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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零崎人识的人间关系之与戏言玩家的关系 第三章「(略)」

「你有什么嗜好吗?」

「拥有嗜好并不是我的兴趣。总觉得到了重要的时刻,自己会因为那些没必要的嗜好而感到困惑。」

「重要的时刻?你是指什么时候?」

「突然想自我了结的时候?」

「一直不都是这样吗?」

「不论是兴趣还是什么,只要有所眷恋,就会留下后悔。人们不是常说吗?要选择不会后悔的生活方式。」

「不要等到死了再后悔,选择在活着的时候后悔不就行了?」

「话说回来,你的嗜好是什么?」

「杀人。」

◆ ◆

七七见奈波是个腐女。

热中于男生们的人际关系。

深受吸引,心动不已。

完全为之倾倒。

所以对她来说,推理小说──又或者侦探小说,亦是那种性质的读物。

然而最近风潮的减退令七七见感到落寞(虽然这也能满足她少数派主义的自尊。),在过去,像她这种类型的读者,也占了一定的比例──年代稍久的夏洛克•福尔摩斯与华生博士的朋友关系、明智小五郎与小林少年的主从关系,以及近代的御手洗洁和石冈和己、有栖川有栖与火村助教授还有京极堂和关口巽的关系都令她们十分醉心,也就是说,这类的读者所重视的是角色的性质。

事件都无所谓。

谜题也都不重要。

管他被害者是谁!

杀人动机为何?

所使用的凶器又是什么?

就连犯人是谁都完全不在意──不对,如果是具有魅力的犯人,与侦探具有建设性的关系,当然也是非常欢迎,但在七七见看来,那只能算是例外。

这纯粹就是喜好问题──

而七七见所重视的,是侦探角色与助手间的对话和互动,就只有这些。

聪明的侦探叱责迷糊的助手,如此的情节可以说是剧情的最高潮。即使是在普通不过的责骂场面,从她们的角度看来,当中都伴随着深刻的友情和爱意──只注重桥段的阅读法,她可是相当在行。

更甚至读完了整本小说,也不会记得故事的脉络,这才是她最真实的感想。

许多读者会因为作者的个性而对内容有些意见,但她本来就只是角色的支持者,所以并不会太在意。

毫不在乎地专注于她的同人志制作。

没错,她是具有绘画专长的腐女,理所当然会出版她的作品──与为数不多的同好合作,制作了三十二页的OFF本,相当受到欢迎。

社团名称就叫做『沦丧的魔女们』。

带有年轻人标准的自我毁灭特性,却同样为这个名称感到骄傲。本来是想取做『沦丧的腐女』,不过风格实在太过强烈,最后折衷选择了较为温和的版本。

七七见最喜欢描绘同人插画时那种背弃道德的感受──与看推理小说时的情绪差不多。

(没有任何差别。)

她是这么想的。

(目前所做的事──和那些钻研本格派推理小说,而后决心自己创作的作者们没有任何差别。)

创作即为艺术。

身为腐女的她,可是为自己的特质感到骄傲。

引以为傲。

目前制作的虽还是改编同人志,但她的梦想,是要出版原创漫画。

内容未定,但名称已经想好了。

『腐女也是女生』

就以这本作品登上畅销排行第一名的位置。

◆ ◆

先不论这些。

五月十号,星期二。那样的腐女竟感到困扰不已──为了难以启齿的原因。

很难从外观上察觉她的苦恼,但就算是那个散发出与世隔绝的氛围,孱弱不食人间烟火的七七见,她还是人类啊──一个普通人。

有烦恼是正常的。

那烦恼的理由也极为现实。

(真令人羡慕。)

(那些悠闲到会为了找寻自我之类的原因而感到烦恼的同学们──还真令人羡慕。)

她是这么想的。

这都是因为,那个时候的七七见奈波,先不管自我探索了,就连自己的落脚之处都还找不到──她才刚被房东给赶了出来。

缴房租是理所当然的。

但不小心将那些用来支付生活开销的存款,买了推理小说和同人志制作的材料,更是理所当然。

没有人会感到同情。

甚至没有交涉的余地。

不对,若是积极地与房东交涉,或许不会走到这一步,但不论如何,连下个月地房租也没有着落的她,如同被赶走般,自己逃出了住处。这才是正确的选择吧?

