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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请你适可而止。要去哪里啊——一天之内到底要绑架我几次你才肯善罢干休呢?」
力量上的差异过于悬殊,暗口崩子放弃抵抗,任凭零崎人识摆布——不过,不论走了多久,在走廊上转了多少个弯,人识粗暴的脚步仍未见停歇,终于,她忍无可忍的开口了。
于是人识很干脆的停下脚步。
实在太过突然,让崩子还一头撞上人识的后背。
「……很痛唉!」
明明是他自己拉着崩子一直往前走的,说话却如此不讲理,人识这才放下架在她脖子上的手——被释放的崩子一屁股瘫坐在走廊上。
早知道他会这么干脆地停下来,就不用忍耐这么久了,崩子有些后悔。然而人识突然转过身,放开崩子候立刻迈开了步伐,眼看就要走出玄关了。
(…………)
(算了——)
(好像也没有追上去的理由——)
即使如此,他似乎是为了崩子才生气的——这是事实。如果就这样目送他离开——感觉也不太痛快。
(更何况——我是向导。在这里的任务就是负责带路。)
身为向导,总不能让造访者人识单独行动——只要自己能接受就好……经过理性的考虑,崩子站起身,向前追了过去。
穿好凉鞋走出去一看,马上就发现人识的踪迹。当中隔了一段时间,本以为会找不着他——如果真是这样也没办法——不过,人识就站在不远处。
或者应该说。
他——正不停用手捶打着庭园中装饰用的岩石。
虽然带着手套,但也还是赤手空拳。
因此,在如此的情况下,发出声响的不是岩石,而是人识的拳头。
「你——在做什么啊!」
若是力量系的战士也就算了,但他肯定不是。所以,手套也破了,露出的部分皮开肉绽,开始流血。
「停!请你快住手——」
崩子一股脑地扑了上去,从后方抱住人识,她也知道以自己目前的力量,是没有办法拘束他的行动——即使无法阻止他的拳头,但至少能让他冷静下来。
「……嗯?」
他转过头。
然后就这样定住不动——『啪!』地张开双手,越过肩膀看着崩子。
「你为什么要抱住我啊?暗口众的人,对主人以外的对象这么大胆可以吗?」
「…………」
对人识来说只是满腹的疑问,但崩子却觉得自己遭到戏弄,有些生气又有些害羞,立刻从他身上弹开。
崩子露出了责怪和抗议的视线,不过此时的人识根本没在看她,直盯着自己的拳头——破损的手套和伤痕累累的皮肤。
「呜哇!怎么会这样!」
他十分惊讶。
「痛死人了!是谁让本大爷的手变成这样的——可恶,好大的胆子!」
「…………」
一个人像在说单口相声似的,但看他的反应好像是真的。
(该怎么说呢——真是个难以捉摸的杀人鬼。)
事实上,崩子身为『杀之名』的专业战士,却几乎没有战斗经验,这也是第一次接触零崎一贼的人。
不过,对另一人(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姓不是零崎)无桐伊织的印象又不太一样。
(表与里——哀川润这么说。)
(一体的两面——)
「啊啊,原来是这样啊!血液全冲上脑袋——真是的,怎么又来了!最近明明好很多了啊!唉,果然还是个小鬼,啊哈哈!」
人识一边说,一边把手套脱下,揉成一团塞进口袋里。接着,双手晃呀晃地,应该是想充分接触空气吧?
