿了,于是她粗暴的甩动身体,可能是想把水分给甩掉吧?现在只剩下红色的长发还没完全干燥——如此的干燥方式实在太惊人了。

就像是狗从水中上岸,会先在岸边甩动身上的毛那样。

(——不。)

(我——才是狗。)

(是我——)

即使如此,却无法做出那个举动。

心里是很想赶快将身体擦干,好不容易才康复,不能再感冒了。

「啊啊,是真的啊——我和你那戏言玩家哥哥不同,几乎不会说谎的。小哥和你们兄妹一起潜入橙百合学园的时候,不是被什么空间制作给分散了吗?崩子和小哥,我和萌太,他就是在那时候跟我说的。」

「……萌太,真的要你那么做吗?」

处刑镰刀。

死神镰刀。

那确实。

是哥哥,石凪萌太在还是暗口众工作的时候——代替崩子工作的时候——所使用的武器。

身为石凪——身为死神。

做为暗口——做为暗杀者。

肆无忌惮的挥舞过它。

「真是个令人摸不着头绪的家伙耶!算了,我也事先收到了酬劳——既然身体恢复了,当然要执行任务。」

「酬劳?」

萌太有支付酬劳的能力吗?崩子歪头思考着。不论是时间还是金钱,他都没有那种余裕才是啊!

离家出走的生活,一直都相当吃紧。

崩子甚至说不清自己到底和浅野美衣子和『戏言玩家哥哥』借了多少钱。

「……不,比起这些,哀川小姐——虽然算是康复了,但你不是说过——自己只能发挥两成的力吗?」

「嗯?啊啊,没错没错。差不多就是那样——所以才会请人识和伊织帮忙啊!不过你大可放心,我不会叫失去战斗技能的你帮忙啦——崩子只要负责带路就行了。指引方向,还有传达联系。」

「那叫做两成……你实在太惊人了……戏言玩家哥哥为什么能毫不畏惧的与你相处呢?说实话,我现在怕你怕得不得了——」

「小哥本来就不是一个会向暴力低头的男人啊!你知道吗?那家伙,不管被揍得多惨,都不会闭上眼睛喔!」

「那——」

她知道。

崩子心里清楚得很。

即使拿刀指着他的时候——『他』也没有把眼睛闭上。

眼神丝毫没有飘移。

「——是这样没有错。」

「我是很欣赏他那个部分啦,但崩子妹妹一定觉得那样很危险吧?看人识就知道了吧?」

「嗯?人识——是那位脸上有刺青的人吗?他和戏言玩家哥哥是什么关系啊?」

「关系?关系可大了。」

哀川润诡异地晃动着肩膀。

「是表和里,一体的两面。」

「…………?」

意义深远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以年龄来说,那杀人鬼与崩子的『主人』确实差不多——而『主人』也不止一次地提及零崎人识这个名字——不对。

这一点也不重要。

现在应该有更需要在意的事。

至少,为了能平安无事地回到『主人』身边——必须要先确认一件事才行。

「回到先前的话题——哀川小姐,如果那只是两成,代表你完全复原的时候——就能发挥五倍的实力啰?」

「……唔,用数字来算的话应该没错。但事实上并不能用数字来计算啦……那又怎么样了吗?」

「没什么——只不过,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不等到完全康复再执行任务呢?即使是真心小姐所造成的伤害,过完年应该就能恢复,那时候完成萌太的委托也不迟啊?」

「美少年的委托内容,在期限上确实没有严格的规定——不过,既然都解决了小哥和我那恶劣父亲那件事,所以也觉得时间差不多啦!」

「差、差不多?」

「重点就是兴致啊兴致。」

咯咯咯!哀川润戏谑地笑了——虽说不是在开玩笑,但从她笑声可以感觉到说是一目了然。

不过,实在是难以置信。

难以置信的一句话。

兴致?

只是因为这样?

崩子无法理解。

如果那样真的只有两成——说不定。

(说不定——)

(如果完全恢复的话,哀川润说不定可以打败那个男人啊——)

(那个不知道失败为何的男人——)

「说实话啦,崩子妹妹。」

崩子稍微露出了落寞的神情——而哀川润像是不愿错过她可怜的动作,又像是看穿她的心思似的开了口。

「两成是骗人的。」

「唉?」

那句话使得崩子精神一振。

「骗、骗人的?」

「是啊。觉得隐瞒会比较帅气,所以才没说出来,但还是决定只跟你一个人说。」

「你不是说——自己很少说谎吗?」

「很少又不代表完全不会!在被那对笨蛋组合袭击的时候,真的只恢复了两成而已。」

「那、那……」

虽然不到——完全恢复的程度。

不过几天的时间,但她很有可能从与暗口众三十人的战斗之中,找回原来的手感,回复到三成或是四成,甚至有到五成──

「现在又少了一成。」

哀川润说。

「情况有点糟糕。」

「……什么?」

这才叫做很少会做的事——无论如何都不会在『主人』面前,若是真的在他面前露出了这样的表情一定立刻自尽——哑然的崩子,无法将嘴闭上。

「唉?唉?唉?不、不过——哀川小姐,不是没有一个人攻击到你吗——」

即使如此。

在崩子看不到的地方,哀川润受到暗口众三十人的攻击吗?

