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七草 三月一日(星期三)
这天从早上开始便乌云密布。
阴暗沉重的乌云笼罩着天空,仿佛马上就会下雨,感觉来阶梯岛后仰望天空的次数变多了,毕竟这里根本没有天气预报。
到了午休也依然没下雨,不过乌云大概不会等到放学后吧,就算不可能会喜欢上三月初冰冷的雨天,但放学途中下的雨更加让我讨厌。打着伞一步步走下那个漫长的阶梯想想就让人阴郁,我通过走廊的窗户看着天空,发出小小的叹息。
【为什么新闻部的报道要变更?】安达问道。
她站在我身边,背靠着玻璃窗,啃着果酱面包。
昨天新闻部的报道题目是【圣诞节礼物的调查】而今天匿名老师发出了改变主题的指示,是我从中作梗造成的改变,而现在这件事正逐个传达给部员的各位。
【你明白原因不是嘛?】
【因为阶梯岛上蔓延着的不满会以明确的数据这样的形式呈现】
【说法充满恶意呢】
【那七草君会用什么样的说法?】
【稍微会让看到新闻的人心情沉重】
【那也和我差不多】
安达从最初开始就预料到会发展成这样吧,所以只打算让我们进行相关调查,并没有拘泥于非要报道出去。
【七草君你也一样,也发现这座岛上的圣诞节那天是充满悲伤的不是嘛?】
【确实有悲伤的一面,当然也有不是这样的一面】
【赠送礼物的时候,岛上的大部分人都想着岛外的谁,而魔女却对此无可奈何,果然那个孩子还是个半吊子】
她的指摘非常合理而正确,准确的打在堀的痛处。
我用完全不像真边由宇风格的口吻问道。
【那么安达,如果你是魔女,就能创造出更加幸福的圣诞节吗?】
她毫不迷茫的点头说道。
【让大家忘记全部就行了,家人的事也好、恋人之类的也好】
【还真是非常粗暴的做法呢】
【截取他人的人生拘束于这座岛上,就该做到这种程度。用你的话说就是,即使无法变得幸福,也能远离不幸】
完全一致,我也是这么说的。确实和我的思考方式一样,同时也因此,决不是我喜欢的思考方式。
【你为什么想要魔法?】我问道。
我搞不明白安达的想法,虽然她的思考方式大致上可以理解。就如安达之前所说,她和我有非常相似的地方,但无论我怎么绞尽脑汁,也无法理解她的本质。
安达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是从魔女那夺取魔法,还是说支配阶梯岛?感觉两者都不会是她的真正目的,得到魔法后要做什么,支配这座岛后要做什么,现在这个阶段完全看不出来。
她歪着脑袋问道。
【你觉得适合这座岛的魔女会是什么样的人?】
这也许是在岔开我的提问也说不定,也或许实在用拐弯抹角的方式回答我也说不定,因为我也在考虑着相同的问题,所以毫不迷茫的回答道。
【我觉得应该有两种人适合,第一种是真正温柔的人,第二种是完全不温柔的人】
【两种情况都说说】
【对阶梯岛住民而言的幸福便是魔女的温柔,而对魔女的幸福却是完全忘记对住民们的温柔】
【互相矛盾呢】
【恩,完全相反】
【那么堀是什么样的,七草君当然也知道吧?】
不知道,但是可以想象得到。
【她是真正温柔的魔女】
【但,并不是完全的魔女】
一定如她所说吧。
堀为了保护岛上的住民而竭尽全力,同时一次次受到伤害,也因此身为支配这座岛的魔女而言还不够完善。
【你能成为完全的魔女吗?】
【不知道呢,但比起那个孩子的话】
【成为魔女后,你打算怎么支配这座岛?】
【不知道呢,让大家成为我的奴隶之类的】
安达悲伤的笑着,继续说道。
【让大家像机器人般成为我的仆人,我说跪下就会跪拜我,我说颂扬就全部赞颂我,我说不准呼吸就全部屏住呼吸,一切都按照我的想法来】
【于是这样的你变成岛上最让人厌恶的存在?】
【不会被讨厌的哦,因为还有魔法,无论我说出多么任性的话,大家还是会最喜欢我】
【如果是这样的话,做出真正的机器人不就行了吗,一个人被机器人们簇拥着生活】
【你很明白呢】
安达以非常自然地动作把手上啃到一半的果酱面包递过来。
【最合适魔女的人选,是可以忍受孤独一人的那种】
此时的我正满脑子考虑着安达的打算,措手不及的竟然接过递来的果酱面包。
【这个?】
【给你了,不怎么好吃】
【完全不需要】
【那就丢掉吧】
安达朝我挥了挥手,然后不知道往哪走去。
我稍微迷茫了一下,倒也不想浪费食物把果酱面包丢到垃圾箱里,没办法只好自己啃起来。
*
关于新闻报道的主题变更一事,大家好像各有各的看法。
这也是无法说明主题变更的原因造成的结果。调查出的圣诞礼物接收方资料,基本上都是岛外的人,送礼物给已经见不到的人真是寂寞啊,而且去年还因为突发故障导致网购无法使用,礼物没能送出去,就更加悲伤了——这样的事,可以的话无论是我还是匿名老师都不想再提。
但就这么毫无理由的终止了,真边定然无法接受,佐佐冈要说站在哪边的话好像也是反对突然改变题目的,基本上大家都对放弃昨天的调查结果有所抵触。班长的话虽然表示学校的社团活动听从老师意见是理所应当的,但心里也对此有所不满的样子。我分别告诉态度不一的三人今天的调查也终止了。之后,再打电话告诉大地,而当然是最让我提不起劲的事,大地昨天很高兴的帮忙调查,晚饭的时候还仔细的跟我说都在谁那里得到了什么样的调查资料,而现在不得不告诉他全都白费了让我也很难受。放学后,我向屋顶走去。
与其说想来见活了一百万次的猫,我更想在安静的地方思考今后的事态,当然这也同时代表,他身边是最合适的,活了一百万次的猫并不像堀那样无口,但不可思议的他的声音不会妨碍我的思考。
可是,留在屋顶上的并不是活了一百万次的猫。
在那里的是我,不是我的我,他靠在栅栏旁边。
【呀啊】他这么打着招呼。
【呀啊】我也回应道。
我一点也不想看到自己,但现在也不是完全没有要说的话。
我问道。
【为什么会在这里?】
眼前的这个我,歪着脑袋看着我。
【我想你大概不想再见到我】
【当然不想见】
他把自己不想做的事推给了我,昨天和真边的谈话,终于让我明白了因果。
我强行忍住想要转身离开的冲动说道。
【但还有需要确认的事情】
【什么事?】
【去年圣诞节中止网购的人是你?】
【你也知道的吧,我没有那样的力量】
【但你可以拜托堀,提案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恩,说得没错】
他点了点头,我叹了口气。
结果关于堀的不幸的话题,早在去年圣诞节就得到了证明。
【堀还真是坚强】我说道。
【非常坚强】
仔细想想的话就会感觉到违和感。
为什么去年圣诞节期间网购停止了,那是因为对堀而言确认圣诞礼物实在是非常痛苦的工作,她有多么的温柔那份指定送到岛外收件人的圣诞礼物清单就会对她造成多大的伤害,锐利的刺穿她心里阴影的部分。
但不会因此导致她产生瘫痪网购功能的想法。
堀一定不会逃避这份痛苦,因为这是她自己定下的规则,不可能简单随意的逃避。如果她是那种会随意逃避的人,就根本不会把安达接纳到这座岛上,不会就这么放任安达自由活动,毕竟她所背负的幸福诅咒比起这些更加强烈。
我在屋顶边缘漫步着,两手放在栅栏上。
【堀认为这座岛是自己的幸福,并且这么坚信着。守护着我们和这座岛,就是她的幸福】
另一个我点了点头。
【魔女这样的存在是怎么产生的我也不知道,但确实存在。身为魔女有着自由、任性、幸福的义务,只要魔女还是幸福的,就能使用两种魔法,其中一种就是创造自己的世界】
【于是堀创造了阶梯岛】
【在这个世界里她是万能的,什么都能做到,是绝对的支配者】
【另外一种魔法呢?】
【夺取他人的人格带到自己的世界里,可以只将自己喜欢的人带到这里,成为这里的住民】
能使用这两种魔法的魔女就像小范围的神明一样,凭借喜好创造自己的世界,还能随意的将人带进来,支配这里。
他继续道。
【存在各种各样的魔女,有只将善良诚实的人集中到自己的世界里,以暴露他们的欲望为乐趣的魔女;也有将人生穷极在拷问残酷程度上的魔女;也有喜欢拆散亲人和恋人的魔女;也有无限的收集对自己的爱的魔女;相反的也有无止境的厌恶人类的魔女;也有喜欢出难题看别人困扰的魔女;也有将他人的人生作为故事一样,只当旁观者的魔女。魔女什么都做得到,但堀并不想变成这其中任何一种】
这种事注视着阶梯岛就能明白。
我回答道【堀想成为善良的魔女】
他点了点头。
【魔女会理所当然的变得任性,而且即便藐视他人也不得不证明自己的幸福,不然魔法会被别的魔女所夺去。所以堀下定了决心,将成为善良的魔女作为自己的任性,把温柔的使用魔法便是自己的幸福。她成为魔女已经过去了七年,在这七年内她一直这么主张这么行动着】
堀想要创造的,是被舍弃人们的乐园。