「…………」
人识沉默了一会儿,观察他的拳头(就只是这样的动作),接着好像做出了决定般。
「啊—啊,去散个步好了!」
将满是鲜血的手枕在后头,朝着大门走去。
「等、等一下——啊啊,真是的!」
暗口崩子本是一位沉着冷静的美少女,几乎不会表现出慌张或是焦躁的情绪——不过,此刻却异常地焦躁。
能够让崩子如此反常的──
(除了萌太之外——)
(——就只有——戏言玩家哥哥。)
伸出手,崩子抓住人识的上衣,然后用力一扯。
「嗯?干什么啦!那个……暗口!」
「在这里请不要叫直呼我的姓氏。」
口气就像是人类最强承包人一样,崩子更用力拉住他。
「我会用人识先生来称呼你。」
「喔——好吧,崩子……」
说完,他好像对如此的叫法有些抵抗。
「崩子妹妹。」
人识说。
「这样,可以吗?」
「……嗯,人识先生。」
「怎么样啊,崩子妹妹,有求于我吗?我可不会给你零用钱喔!」
「请跟我过来,冲洗一下伤口吧!」
「啊?」
强拉着一脸不解的人识——人识也不打算抵抗的样子,就这样「喔、喔、喔」地,保持着向后倾斜的姿势,一路被拉到有水的地方。
将用来替庭院的植物浇水的水管给拔掉,直接把水龙头转开到底,逼迫人识将手伸进水流中。
「哇,好冰!」
「因为这是天然井水。」
「你好像很瞭解嘛!」
「其实——」
当然瞭解啊。
以客人的身分,是不好在别人家太过自动、但那其实就是她的家啊——不,如今已和别人家没什么两样。
我。
我和萌太——舍弃了这个家。
因为没有人在乎我们。
「——也不算瞭解。」
「是喔。」
本来就没有多大兴趣,面对崩子的借口,人识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念着「已经够了吧?」,伸手就将水给关掉,或许是没带手帕,他随便在衣服上抹了两三下。
反正,也没有借他手帕的义务——即使想借他,不久前才全身湿透的崩子,身上不可能会有手帕的。
「谢啦!好像比较不痛了。」
「……请你不要说谎,用清水冲洗,怎么可能止痛呢——不过只是将伤口清洗干净而已。」
崩子说是为了以防破伤风。
「正常来说还需要消毒和包扎——但那类的医疗用品放在武宅的起居室里。」
想拿还是拿得到的——但以目前崩子的立场来说,并没有这个选项。
人识或许是察觉到了。
「没关系啦!这点伤,用口水就能治好了!」
他说。
「喔,我可不是要你帮我舔伤口的意思噢!」
「当然……怎么可能做到那种地步呢?」
崩子以极度认真的神情,回答人识的玩笑话。
如果被她认为是卸下心防的表现,那可就麻烦了。
话虽这么说,态度轻浮却还是表达了谢意,想否认也不容易。
「这应该是我的台词才对——『谢啦!』人识先生。」
「啊?」
「把我从大厅带出来。」
「啊?喔喔。我有做那样的事吗?想不太起来唉。」
人识说得好像是十年前的往事般,然后,真的用自己的舌头舔着手上的伤口。
「啊哈哈,没什么啦——我一生气就会变成这样。我最看不惯那种——该怎么说呢……」
「那种?」
「家人之间闹不合。」
他的口气。
听起来冷淡,不过,内容却不像是他会说的话——崩子心想。
「……话说回来,零崎一贼——本来就是一个『家族』对吧!」
「嗯?啊,当然啊。但对我来说是家人的——也只有一个人而已。」
「一个人?是那位——戴着针织帽的无桐伊织吗?」
「才不是那家伙呢!她——不过是那个人的影子……令人头疼的是,最近好像越来越亲近了!」
「…………?」
尽说一些令人摸不着头绪的话。
「自己虽然还是个小鬼,但换个角度来说,我也成熟了不少——如果是以前的,可能已经把你那位父亲杀死、肢解、排列、对齐、示众了!再说,前阵子在面对人类最强的父亲的时候也是——」
「……那也没办法的。」
崩子说。
人识听完。
「对这里的人来说——我已经死了。」
不论是暗口凭依还是六何我树丸。
以及暗口众的所有人。
暗口崩子——就是个死人。
更何况,是崩子主动离开这个岛的——本来就不会期待什么热烈欢迎,也从没想过——能获得坐垫或是受到平等地对待。当然,更别指望凭依或我树丸会说什么好听的话。
这是预料中的事。
(这里——这大厄岛。)
(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地。)
「说实话,只要我出现在岛上,应该是格杀勿论的——至少,我已经做好那样的觉悟才来到这里。不过,似乎是想太多了,我连被那样对待的资格——都没有。就只是个死人——在或不在这里都无所谓,不,根本就不存在。」