不喜欢在房里摆设太多杂物,她的行李就只有书和书桌,一些文具和被子。这些东西已经搬去了大学社团大楼的空教室间里──这接近犯罪的搬家行为,一路有的朋友帮忙。

需要的只有朋友。

但她真正需要的,或许是道德感。

(唉。)

(像我这样的笨蛋大学生,怎么可能具有什么健全的常识呢?)

基本上,同样在京都,就读与鹿鸣馆并列的有名私立大学,浪士社大学的她,在大众的眼中,可是优秀的大学生──七七见却从不觉得自己优秀。

(高都大学中或许真有了不起的学生──但大学生,是大学生又怎样──)

这,就是她的价值观。

不。

不只是对于大学生的看法──她对很多事物,都是这么想的。

她其实已经二十岁了。

是个成年人。

一个大人。

却不像是个成年的大学生般,她对于自己幼稚的精神面感到有些失望──具体来说,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是个因为付不起房租而被赶出住处的人。完全出乎意料。

不只自己本身。

周遭也是这样想的。

十年前──十岁的她所梦想的未来,成为大人的自己,或许七七见已经忘了也说不定,但绝对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从来没想过要成为这样的人。

(啊啊,这么一说,小学的毕业文集里,我确实是这么写的吧?)

(想要成为大学生。)

这只是四年限定的一场梦吗?

不过──以现状来看,那样(应该就是孩子们非常孩子气的天大误解)的梦想,现在正遭逢危机──现在的她,失去了自己的栖身之处。

事先预付了一年的学费──至少不用担心缴不出学费,但社团大楼应该不能住人吧?(将行李暂放于此也只是一时的紧急措施罢了。)一直投宿朋友家也不是办法。

到最后或许连朋友都丢了。

可以不需要道德但不想失去朋友──想要重视人际关系──因此,目前的她十分烦恼。

烦恼着烦恼。

(七七见烦恼(NANAMI NAYAMI)──)

(试着念念看。)

真无聊。

唉。

不论烦恼有多广有多深,现实的高墙仍阻挡在面前,屹立不摇。若没踏出第一步,就找不到新的房子,找不到新的房子,就没办法兼职工作。

京都虽被称为学生之都,对学生却一点也不友善。她内心愤慨不已。

低时薪。

房租押金却很高。

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到这种地方来呢?她歪头思考着,不过马上找到了答案──没错,我是因为喜欢生八桥,为了能够三百六十五天都吃得到,所以才选择要成为京都的住民。

而京都在过去也被称为推理的圣地。

不过,距今真的有一段时间了──推理小说最大的舞台,已不再是京都这个城市。

时代的洪流与变迁。

(其实有些感伤。)

(不过现实是残酷的,自己目前的状态更是悲哀。)