各类人的弱点之类的、缺点之类的、梦想之类的、理想之类的、或是温柔之类的,将在现实生活中的这些累赘收集起来,慈悲的守护着这一切,但是。
【但现在堀的理想,还远远达不到乐园】
而能证明这点的就是圣诞礼物调查。
他用容易受伤的表情笑道。
【虽然一直在努力,但果然还是会出现这种事,无法改变。那个孩子在每年的圣诞节期间都会表现出一副非常悲伤地样子,每当得知大家都还祈求着已被切断了的与岛外现实世界的联系,表情就会变得就像明明不能哭却被赋予了悲伤神情的人偶般。所以她每年圣夜都会让阶梯岛下雪,为了让大家能在这天看看稍微比较漂亮的夜景度过,在阶梯岛的她明明是万能的,但却在寻求和岛外联系的人们面前她又是如此的无力】
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眼帘深处的黑暗让我想起那个夜晚,回想起那个满天的星空飘着雪的夜晚。
堀是美丽的,非常美丽。
她明明是那么美丽又那么的坚强。
【所以你先提案了那件事?】
于是,看着美丽而又坚强的堀陷入如此痛苦的他,也一定感同身受,同时他先叫喊道放弃,发出指示让堀瘫痪了网购。为了让堀远离那个悲伤地清单,但这么做又能保护些什么。
他摇摇头。
【去年圣诞节比起往年更加惨淡,现实里的安达已经有了动作,而且还是紧接着真边由宇到这里之后,那个孩子已经到极限了,让我无法坐视不管】
我聚精会神的盯着另一个我。
【即便是这样,即便堀有多么痛苦,你也不该让她逃避那些应该面对的苦痛。为了逃避自己的痛苦而违背自己定下的规则是在违反她的理想,你败给了自己的感情,妨碍堀追寻自己的理想】
不知何时舍弃的我微笑着。
【我和你不同,梦中的星星也好,追逐星星的方式也罢】
我早已明白。
无论何时映照在我眼中的都是真边由宇,若是她遇到此种情况会如何这样的反复琢磨着,真边的话即使痛苦、难受、甚至伤口不停地流着鲜血也绝不会背对自己的理想。因为她相信这是正确的,即使我叫她停下也必然不会理睬。
所以我们是不同的人,即使声音相同、长相一样,但从根本上所背负的东西不同。
【为什么我会想不起来,我究竟舍弃了什么?】
我撒了谎。
我已经猜想到了很久之前所舍弃的东西。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背过脸去——不,是看着屋顶的门说道。
【堀,进来吧】
没有用多大的声音,只是小声的低语了一下,但那个声音肯定会传达给堀的吧,当然她不会听漏,也不会拒绝。
很快屋顶的门打开,出现了堀的身姿。
至今为止从未看到过堀这样的表情,皱着眉头仿佛立刻就要哭出来,面对着她,另一个我说道。
【把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他吧】
堀摇着头,用仿佛要消逝般的声音呢喃着【但是】
另一个我逐渐走近她。
【拜托了,我不想成为你的不幸】
堀突然握紧拳头,慢慢地抬起脸看向我,她的眼眶里含着泪水,难过的反射着瞳孔的光辉。
我和她对上视线,这瞬间,意识就这样中断了。
2 七草 七年前
与其说是回想起来,不如说是重新体验了一遍。
熟悉的操场、教学楼、还有油漆剥落的单杠,那个时候的我喜欢翻单杠,握着单杠的手总会沾上铁锈的味道,是让我挺中意的味道。
那是在一个逐渐从夏季过渡到秋季的星期六,我遇到了堀。
每周她都会站在操场的角落小心翼翼的环顾着周围,就像戒备着天敌胆怯的草食动物般。那个时候的堀虽然没有哭,但看起来好像在哭一般,原因不是她自己的表情,而是周围玩耍着的其他孩子,他们有的踢着足球;有的打着棒球;有的玩抛接球;还有的吃着零食;偶尔还会发生点争执。在充斥这各种声音的嘈杂操场上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站着,宛如冬日的树枝上还残留着的一片枯叶。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觉得她是个很奇怪的孩子。
而第二个周六再次见到独自站在操场里的她时,我向她打了招呼。我们互相问候着,你好,你好。我应该还问过一两句话来着,大概是【你在做什么?】之类的问题,但已经记不清具体情况了,大概是因为那个时候她没有给我任何回应吧。
那时的我还不了解任何关于她的事,她稍微比我高一些,所以我先入为主的认为她大概比自己年长,由于我在小学三年级的学生里也算是身材比较矮小的,所以向她身边打招呼的时候有抬起头看的必要。记得她的左眼下方有颗痔,而这个特征又让我对她的印象增添了一分寂寥。
从那之后的每个周六我都会为了见她而去学校操场,在她的身旁玩着单杠,她的心扉也逐渐对我敞开,经过一个月后,在我教她翻单杠成功的那天,第一次看到她的笑容。
那一个月的努力终于让她回答了我的问题。
【你总是在这里做什么?】我问道。
依旧抓着铁棒,她看向我。
【等着谁来到这里】
不太能明白的话。
【等谁?】
【谁都可以】
【那样的话我不是在吗】
【并不是这个意思】
很为难的样子她皱着眉头。
【你有什么想要舍弃的东西嘛?】
那个时候的堀所等待的是【想要舍弃自身一部分的人】,她在网上的公示板上写了相关的事,留下了便笺,表明自己每周六都会在学校操场里等着。堀是魔女,能使用魔法将人格从身体里抽出,但这样的事自然谁都不会信。
堀用很多时间——两周以上、三周左右的时间详细的将事情告诉我,我也没有怀疑她的话。从常识上考虑,魔女什么的怎么可能存在。但堀的声音是那么真切、诚实,让我不得不相信她。话虽如此,也有无法理解的部分。
【为什么你想要别人不需要的人格呢?】
试想一下,被自己所舍弃的人格什么的我不觉得会有什么用。急性子或是爱哭鬼之类的人格就算收集起来,究竟又能有什么用?
【好好的保存下来】她这么回答道。
【将过于沉重而不得不舍弃的人格小心的保存下来,等到以后需要的时候再还回去。大部分人可能不会想变回去,但极少数就好,能有再捡回去的就行。这样就能证明我所用大概是好的魔法】
堀厌恶着魔法。
*
对于魔女而言任性是自身的义务,毕竟有着任何事都能如自己所愿的力量,会这么想也是理所当然的。
而堀说这是诅咒,永远保持幸福的诅咒,获得一切的诅咒,能实现一切任性的诅咒。也因此,魔女最终必然会成为恶人。
堀想要与之抗争的便是这点,证明不是所有的魔女在获得魔法时都会变成恶人,为了这唯一的目标。自由的为了人们的幸福祈愿、任性的保护被舍弃的人格们,将为他人使用魔法作为自己心底里的幸福,堀决定成为这样的善良魔女。
于是她创造了世界,为了保护被舍弃的人格们,就像在垃圾箱中创造乐园一样。我觉得她的愿望很美丽,非常非常的美丽。该怎么说呢,虽然无法表达清楚,但我被感动了,是像小时候从父亲那里听到那颗恒星时一样的感动。向着夜空彼方绽放光辉的孤独恒星,那颗距离地球过于遥远而难以观测到的星星。
那远超我想象的美丽恒星确实存在于我们头顶遥远的宇宙里。我想要目睹到那样的光芒,希望能近距离观测它的闪耀。若是为了它那高洁光芒的话,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因此我舍弃了自己。
为了留在堀身边而舍弃了想要陪伴在她身边的自己。
即便如此我也有过犹豫,但从见到堀开始的两个月后的一个周六,我还是开始了在阶梯岛上的生活。
*
准确的说那个时候堀还不是魔女。
那时魔女的世界还被别的女性所支配着,具体的情况虽然不太清楚,但堀好像是次任魔女的候补,得以暂时借用魔法的力量。
当时的这个世界比现在更加广阔,而且在蓬勃发展着,有许多住民和高楼大厦,还有许多的商业设施,甚至还有电车和各种各样的娱乐主题公园,就像现实世界一样繁杂而又多彩。
【魔女能从别的魔女那里夺取魔法】堀说明着。
【怎么做?】我问道。
【只要证明自身比起对方更加幸福就行】
【怎么做才算证明成功?】
【比起你,我更加幸福】
【什么意思?】
【对现在的魔女这么宣言,如果这句话可以让对方接受魔法就会变成我的】
原来如此,还真是单纯的规则。
【但是要证明自己比能使用魔法的魔女更加幸福不是很难吗?】
既然对方是万能的,那肯定任何事都可以用魔法办到。
堀无表情的摇摇头。
【魔女自身也在期望着接替的魔女】
【为什么?】
【对自己的万能腻了】
那时堀所说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当我看到当时的魔女就立刻明白了。
她已经厌烦了。