「呿!真无聊。」
崩子像是在报告什么理所当然的事一般——『我被无视这件事,你其实不需要太在意。』——像这样,她绝不是为了让人识好过一些,或展现自己的体贴,而是想要表示这世界上「只有你同情我」——没想到人识听完,反而揪着崩子的胸口。
「你、你要做什么——人识先生?」
「崩子妹妹,我接下来要做的事肯定会让你对我的评价大幅滑落的!」
「啊、什么意思?」
像是做出了宣言般,人识抓着崩子——用力把她小小的头颅压到水龙头下方。这时候,大概知道他要做什么了,但实在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种事,也没想过这世上真有人会做这么过分的事——还没来得及反应,人识毫不犹豫地将水龙头打开。
冰冷的井水流了出来。
仔细想想,以目前的季节来说,那水温根本和冰水没两样。
「啊、啊啊!」
即使被铁锤殴打全身都有不一定会吭声的崩子,竟不由自主地发出悲鸣。
头瞬间就湿透了——大概过了十秒,人识把水关上,放开崩子的洋装。没想到洋装的布料可以伸展到这个地步,但目前这件事完全不重要。
「你、你——一天之内到底要我湿透几次你才甘心啊……好不容易才干了耶!」
「第一次是人类最强害的吧?」
人识一点都不觉得愧疚——崩子首先采取了紧急措施,把头发盘起,用力地拧出水来。她冷到手都在发抖。
「啊哈哈!发型变了人也不一样了唉!崩子妹妹。」
「你、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让你清醒一点啊!无聊死了。」
无聊死了。
人识不停重复这句话。
「告诉你一件事吧!崩子妹妹。」
「啊?」
「洋装变透明了喔!」
「什么?」
崩子激动得连口水都要喷出来了。
以不可置信的神情急忙遮住自己的胸口。
「开玩笑的啦!」
人识说。
「我要告诉你攻略我这角色的秘诀。如果没有在这里触发剧情,就没办法进入我的路线喔!」
「……我完全找不到必须要攻略你的理由——」
「我啊,最讨厌那种——随便抓一个借口就放弃的人,自以为明白事理,看破了一切而虚度日子。」
说完,人识他——一把抓住崩子湿漉漉的头发,强行将她拉到面前,逼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当然,我不是要说什么正面积极的话,单纯只是很火大而已。」
「火大——」
什么意思啊!
像个小孩子一样——崩子心底虽这么想,但其实自己才是个十三岁的小孩。
人识已经快二十岁了吧!
因为长相比较稚气所以看不出来,不过他确实已经过了可以被称为少年的年纪。
即使如此,却还在说什么火大。
无聊死了。
对于别人家的事,毫不客气的发表意见,也不懂得掩饰盖自己的不成熟。
「这么一说,出梦那家伙也是一样——一个一个都那么轻易就放弃,你们知道真正的放弃,有多么难以挽回吗?」
「但是……」
话没说完,崩子突然想到了什么。
人识,该不会──
「人识先生,莫非你现在是在安慰我吗?」
「啊啊?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啊?太愚蠢了,我才不在乎呢!」
口气听来相当不悦,人识却有些心虚地转过身去,似乎是被说中了而不知所措──
(好像也不是真的——那么容易理解。)
想要理解应该也没用吧?
「我可不会放弃喔!」
他说,依旧呈现背对的姿势。
「一点都不想放弃。崩子妹妹,再告诉你一件事吧——我零崎人识有一个超想要见到的人喔!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就是很想见到他。只要见到他——就会得到解答。」
「…………?」
崩子歪着头,人识所说的话越来越难理解了,湿透的头发不停滴着水,浸湿了洋装,但她却没心情理会。
「我——绝对不会放弃的!」
人识像是在宣战一般,大声地说。
当然,崩子不可能知道他在说什么。
因此。
「会不会——已经相遇了呢?」
像这样。
崩子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意思,更没有多想。
只是附和他的话而已。
不过。
「…………」
啊啊。
这也是——有可能的啊!