再这样下去,肯定会失去方向──或许现在已经迷路了也说不定。

今晚,仍找不到投宿的地方。

如果去了学校,即使知道这样下去不行,却还是会忍不住拜托朋友。深知自己的懦弱,她从昨天便缺席,翘了课──七七见在京都这个城市里到处徘徊。

这其实是相当危险的举动。

因为,现在的京都,因为杀人鬼的出现而危机四伏,一点也都不安全──被害人数,已高达四人。

各处都有警察待命,还设置了很多机动人员──可以说是小规模的紧急动员状态。

在这样的古都之中,找不到住处,七七见已经抱着露宿街头这最坏的打算。如此的她,被人骂笨蛋也是无可奈何的──不过,仍稍为帮她解释一下。

客观性来说,她并不是愚笨。

而是无知。

没错,从五月开始,她就为了自己的进退而烦恼不已,根本没注意什么京都连续拦路杀人事件──

但只到今天为止。

◆ ◆

事实上,关于京都这个城市到底对学生是好是坏,意见相当分歧──不过这里的年轻人热衷于思考,或许有地缘性的关系。

不论是探索自己还是找寻住处,他们其实都擅于烦恼。

比如说,浪士社大学的位置在京都御所旁边,就如同鹿鸣馆大学一旁就是金阁寺一样,他们日复一日,茫然地被那宏雄的历史给吞没,而后回顾自己──

「啊啊,我怎么会为如此无谓的小事而烦恼呢?跟这个都市一千两百年的历史相比,实在太微不足道了!」

他们具有此的见识。

相反的,即使自己的烦恼缩小了,也不代表现实的高墙就会因此得以撼动──无论缩小还是放大,那堵墙仍然不为所动,心情却能因此轻松不少。

话虽这么说,若提到现实,只要住在那片土地,意外地都不会去游览那些名胜景观──事实上,七七见奈波只有在考上大学后,刚到京都的那一个月,曾经去过神社参拜。

而且,她甚至记不清自己去过哪些地方,唯一有印象的是晴明神社──虽然这符合她的作风。

(住在这个随处都是古迹的城市,实在白费了。)

(至少应该造访那些自己所喜爱的推理角色相关联的地方才是。)

自己本来就是一个怕麻烦的人。

无法做出长时间的规划──难怪,成为大学生会是她小时候的梦想。

先不论那是多么严重的误会,小时候的自己,大概无法想像三十岁时的模样吧?

最多只到二十出头左右──小学六年级的梦想,若是『考上高中』应该也不奇怪。

(三十岁──就连现在的我也没有任何头绪。)

(我还活着吗?)

(要不要去神社挂上祈愿绘马?)

(写下将来的梦想。)

(然后,再求支签好了。)

只要这在这片土地──这句话,在七七见身上并不适用。严格来说,她目前根本不住在京都。

甚至连住的地方也没有。

既然如此,就到处走走看看吧──她做出了结论。

虽然就是一个逃避现实的发想,但对此时的七七见来说,确实是个好点子。

换个说法,这个点子,只为了渡过今晚,打发接下来的二十四个小时。

是虚无的。

是瞬间的。

就因为那种个性才让自己陷入目前的窘境,不过,她本能性的抗拒如此的自我分析──厌恶至极。

年轻人特有的自我毁灭性格,她当然不例外的符合如此倾向──那不是否定自己,而是放任自己走向毁灭一途。

即使如此。

(没错。)

(就往哲学之道出发!)

虽然只是个临时起意的决定,在京都(以名称来说)的景点之中确实相当适合烦恼不已的她,而且以目前窘迫的情况来说,她不得不作出一些行动。

哲学之道。

曾经在几本推理小说中看过的观光景点,不过七七见完全不知道确切的位置在哪里──那种无法从命名方式做出联想的暧昧感,倒是很吸引人。

(应该就是银阁寺旁的那条路没错啊!不是吗?)

(银阁寺──是在左京区没错吧?)

如果能事先逛逛书店,翻阅旅游书的介绍,无论位置还是经路,就连由来和历史都能深刻的瞭解,不过七七见最讨厌事先做准备了。

厌恶知识的增加。

她那不喜欢持有的独特个性,不只是有形的存在,甚至对于无形的部分也相当严格──而她之所以对京都连续拦路杀人事件毫无概念,同样是基于这个原理。

不愿意瞭解。

保持无知。

为了瞭解而付诸实行的举动,她一点都不在行──总觉得动机不够纯正。知识本来就是经由累积而成的。

这并不是什么高尚的思想,与其知识更在乎智力之类的──看来都是因为她虚无且瞬间的性格所造成。

于是,她在五月十日,一时兴起要朝向哲学之路迈进──在她找到这个目标的时候,天色已经快要黑了。

也就是所谓的逢魔时刻。

或许一直在重复,但考虑到目前京都的治安状态,她的行为实在令人难以想象──尔后与她相识,甚至敌对的鹿鸣馆大学一年级生,那位戏言玩家对她的评价如下:

「什么都不知道、不去看不去想的人,他的强度是不可预测的。」

如此的表现在贴切不过了──即使当着七七见的面这么说,她恐怕都无法理解你想表达的意义。

(拿钱坐公车太浪费了。)

(就用走的吧!)