魔女在湖畔建造了一座巨大的城堡并居住在最上层,生活在一个大的可怕的房间的大电视机前。她还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女性,穿着T恤衫和牛仔裤,躺在沙发上喝着可乐吃着爆米花。
房间很暗,窗户上也挂着比较厚的窗帘,挂在天花板的豪华吊灯没开,光源只有电视机。
堀带着我走近魔女后她把爆米花伸给我们。
【要吃吗?】
我和堀对视了一下,她用说【随意?】一样的表情歪着脑袋看着我,于是我伸手拿起爆米花。
【谢谢】
【很好吃哦,大概】
那种爆米花确实很好吃,能明显感觉出是很高级的味道,和平时吃的曲奇或是饼干之类完全不是一个层次。
【好像是在美国卖得很贵的一种】她这么说道。
魔女和爆米花,让人感觉不太相称,但是躺倒在沙发上抓着海外的高级爆米花看着电视大概算是一种奢侈。虽然也不算在豪华客船看晚餐表演那种极度奢侈的感觉,但也不是所有的有钱人都喜欢天天到处巡游取乐,对万能的魔女而言也是同样。
我看向电视机屏幕。
画面映照出非常漂亮的街景,中央是一位坐着轮椅的男性和在他背后推着的女性,好像是电视剧的其中一幕,但画面不怎么变化,给人一种家用影片的印象,准确的说,影像在慢速播放。
魔女解说着。
【坐着轮椅的人患有不治之症,再过个两三年大概会死吧,那个女人是他的恋人,预定双方很快会结婚。男人已经无法工作了而且家境不富裕,凑齐治疗费应该很困难吧,但即便如此这份爱情也没有改变。可那个女的不是长得非常可爱吗?所以最近出现了接近她的有钱人,基本就是这样的故事】
【电视剧吗?】
【不,是现实。我看到类似的人就会带到这里,在现实里抽出他们的意识,然后准备好完全相同的病患身躯,就像复制粘贴一样】
【不打算治好那个人吗?】
【为什么要那么做?】
【因为你能治好不是嘛?】
【那倒是,只要在这个世界。但在这种时机由魔女解决问题,就算是happy end不是很没趣嘛】
魔女拿起放在桌上的遥控器频繁的更换频道。有一位拼命挥棒的少年,他虽然具有才能也付出了在这之上的努力,但是在职业棒球选手之路即将为他开放的时机肯定会检查出肩膀上出现重大伤病。有一位不惜减少睡觉的时间也要埋头研究的女性,她带来了许多价值极高能给人们带来富足生活的发明,但她的成果全都被身为前辈的大学教授抢走。有一位挺身面对学校问题的教师,但他被不想让问题被公开的人逼迫,不得不离职。
【我就是想看这些人努力的样子】
魔女把频道换回到轮椅男。
【事情会变成什么样不是很让人期待嘛,如果能出现好结局我当然会送上拍手称赞,如果不行的话那也就这样没办法了。毕竟所有人都能顺利的话也没意思,只要能有一瞬打发我的无聊就好】
魔女按下遥控器的skip按钮。
画面切换之后已是夜晚,坐在轮椅上的男性现在已经躺床上好像在睡觉,但他却愁眉苦脸的发出完全不像鼾声的呻吟。
【他本来是打算自杀的】魔女说道。
【为了不搅乱恋人今后的人生占一半理由,另一半大概是纯粹的绝望吧。反正都要死与其身体伴随着病痛这么折磨的活下去,还不如趁着身体能动的时候动手自杀。虽然一开始是这么想的,但在一次次明天再死、明天再动手,这样无耻的拖延时间里,想法逐渐改变了,开始认为无论剩余的时间多么短暂都要珍惜并相信现今的幸福。也不是多么具有戏剧性的发展,只是有了自杀是多么可怕的实感而已,所以我已经有些腻烦了】
她操作起遥控器关闭了电视说道。
【拉开窗帘】
我横穿过宽敞的房间走向窗边,大理石地板上想起脚步声。窗帘帘轨的一端垂下帘绳子,拉绳子之后窗外出现了巨大的满月。
我咽下一口气,被这轮大的好像能看清环形山一样的月亮吓到了,也是自然,因为我来到这个房间时外面的天空还是蔚蓝的,太阳还高高挂起。
魔女真的是万能的吧,她所操作的遥控器恐怕也不仅是影像的速度而是调整了这个世界的时间。
【努力活着的人们是很美丽的,但只看美丽的事物的话,和看着这轮明月也没多大差别,也就只能带来五分钟的感动。虽然单看一段时间的话倒也无所谓,但一直看着总会腻的】
来到这个房间之后,堀第一次开口道。
【我会做出更漂亮的】
魔女盯着堀看。
堀一副怯懦的表情,但视线对着魔女。
【做出比月亮还要漂亮的不会让你看腻的东西】
魔女笑了。
那是非常复杂的笑容,冷酷的看起来像是在蔑视堀,寂寥的看起来又像是在自嘲。
【这样啊,加油哦,如果你有选择的话呢】
究竟是什么意思?
有很多想要问魔女的事,但是她催促着【快走吧】,堀也听从着准备回去,而我也不得不跟着堀回去。走出那座城堡的我们走着夜路。
现在究竟几点了,没有时钟完全不清楚,不过在这个由魔女任意操控时间的世界里搞清楚现在几点大概也没什么意义,可是搞不清楚时间也很让人不安。
魔女创造的夜晚与现实世界的夜晚基本没什么区别,甚至比我所居住的街道还有更多的光亮,高楼大厦的窗户洁白的闪耀着四方的光辉,饮食店的招牌亮着霓虹灯光,行驶着的汽车车灯来往闪烁着。
我单纯的发出疑问。
【魔女能把这么多的人从外面带到这里?】
堀摇摇头。
【我觉得大半是用魔法做出的虚假人格,虽然我也分辨不出来】
【魔法还能做出人的啊】
【也能做出神,大概,什么都可以】
确实很厉害,真的是万能的。拥有这么万能的能力确实会腻烦也说不定。真正的神估计也不会出现在人们面前,说不定也就像魔女一样窝在家里吃着爆米花看着电视。
【魔女对人类的那些事腻了之后就会准备下一任魔女吗?】
【那就不知道了】
堀歪斜着头。
【但是她说过会把魔法给出去,我和另外一个人是下任魔女的候补】
【有两个人啊】
【接受魔女的测试,成绩比较好的那方获得魔女的魔法】
好像明白了,又不算多明白。
【我比较幸福不试试这么说吗?或许能立刻夺取对方的魔法】
至少那位魔女看起来并不幸福。
但堀摇摇头。
【我不讨厌她】
【这样啊?但是感觉看起来不像个好人】
【只是累了而已,实际上是很温柔的人,那个人在高中时期是美术部的,也教过我画画的诀窍】
【所以你决定遵从她定的规则】
【是的】
【使用魔法的话能画出完美的画吗?】
堀一边走着一遍端详着我看。
【没有考虑过呢,完美的画究竟是什么样的?】
这种事我当然也不明白,一边走我一边对她喊着危险,实际上她也确实没在意前面的红色信号灯。
【魔女的测试内容是什么?】
【之后再说明】
我们沿着一条大道笔直的前进,那是条坡度极缓的下坡路,仅有一处有些弧度,穿过那里之后正面就能看得到海。
【那个】
堀指着前方。
【看得到吗?有座岛】
粗略望去确实没能看出来,大海也好、天空也罢都是一片漆黑,但仔细端详着看了一会,注意到反射月光的波涛阻断在不自然的地方,从而发现那里确实有座小岛。
【我从魔女那里得到了那座岛,另外一个人也一样,获得了一座小岛】
【然后?】
【我们按照自己的喜好改造岛,而改造的比较好更合魔女意的那一方获得魔法】
原来如此。
【话说我们该怎么去那里】
【飞过去】
【能飞吗?】
【因为借用着魔法】
既然魔女连神也可以创造,那么让一个女孩能使用魔法是很简单的也说不定,这样一想确实可以接受。
堀停下脚步向我伸出右手,我抓住她的手,她的肌肤有点冷,但比起秋日的夜晚要温暖得多。不经意间身体飘了起来,那是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完全没有感到风阻,也不是重力变化的感觉,但是一瞬间街道就离我们远去,甚至让我感觉自己停滞不动而街道正在下沉。即使没有外力变化的刺激,脑袋也好像有点跟不上现状的变化,明明在稳定的飞着却有一种无法立足的不安感。
【睁开眼睛吧】
堀说着。
我硬是睁开不知不觉间紧紧地闭上了双眼,映入眼帘的是极富冲击性的星空,无数的群星宛如白色的波涛。
那个夜晚我第一次飞在空中,那晚的夜空是与很久之前父亲带着我看到手枪星的夜空很像的星空,明明应该是魔女世界里虚伪的星空和虚伪的夜晚,但却让人屏息凝神般的美丽。
堀在我身边细语道。
【在月亮相反的方向能看到更多的星星】
感觉是听起来有点得意的语调。
*
堀称呼那座岛为阶梯岛。
那个时候的阶梯岛只有两样东西,连接山脚到山顶的长阶梯以及半山腰上的小小的学校,放眼望去其他地方只有大海和星空。
【我要在这座岛上建造城镇】
堀这么说道。
【就像魔女现在建造完成的城镇一样,当然没必要那么广阔,必要的设备齐全,能让被舍弃的人们安稳的生活就行,说不定也有人会想经过那座学校爬上山顶回到现实】
堀看起来很开心。
她在山顶建造了一座高塔,我们两个人从塔顶俯瞰着整个阶梯岛,哪里是港口,哪里是繁华街,学校在这一块所以旁边那块是学生街——像这样构思着街道的布局
我们反复研究设计了很久阶梯岛的话题。
食物从哪里运来比较好?没有电的话实在不方便,也需要做好铺设水管的准备,果然想要的东西尽可能的能买到比较好。到了生日或是圣诞节蛋糕也是必需品,大人们说不定也会想喝酒。狭小的岛大概不太会有多少车辆通行,那么既然步行会是主要的移动方式,路旁最好多设置些长椅。