零崎人识背对着崩子——一个人呢喃着。
那句话里。
带着恍然大悟心情的情绪。
「……人识先生。比起这些——把我们两个人的私事先放在一边,有件事我好像应该要跟你说一声。」
「啊?」
听到崩子叫他,人识回过头来。他对于崩子所说的『有件事』,其实没有多大兴趣,但总觉得要赶紧换个话题比较好。
再这样下去——好像真的会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
事实上,崩子即将说出口的这件事——至少,以现阶段的发展来说,是应该要先说明的重大事项。
不。
这件事——一开始就应该要直接说明才是。而且,除了零崎人识,哀川润和无桐伊织——她们两人更应该知道的。
「是有关六何我树丸的事。」
只是。
她说不出口——难以启齿。
这同样牵扯到她和萌太的出生──
「你父亲怎么样吗了?」
「你对他有什么看法?」
总之,先问问看他的意见——一个杀人鬼是如何解读生涯无败的,这也关系到接下来说明的顺序。
「实际上看到他——你有什么感觉?」
「什么都没有啊!怎么可能会有呢——」
听到人识的回应,说明的顺序果然受到了影响,必需从前提开始讲起才行。崩子心底虽这么想,但人识却继续说了下去。
「——难怪他会是生涯无败啊!」
「…………」
「其实,在我听到哀川润谈起这件事的时候还有些怀疑——那种程度的战士,我怎么会不认识呢?而伊织那家伙有点奇怪,我也不算是什么正常的类型,说出来的话可能不太正确。」
「……你已经知道了吗?」
「我曾经和具有同样象征的家伙交手过——虽然不是什么好经验。他叫直木飞缘魔——很强却又默默无名。」
人识断言。
「那种类型的最可怕了。如果一开始就知道有那样的家伙在岛上,我才不会过来!」
像这样做出了结论。
原来如此。
──能够理解那种安静的强大,一切好说。
若是能感受到那朴实无华,不起眼的力量。
说重点就行了。
「看不见的强大,才是最令人畏惧的强大——越是看不见就越是厉害。当然那不代表没有弱点,但在我这种属性的人看来,绝对是占优势的啊!」
「……男性三十一岁,女性三十四岁。」
崩子说。
尽可能的不带感情。
「你知道那些数字代表什么吗?」
「嗯嗯?三十一、 三十四?什么啊!这是猜谜游戏吗?」
「不是的,那是更现实的数字——这是对『杀之名』七名所统计出来的数字,是平均寿命喔!你没听说过吗?」
「…………」
「不到正常日本人平均寿命的一半——有些甚至只有三分之一。当然,还有很多死在荒郊野外的或是行踪不明生死未卜的人,数据的准确度也有待商确,不过,即使搜集到再多的数据,最多只会向下修正,不可能增加的。」
「唉——是这样没错啦!」
人识并没有太过惊讶,只是默默地点着头。
「零崎一贼也遭到全灭了,哥哥和老大差不多就是那个年纪吧?」
「『杀之名』的宿命,就是不停地战斗。顺带一提,『咒之名』六名的平均寿命就高了许多——他们并非战斗组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嗯,应该吧——话说回来,我曾经看过『咒之名』的老婆婆喔!大概有七十多岁。」
「想要得到『咒之名』的正确数据同样困难——而在训练期间的高死亡率,两边也都是差不多的。」
「嗯,所以呢?」
「六何我树丸——今年已经七十八岁了。」
崩子单刀直入地说。
那数字。
「七十八?」
就连人识都无法掩饰内心的震惊。
「真的假的……完全看不出来唉!看起来最多五十几岁吧?」
「他仍是现役的战士,与三年前回岛时相比,外观几乎没有任何改变——先不论他生涯无败的经历,那完全是无人能及的记录。目前他虽是大厄岛上暗口众的一员,但他其实根本不属于『杀之名』,本家分家都不是——却能在这个世界存活到现在。」
这——是何其异常的现象,几乎等同于——不死之身。
「比起持续获胜——持续活着这件事才是最惊人的。」
人识闷着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
「那确实……不寻常。」
他说。
「七十八啊——从没想过自己能活到那个年纪。我应该很快就会死掉了吧?可能就在明天。」
「所以,人识先生——如果他和哀川润真的打起来,哀川润被打败的可能性较大,这部分你应该同意对吧?」
「嗯,可能吧——毫无疑问,她是最强的,但动荡反差的幅度实在太大了。况且她也曾经吃过败仗——那个承包人,不久前才输给那个叫做最终还是最恶的家伙不是吗?那时候所受的伤还没完全康复,只能发挥两成的实力呢!」
「…………」
