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见吗?你听得见吗,妾身的夫婿。
说话声忽然响起,在那之前完全听不见、看不见,甚至没有意识。
为了记起自己是谁这基本的事情就费了一番心力,花了整整三秒才终于想起来。
——啊啊,听见了,我的妻子。
尽管未能掌握现状,心情却异常沉稳,他还是回答了这声呼唤。
自己确实死了,妻子则是在更早之前丧命,但为什么死了还能听见她的声音。妻子像是察觉这个疑问,简洁地做出解释。
——妾身即将复活,你也赶快醒来吧。
这句话甚至算不上解释,死者怎么可能复活,又要如何复活。这里是什么地方,现在是什么时候,问题源源不绝涌现。
不过,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重要的是说不定能再次见到自己最爱的妻子。
——明白了,我这就醒来。
明知自己死了,话却脱口而出,他有十足的把握确信自己能做到这件事。
——这才是妾身的夫婿。然而如今妾身失去了肉体,只有残铁依附在人类女孩身上,一旦复活,残铁势必会脱离人类女孩肉体,独自活动。如此一来,恐怕撑不了多久,残铁就会消散,因此妾身斗胆要求,希望能将残铁寄宿在夫婿身上。
——没问题。这么一来,我更得赶紧醒来。放心吧,我绝不会让你消散,也不会抛下你一个人,你的残铁就由我收下了。
这话听来或许没什么责任感。
毕竟自己刚恢复意识,还没能掌握现状。这种人不管说什么话,一般都只会被当成是随口答应。
然而,他自己一点也不觉得迷惘。
「说不定会失败,不如提前放弃」的这个念头从来不曾出现。
——我的名号是破戒王,无论常识、条理还是法则在我面前全部没有意义。能超越生死才配得上这名号,你说是吧,黛安萨丝。
听自己这么一说,妻子满足地笑了。
无论是死亡还是腐朽,历经多么漫长的光阴,这想法永恒不变。为了能够不断前进,即使需要粉碎万象也在所不惜。
※
繁星点点,星辰布满夜空。
微风吹拂。
时值八月初,但是升到这样的高度,还是不禁觉得冷风刺骨。
这里是高达三千公尺的高空——过去称为东京这个场所的正上方。
下方的黑洞张大了嘴,将大地完全吞噬。
黑洞以东京车站为中心,范围遍及半径二十公里,光是在一旁观看,便有种如冰柱直刺进内心的恐惧涌上心头。
想到接下来得冲进黑洞里面,夏彦再怎么大胆也忍不住屏住了气息。
「很可怕吧,夏彦。只有危机意识不够的愚蠢家伙,见到那个东西才不会感到害怕,所以说,适度的紧张是必要的。放心吧,我会帮忙带路,用不着担心。」
瑟朵莱慕握住夏彦的手,语气相当从容。
「那可真是让人安心,拜托你啦,师傅。」
夏彦不由自主地吐露出了真心话。
说起来,夏彦这还是第一次以自己的魔力,升上三千公尺的高空。
没多久前他甚至不知道如何飞行,是在和瑟朵莱慕的打斗中,身体不知不觉浮上半空,接着身体能自在地在空中移动,现在则是能以不输给鸟儿的能力,在空中驾驭自己的行动。
「真感动啊,要是你平常也这么坦率就好了。」
「还不是因为偶尔夸奖你一下你就这个样子。话说回来,真的没问题吗?我还没到达求道位阶吧?」
夏彦俯视着黑洞,提起了自己的疑虑。
夏彦与瑟朵莱慕大战三天三夜,瑟朵莱慕使出的祸炎暗色剑剑刃长达两百公尺,不只是魔力密度不可小觑,攻击速度更是惊人。至于每一击胧朏穿云所引起的爆炸,都带给人仿佛在用双脚逃离核子武器般的绝望感,但她却只像是在丢小石子般,轻松发动这些攻击。
经过如此激烈修行的结果,魔造空间内的日本列岛悉数沉落海底。
当然,夏彦也差点落得同样的下场——要不是瑟朵莱慕施以回复魔术,他大概死了不下十次。
不过,一味防御的夏彦在东日本消灭时,逐步开始反击,在九州整个被轰飞的时候,双方进行起了攻防战。接着在最后一片陆地冲绳列岛蒸发的同时,夏彦终于击中瑟朵莱慕的脑门。
「你确实没达到求道位阶,不过老实说,最后那一击表现得相当出色。虽然只是隐隐约约,但你已经能窥见求道位阶的端倪。」
「师傅都哭出来了嘛。」
「胡说什么,才没这回事。」
「我没胡说,你确实哭着抱住了头。」
「……你看错了吧。不提这个了,接下来就要靠实战了。」