商量这些事的时候确实很开心,但我们也知道光靠这些肯定不行,还有更加接近本质的规则必须定下来。
【阶梯岛和现实世界有多么不同?】
我提问道。
真正想问的并不是这点。
堀一定花了更久的时间琢磨过阶梯岛的事,所以她直接回答了我真正想知道的问题。
【即使我变成了魔女也没有在别人的面前使用魔法的打算,七草君以外不会有人看到】
无论我们多么细致的构思这座岛,若是存在万能的魔女的话,这里就会完全脱离现实。有什么困难拜托魔女就行,有想要的东西拜托魔女就行,这里就会变成不需要学习也不需要工作的地方。
【明白了】
我说道。
【那就把这里变得尽可能和现实一样】
于是就以小学三年级学生视角而言,我们严密的决定着岛的规则。
大的原则只有一条,那就是尽可能的和现实世界一样。
为此来到这座岛的人们都会不记得【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剥夺其相关的记忆。因为自己是被自身所舍弃而来到这里一事实在是太悲哀了,而且也不符合现实,而与之相对的其他一切,比如记忆、感情之类的完全不修改,无论对我们多么的不利,也不会否定他们在这座岛上的思虑和想法。虽然踌躇了许久,但还是决定让网络能在岛上使用,因为那也是现实的一部分。但往岛外发信息或是打电话是禁止的,理由自然是魔女的魔法无法影响到现实世界,而且也符合我们所愿,毕竟若是能和外界取得联系,岛上的人们自然不会安于现状。
阶梯岛是堀和我两个小学三年级学生拼命再现的现实,因此理所应该的和现实相比有不协调的地方,但也是我们尽可能细致的考虑、想象出来的。大致上由堀提出意见,而我将一条条规定写成文章,除去一个例外。
【这里是舍弃了什么的人们所生活的岛,要从这里离开必须找到自己失去的东西】
我这么说道。
堀歪着头。
【什么?意思?】
【必须在每个人来到阶梯岛时最先声明这点】
【可以是可以,为什么?】
【不能让大家的目的变成离开这座岛】
比方说来到岛上的人们造出了船出海,又被潮汐冲回,之后会怎么考虑呢。会想着飞出去吗?虽然不觉得可以做到,但也有可能会有人锲而不舍的往这个方向努力。因为我们没有给来到这里的人们设下任何限制,所以他们可能会想着有一天能成功做到然后离开也说不定,这样当然是不行的。所以最初定下他们的希望比较好,面向岛内的,这种总有一天自然而然忘却的希望正好。因为在这座岛的人们无论怎么努力都是无法离开的,是否能离开的判断全部取决于岛外【丢弃一方】的他们。
堀虽然不太明白的样子,还是姑且点头认可。
*
开始建造阶梯岛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左右。
此时的阶梯岛已经基本准备好一切几乎可以供人居住。主要道路已经铺设完成,多数的建筑物已建造完毕,港口排列着船舶。更进一步说,已经有两千左右的住民在这里生活,当然都是堀所创造的和机器人差不多的住民。毕竟直接将真人放到毫无生气的这里生活还是太可怜了,所以在凑齐能够支撑正常生活的人数之前让机器人在这里作为辅助。
这天夜晚堀离开阶梯岛去见魔女。
我晚饭吃得是堀用魔法做出的炖菜和牛奶,刷完牙洗完澡后我关灯钻进被窝,哭了。只有堀不在的现在我应该能大声哭泣也说不定,可还是抑制着声音。一切都是我的选择,所以我并不悲伤,但还是没能忍住。虽然我不寂寞,但还是没能忍住。一个人独处时的我想到今后再也见不到父母而感到悲伤寂寞,哭了出来。
听到敲门声正好也是在那个时候。
来得过于突然,慌忙起床的时候眼泪滴落下来,而且脸还很热,在我想着该去洗下脸的时候敲门声又响了,然后听到了女孩子的声音。
【七草君,你在里面的吧?】
我擦了擦脸,之后打开门。门口站着一位一脸无聊穿着夹克衫的女孩,和我以及堀年龄差不多。这是件不可思议的事,这座岛没有小孩子,除了我们以外没有,不让中学生以下的孩子成为阶梯岛的住民是我和堀讨论后做出的决定。
【晚上好】她问候道。
【晚上好】我回应道。
【你是,哪位?】
【基本能明白吧?有最近从魔女那获得魔法的预定】
这么说就明白了,从堀那里听过的另一位候补。
【安达】
【没错,稍微想看看这里的样子所以来这里,吓到我了,跟一个月前大不一样】心情放松了点,我呼了口气,还好不是堀回来了。比起让她看到我哭的样子,现在的情形好多了。
【还差得远,用魔法的话制作房屋或是街道都很简单】
【并不是因为那种事,你想,就算建设好房屋也不是一定有人住不是嘛?明明这里大概只有两千人,却能让人正常的生活不是嘛,有钱的话面包或是鱼之类的能买到,果汁也能喝到,都不是堀一个人能做到的】
确实人数这么少的岛上,让钱能够正常流通是最麻烦的一点。让堀调整了捕鱼量;网购商品的价格也多次调整过,让他们经由岛上的货船购买;一部分住民作为由魔女支付工资的公务员工作——在这之后终于在各个方面取得了平衡,终于有了做到了的实感。虽然像拼图游戏一样有趣,但还真是个学校也教不了的难事。
辛苦的成果得到别人褒奖值得高兴。
不知不觉间露出微笑,为了掩饰自己的笑容我问道。
【你的岛?怎么样了?】
【我的岛已经做好了,一天就完成了,一直在等着堀弄完】
怎么可能。
一天?只有一天究竟能做什么。
安达笑道。
【其实我今天是来挖角你的。你想,堀不是有看不清现实的一面吗?我觉得只要你不在了,这座岛的建设就会停顿】
我不由得皱眉,这种事我怎么可能答应。
【我会一直陪伴堀,就是为此而来到这里的】
【这样吗?来我这边的话能变得更幸福哦,想要什么就给你什么,想做什么就让你做什么】
【没什么兴趣呢,必要的东西堀都帮我准备好了】
【那么?这样如何?想要忘记的事情我让你忘了】
究竟想说什么,这个人。
【我没有什么想忘掉的事】
【真的?眼睛还红着哟?】
我下意识的揉了揉眼睛,这让我羞耻的差点叫出声来。但还是忍住了,并且注意着用尽量平常的声音回答。
【真的没有任何想忘记的事,一件都没有】
【这样啊,真遗憾】
安达又坏笑了起来。可恶,为什么,明明是自己所选择的道路为什么会忍不住悲伤呢,这样的事细想的话应该很奇怪,为什么我会止不住的哭。
我伸手抓住门把准备关门,告诉她我要睡了,本以为安达会再说些什么反驳我,但在那之前她给出建议。
【来我的岛看看,那个孩子和我究竟谁才更适合魔女,你的话应该能明白不是嘛?】
说实话,我迷茫了,本能感觉接近这个孩子很危险。
但结果上我还是点了点头,我认为自己不该逃避眼前的危险,而且多知道些安达的情况也好。
【请务必带我去你的岛】
她点了点头。
于是,既没有牵手也没有在空中飞行,我在不知不觉间就已经瞬移到陌生的场所。
安达的岛空空如也。
甚至山林树木野草都没有,根本听不到虫鸣,只剩下星空和海洋依旧,但也听不到波涛的声音。只有平坦的地面延伸到远方,就像宇宙中无生命的星球。唯一的例外是大概坐落于岛中间的一座孤零零的建筑,大约四层看起来很老旧的公寓,公寓完全没有灯光,在月光的照射下怎么看都不像有人住的地方,说它是紧急降落在行星上的宇宙飞船反而更能接受。
【特别的招待你去我房间吧】安达说道。
我摇摇头。
【已经够了,基本上明白了】
【恩,果然你很聪明呢】
安达背靠着公寓的墙壁,两手放在夹克衫口袋里。
【那就让我听听答案吧,我和那个孩子谁更适合成为魔女】
我明白了。
【你打算放弃魔法吗?】
安达歪斜着脑袋。
【算不算是放弃呢,这里像是我的别墅一样,就算是魔女也没有一定要在魔女的世界生活的必要。理所当然的吧?你也是在现实世界遇到堀的不是嘛,那么我也在现实里作为普通人活着,有兴趣的时候来这里,一个人想吃什么吃什么;想什么时候睡什么时候睡;想看漫画就看想玩游戏就玩,像这样感到满足之后回到外面的世界,不对魔法有过多的期待的人才能最好的驾驭魔法】
啊啊,果然是这样。
【没错,你的回答比堀更加正确】
她笑了,是与之前不同和年龄相符的纯真的笑容。
【没错吧,你也已经明白了吧?那个孩子的想法从最开始就有问题,魔女的世界不该存在其他人,有别人出现在魔女的世界时,魔女的世界就会逐渐崩溃】
安达非常正确的理解这里的存在意义,和她相比堀的想象力确实过于贫瘠,完全没有理解清楚这里是多么残酷的地方。
就算按照我们的计算一样建设阶梯岛,并且让这里变成了幸福的地方,就算出现了奇迹,岛上的所有人都找到了自己的幸福,某个因素带来的隐患决不会消失。
只要阶梯岛还是那个垃圾箱一样的存在,人们对外界的追求就不可能消失。