自己有的只有时间──体力还可以用过甚来形容。

因此,七七见跟随路标指示,从出川路往东边的方向,一步一步地走着。

目标如果是银阁寺,傍晚就应该到得了吧──与神社和寺庙不同,反正只是条路,就算是在晚上抵达,应该也无所谓吧──想法还是一样的不谨慎。

这也称不上想法。

基本上,都已经到了夜晚,她却还不知道今天该渡过。像她这样妙龄女子,如此的行为根本就和自杀没什么两样。

即使不是自杀行为。

但或许会被过路杀人魔给杀害──也说不定。

她专心地往前走。

没有在发呆,也不是特别有精神,总之,她持续走着。

过桥横渡鸭川。

途中,还经过了高都大学。

高都大学,在四天前曾经为杀人魔的舞台,成了凶案现场,七七见当然不会知道──连自己就读的学校何时放假都不甚清楚的她,又怎么会知道其他大学目前呈现停课状态呢?

就只是路过而已。

无知,真的十分强大。

(不管多么烦恼──)

(像这样走着,拼命地走着──所谓烦恼,也变得无所谓了。)

七七见在抵达哲学之道以前,光是步行这个行为,就使她从烦恼中做出了结论。

但或许仍不敌如此进退两难的现况,在路上她几度走进了便利商店闲晃,消磨时间(当然时间还是一分一秒地流过,夜色也越来越暗。),最后,她花了两个小时左右,终于抵达了,名胜──哲学之道。

◆ ◆

就如同先前所说的,七七见并没有在书店找查过相关的资讯,但入选日本百大道路的哲学之道,一旁的介绍看板,是这么写的──

『明治二十三年,在东山山麓建造完成,连接琵琶湖疏水,沿线种植樱花树的长约一点八公里的步道,即为「哲学之道」。

临近银阁寺,后经法然院、若王子神社、永观堂、南禅寺等着名寺庙,在京都的传统历史和文化之中,仍占有重要地位。

昭和四十三年,在当地居民与京都市倡导的环保意识推动下,重新的翻修整顿。

尔后,当地居民与水道局尽力维持步道的整洁与保护,哲学之道得以呈现春樱夏萤,秋枫冬雪等四季美景,供所有市民健行、玩赏。』

她试着读完了它。

很普通的感到敬佩。

七七见并不是一个,在这种情形之下还会作出奇异举动的怪人──即使没有常识和知识,实际上接触到历史和传统后,至少还具有一定的感受性。

而七七见本来就是一个感性的人──所以才会不停地重申「我是一个腐女」。

四周早已一片漆黑,七七见借着手机的光源,读完了看板,不过,读个看板也称不上是观光。

长约一点八公里的步道。

不走完全程──怎么说得过去呢?

(…………)

(唉?真的假的?)

在瞭解到这个事实后,之前的敬佩之心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为了到达这里,已经走了不少的路,一想到还要继续往下走,她的脸色大变──不过,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选择。

即使是凡事欠考虑的七七见,身处的场合既为『道』,她也应该知道那代表什么意义才是──

(啊──)

(入选日本百大道路──其他的九十九条路,又是什么模样呢?)

(是国道吗?)

东海道或是中仙道之类的?

她随意地想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终于踏出了第一步──与哲学性的思考还有一段距离,她只是为了烦恼现实中的俗事──唉,怎么会这样?

