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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了背叛同盟的第三位刺客•拭森贯通──同时,零崎人识也达到了极限。
不只因为贯通的技术所带来的消耗──包含奇野既知和罪口摘菜的攻击,伤害和疲备确实累积在他身上累积。
(出梦那家伙有说过──对专业的战士来说,最重要的并不是获胜,而是持续不败──)
零崎一贼的生活形态,人识是从兄长零崎双识身上习得──而身为战士生存之道,则是仰赖匂宫出梦地指导。
从这层面看来,零崎人识在『杀之名』中是个杂种。不过也因为如此,他才得以从那残酷的人生经历中,持续苟延残喘的存活下来──
(生存──出梦说,那是最重要的。)
(还真敢说呢!你这家伙,明明无时无刻都抱着必死的心情活着不是吗──)
在零崎人识所认识的战士之中,匂宫出梦比任何人都强大。
几乎可以说是最强。
以如此的概念而制造的作品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不过,即使是那样的出梦,若是与自杀志愿,零崎双识对战,依然没有胜算。
虽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根据。
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这么觉得。
出梦既然抱着必死的决心──双识便没有理由会输。
人识是这么想的。
(没错。持续胜利,然后生存──相当惊人的,那位笨蛋哥哥,一直以来就是像这样──)
因此,我目前的所作所为,完全都是多余的──
他一遍又一遍地忍不住这么想。
不过事到如今,也无法挽回了──一开始虽是奇野既知认错了人,但人识也亲手解决了背叛同盟一半的成员。
而这个错误并不会停止。
也没有解释的余地。
就算表明了自己的身分,人识依旧会被当做背叛同盟的敌人──而且。
零崎人识目前──不,其实从一开始,他就不打算半途而废。
即使可能会后悔,即使后果不堪设想,却还是要拼出个结果,这是不论任何时期的人识都存在的,那极容易理解的共通点之一──
「──背叛同盟的一人,死吹尸灭。」
然后。
那第四位刺客就在人识解决贯通后,几乎是瞬间,现身。
三秒后。
一点都不夸张的,他就站在那里。
正打算拔下贯通胸口的碎纸剪,背后就有一个人像这样报上了自己的名讳。
「啊……啊啊?」
人识困惑且愤怒地转过身。
最糟糕状态。
疲劳不已又全身是伤的情况下,还以为能稍微喘口气的时候,新的角色竟然就这样登场了。人识崩溃的心情可想而知。
不过。
那样的倦怠感──瞬间就消失了。
那个男人。
被死吹尸灭的站姿,一扫而空──
「自杀志愿──零崎双识。你还真有能耐啊──竟能从贯通的手中逃出。事实上,你还是第一人。」
那是一位全身是伤的男子。
脸部到喉咙,从手臂至指尖──都留下了旧伤口。
没有一处是完好的。
一身有型的纯黑打扮。
比起这些──环绕在他身旁的空气,才是黑得吓人。
那深邃、不见光明的黑。
很明显的──但所站立的位置,一点光线也没有。
与目前为止的三人。
气氛截然不同。
「不过贯通身为背叛同盟的一员,也算是尽到最后的职责而死的──虽然不到濒死的程度,但只要像目前这般衰弱,我的技术就能发挥非常高的效用。」
「啊哈哈──出现了一个言词怪异的家伙啊!你有什么事吗?」
人识刻意虚张声势──没错,真的只是说说──他缓慢地站起身。
不。
无法站起身的说法还比较正确──当然,他需要拖延观察对手的时间,但人识确实已经累坏了。
(算了,说实话──在目前的情况下,我也只能选择逃跑。)
(自己的状态那么差,也不知敌人的真面目,话说──这家伙还真令人不舒服。)
(目前为止──死吹尸灭,是最接近曲识哥的对手。)
少女趣味。
与零崎曲识十分相像。
正确来说,尸灭并不像曲识,而是曲识的感觉很像尸灭──不论如何。
对人识来说,肯定是相当棘手的类型。
「真是的──『咒之名』都聚集了一堆怪胎。一个个很难相处,有空的时候陪你们玩玩没差啦──不过你可以告诉我吗?为什么要针对我──也就是零崎双识呢?」
并不期待什么正常的回答。
说实话,他其实也没什么兴趣。
想要杀了零崎双识的理由,大概会有一两百个吧──而他目前也正参与了一场战争。
『小小的战争』。
『看不见的战争』。
毫无理由的,他的生命正受到了威胁。
因此,就算知道了也没有用──去除那个理由,使得战斗无效的争斗,根本就无法去除。
而对那些不需要理由的对手来说,也是一样的。
「我不知道。」
──尸灭回答。
「我没有必要知道,也不想知道。还是说,自杀志愿先生,你不喜欢毫无理由的死去呢?有理由难道就能死的干脆些吗?」
「……怎么可能!」
一面这么说,人识在确认自己的退路──同时他察觉到了。
场景依旧是住宅区,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路上的行人再度消失──贯通没有使出的『清场』,死吹尸灭倒是马上展现了出来。
(如此周到──在没有后路的情况下,看来是无法轻易逃过这一劫……但若以自己目前的情况看来,逃走的可行性比较高吧?)