我觉得不会有对此完全没有不满的人存在,不过通过努力将每个人的不满最小化是可能的,在堀所创造的阶梯岛生活的住民也许能获得与现实世界同等的幸福也说不定。但对知晓这一切的魔女而言,阶梯岛大概不会成为安稳的地方。
堀有多么温柔,对阶梯岛有多么的诚实,她就会受到多大的痛苦。她知道这里无法成为真正的乐园,清楚的明白是自己夺走住民们的希望,并一直痛苦下去。
既然魔女被证明自身的不幸时会失去魔法,那么爱着人们的魔女不可能不会把人们带进自己的世界,而却又不能被任何人所知晓,因为任何一位住民都能够确实的证明魔女的不幸。
不过。
【你是正确的,确实是正确的,但是并不美丽】
安达疑惑的歪着脑袋。
【你,究竟想说什么?】
【堀讨厌着魔法】
没错,正因如此她才想创造阶梯岛。
【她曾经想过要放弃魔法,当然不可能想不出方法,但她还是选择去使用它】
并不放弃魔法,也不独占魔法,当然也不只是单纯任性的把别人牵涉进来。
——好好的保存下来。
她这么说道。
——将那些过于沉重的不得不而舍弃的东西好好的保存下来,当人们再次需要的时候还回去。
真是不可思议呢,为什么堀会想要将人们不需要的东西保存下来,明明还有很多其他善意的使用魔法的方式,为何会得出阶梯岛这个答案。
堀一定在拒绝舍弃什么,所以使用曾想要舍弃的魔法开始制作这样的世界,一个垃圾箱里的乐园。
【堀一定不想否认任何事物,魔女也好魔法也好,都不打算否定。当然比起你要天真的多,一直逃避着现实,但是比起你她更加美丽】
那么我果然还是会选择堀,决定守护美丽的堀。也谈不上决断,毕竟我就是为了守护她而舍弃自己来到了这里。
【噢,这样啊】
安达很无聊的叹了口气。
【但那个孩子绝对会因此痛苦下去,从获得魔法开始一直,为此你能永远陪在她身边吗?】
我摇摇头。
【不对哦,从她开始战斗时,我就一直会陪在她身边】
安达离开背靠着的公寓墙壁,迈着轻松的步伐。
【腻了】她嘟囔着。
【你的话已经听腻了,回去睡吧】
什么啊,这。
她走出两步、三步之后,在迈出下一步时突然消失了。
我茫然的看着她消失时的画面,把我一个人丢在什么都没有的岛上究竟在搞什么。
毫无办法的我也靠在刚才她背靠的公寓墙壁上,思索着阶梯岛的事。
没有手表,搞不清楚究竟过了多久。
想着会不会方便的正好有魔女快进过来救我呢,结果这样的事并没有发生。不过与之相对的,过了不久魔女乘着扫帚来了,体感时间大概是安达走后三十分钟,不过实际上可能只经过了一半的时间也说不定。魔女的到来让我有点惊讶,还以为是堀来接我。魔女从空中挺高的位置跳了下来在我眼前落地,并且落地时没有发出多大的声音。
【散步吗?】
她这么问道,我无奈而又老实的摇摇头。
【安达把我丢在了这里,请帮帮我】
【不要,我定下了自己作为旁观者的立场】
原来不是因为知道了事情的经过而赶来救我的嘛。
【那就稍微聊聊吧】
【根据谈话内容来定】
【关于魔女的再就业问题怎么样?】
她好像有点惊讶,眉毛都扬了起来。
【七君还真是能说出非常有趣的事呢】
【七君?】
【没有被母亲这么称呼过?】
【不可能互相称呼姓氏的吧,家人之间】
【这样嘛,倒也是】
是认真的还是随便说说的完全搞不清的类型呢,我回到话题。
【你想无论是选择堀或是安达也好很快就不再是魔女了对吧,决定一下今后要做什么不是很让人安心吗?】
【我倒想着要不要在便利店打工之类的】
【在不当魔女之后?】
【当然无论转职成什么都很奇怪,毕竟是魔女】
嘛,那倒也是。游戏里的话魔女之后大概会转职成神官什么的之类的感觉,这样一想也许比起神官在便利店打工倒更像比较正常的转职也说不定。
【要不要去阶梯岛送信?】
我提案道。
之前和堀也说过要是有邮局会很方便。
魔女笑了。
【也看过类似的电影呢,不过那是快递的话题】
算是比较正常的笑容,我也好她也好都没有轻视对方的意思,只是单纯明快的笑着,感觉非常清爽的笑容。
我有点害羞的低着头继续说道。
【我觉得正好】
【恩,什么?】
【你看,比起你现在的观察方式而言能更近距离不是嘛,毕竟是送信的人】
感觉对看腻了别人人生的魔女而言是个很不错的地方,邮局配送员的话相比于魔女而言,能够和更多的人有交集。
【原来如此,说不定不错呢】
邮局、邮局魔女这么反复嘟囔着,如果她能成为阶梯岛邮递员的话堀一定会很开心,对我而言也正好。
【首先先试试手,把我送回去怎么样?】
【恩?但是你好像没有被贴上邮票的样子?】
【虽然我也不太清楚,但没有贴邮票的信件不是会被退回给寄信人的嘛?】
魔女开心的哈哈大笑起来。
【特殊服务仅限今天】
她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流畅的拿出扫帚。
*
我被送回到阶梯岛山顶的高塔那,周围黑漆漆的一片。
打开门进去之后听到了很轻的声音,就像拖拽教室里的椅子一样的尖锐声音,那声音间断的持续着。
我的视线追寻到声音的来源。
那是床的位置,我保持警戒的靠近了数步,云朵飘移造成带来的影响,窗外射进来月光照亮了她的黑发与白肤,在月光的影响下,看起来是青的。
放松下来的我叹了口气。
【我回来了】
她猛地抬起头,我不经意间惊讶得发出声音,不是被她的动作吓到了,而是我看到了她从未展现过的不同表情。
堀在哭。
就像融化的黄油一样,夸张的扭曲着脸,我明白刚才的声音是她的呜咽,同时还在用小声的咳嗽掩饰着。
于是我问道。
【怎么了?】
她还在哭泣着,用嘶哑的声音叫喊般的说道。
【想着你是不是回去了】
【回去,哪里?】
【那边】
那边指的是哪里我当然很明白,堀想到我离开魔女世界的可能性,所以变得这么伤心,虽然我不希望看到她哭泣,但还是为此有点开心。
我把手放到她脸上,非常热,就像刚煮好的水煮蛋。
【不会回去哦,我会一直在这里,也无法回去】
我移开手,她摇了摇头。
【但是,对面的七草想要捡回你的话,你也会回去的】
【啊,这样啊】
不可思议的是我从没想过这个可能性。
【如果我被捡回去了,你再把我捡回来就可以了,无论几次我都会再来这里】
【但是那样的话违反规定】
确实我们商量之后决定了,本人不想丢弃的东西绝对不会带到这里。
我摇摇头。
【并不违反规定,这是我自己所决定的事情,并不是仅限本人才有丢弃什么的权力对吧】
堀终于把脸移开了我的胸前,抬起泪如雨下的脸庞。
【真的?不算违反规定?】
【真的,不算违反规定】
现实里的我究竟会怎么想我当然不知道,也与我无关。
堀用两手擦了擦脸,之后取回了像平时一样的锐利眼神和无表情的脸庞盯着我,看起来很生气。
【七草君,有件事想拜托你】
感到被她的气势所压倒,我正襟回答道【好的】并点着头。
【听好了?我姑且算是个爱哭鬼,很容易陷入混乱并且心情低落,然后钻进被子里把自己关起来】
【完全不知道】
【发生了完全没想到的事。难得一起好好的决定了规定,但到了真正为难的时候,我能否遵守还说不准】
【是嘛,如果真的违反了再反省呗】
【不行,必须遵守规定】
是这样嘛,偶尔稍微违反一下规定不也是可以接受的嘛。不,阶梯岛就要完成了,果然不能随意违反规定。
堀又不开心似的盯着我。
【因此,当我快要违反规定的时候,七草一定要来呵斥制止我】
那一夜我知晓了几件关于堀的事。
意外的是个爱哭鬼;情绪低落的时候会钻到床上一动不动;哭了之后会害羞的表现得不高兴,同时在这个时候会比平常健谈不少。
感觉有些开心的笑了出来。
【好的,你来创造阶梯岛,我成为你的检察官】
就这样,我们互相定下了对方的职责。
*
数日后,堀成为了下任魔女。
安达在不知不觉间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魔女失去了魔法成为邮递员。
从那时至今的七年里,我们遵循着自己定下的规定运营着阶梯岛,当然这期间也出现了各式各样的问题,也因此又看过几次堀的哭脸。
话虽如此,至少堀从没有打破我们定下的规定。当然有过例外的情况,但也是由我发起的提案并且堀也接受认可的事。七年来堀是善良的魔女这点是我可以断言的。
可是,现在的她还是为了自己违反了规定,全凭情感使用了魔法。(译注:指让真边失去意识阻止七草发现自己)
真边由宇是危险的,虽然早已明白。
果然,契机由她产生了。
3 真边 三月一日 (星期三)
夕阳从窗外射入放学后的走廊,窗框和墙壁的部分都失去了颜色变成了影画。真边由宇正向着鞋柜走去,是偶然还是什么周围竟然没有一个人,也听不到其它脚步声。一个人待在学校感觉真是不可思议,仿佛时间前进到未来几十年再次回访一般,教学楼看起来都增添了一份老旧。
【真边同学】
突然背后打来招呼,真边转过身去。
有种很强的违和感,甚至让真边目眩,听到的是七草的声音,但他上次称呼我为【真边同学】是何时的事?