我的烦恼是什么啊──

「──真是杰作!」

突然地。

大概还不到哲学大道的一半──那位少年,突然现身。

或者,可以说是出现。

他好像隐身于黑暗之中,与四周的夜色融为一体,直到刚才都没能察觉他的存在。

那样的一位──颜面刺青少年。

(…………)

(……好可爱。)

这就是第一印象。

七七见奈波喜欢小个子的男生──因此,站在眼前的他,在外观上可以说是完全命中了她的喜好。

正常的情况,她的防御心应该会再强一些。

不论是哲学之道还是东海道,不论是百大还是千大道路,而现在,此时此地毫无疑问的就叫做夜路。

就在这条夜路上。

不论是不是少年,是不是她的喜好──他确实是个双手拿着武器的人。

如此一来,就不应该觉得对方是一个正常的人类──应该把他当成恶魔或是魔鬼还比较正确。

过路杀人魔。

或是,杀人鬼。

应该要觉得自己遇到了──在这个世界上是完全合理而正确的。

虽然如此,七七见却──

(好可爱!)

对他竟怀抱那样疯狂的第一印象,这也表示如同哲学和京都连续拦路杀人事件,她真的都一无所知。

就连像这样观光景点,四周却不见人潮的现象,她也单纯用了时间较晚来解释──

这或许真的是借口也说不定,但在后来按照她的说法:

「我还以为那孩子手上拿着的是玩具刀呢!」

像这样。

令人哭笑不得的说明,实际上看来好像真是如此──即使有人会这么想其实也不奇怪。

配枪的警察在遇到罪犯时,第一发子弹都是吓阻用途,直接瞄准犯人的身体,通常已经是最终手段。因此,在那之前,犯人是不会知道手枪的威力──就如同字面上的意思,主要是叫犯人不要轻举妄动。

如果不这么做,就无法表现手枪的威力──就因为日常生活中少有接触,一时还反应不过来。

虽然比手枪更贴近生活,同样的道理也是能在刀器上得到验证──

就只是个普通人。

平凡的七七见,是不可能立即意识到它的危险性的。

无知的力量──实在强大。

若是真想要威胁她,真枪实弹还不如G笔尖的沾水笔或笔刀来得有效果。

更何况。

那位颜面刺青少年──杀人鬼也不是为了要恐吓七七见才站在那里的。

杀人鬼的工作,本来就不是威胁。

而是杀人。

威胁对他完全就是浪费时间。

「我是零崎人识──」

少年报上了自己的名号。

不过,七七见仍然搞不清楚状况──他好像说了些什么,只听到了『ZEROZAKI HITOSHIKI』的发音,却没意会到那就是他的名字。

有很大的原因,是因为听起来确实不像是一个人的名字,但说穿了,其实是因为七七见早就被他的外型给迷惑了。

她对少年的喜好已经到了病态的程度。

完全就是她最喜欢的类型。

而他们的相遇对七七见今后的人生确实带来了正面的影响──而且杀人鬼的名字,不知道当然是最好。

不过,若是无法从遭遇杀人鬼的现况全身而退,当然也没有什么未来可言──看样子,她连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好像也没有马上离开现场的打算。

「──我说啊,那个……」

零崎说道──虽然都主动的说出自己的名字,但他似乎并没有特别要和七七见说话的意思,只是东张西望的转着头,想是在自言自语般。

「这里,是哲学之道吗?」

接着。

「沿路都是民宅,想要找哲学之『道』却走错『路』了吗?那还真是杰作啊!」

「…………」

七七见起先不懂这整段台词的意义,但很快的。

(啊啊。)

她总算瞭解了。

这位少年恐怕是从她的反方向的另一头──若王子的方向,沿着哲学之道走过来的。

突然地出现。

冷静想想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应该只是正常地走着,然后从弯度较大的地方,慢慢露出身影。