事实上,掉进瀑布所受到的冲击,使她的实力又少了一成——这部分还是不要提起吧,崩子选择沉默。
但至少——人识对于现况并未抱持过度乐观的想法,这对她来说算是不错的情报。
「所以呢?你想说的是什么?」
「输了之后的风险!哀川小姐都赢不了的人,伊织小姐又怎么可能打得过呢——那个人他。」
「啊啊,那家伙的程度,顶多就是靠自己的本能和才能战斗而已,就连义肢的使用都不太能适应……但应该轮不到她吧?就连我都不可能啊!死色真红再怎么乱来,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
「很难说喔!」
哀川润是不会硬要她上场——崩子说。
「不论伊织喜不喜欢,最后还是得参战的——为了保护自己。」
「啊?绕这么大一圈啊,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我想,应该就是现在吧——六何我树丸正向她们提出要求。」
崩子往宅内瞄了一下。
接着说。
「要她们——为自己生孩子。」
「…………」
「六何我树丸的兴趣,就是生小孩。」
人识他。
露出了无法言喻,耐人寻味的表情。
绝不是哑口无言或是惊讶那么简单。
不过,这也是很合理的反应——在他做出奇怪的臆测之前,崩子赶紧对我树丸的『兴趣』做出解说。
「那个男人因为这件事,还曾经被玖渚机关的下部组织——陆枷给驱逐下放。」
「是因为男女关系的问题?」
「不,并不是男女关系,严格来说,应该叫做繁殖癖。」
「啊?繁殖?」
就这样说出来了吗?人识心想。
这句话确实没有多做修饰,但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崩子一点都不想袒护我树丸的那种嗜好。
「他的梦想,就是要生下『杀之名』七名和『咒之名』六名,全部十三名的孩子。当然,他自己的血亲玖渚机关和四神一镜并没有包含在内——政界和财界的戒备森严,就算想要接触也很困难。」
「……也是。」
「戏言玩家哥哥到底是如何——」
喔!
那是毫无关系的一句话。
「总之——六何我树丸就是那样的一个人。他一定不会放过哀川润那稀有的母体,以及本来已遭到全灭,零崎一贼的女杀人鬼。」
「……难怪那家伙刚才会这么说,『真是个好消息』……原来是这么回事。呜呜呜哇!」
太恶心了吧!零崎人识发出厌恶的呻吟。
这反应也是理所当然的。
「不过——要不是如此,喔,才会出现石凪和暗口的兄妹啊!等等,所以说,崩子妹妹,难道你还有其他『杀之名』或是『咒之名』的混血兄妹?」
「如果单纯谈论血缘关系,就算有也不奇怪吧——只是我不知道而已。不过,成功案例好像只有我和萌太就是了——他似乎一直没有遇见拥有令他满意的基因的对象,但在我离开大厄岛的这三年是否有新的进展,我可就不清楚了。」
因此才会更加——执着吧?
如同飞蛾扑火般,对于出现在眼前的人类最强和零崎的女杀人鬼,那个男人肯定趋之若鹜啊!
(再说……)
(如今,对那个男人来说——我和萌太不再是成功案例了——)
是逃离自己的——失败作。
他一定是这么想的。
「……看样子伊织也不得不战斗了,而且还会非常拼命。仔细想想,那家伙才十七岁,不久前的身分只是个女高中生——女高中生怀孕生小孩,这根本是手机小说的剧情啊!」
「最近还出现了很多变化型。」
「啊?」
「我是指手机小说。」
然而崩子并没有手机。
但这本来就不重要。
「可恶,也太麻烦了吧——这么一来我不是也得加入战斗吗?本来以为我只要负责让哀川润能专心的对付你那个父亲就行了,看来没那么简单啊——呿!如果早点知道,就不会把手伤成这样了。」
人识看着自己皮开肉绽的拳头。
不过,以他刚才的愤怒指数来说,即使事先知道了,也不会有任何改变的──
(一听到『自己人』被卷入纷争之中——马上就决定参战啊!)
(真不愧是——零崎一贼。)
「啊——身上连把刀都没有,手变成这样想用曲弦线也很困难吧,毕竟那需要相当精密的动作——还是跟伊织借『自杀志愿』好了,虽然她不太可能会借我。对了崩子妹妹,那位大叔用什么武器呢?」
「没有——六何我树丸坚持赤手空拳的战斗。」
「是喔。这点跟直木飞缘魔一样,如此一来,条件限制去除了一半……不对,又不是只需要对付生涯无败一个人。死神那家伙有参战的可能性啊——」
「嗯?死神?」
崩子疑惑了。「啊啊,我没说吗?」人识再度开口。
「在我和伊织降落的时候,遇到了一个跟零崎一样的家伙——浑身散发着杀意,就只有杀意。看他拿着镰刀肯定是死神没错,但姓石凪的都是那个样子吗?你哥哥呢?」
「……唔,萌太——他其实。」
不对啊!