七草确实站在那里,夕阳照射下露出微笑。
不经意间真边皱起眉头问道。
【七草?】
是个很蠢的问题,站在那里的是七草,眼耳口鼻都是他。硬要说的话只有头发好像更短一些,但那也可能是错觉,出现在眼前的违和感可不止头发那么点的程度。
七草的头微微倾斜。
【想和你聊聊,有空吗?】
真边由宇点了点头。
当然,没有问题,无论他是否是七草。
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是你给安达同学打的电话?】
和经由她智能手机听到的声音很相似,不是七草却很像七草的声音。
他点了点头。
【首先说关于那个时候的事情吧】
跟我来,他这么说道,只听那个语气的话是平时的七草。
两人在走廊上走着,真边跟在他后面。
【有事要说是指什么?】
【稍微等会,有想让你先看的东西】
【你是,七草吗?】
【当然,不然看起来还像谁?】
他在保健室前停下脚步,没敲门就直接打开了门。
【身体不舒服嘛?】
【不】
保健室有两张床,一张床的帘子没拉,另一张床拉着帘子。他慢慢地走到挡着帘子的床边,说道。
【我确实是七草没错,但是并不是你所熟知的七草,我没想到你能分辨出来,有点惊讶】
他拉开帘子展示的,是在床上躺着的七草。
不由得跑到他身边。
【七草】
是真边所熟知的七草,但是为什么会在保健室的床上睡着呢?真边抓起七草的手注视着他的脸,看起来好像没有痛苦,仅是在悠闲地睡着午觉。这么一看感觉他的脸庞比记忆中增加年幼,仿佛玩累了困倦着的孩子。
【不需要担心】
另外一个七草说道。
真边放开七草的手重新面向他,有两个七草。
【这是魔法?】
【是的,是魔法】
【七草发生了什么?】
【只是稍微休息一下而已,很快就会醒来】
【保健室的老师呢?】
【让他离开了,为了和你单独说话】
真边做了一次深呼吸,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有很多疑问,能够单独说话正合我意。
和七草长得一样的他坐在办公椅上。
【阶梯岛有两位七草,我和你所熟识的他,但实际上,我才是前辈,已经在这里待了七年】
真边认真听着他的话,一句一句的点头理解着。
【也就是说你是七年前舍弃自己来到这里的,七草本人没有拾起你,就这样现实里的七草去年夏天又丢弃了自己,从而使阶梯岛出现了两位七草】
【就是这样,你的理解力很强】
真边不由得皱紧眉头。
【阶梯岛能来同样的人?】
【并不相同,将人格舍弃到阶梯岛后就已经变成不同的人了,并且出现两个的也就只有我们两人。我和魔女是朋友,所以特别的让她听了我的任性】
那么安达所说的魔女的朋友指的就是这个七草嘛,说服他大概与直接说服魔女也有很大的关联。
【那么为什么七草会睡在这里?】
【我将我的记忆转移到了他身上,基本上就是直接的复制粘贴】
记忆。
【那么做没关系吗?】
【刚才就说明过没关系了,也不会让他忘记你的事情,只是多增加了我这份记忆】
【没关系的话为什么会睡在这里?】
【身体肯定累了吧,毕竟是七年份的记忆】
真边又一次深呼吸,无论能否接受,情况得理清楚。
这七年里存在两个七草,一个是真边熟知的七草,去年夏天来阶梯岛的,另外一个不太了解的七草是七年前的——小学三年级。那时还不是真边和七草熟识的时期,那个时候的他先来到了阶梯岛同时还和魔女关系很好。
于是现在,真边所熟知的七草复制进了另外一个七草的记忆并累得睡着了。获得两人记忆的七草还是至今为止的那个七草吗?不明白,想要早点和他说话,但又不是摇摇肩膀就能晃醒的。
另外一个七草微笑道。
【有想要问你的事情】
【什么?】
【你喜欢那个七草吗?】
【当然】
【那么是什么类型的喜欢呢?】
真边语塞了,表达出情感是自己所不擅长的。
真是为难呢,他继续说道。
【安达来到阶梯岛,成功也好失败也罢到处搞着小动作。不过在那之中最不合她意的大概就是你了吧】
【是这样吗?硬要说的话,我觉得自己还是和她搞好了关系的】
【安达为什么要向七草告白,知道吗?】
【不是因为喜欢他?】
【是为了刺激你,安达大概想着自己告白的话会引发你的对抗,那样的话,恩,大概会出现在我看来非常为难的状况】
【怎么为难?】
【那里的他将会不得不捡回我】
七草指着在床上睡着的七草。
【从形式上来说是他舍弃了我,所以拾取回去的权利也在他,安达的目的就在于此。也就是说最后选择了魔女堀的我消失而选择了真边由宇的七草留下】
【不太能明白】
他说完后真边又思考了一遍事情的因果关系,但还是没想明白。
【为什么我对七草的告白会造成你消失呢?】
【这与七年前他舍弃了什么有关】
【舍弃了什么?】
【问他本人吧。不管怎么说,你没向七草告白而没让我消失真是帮大忙了,不过同时页让我很在意你们两人的关系】
真边挽着胳膊,他抛出了很难理解的话题呢。可以的话真想找块黑板把自己的想法以能看到的形式表现出来,但保健室也没有黑板,没办法只好将没有整理好的思绪就这么直接说出来。
【我觉得对七草的喜欢是属于比较平常的,在一起的时候是很开心,见不到的时候也会想见他,可以的话不希望被他讨厌,虽然无法想象不过能与他成为恋人的话自己一定会很高兴吧】
【非常容易理解】
真边点了点头。
【仅仅如此的话,确实容易理解,但遇到与七草有关的事情,最具有决定意义的不是感情,我不希望用恋爱情感去决定和他之间的关系,想要更加纯粹的某些东西】
眼前的七草夸张的皱紧眉头。
【突然变得难以理解了】
【就是这里我也想不明白啊】
【某些是指什么?不希望决定些什么?】
【也就是说七草的话语,七草的行动之类的,比如说——】
终于理清了思绪,真边不自觉的笑了,毕竟对她来说是很少遇到的情况。
【比如说当我有错的时候,若是因为是恋人这样的理由让七草对此视若无睹的话是不行的,如果我有错,希望七草能训斥制止我,如果我无法接受七草的说法也会反驳他,而此时需要的感情既不是恋也不是爱】
【那么是什么?】
【很难讲清究竟是什么,但最合适的词语大概是尊敬吧。因此成为他的恋人虽然会让我很开心,但也有类似浪费了我与他之间难得的关系这种感觉】
所以说,优先顺位不对。
以前和七草的对话——真边熟知的那个七草的对话反复琢磨后发现,他在我的声音能传达到的地方,而我也在他的声音能传达到的地方,无论他的真实想法是否与我相悖,能够切实的传达双方的意志就足够了。双方的想法与话语不会因其他因素浑浊,这才是最重要的,爱情确实是非常高贵的,但若是会给我们的声音带来影响的话则也是多余的。
比至今为止所理解的更加贴切,真边这么自我感受到。
——果然我喜欢七草
这份爱意不在寻求什么的过程中,也不希冀得到什么结果。
这份爱意就是结果,不需要其他任何的形式。
【若是能兼顾双方的话就太美好了,两人既爱着对方,而有必要的时候双方能忘记对彼此的爱,仅仅尊敬着对方互相争辩的话那就是理想的形式了。不过我没有能做到的自信】
【为什么?】
【因为我大概是真的喜欢七草吧】
就连现在我也对他有一种扭曲尊敬的喜欢,有注意着点的必要,当然这只是我的胆怯也说不定,不过有关他的事维持这种胆怯也不错。
七草突然笑了起来,甚至眼瞳里含着泪水,知道是不同人但七草这么大笑确实过于少见,让真边愣了一下。
他擦着眼睛说道。
【啊啊,我终于明白了。这就是阶梯岛,所以你在这里,舍弃并来到了这里】
真边疑惑的歪斜着脑袋。
【什么意思?】
【现实中的你们所放弃的事情,这里的你们不会放弃。比起谁都明白自己的情感中何处是最重要的,你们会选择自身最纯粹的情感。我不讨厌现实里的你们,他们放弃了很多,有所变化,我觉得虽然不算满分但也是比较幸福的,姑且是一种大团圆结局,但你们一定会轻易的否定那样的结局】
他啪啪的拍着手,看起来确实很开心,但总感觉有一种说不出的悲伤,就像在自暴自弃一样。
之后听到了很不开心的声音。
【吵死了】
躺在床上的七草不知不觉已经睁开眼睛。
【没关系了嘛?】
真边问道。
他从床上坐起身,皱着眉头。
【完全没有问题,睡了一觉让我的脑袋清爽了不少,最近有些睡眠不足也说不定】
【但看起来还有点难受】
【是那个家伙的错,明明变成完全不同的人多好,但变得这么不彻底相似,让我烦躁】
他伸手抓过床边的运动鞋,穿上后仔细地系好鞋带说道。
【堀在哪里?】
另外一个七草回答道。
【灯塔】
床上的七草果然还是真边所熟悉的七草,没有任何变化,不高兴的表情、声音、愤怒、烦躁以及悲伤却又不言弃的他。
【那就赶紧结束这一切吧】
七草从床上站起。
他往我这里走了一步,大概也就三十厘米的距离,面向着我说道。
【最喜欢你了】
他在说什么一时间没能明白。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当然现在也是,对我而言最重要的是你】
耳朵好像听不见了,眼睛也看不见了,不是出现了错觉,而是一瞬间五感完全消失了,但是之后立刻反应过来,心脏剧烈的跳动着,然后逐渐恢复原状。
我注视着他的眼瞳。
——啊啊,确实是平时的七草
如此确信着,真边由宇笑了。
4 七草 同日
——这是非常你个人的话题
时任姐这么说道。
——不是魔女、也不是真酱、也不是安达,单纯的是七君的问题,我没什么能说的,只能你一个人径自烦恼。
那些话的意义,现在终于明白了,这是七草的问题,仅仅是我和他的问题。
现在回想起来安达的攻击目标并不是堀,她接近真边并且想要暴露圣诞节的悲剧,而与这些问题牵扯的是我和另一个七草。