而反方向那头的入口,可能没有方才她所看到的立牌吧──又或者,是他没有发现也说不定。

在四周一片漆黑的情况下,是极有可能的。

经过一番思考后,七七见──

「没错喔!」

开口告诉了他。

她绝不是一位热心的人(连她自己都知道自己的个性很差。),但如果对方是一位美少年,那就另当别论了。

「这条路就是──哲学之道没错。」

「喔!」

她似乎是用上对下的口气回应,一副自己很清楚的样子(自己明明也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但零崎人识好像没有因此感到不悦,只是点了点头,动作持续左顾右盼着。

「哲学啊!」

他说。

「这么说来,我果然还是不行──没有任何灵感啊!我以为来到这种地方,就连我这种家伙都能感受到些什么,或者还能看到什么幽灵之类的──这里不是那种景点吗?」

「你有什么烦恼吗?」

「啊?」

装出一副姊姊的姿态,她开口问,没想到却换来零崎锐利的视线。

「烦恼?怎么可能呢──像我这样妖魔鬼怪能有什么烦恼?」

「我也不知道……」

零崎似乎被激怒了──虽然瞪着她看,嘴角仍带着一丝笑意──有些迟钝的她,自顾自地再度开口说话。

「我现在正为了无家可归而烦恼。」

主动说明了自己的烦恼。

「无家可归?」

零崎重复了她所说的话。本来还在四处顾盼的他,突然停下了动作,将头歪向一边。

「无家可归──那是没有家人的意思吗?」

「唉?」

「如果是这样的话──也太令人羡慕了吧?所谓的家人,在意义上其实和枷锁差不多。」

「那──那个。」

「连『家』本身也没有啊?才不需要那种东西呢!有家可回才是一件残酷的事。」

啊哈哈!

零崎笑了。

那笑容──再度获得了七七见的青睐。

此时,她终于发现,眼前的他身上那不寻常的气息,而稍稍树立起警戒心──不过观赏零崎的角度依旧没有改变。

她本来就不具有判别光环这种暧昧感受的技术。

就只是个普通人。

虽然有些在意他所说的话。

「有家可回──为什么残酷呢?」

「就因为有家可回,所以不得不回去啊!也就是说──像是被锁住一样!」

零崎说。

「所谓的羁绊其实就是枷锁,而家就是监牢。家人更像是同一个监牢中,被同一道锁给锁上的,同房的囚犯啊──虽说血浓于水,但不知道哪里来笨蛋竟然直接把可尔必思浓缩原汁拿去喝!家。家人。羁绊。真不懂大家为什么要那么在乎这些东西呢?」

「…………」

家──监牢。羁绊──枷锁。

家人──囚犯。

说得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不过那究竟是哪门子的方程式啊──即使不是七七见,也不可能有人会这么想。但最令她感到冲击的,是自己竟然找不到否定的理论。

「家人,是无法选择的啊!」

隔了一拍──零崎继续说。

「不想生在这样的家庭──又没有人拜托你把我生下来──说这些话,或许很像任性的小鬼,但如果真的这么说了──早知道就不要把你生下来──如果说父母不会这么想,一定也是骗人的。从古至今,都不停赞颂血缘关系的美好,不过那又如何呢?家人只不过是无法切断缘分的另一个体罢了啊!」

「另一个个体──」

「家,是离不开的异乡,无法丢弃的包袱──重量实在不轻啊!」

搬家是越搬越困难──零崎只是用比较浅显易懂的方式表达而已。

「他是叫井原西鹤吗?江户时代的艺术家,一辈子搬了近百次家的强者──每个人如果都能像他那样生活就好了。将所有东西都丢掉,再前往下一个住处──啊哈哈,多好啊!你做得到吗?」

「……做不到。」

很诚实的回答。

财产全都搬到社团大楼里去了──就这样闲置在空教室里。既然都放着不管,那何不直接丢掉呢──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无法割舍。