与其迎战。
还不如逃跑。
(就因为是『咒之名』,战斗能力应该有限才是──物理性的攻击较为薄弱。即使瞭解这一切──仍然感到很不舒服。)
(满是旧伤的脸和手。)
(衣服底下的情况可想而知──那些伤令人感到不适。)
并不是被伤口本身给镇压。人识只是无法预测,那些伤口的存在意义。
人识目前为止所遇到的对手之中,先不论精神层面,鲜少有人像这样带着如此醒目的伤口──更明确地说,从来没有。
即使在实战经验上令人识望尘莫及的出梦,应该也没遇过这样的对手。
理所当然的。
一名战士,若是受了如此严重的伤,多半等着他的,就是死亡。
所以──才会感到奇怪。
所以才会觉得不舒服。
都受了那么重的伤,他为什么能若无其事地存活下来,然后像这样站在零崎人识的面前。这位叫做死吹尸灭男子──
「不过,我有个提议!死吹尸灭先生,是吧?这关于你我的利益。让我先问你一下,如果觉得不合理,你大可拒绝。首先,我啊──」
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人识转移自己的视线──并将手中的『七七七』给丢了出去。
本来也不是自己的所有物,更不觉得可惜,目前情况也不允许。
张开刀刃,尽可能在投掷的时候使它回旋。
命中并不是他的目的,或许恫吓才是。
就算只有一刹那,只要尸灭将注意转向『七七七』,人识就可以趁这个空挡一口气逃离这个地方──意图相当简单。
不过。
那种算计,在第一阶段就宣告失败。
「……什么?」
将『七七七』──
人识连扔它的机会也没有。
不。
就连准备动作──他都做不到。
「──首先什么?你说你首先要做什么?」
尸灭毫无表情地说着。
对于零崎人识手中的凶器,罪口摘菜所制作的大型碎纸剪『七七七』,完全不为所动。
「我倒想问问你──对我有利益的事会是什么?我可是最喜欢利益了呢!」
「…………!」
再次确认了那令人感到不妙的直觉。
这种感受并不是第一次──无法按照意识做出动作的这种感觉。
肉体指挥权被剥夺的感觉──也就是。
零崎曲识的身体支配!
「贯通拿手的特技为脑内干涉没错──比较起来,我的技术可就平凡许多,也就是常见的身体支配──不过,要排除一部分。」
「……排除一部分?」
人识「啊哈哈」地笑了。
和面对罪口摘菜时的手法相同,是虚张声势的笑──不过,除去这种战略上的意义,目前,他也只能笑了。
身体支配。
都已经如此衰弱了──居然还……
「语带保留的样子啊──别装模作样了!有什么招式就快说吧!那种无聊的策略,我一下就能逆转!」
「逆转?我劝你死了这条心。你不可能逆转什么的──在像这样与面对我的当下,很遗憾的,你就已经输了这场战斗啊,自杀志愿先生。」
尸灭这么说──接着打开了右手。
那看似毫无意义的肢体动作──却伴随着尸灭将手放开的动作。
人识的左手竟然也张开了。
握在手中的『七七七』──就这样掉了下来。
「这──这是什么?」
「这就是支配啊──而我的实力,就只能支配动作而无法控制言语。」
顺带一提,我的这个技术叫做『稻草人』──然后,耸了耸肩。
而人识的身体──也擅自耸起肩来。
彷佛如同镜像反射般。
他的动作。
牵连着我。
(原来如此──我瞭解了。)
(虽不到脑内干涉,但也是控制的类别──让我如他所想的方式动作。)
这应该还是建立在人的模仿精神之上──强迫他人模仿自己的动作。
从模仿而生的不止是艺术。
就连生命也是,说穿了也只是上一个世代的复制品。
而死吹尸灭即利用了如此的基本规则──在不知不觉中,自然而然的使得他的对象,零崎人识──模仿他的动作。
自我像是被偷走了般。
而发动的条件,就如同死吹尸灭刚刚所讲的,只要与他面对面。
如果呈现倒卧的姿势,或许就在他的技术所能发挥的范畴外──不过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为时已晚。
除了武器职人罪口摘菜之外,不论是奇野既知还是拭森贯通,『咒之名』的手段,都在发现的时候宣告结束。
也就是说──没有应对的方法。