如今失去战斗技能的崩子,或许无法准确的看到『杀之名』等级的所有攻击——但是。

「不是因为那些人好吗!」

哀川润看着池面,像这样否定。

崩子也跟着看过去,刚才掉进湖中的三十人仍未见浮起的迹象。

「减少一成,是在那之前的事。」

「之前?」

该不会。

根本连想都没想过。

只能说太出乎意料了。

「当然是因为刚才没有降落伞的弹跳啊!坠落水面的时候伤到了骨头。」

「……骨,骨头!」

「本来打算要完美入水的——没想到稍微错过了时机。真是失败啊!全身大概有十三处骨折吧?之前治好的地方也都也都坏得差不多了。生命值现在完全是红色,灯号还微弱地闪动着。」

果然与一般的高度的规模不同。

这无法和一般跳水相提并论。

怎么可能——毫发无伤呢?

「你、你真的是——笨。」

你是笨蛋吗?差点要脱口而出的时侯——她停住了。

虽然从没想过哀川润会受到煽动,但造成她放弃降落伞的人其实是她自己。

而且——毫无选择余地的,她知道。

人类最强承包人哀川润目前身体多处受伤——崩子却只是全身湿透的程度,完全没有受到一点伤害。

即使失去战斗技能,并不代表肉体强度也受到影响——不过,以目前的条件来说,事实其实很明显。

崩子的毫发无伤,全是靠哀川润的保护——一定是因为这个原因。

「…………」

不对。

她一开始就不应该背着崩子跳下直升机。

(就如同戏言玩家哥哥所说的——)

(她是个——擅于滋生事端的麻烦人物。)

但我确实受到了她的保护。

不由得——这么想。

我到底,受到了多少人的保护啊——萌太也是。

(萌太也守护了我——)

「还有,我的iPhone泡水了,害我的精神层面也受到了打击。」

「那、那只是你自己不小心吧!」

「咯咯咯!」

哀川润笑个不停。

「不过啊崩子妹妹,或许现在没那个心情,但你要不要抓住这难能可贵的机会呢?只负责带路,你一定觉得很无聊吧?不管你是离家出走还是怎样,在一旁呵护备至的哥哥已经不在了,不要只想着要逃跑,是不是该趁这个机会好好面对自己的血缘和家庭了啊!」

「你说我在逃跑?」

逃跑?

逃避?

从自己的故乡——血缘。

逃离这座岛屿?

「至少啊!」

哀川润啪的一声,像是在抚摸她如同紧贴地洋装般湿透的头发,将手放在崩子的头上。

那力道和方式。

绝对称不上温柔。

「如果你把小哥当成萌太的替身,我可是会生气的!」

「…………」

面对哀川润惊人的发言,崩子虽然表现抗拒——但在她作出反应之前,在她提出反驳之前,如此的场面和对话都被迫中断。

不得不暂停。

当然,就算不是如此。

她依然无法做出反应,也无法反驳。

这是她连自己——都没发觉的事实。

「——好久不见啊!」

回过神,那女人已经出现在池中。

持铁扇穿着和服的女人。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位置——不,她是什么时候跳进去的——至少刚才将视线投向池面的时候,她并不在那里。但现在,她却站在池中的大岩石上,脚上踩着草履鞋,面向哀川润和暗口崩子的方向。

那个女人。

有关那个女人。

崩子——没有忘记。

她记得那无踪无息,突然现出身影的技术——以及『空蝉』。

不论过了三年还是多久,她想忘都忘不掉。

毕竟她是——让暗口崩子这样的存在,诞生在这世上的女人──

其实——早已有了觉悟。

听到目的地是大厄岛的当下,她就做好了觉悟——自己可能会遇到那些绝对不想遇见的人。

不过。

没想到——竟会如此突然。

(——不。)

(这个人——不论什么时候都是一样突然。)

这就是她固有的技术——『空蝉』。

暗口众大厄岛首领代行。

暗杀者——暗口凭依。

「唔……唔。」

崩子好像有什么话要对站在石头上的凭依说,她张开了嘴——不过。

穿和服的女人——让凭依说出「好久不见」的对象,并不是暗口崩子。

她的视线直接穿过崩子——往哀川润的方向看去。

「我记得你啊,哀川润——死色真红。五年前,你曾经干扰了我的工作。比起那个时候,你的名气提升不少啊——不,应该说你的实力终于赶上了你的名声。」

「……你是哪位?」

哀川润露出了嘲讽的笑容——朝着凭依的方向,轻轻地用手指着她。

「不好意思喔,除了朋友以外的人,我都记不太起来。我们有在哪交过手吗?」

「——我想有吧!那时候的我不过只是个暗杀者,对你来说,也只是无数战斗经验中不足为提的一人。」

彼此彼此——而已。

交杂着叹息,凭依语带忧郁地说。

对着哀川润。

而不是崩子。

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不如就由我来帮你带路吧?死色真红,你终于大驾光临。」

「啊啊?这是什么意思?」

凭依提出的建议,令哀川润有些疑惑,嘴唇不自然的歪斜。

或者应该说是挑衅的表情。

「这算是陷阱吗?还真有趣呢!」

「陷阱……别开玩笑了。你可是死色真红,那种东西在你面前没有任何意义吧?我不喜欢毫无意义的战斗啊——不知道你的目的为何,但我并不打算阻止你……想必所有的警备对你来说也形同虚设吧?既然濡衣不在,这个岛上能够打败你这名声响亮人类最强承包人的存在的——也只有一个人。」

◆ ◆

就这样。

零崎人识和无桐伊织在石凪砥石的带领下。

哀川润和暗口崩子则是由暗口凭依引介。

他们都朝着——位于大厄岛西南方的聚落中心的武家大宅——生涯无败,石凪萌太和暗口崩子的父亲,暗口凭依的伴侣,六何我树丸的所在地前进。

注1:栀子花,原文为「クチナシ」与口无し「くちなし」同音,意思是指不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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