这句话——本来就很奇怪。
大厄岛——是暗口众的据点之一。
怎么会有——死神呢?
「啊,该不会那家伙手上的镰刀,就是哀川润来到这个岛上的目的啊?看起来就是把好东西——喔,别看我这样,对刀器可是很有研究的。」
「人、人识先生的眼光并不重要——你说什么?死神——那个人说他姓石凪?确定不是暗口?」
「谁会把石凪和暗口听错啊!发音完全不一样啊!如果是石凪和咎凪、暗口和罪口也就算了。」
他好像——人识双手抱胸,似乎在回想着什么。
「石凪——砥——砥——砥——」
「——石凪砥石。」
门后——传出一个声音。
崩子和人识全转过身去。
「是砥石喔。」
像这样。
像是做出附注般开了口——双手都被血染得鲜红的少年,朝着这个方向走来。
就如同人识刚才所说的,他的右肩扛着一把死神镰刀,而那把镰刀——也如同人识刚才所说的——充满崩子的回忆,石凪生前用过的镰刀,但令人惊讶的——却不是这点。
吓一跳的原因。
全都是因为那股杀意。
毫不保留的满溢而出——那股杀意才是最惊人的。
(——这、这个人倒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死神?)
彷佛是由杀人冲动——幻化出来的人形,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竟然会把它看成一个人。
「别紧张,这是鹿的血。时机不凑巧,还没来得及洗手。」
砥石他——与崩子的的期待相违背,说着无关紧要的台词。
「可以借过一下吗?我想要洗个手。」
然后,用手指了指水龙头。
「…………」「…………」
崩子和人识无言以对——不知道人识是怎么想的,但至少崩子在这个情况下,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两人分别往左右靠,让出了一条路,砥石也毫不犹豫地从人识和崩子中间通过。
那瞬间。
他身上的杀意也丝毫没减少——不为所动。他的杀意——并不是从空气中扩散的,几乎可以说是固体物质,而不是气体。正因为如此,崩子发现那股杀意并不是冲着他们来的,对象其实是——这个残酷冷漠的世界。
死神镰刀。
他将镰刀夹在腋下,打开水龙头——低头洗着手。手上的血虽然被水冲掉了,却没有变干净的感觉,这单方面的只是观察者的心情所造成吗?
砥石还特地捧着水,清洗刚才被血弄脏的水龙头,就连细缝间也不放过,非常仔细——接着,他将水龙头转到底关上,把崩子丢在一旁的水管再装了回去。
从他一板一眼的行为,可以推测出他的个性——但那前提必需是建筑在要他是个人类的条件上。
如果砥石的非人性。
即使不需要推测——也都感觉得到。
「不过,你们还真疯狂唉——我听说了。是为了这把镰刀而来的吧?就为了这件事要和我树丸玩大厄游戏……根本不要命嘛!」
「大厄游戏……?」
听到这句话,崩子瞬间忘了呼吸。这一切,是在我们离开后发生的吗?当然,六何我树丸不会认真的与哀川润对决——为何偏偏是大厄游戏呢?
(不过像这样单方面的要求,哀川润应该——)
(应该——)
(——会接受。)
事实上,脑中也只有她接受游戏的画面。
甚至可能连解说都没听完吧?
(搞不好她以为那只是一般的鬼抓人,孩子们的游戏——)
虽然是被人识强行拉出大厅的,但只要自已坚持不走,他也莫可奈何——算了,如今想这些也没用。
「死色真红如果在大厄游戏中获得胜利,这把死神镰刀就是你们的——听说协议内容好像是这样。」
「但若是——输了呢?」
「详细情形我不清楚啊!你们不如自己去问本人吧?」
态度相当冷淡,不过那都是因为他根本不把崩子当作一回事──
(……不。)
(这个人——不一样。)
「你倒不会无视崩子嘛!」
人识说。
他完全说出崩子心底的想法。
没错。
在这个岛上像是空气般,甚至被当成死人对待的崩子——石凪砥石却捕捉到了——那似乎不存在的她。
非但没有忽视。
确确实实的看着她的眼睛。
「……我,又不是暗口众。」
说完,蹲在地上的砥石站起身,不忘捡起一旁的死神镰刀。
「我只是一个受人雇用的死神,不会介入别人的家务事啦!」
「受人雇用……」
怎么会有这种事?