「实战啊。」
确实不管再怎么认真,修行终究是修行,内心一角总有种不是正式上场的感觉。
要到达求道位阶,必须有疯狂信仰般的信念,瑟朵莱慕这么说过。照她的说法看来,攸关性命的生死界线或许能成为最后的关键。
「好啦,我们进去吧,千万别放手哦。要是在黑洞里面失散了,说不定连我也找不出你的下落。」
瑟朵莱慕说着,加强了握住掌心的力道,接着一口气向黑洞俯冲。
不只加速力让人吃惊,也充满了直捣敌人根据地的紧张感。
然而比起这些事情,和师傅牵着手一同进攻,更是让夏彦觉得难为情。
※
电话铃声忽然响起,修罗厅代理厅长雪柯拉·米敏科丝大吃一惊,跳了起来。
「哇啊!」
她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了,不过桌上还留着口水的痕迹,时钟上的时针也前进了两个小时左右,指向深夜零时。
这没出息的模样让她不禁叹息。
之前瑟朵莱慕也说过,不管她再怎么勉强自己,身体还是个小孩子,最让她难以忍受的则是没办法熬夜这件事。
无论她如何努力保持清醒,总是会在不知不觉中睡着。
「代理厅长,请问您正在休息吗?」
一接起听筒,部下那严肃的嗓音随即传进耳中。
那人并没有嘲笑或是挖苦的意思,雪柯拉却异常恼怒。
「现在才刚过十二点,我怎么可能睡着!找我有什么事?」
雪柯拉一边怒吼着,一边用袖子擦去嘴角的口水。
「不久前在黑洞上空确认了瑟朵莱慕和三世寺夏彦的身影,他们似乎已经往内部入侵。」
「噢,终于展开行动啦。」
部下的报告让雪柯拉的睡意全消,毕竟她进行了那么多的准备,等待的就是这一刻。
瑟朵莱慕大概会抢先修罗厅,向雷姆南兹发动攻击,雪柯拉不只无意让她如愿以偿,甚至打算反过来利用她,找出雷姆南兹的根据地。
「有按照预定计划成功追踪吧?」
「是,对方下降的速度相当惊人……但我们早为了这一天做好准备,必定会追踪到最后一刻。」
「很好,我会向慈悲帝陛下报告,这件事还是需要事先向他通报。」
放下听筒后,雪柯拉走出了自己的办公室,前往会见慈悲帝凯修沛斯。
「这时间他应该不在职务室,而是在自己的房间吧……」
他该不会就寝了吧,雪柯拉瞬间闪过这样的念头,又马上改变想法。
对方和自己不同,已经是大人了,这时间很有可能正在晚酌。
——酒会让思考能力变得迟钝,他要是喝醉反而对我有利。
为了随时能够随机应变,雪柯拉秉持禁酒主义。实际上她不是不喝,而是不会喝酒,这事实常遭到她刻意忽视。
修罗厅的代理厅长不会喝酒,这事情要是传出去未免有损形象。
——我不是不会喝酒,只是不喝罢了。真要说起来,那种东西有什么好喝……
思绪似乎出现逃避倾向,雪柯拉连忙摇了摇头。
幸好夜里的万魔殿走廊上空无一人,没人目击到雪柯拉这诡异的动作。
「……慈悲帝陛下,属下有事报告。」
雪柯拉一路走到慈悲帝的房间门前,敲了下门。房内没有回应传来。
她觉得纳闷,竖起了一对狗耳。雪柯拉并不中意这对证明她是混血魔族的耳朵,但和纯粹的焰相比,无可否认的是她的听觉确实格外灵敏。
她以狗的听觉,捕捉慈悲帝的声音。
然而,声音来自隔壁房,也就是从朱雀的房内传来。
「这么晚了……难不成是在做什么不可见人的事吗……」
慈悲帝喜欢小女孩这事在万魔殿内传得沸沸扬扬,主要是瑟朵莱慕和克伦威尔到处散播谣言。
雪柯拉对这谣言没有兴趣,但当场撞见又是另外一回事。
——怎么办?该暂且回去吗?不,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不过……真不想见到那一幕啊。
雪柯拉紧张万分,敲下了朱雀的房门。
贵为修罗厅代理厅长的人物,为何需要如此紧张,她内心不禁寻思。
※
五天前,瑟朵莱慕亲自将昏厥的朱雀送到了万魔殿。
受伤原因是雷姆南兹发动袭击。
不只朱雀,伊德亚尔的成员无一幸免,其中蓬田织姬更遭他们掳获,可说是最糟糕的事态。
不过在凯修沛斯脑中,他在乎的只有朱雀。
见到朱雀昏迷不醒的脸庞时,他的双膝不住发颤,眼前一片空白。