能够证明阶梯岛不幸的是七年前就在这座岛上的他,对魔女而言他能被称为唯一的同伴,并且他已经残破不堪无法发挥自己的机能。明明在那时是那样的下定了决心,现在我也知道了那部分记忆,可他已经放弃守护堀的理想。
既然他不是我的话,也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他的判断甚至比毫无感情地完成任务更加正确、温柔、诚实。因为堀不停地追求理想、坚忍不拔地运营着这个岛,而满怀爱意地守护着这里,但这里却绝不可能成为真正的乐园。
堀曾经说过阶梯岛的理想就是不舍弃任何事物,那是个伟大而又美丽的理想,理想中的理想,但是这个理想从前提开始就存在矛盾。因为这里是垃圾箱一样的存在而我们又从最开始就是被舍弃的,不舍弃任何事物的话阶梯岛就没有了存在意义,所以这份理想不会彰显于这座岛上。
大地也是如此,他果然还是不该来到阶梯岛的,不能出现舍弃自己的少年。大家都这么说,我也这么说,就连这座岛的理想本身都在诉说,像梦幻般存在的什么都不舍弃的阶梯岛否定着自身的存在价值。
从最初开始阶梯岛就是错误的,从最初开始就一直看着那个女孩相信、坚持着错误的理想,是多么的悲伤啊。因此为了将那个孩子从苦痛中解放而否定她的理想也是理所当然的温柔。
——已经够了吧
记忆力出现了这么叹着气的他。
——就算魔法被安达夺取,被证明了阶梯岛的失败,至少从今往后能够两个人互相安慰着生活下去不是嘛。
为了身为少女的堀的幸福而否定身为魔女的堀的理想,这是理所当然的吧,毕竟一直看着自己身边的最喜欢女孩这么痛苦下去,肯定会往这个方向想吧。但如果这是他人的事,我也会支持,说着笑道也有这种幸福;确实长大了呢这么送去掌声;也能肯定的表示比起儿时的梦想选择眼前的幸福才是正确的,若是与我无关的他人,完全不会有任何抱怨。
但那并不是我的理想。
可他是我,无可救药的我,在那群青色的夜晚被不明所以的手枪星所感动的我,一直憧憬着宇宙彼方所发出光芒的我。
因此我无法容忍已经失去机能的他。
——你是,黑的
他这么说道。
——安达也是黑的,但是是完全相反的黑,你是最脆弱的那种而安达是最坚强的黑。黑本来是非常强大的颜色,将颜料摆在调色盘上,混合所有的颜色便会成为黑,即使失去平衡,再补上一些也会变成黑,所以是坚强的颜色。
另一方面,脆弱的黑也确实存在,那是空白的颜色。什么都没有,甚至不会反射的消光黑,触碰到什么就会坏掉的脆弱的黑,那是横躺在星球之间的透明的黑。
我想要变成那样的黑,而他一定也是同样。
有资格留在夜空彼方耀眼星球身边的,只有这种透明而又脆弱的黑。不具有任何意义,任凭光芒穿过自己的透明,没有比那样的黑成为我的使命更让我自豪的了。
——那包裹着的空白的名为爱
活了一百次万次的猫这么说道。
爱什么的我虽然不太明白,但我想要成为爱。无意义的包裹着手枪星,陪伴着她而不被她的光芒照耀,什么都没有的脆弱之黑。
但是他却坏了,没能维持住自身的空白,祈求着其他颜色的涂改,梦想着自己也能沐浴那份光芒。
对我们而言这便是罪责,即使我们在不同的地方追逐着意义不同的星星,也是拥有相同信仰的我们所无法容忍的罪责。就算全世界的人,真边也好堀也好其他的任何人也好都不在意,我和他也无法容忍。
因此这是我和他的故事,仅仅是我们的故事,没有其他人插手的余地,一个人的断罪,一个人的杀人。
这之后我会稍微自杀一下,会杀了其中一个我,他会因为自身的信仰而经我之手杀掉。而我只需紧握毁坏之黑的一片刺入他的胸膛。
最喜欢你了。
*
那是需要勇气的。
【最喜欢你了】
我说道,就这么轻易的将手伸向了自己的幸福。
没有说谎也没有斟酌言辞的必要。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当然现在也是,对我而言最重要的是你】
真边眼睛睁的大大的,她的表情出现变化可不常见,光是能看到这样的表情就算是赚到了。
之后她立刻笑了,非常漂亮的笑容,像平时一样。
【我也最喜欢你了,虽然不想给重要的东西排上次序,但若是硬要排序的话果然你是第一位】
真边由宇并不是完美的女孩子。
经常判断出错,武断的行动也很多,难以理解他人的感受。经常意气用事,明明看起来冷静却控制不住感情,偶尔还会大声哭泣。学习还算比较有天赋但很多情况下却愚蠢的让人吃惊。
但即便如此我也信赖着真边由宇的很多地方。
作为对我而言最重要的部分,从心底里信赖着。
真边由宇会笔直前进,在遥远宇宙的彼方,就像有着近乎悲伤的洁癖,宛如高贵的照亮世界的星光般勇往直前。
因此这既不是爱情的告白,也不是恋情的告白,在这一点上她决不会误解。
【和往常一样,最喜欢你了】
她这么说道。
我确认着自己的幸福依然还在身边,当然那并不是我的,归根结底就只是她所有的而已。但即便是误解也好,现在确实存在于我这里。因此我高兴的露出微笑,同时考虑着另一个我的事。
——你不能说什么自己已经坏掉
若是想被光芒照耀,从一无所有的黑之中离开就是你的幸福的话,就不该用这种方式表达,你不能说出那样的话语。
——啊,果然你也曾是我
他爱上了堀,也理所当然的希望着能够拯救她,祈盼她不是作为魔女而是作为一名普通女孩的幸福,但这也是这样的我们所不能接受的。所以那个夜晚你把我叫到了灯塔,想要还是黑的我能够拾起他。杀了他的是我,让我杀的是他,凶器是毁坏之黑的呼喊。为了维持以透明之黑的身躯近距离陪伴对方的理想,他发出这样纯情而又锐利的声音拐弯抹角的想要自杀。
【诶?】
真边大声喊道。
【另外一个你呢?】
保健室里除了我和真边以外已经没有别人。
【消失了,被我捡回了】
【捡回了?】
【失去的东西已经找到了】
她就像装傻般无表情的认真神情考虑着,不,与其说是考虑着,倒不如说在迷茫着说下一句话的时机也说不定。
终于她说道。
【失去的东西是什么?】
小声笑着我答道。
【是勇气吗?】
七年前我所舍弃的,指引他来到这座阶梯岛,留在这里,让堀露出笑容,甚至想要让她从魔女的诅咒之中解放。
一言以蔽之,是我的幸福,是我向自己的幸福伸出双手的勇气。总有一天会踏上的一步,拾了起来。早已破烂不堪、对谁都毫无价值、甚至带去旧货商店也会被收手续费的古董品一样的勇气被我取回了。
【七草不是一直都有的吗?】
【也不尽然,我觉得不需要】
更加简要概括的话,我决定不再离开真边由宇的身边。
用和他完全相反的方式,不,果然还是一样的。他作为堀的同伴一直和她在一起同时想要将她带离自己的理想,我为了和真边在一起而决意成为她的敌人,践踏她的理想。触手可及那片光辉的距离驻足,留在她身边,这么下定了决心。
他已经不在了,有点寂寞。因为毕竟无论以什么样的形式,他都一直守护着对我而言非常重要的事物,而我却连一束花、一次握手都没有为他致意,所以我稍微闭上眼睛,在很短的时间里呼了口气。
永别了,在心里如此念叨,虽然是由拾取一方的我来说不太相称的话,但你确实比我更加正确更加温柔,甚至比我还要更爱那颗星。同时鼓起勇气向那束光伸出了手,与我同样真挚的对待那颗星,即便毁坏了也还是黑色的他。
我睁开眼睛说道。
【我打算现在去见堀】
真边回答道。
【我也去,也有要说的话】
【是和魔女?还是说和堀?】
【两边都有】
理所当然,真边由宇一定会这么说。
我们离开了保健室,关门之前的一瞬我又看了一眼那个房间。
日光灯的照射下已经看不到毁坏之黑的碎片。
*
我们没有跑,但还是脚程很快走完了楼梯,然后叫了一辆出租车。
而这段时间我稍微思索了下我和真边由宇之间的关系。
果然还是找不到最合适的形容。
当然我们不是恋人,说同伴也不对,要说是朋友或是挚友的话也有违和感。我们的目的和手段、理想以及价值观全都不同,但我们一定在彼此身上寻求着同样的事物,在此之前我们所追求的事物大概有所差距,但拾起他之后的我大概已经和真边一样。
夕阳西沉,这座岛逐渐失去色彩。出租车已经接近了目的地,挡风玻璃外已经能看到港口。
【我想你有要对堀说的事】
视线依然看向前方的真边点了点头。
【恩,有很多想说的话,也有很多问题】
【我想也是,但能先好好听完我们之间的对话吗?】
【到何时为止?】
【我说可以为止】
【算是约定吗?】
【不,是我的请求】
【我明白了】
真边点了点头。
【虽然没有办法和你保证,但我会记住这个请求】
到达港口的时候天已完全暗了下来,灯塔顶端的光线漫无目的的扫过无边的黑夜,在灯塔的白色门扉前站着一位少女。
是安达,我们走下出租车后她看了过来。
【来得正好,堀不让我进去,快帮我说服她】
【我没有帮助你的打算】
安达的情况与我何干。
【但我也没办法进去的话就麻烦了】
今晚意外的很冷,有非常孩子气一面的她一定会蜷缩在床上吧,已经知道了这些的我必须想办法让她开门。无论门扉外的波涛中有多少悲伤此起彼伏,门扉内侧流下多少泪水,在这种夜晚陪在她身边正是他的职责,而拾起他的我有责任去继承。
尽可能的寻找不会让她有任何不安的纤细节奏发出敲门声,大概用和他以前敲出的相同节拍我敲了敲门。
【我想见你,开个门吧】
那个孩子的回应总是会耗费很长时间。
但我没有任何不安,即使在胆怯中彷徨不安她也不会放弃什么,因此我知道这扇门会打开,就这么在寒冷的夜里耐心等待即可。终于听到咯吱咯吱的声音,门锁打开了,我推门进入灯塔。