石凪在『杀之名』中的地位也是特殊的——并不是想雇用就能雇用的属性。以稀有程度来说,整个集团连三十个人都不到(如今已遭到灭绝)的零崎一贼虽然等级较高,不过,『杀之名』排名最后的石凪调查室,同时却也是排行第一——那是最后一名的特权。
无法雇用。
除非要有一定的缘分。
「——怎么可能?」
「都是你的哥哥有远见——因为石凪萌太的关系,把我从死神界拉了出来。」
砥石说。
一边冷眼看着——崩子。
同属石凪,却和总是散发出温和氛围的萌太不一样,认识他的人一定都是这么想的,更何况是他的妹妹崩子——那感受一定很强烈吧!
砥石与萌太的差异、违和感。
甚至令人感到恶心。
「——都是他的错!真是的,你哥哥——竟然没有信守约定。」
「是什么约定?」
竟敢——像这样。
大言不惭地指责萌太的不是。
「先打破约定的——是你吧!六何我树丸一回到岛上——你就突然反悔了——」
「是这样吗?不论如何结果都是一样的吧!所以——虽然我没有无视你,但请不要以为我对你会有什么好感。说实话——我恨你们兄妹。」
不带任何感情,只是照本宣科似的,但抱着死神镰刀的他,视线——确实投向崩子,直盯着不放。
恨你们兄妹这句话。
似乎是打从心底说出口的。
(萌太——)
(拿着萌太的死神镰刀——竟然用那样的眼神看我——)
「怎么一回事啊,啊!还以为你不会排挤别人,现在倒换成言语攻击啊!你们这个岛上的人,好像很喜欢欺负小女孩唉!我看你们就是一群傲娇鬼啦,混帐东西!」
在崩子做出回应之前,人识咻的一声——钻到崩子和砥石之间,站在崩子面前。
人识用身体。
挡住了砥石的视线。
「是你强行把我带到这里来的——而这孩子是我一个重要的好朋友所喜爱的小抱枕呢!如果让你为所欲为的伤害她,我可是会很困扰的。」
「……喔,真意外唉!我以为零崎一贼的杀人鬼只会维护自己人。」
砥石稍稍抬起了下巴——接着换对人识投以鄙视的眼光。
「不过啊,零崎——零崎,人识,你最好注意一下自己的口气。正如你所说的,如果对手是我,顶多只能争取时间而已不是吗?」
「啊啊?那个时间指的是你距离死期还有多久唉!」
「什么意思啊?」
「你明明就知道。」
「还满强势的嘛——但我只觉得可笑至极。」
一边说还一边笑着。
砥石抖动着他的肩膀。
「毕竟,为了『家人』不惜生命的疯狂,才是零崎一贼最恐怖的地方不是吗?」
如果你伤害了他的家人。
不论对手是谁,战斗手段为何,他们都会奋不顾身的投入,那无可取代的亲情——即是零崎一贼的核心概念——贯彻的原则。
因此,零崎一贼。
才会是最令人们所忌讳的疯狂集团。
……不。
令人闻风丧胆——同样招人忌讳。
「如今,零崎一贼已遭到全灭,只剩下你和针织帽两人——不过才两个人有什么好怕的呢?而零崎个人的实力大家也都很明白。零崎一贼——已经不再可怕了。」
「…………」
「即使杀了你们——也不会有誓死复仇的家人找上门来!」
全灭,灭族——那全是无法挽回的文字表现,但对于当事者零崎人识和无桐伊织来说——就只代表着亲人的死亡。
崩子心想。
看着人识的背影,想着。
(这个人的处境——)
(其实和我差不多——)
「……不要一直重复啦!烦死人了!」
他的肩膀微微颤抖——人识回答。
「我从没想过要你害怕好吗?我就是我,就是我啊——现在是我以个人的身分对欺负崩子的你说话!」
「这样啊!用说的谁都会啊——更何况,被杀这件事也是不需要条件的!」
「……你说那是叫大厄游戏对吧?」
于是。
尚未听到任何的说明——人识根本也不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就只是因为现场的气氛和情绪,而向石凪砥石宣战。