书,看完就可以丢了──有需要再买就好,不过就多花个几百几千而已,但永久的占据一个空间,对人生来说才是个损失。

就算明白了这些道理,却仍然无法把书给淘汰──

家和家人也无法舍弃。

像是无法删除的资料。

「朋友是可以分开的──恋人也可以分手而人际关系可以被取代──但唯独家人,是没有办法的。不论行动有多自由,只要家还在,家人还在──我就是个囚犯。」

所以我才羡慕你啊──羡慕你的心──

零崎如此说道。

看似不经意地──走向七七见。

双手的刀闪耀着锋利地光线,一步,一步地向她接近。

(咦?)

(他该不会是想杀我吧?)

终于──且突然的,她开始往那方面去思考。

做出了那个结论。

实在太迟了──不过,也不代表早一点就来得及。

或许就因为她迟迟没有理出个结论,才会让这个瞬间,延后到现在──越是想逃跑,越是发出悲鸣,越是会引发杀人鬼下手的动机。

根本不需要理由。

必要的,只是一个契机。

因此,那迟迟未出现的契机,对七七见来说,是个奇迹──对于不听、不看、不去思考的她来说。

要怪只能怪他惊人的洞察力──

「──嗯,啊啊,想逃跑啊?」

奇迹似的活到现在,没想到最后她还能幸运的逃过一劫──在杀人鬼的面前,她竟能毫无自觉地达成如此成就。

零崎人识只要再走三步──他手中的刀就能触碰到七七见的身体,但又突然的──如同他的出现,零崎人识竟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若是用文字来形容他的举动。

他逃跑了。

「唉?怎么一回事?」

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甚至来不及感到疑惑──下一秒,就有个声音就从她身后传出:

「你在这里做什么?」

突然出现的声音,令她背脊发凉,身体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

慌慌张张地回过头,一位绑着马尾的女性就站在那里。

虽然绑着马尾,但那位女性却与可爱一词毫无相关性──应该说是威风凛凛还比较贴切,像是个骁勇善战的武士。

扛在肩上的木刀,和身上穿的甚平,更符合了那样的形象──脸上的严肃的表情与她的站姿相互呼应。

她拿着比刀器还容易辨识的木刀──但七七见或许就是一个不懂得害怕的人吧?

「真是危险!目前京都的治安很不好。」

她简单扼要地说。

(这样啊?出了什么大事吗?)

(难怪。)

七七见感到认同。

直到现在才把状况给弄清楚。

不过,她仍旧不会知道那位可爱的少年,是发现这位女性的接近才逃走的──

(这么说来,她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是自警团的人,算是兼差。我正在巡逻。一个人很危险,我送你到明亮的地方。」

口条很差。看来不太会说话。

并不是因为怕生,不过,她说的话全都糊在一起,每说一个字都要经过确认。即使不是救命恩人,印象也不至于太差──七七见听从她的指示,走完剩下的哲学之道。

与零崎人识的对话还回荡在耳边。

她最初的烦恼,好像全都抛到了脑后。

虽然只是遗忘,原因并未消失──但她感到解脱。

◆ ◆

这就是七七见与浅野美依子的相遇,之后,在浅野的协助下,她顺利的找到新的住处──如果不是因为杀人鬼,她也不会与浅野认识,基于这点,她应该算是少数由于这一连的过路杀人魔事件而受惠的普通人。

俗话说,赛翁失马焉知非福──但这或许就是为什么她会被称为沦丧的魔女。

当然,七七见奈波幸运地逃过一劫,即代表今晚有另一个不幸之人成为杀人鬼的刀下亡魂──第五位被害人可以说是代替她被害的,不过,七七见是不会知道这些的,也没必要知道。

只不过,关于家和家人,零崎人识的个人哲学──他名为人生的路途,多少成为了必要的桥段,对七七见今后的发展带来了影响。

也就是说,无知的她。

最后,还是瞭解了。

而这一切──

都是五月十号,星期二所发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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