只能像这样慌慌张张的──不,动作像这样受到限制,就连慌张的表现都无法做到。
(……话虽这么说,这样──还太弱了。)
(曲识哥的音乐支配可就顽强不少──虽然不想相提并论,但那家伙的肉体支配──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肉体确实受到支配。
但──还不到限制的等级。
我能自如的说话──也能够拉扯脸部的肌肉,露出笑容。不只嘴巴及嘴唇,就连指尖与脚趾都还能以公分为单位移动。
(而曲识哥的情况,应该可以被称为精神支配──与其说是不得动弹,还不如说是强制使得动作的意识消失。)
(这家伙不一样──他只是利用镜像反射的原理动作罢了。)
能够断言的,这有两种逆转的方式。
一是要人识放下『七七七』的部分──如果身体支配是那样的完美且毫无缺陷,他根本不需要这么做。无论人识手上拿的是刀还是枪,他也无需理会──一定有什么理由。
或者是基于安全上的考量。
不过,另一个事实对人识来说才具有决定性的影响──尸灭张开的是右手,人识却是左手。
并不是同样的动作。
而是镜像反射。
这以身体支配来说,算是相当基础的等级。
外观上的模仿。
只复制到表面。
领域可以说是相当的低──比起既知、摘菜及贯通等同伴来说,稍嫌弱了些──
(虽能限制人的动作,却无法完全控制──他为什么又是一个人行动呢?将我封印住后再找同伴来杀了我──)
(这招叫──『稻草人』是吗?)
「除去一部分的意思是说──自杀志愿先生,我可是具有支配肉体伤害的特意功力喔!」
「伤──害?」
「我所受到的伤害──全都会转移到支配对象身上。」
原来是稻草人的诅咒。
死吹尸灭取出怀中的双刃刀──刺向自己的脸颊。
唰!
人识随即做出同样的动作。
话虽如此,但就如同他的推测,手法果然相当粗糙。人识虽将手伸进怀中,不过却没能拿出预藏的刀器──除了位置上的失准,他的指尖连刀子的握把都没碰到──就这样,空空的手,轻轻地触碰了自己的脸颊,就像这样复制了肢体动作而已。
但是。
脸颊──却剧烈的痛了起来。
疼痛甚至贯穿到了另一边的脸颊上。
「这就才是我的技术──稻草人。」
拔下穿过脸颊的刀,血大量地涌出──不过,他却毫不在意似的。
死吹尸灭继续说。
「我所受的伤害,同样也会发生在你的身上。当然,这只是支配──实际上你并不会流任何一滴血。」
疼痛却是共有的。
以相同的量。
尸灭这么说道。
「……啊!」
实在太过疼痛──而伤害部位在脸颊,根本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即使知道那痛楚只是一种错觉──即使一滴血也没流,人识所感受到的痛觉,却如同事实般真实。
(这家伙有病──他的心理状况一定有问题!)
这已经不是技术层面的问题。
这家伙──为了使对方受到伤害,不惜杀害自己的身体。
终于瞭解尸灭身上的伤代表什么意义──那恐怕,不,应该是肯定都是自我伤害所造成的。
自己造成的伤口。
为了伤害对方。
为了取对方性命。
肯定自己的死亡──
(维持不败──以生存为本体的。他和我们『杀之名』的人完全不同啊!)
这就是『咒之名』的共通点吗?
还是『死吹』的特性呢?
又或者是死吹尸灭的个人特色?
若想要判断,素材还不够多──再这样下去,人识非但不能知道那些答案,甚至连未来也都没有了。
「……呜啊!」
更剧烈的疼痛,目前窜流在人识右上臂的部分──尸灭他将方才的那把刀,再度刺进自己的左手手臂上。
尸灭流着血。
人识却没流血。
但疼痛是相同的。
分享──同等的痛楚。
「……你能够瞭解我当初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吧?这种技术,就是要在你如此衰弱的情况下发挥,才有意义──即是疼痛的量相同,但不是战士的我,所能够承受的最大值一定比你来的低。受到同样的伤害,先死的还是我。但拜贯通所赐,如今在同等值的伤害下,先死去的──肯定会是你,自杀志愿先生!」
唰唰唰唰!