踏入灯塔让我感觉非常怀念,想起了他的记忆,这座高塔本来坐落于山顶,但仅此一座建筑在山顶上的话,看起来实在是过于寂寥所以移到了海边改造为灯塔。
他——另外一个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和堀住在这里,魔女不能出现在人前,所以静静的生活在这里。堀经常在这里进行料理的练习,明明用魔法的话好吃的炖菜或是曲奇什么的都能随便创造出来,但她非要手工制作,料理失败了还会情绪低落。
安达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回忆。
【我可以去见堀吗?】
我没有办法的回答道。
【我想不到阻止你去见老朋友的理由】
【但那个孩子的不幸已经充分的得到证明】
【真的吗?】
我在黑暗中攀爬那段螺旋状的阶梯,身体完全记住了它的位置形状,毕竟在这里生活了七年这也是理所应当的,甚至每一段阶梯的高度、长度,从下往上数第七阶会发出啾的声音全都清楚。
【堀究竟是不幸还是幸福除了她自己以外谁都不能决定】
【你这话是认真的吗?】
【当然】
我们走上阶梯,打开寝室的门。
没有光亮,明明有一盏灯在这里,但堀没有点上。我走进房间右手抓住窗帘,那是非常厚并且遮光性很强的窗帘,拉了开来,上次是什么时候?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所以无法记住准确时间。堀又蜷缩在床上,那是另外一个我看过很多次的情景,现在是在哭,还是处于刚停止哭泣怕被人看到的那段时间,月光照亮她的头后。
一脸无聊的安达突然抛出一句话……
【比起你,我更加幸福】
我毫不迷茫的和她的声音重叠在一起说道。
【不,比起你,堀更加幸福,至今为止】
因为某一方的声音,堀的脑袋给出了反应。
从本质上悲观的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被泪水沾湿的女孩,但他会说什么我非常清楚,所以我继续道。
【到现在为止发生过很多悲伤的事,我知道你现在情绪低落非常伤心,也包括现在,你是如何努力的、意气用事的守护着这座岛的。同时我们还在这里,这里也有不少快乐的回忆】
我走近堀。
把手放在她温暖的头顶,抚摸着她的细丝。
【至今为止的,在这座岛上所发生的一切都算是悲剧的话,你确实是不幸的。但是,怎么可能呢?你也说过去年的圣诞节派对非常棒不是嘛。学校的话题也听你说过很多,即便是一些细微琐事你也很仔细的告诉了我。班长也好,佐佐冈也好都和你是朋友,每周都会给我写很长很长的信不是嘛。我们的魔法也许不是完美的,但也绝不会尽是悲伤】
堀抬起头。
我把手从头上放开,看着她溢满泪水的眼瞳。我回忆起七年间在这里生活的那个七草的笑容,尽可能的再现出来。
——这是很残酷的事
我当然知道。
七年里和陪伴堀一起生活的我都没能忍受的事,而知晓一切的我也知道这份悲伤。但我不会停下,我还有和真边一起生活的记忆,所以我早已忘记驻足不前的方法。
【能决定你的不幸与幸福的只有你自己,但,如果可以的话请不要否定我的幸福】
这样的话实在是犯规啊。
温柔的堀只能接受的,如同坏魔法一样的话语。
堀胆怯般的,踌躇疑惑的歪着脑袋问道。
【你是哪一个七草?】
两边都是,但硬要下定论的话还是去年夏天来到阶梯岛的我吧,对我而言最美丽的果然至今仍是真边由宇。
所以我回答道。
【我想要守护堀的理想,能够守护阶梯岛的魔女只有你,我希望是你,为此无论怎样的痛苦都能忍受】
这是七年里和堀生活在一起的我已经无法说出的话,在这之后即便堀依然会经历很多痛苦,也要宣誓永远守护身为魔女的堀的话语。同是我果然也因为不再是他而能够成为魔女的同伴。
堀静静的盯着我,湿润的眼瞳看来是那么的纯粹,有点孩子气。
用像是在害怕而颤抖的声音她说道。
【你喜欢阶梯岛吗?】
我点了点头。
【当然,我最喜欢你的魔法了】
鞭策的话语,为了不让堀放弃阶梯岛。
于是,她的眼瞳依然湿润的微笑道。
【那么,我是幸福的】
我让堀说出了这句话。
因为我真的觉得这座岛非常美丽,觉得这里是温柔又高贵的地方。就像七年前另一个我所感受到的那样,堀的理想对我而言是无论牺牲什么也必须守护的事物。同时若是真边由宇的话,即便感到痛苦、受到伤害也会选择继续前进,而我即便会迷茫最后仍然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啪、啪背后传来拍手的声音。
回过头去安达一边拍着手一遍叹着气。
【情况还真是变得非常无聊了呢】
她失败了。
就如同安达预想的一样,我拾回了他;他确实消失了;但即便如此堀也没有放弃阶梯岛,至今为止的一切并没有夺取魔法。
她以冰冷的眼神瞪着我。
【最讨厌了,这是多么残酷的事态发展,我没想到七草你竟然会用这种恶魔一样的做法】
我也瞪回安达。
【差不多能放弃了吧?】
【还不一定呢,虽然事情确实变得麻烦了,但是】
她单脚转过身看向背后的真边。
【你怎么看待这座岛?】
在这个场合出现的真边确实对我很不利。
比起安达更加可怕,若是说谁能毁灭阶梯岛的话,那果然还是真边由宇。不带有一丝恶意,能够从正面证明堀不幸的大概只有真边由宇。
她盯着我看,歪着脑袋问道。
【可以说话了吗?】
【不行,今晚不行】
【那么对不起,没能听从你的请求很让我心痛,但我果然还是不能沉默】
当然。
真边由宇不会在这种场合保持沉默。
【阶梯岛应该得到改善】
她这么说道。
毫无感情的声音仿佛在做数学证明题一样那么说道。
【详细的情况我虽然不太清楚,但可以确定堀哭了,那就应该有所行动去改善。我觉得承受着苦痛并不是什么坏事反而是极好的,但是无法改善的但是承受苦痛一定是错误的。即便现在很痛苦但是经过努力未来能够得到改善那就是有价值的,可一直无法改善现状的话,努力的方式肯定是有问题的】
非常理所应当的,真边不会认可我的做法。
无论选择什么样的华丽辞藻,我表达的意义都是以堀的牺牲作为前提,为了我和堀的理想而无视她本人的幸福。
情势突然逆转,安达笑了。
【真边同学果然很棒,不会被气氛影响,甚至不会偏向七草】
她把脚移回原位,露出笑容观察着我的神情。
【我能明白七草君的心情,果然我们是非常相似的人呢,真边同学的话语确实是那么正确而又美丽】
被安达说我们相似是第几次了呢?不太记得但是只有这次让我焦躁不安,我不想表现出对真边由宇的感觉确实与她相似。
保持着笑容安达靠近着我——不,是走近堀
然后她说道。
【比起你,我更加幸福】
不再迷茫,堀用不大但坚强的声音回道。
【不,我更加幸福】
现在的堀已经不会再动摇了,但是。
【为什么?】
俯视对方一样,安达歪着脑袋。
【这座岛的某些部分确实是幸福的也说不定,这我承认,要去否定的话反而很麻烦。但是我也相当幸福的哦?不像你一样一直抱持着悲伤,也没有任何痛苦的事情,每天都自由开心的生活着,为什么你能相信自己比我更加幸福呢?】
堀回答道。
【因为从最开始你就放弃了】
这一定是反复斟酌之后选择的用词吧,恐怕从七年前争夺魔法由谁继承开始这个答案就已经存在于堀的心中,经过了七年的反复推敲后,堀已经不会为此迷茫。
【你从最初开始就否定了魔法,作为魔女的你不会幸福,相信着魔法的我绝对比你更加幸福】
——魔女被其他魔女证明不幸之时会失去魔法
安达这么说过。
这句话并不正确,当然作为其中一种解释而言算是正确的,但是并不完全。
——比起对方证明自己更加幸福就可以了
七年前的堀这么说过。
宣言自己比起对方更加幸福,而魔女可以接受的话就能夺取魔法。对规则进行了两种完全相反的解释,从最初开始两人的想法就是相悖的。
因此堀不会输,堀用魔法创造自己的理想,而安达早已放弃用魔法做些什么,作为魔女而言,安达不可能幸福。
这便是安达致命的弱点,明明应该是这样的。
【原来如此,确实从最开始我就无法赢过你也说不定】
她稍微低下头,单手按着额头考虑起来,但嘴边依然微笑着。
【决定了,我要将她作为自己的理想】
我不由得皱紧眉头。
说话的是真边。
【什么意思?】
安达开心的回答道。
【真边同学你来证明比起这个孩子自己更加幸福,你来获得魔法并且根据自己的想法来改变这座岛,我来成为你的魔法,作为陪伴你的魔法饰品一般】
这种事当然不可能,魔女从出生开始就决定是魔女。
虽然我能这么说出来就好,但也深知暂时借用魔法让谁成为魔女是可能的。在自己的世界里魔女基本是万能的,所以将魔法借给真边也是可以做到的。
【我夺取了魔法之后就将真边也变成魔女,所以,堀,你的敌人已经不是我,若你想成为阶梯岛的理想,就去证明你的理想比真边同学更加正确】
乱成一团,头好痛。
我皱起眉头,感觉终于能稍微理解安达。
——她的目的只是夺取魔法,没有之后
让人恶心般的空无一物,也因此行动没有任何拘束,自己的理想也罢幸福也好甚至对下任魔女是不是自己也无所谓,无论使用什么手段只要能夺走魔法就行,混色的黑。
然后,所以,也许说。
就像真边曾经说过的,安达真的是很温柔也说不定。
【比起你,真边更加幸福】
你能好好答得上来吗?她留下这句话之后背过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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