「我要加入游戏,所以你也参加吧!——让我们大战一场!」
「不说要杀了我吗?」
明明是个杀人鬼——砥石说道。
那是理所当然的,人识做出修正。
「石凪砥石——死神。我要将你杀死、肢解、排列、对齐、示众!」
◆ ◆
虽然没有一个人在意这件事,但还是稍微提一下那台载着哀川润、暗口崩子、零崎人识、无桐伊织的到大厄岛的中型运输直升机的去向好了。
哀川润本来就交友广阔,而敢帮助他们偷偷潜入『杀之名』排行第二,暗口众做为据点的孤岛,具有如此胆识的人其实很少,即使六何我树丸不在岛上。
对哀川润来说,让他人加入自己的工作,这个行为就跟约朋友出去玩的意义是一样的。
现实问题。
在得到邀约后,百般刁难,最后却还是会答应的傲娇家伙——世界再大都只有她一人(不,若提到傲娇也是有另外一些候补人物)——超级小偷,石丸小呗。
但是,知情者只有哀川润一人,人识、伊织和崩子对这个事实完全一无所知。先不论崩子,在人识和伊织短暂停留美国以及回国前的那段时间,意外与小呗结下了不解之缘。因此,小呗对哀川润所提出,协助她工作的条件,就是不要对其他人公布自己的身分。
顺带一提,工作内容是要她载着哀川润等四人前往大厄岛并从上空降落(有两人是用坠落的),却没有将四人的回收业务列入任务中。也就是说,她的工作已经结束了——不过,那也只是哀川润交付给她的部分。
石丸小呗,有不少人都说,她具有与哀川润匹敌的实力,身段还比哀川润轻盈许多,因为总是单独行动所以与外界的联系也相对薄弱,基于以上几点,她其实非常抢手。
工作一项接着一项,是个大忙人。
顺带一提——下个工作的委托人是某戏言玩家,他已经得知哀川润绑架了崩子并强行要她出院。
于是,离开大厄岛的中型输送直升级,转动着螺旋桨,一路飞往京都。
目的地,是京都的郊区——山间的一处研究室。
那是零崎人识和澪标姊妹持续日常战斗的地方,由诊所遗迹所改建成的实验室——而之前的那些故事都已了结,因此,在这个时间点,建筑物内连一个人也没有。
套一句人类最恶的游人常说的话——那是一个已经结束的地方。
但——即使如此。
研究室的二楼,那原本是病房的房间内——却坐着两个人。
一个人盘坐在床上,正一点一点的拆下包裹全身的绷带,另一人则是站在床边,刚拿下了听诊器。
「……嗯。应该没问题吧!」
站在床边的人物——那女人脸上戴着尺寸较大的圆框眼镜,手中拿着用来取代病历的PDA,记录着一些数值。
「不知道哀川润怎么样了——但我几乎已经完全康复。如此惊人的治愈力和回复力——就连在休士顿的时候,数字也没有这么离谱。」
「咯咯咯!」女人开朗地笑了。
「随你高兴啰——既然是我的爱徒戏言玩家的委托,我和人家总不能不理不睬吧?而时间正巧在我必需要回ER3之前,管他是大厄岛还是什么岛,反正只是去救个人回来嘛!」
她说。
「喔!谢啦,心视。」
听完那女人的话,坐在床上的那个人——拆完了绷带,突然像是个小朋友似地跳了起来,在空中转体三圈,然后着地。
那举动彷佛是在展示自己的康复程度,不过那女人一点也不惊讶。
「搞什么啊,我,你应该好好向人家道谢吧?」
她嘲讽地笑着。
「哈哈哈哈哈哈,没差啦!」
橙发长度齐肩,发尾呈现一直线,脸上挂着意志坚定的粗眉,那孩子——毫不示弱的放声大笑。
不在乎他人的眼光——恣意地笑着。
「请你不要会错意喔,心视。俺可不是去救崩子的。」
「唉?那是为什么要去呢?」
「那还用说吗?」
不久前才和人类最强承包人•哀川润一决死战的人类最终。
橙色种子。
「当然是为了和最喜欢的好朋友战斗啊!」
想影真心,如此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