尸灭一边说,彷佛把自己的身体当做剑山似的──不停地刺着。
总计四回。
从未感受过的痛楚,在人识的身上流窜──即使咬紧了牙仍旧难以忍受。
从未受过的伤害。
未知的损伤。
经模仿而来的苦痛。
「哈……啊哈哈!」
不过。
光是如此──就觉得自己的脸颊快被撕裂了。
不论是否为了虚张声势,人识笑了。
然后,甚至开口──说话。
「原来是这样啊──真是不错,死吹尸灭。不过啊,这个理论如何?我如果是你的镜像反射──同样地,你也是我的反射,不是吗?」
「……啊?」
人识顺利地表达了他的意思,死吹尸灭竟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身体各处大量出血,却毫不在乎的──歪着看着他。
「你是指说,你被我的动作摆布,而我也同样的会受你牵连的意思吗?哈哈,道理来说没有错──但是,你没有受过任何的训练,就连我的支配也无法摆脱不是?」
「唯独曲识哥才有可能使你的支配失去效力吧──不过。」
人识突然停顿。
然后想了想。
「想要躲过你的支配却意外的简单。」
他说。
不,他不是在思考。
而是做出了觉悟。
(没错──这么说来没错。)
(只有──一人。)
(在我认识的人之中,唯一会为了杀害对手而伤害自己的,那麻烦的家伙她──)
她既不属于零崎一贼。
也不属于『杀之名』。
甚至──不能算是战士。
(为了让对方支离破碎──不论是狼牙棒还是武士刀,她都可以不顾一切地扑过去──)
仔细想想。
人识与那位少女的战斗──对于零崎一贼来说,即是『小小的战争』的开端──
不就为战争拉开了序幕吗?
「!」
瞬间,尸灭突然惊讶不已。
人识背后的电线杆──在没有外力的情况下,突然被折断。
与其说是被折断──其实就是断了。
不──从电线杆的根部开始切断。
「曲弦线──病蜘蛛。无需几公分,只要移动手指几公厘,就能够操控的技法,不过──」
人识小声地说。
「实在太痛了──本来还想要以其他东西作为目标,但在五十公分的射程距离之中能够操控的,只有那只电线杆。」
小小声地,呢喃着。
『用途』──是做为锤子。
从根部断裂的电线杆,在左右的电线拉扯下,像是巨型钟摆般摇晃──
直击人识的身体。
属于轻量级的他,飞得远远的。
从背后而来的一击,本来能利用反射神经来闪躲,但却命中了被封印住的人识。
也就是说──除了使周围一带陷入停电的状态,就像是奇野既知当初将整个市区给卷了进来,那强硬而粗暴的手法一样──但也如人识所说的,他就此离开尸灭的支配。
而接下来被连带运动给『打飞』的,就是尸灭本人。
镜像反射。
对人识施展的技法,同样也对应在自己身上。
不管有无意图──做出同样的动作,受到同样的伤害。
「啊──哈啊!」
对于没有肉体上锻炼的非战士尸灭来说,这记打击所造成的伤害,绝对在刀器之上。
他不由自主地放开手中的刀。
「然后,输的人是你,死吹尸灭!」
在短短的滞留时间内──人识说道。
这次可不是低语。
若是不能让尸灭听到就没有意义了。
「我虽然放掉了碎纸剪──但我身上各处却藏有上百把的刀器。所以我一直都会很在意自己倒下的姿势──中毒倒下的时候,装做失去目的而倒下的时候,都会反射性的保护自己。不过,受到镜像牵制的现在,却没有那个余裕。」
上百把刀,确实是夸饰,但在这种场合这样的夸饰是必要的。
这都是──支配的原理。
若是不能以在西装下所以看不到,如此单纯的道理,造成同等值得伤害──我会感到很困扰。
所以我必须让他知道。
接下来的我。
和他。
将承受──相同致死量的伤害。
分担同样地──痛楚。
「啊……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如果你这么做……真的会死掉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尸灭大吼大叫了起来。
对于无法在空中翱翔也无法飘离地面的人识来说,绝没有商量的余地。
而现在想要解除支配也已经太迟了。
生死与共的镜像反射。
就如同业障般的稻草人。
「套一句西条玉藻常说的话──请你为我支离破碎吧!」
人识说。
然后,毫无防备且不顾一切的──往地上一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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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结果──死吹尸灭死亡,而零崎人识存活下来。这只能算是偶然。
根本称不上命运。
单纯只是因为,在西装内设置的刀器,唯一造成严重伤害部位,是在人识的右胸,但经由镜像反射,那把刀却深深地插在死吹尸灭的左胸膛上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