他哭喊着,从瑟朵莱慕手中抢走朱雀,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旁照料着她。在朱雀的意识恢复后,只要一有空,他还是会继续像这样尽量陪伴在她身边。
「慈悲帝陛下,没事做很无聊,我想起来。」
朱雀躺在床上,仰望着凯修沛斯,诉说自己的不满。
坐在一旁椅子上的凯修沛斯坚决拒绝她这项提议。
「不行!你被送回来这里的时候可是失去意识了啊!必须安静静养!可恶,雷姆南兹那些混账……要是让我找到他们,我非把他们大卸八块不可!尤其是安雷莉亚……我不会让她死得太痛快,我要慢慢地折磨她到死!」
凯修沛斯握紧拳头,高声叫喊,朱雀见了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可是我已经不要紧了。我既没受到外伤,遭到安雷莉亚攻击也是五天前的事情,这么做实在是过度保护。」
朱雀的嗓音中听得出怒气。
这五天以来,她一直被关在房内,实在是无聊得受不了。
「可是啊,朱雀,对手是安雷莉亚哦。不晓得她使出了什么样下流的招式,要是之后发现再来着急,那就后悔莫及了!」
「我没事,检查的结果也没发现异状啊。」
「话虽然这么说……呜呜,朱雀,要是你不在了……」
「别、别哭!乖孩子,乖孩子。」
朱雀伸出手,轻抚着因按捺不住而哭了出来的凯修沛斯的头。魔王的威严荡然无存,但凯修沛斯却是感到无比幸福。
「朱雀……你真是可爱啊……」
「慈悲帝陛下更可爱。最重要的是,我想离开这个房间。」
「不行。」
「小气鬼!」
朱雀气得柳眉直竖,发飙怒吼,吼得凯修沛斯受到严重的打击。
但尽管如此还是不能放任她为所欲为,毕竟健康层面让人担心,又不晓得她什么时候会再卷入麻烦。
在两人争论不出结论时,房里传来了敲门声。
「是谁?」
「在下是雪柯拉·米敏科丝,有事要向陛下禀报……」
雪柯拉的语气比往常还要小心谨慎,听得凯修沛斯不禁纳闷。
「等一下,到我的房间谈。」
凯修沛斯起身,摸了摸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朱雀头顶,接着离开房内。
一到走廊,在门外等候的雪柯拉往他全身上下不停地打量。
「怎么啦,观察我很有趣吗?」
被他这么一问,雪柯拉浑身颤抖,往后退了半步。
「呃,没什么……那个,陛下喜欢小女孩是您的自由……但别对我出手……」
「什么?没头没尾的,这是在胡说八道什么?」
对方劈头就莫名其妙地说些「喜欢小女孩」或是「别对我出手」这类的话,凯修沛斯忍不住高声抗议。
「这是在开什么玩笑,你本来就是会说这种话的人吗?这到底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一吼,雪柯拉纳闷地歪着头,仰望着他的眼里充满狐疑。
「这意思是,您对小女孩没有特别的兴趣……?」
「废话!是谁说出这种蠢话的,是你吗?」
「不……这么说的人是瑟朵莱慕和克伦威尔……」
雪柯拉至今仍是难掩惊恐,好不容易挤出了声音低声说道。
从那副模样看来,她完全相信凯修沛斯确实是个萝莉控。
「先等一下,你怎么会相信那两个家伙说的话?在魔族所有人当中,她们算得上是最轻浮的两个人啊。」
「可是……陛下您半夜待在朱雀房里……是夜袭吧?」
眼前不再是狡猾的代理厅长,而是个展现出同年龄该有稚气的犬耳少女。
「到底是哪个白痴灌输你这种错误知识?」
「是瑟朵莱慕告诉我的……」
「拜托你,别听信那家伙的话,你的头脑应该更聪明吧!」
「嗯、嗯……」雪柯拉点头,「那么我再确认一次,陛下对小女孩没有特殊喜好吧?可以相信您吗?」雪柯拉固执地一再追问。
「你要是再说这种话,小心我用不敬罪惩罚你!」
「惩、惩罚我吗?您果然打算侵犯我吗!这个萝莉控!」
雪柯拉急忙全力冲刺,往墙边逃了过去。
「冷静一点!我的意思是要把你打进大牢,这个话题到底要扯到什么时候,你没那么闲吧?」
「我是没那么闲,现在也正在追踪瑟朵莱慕,试图找出雷姆南兹的根据地……」
说到这里,雪柯拉像是赫然惊觉——甚至大感愕然,全身僵硬,接着端正起姿势,目光中终于恢复理性。
「现在可不是玩闹的时候,慈悲帝陛下。瑟朵莱慕和三世寺夏彦此时正往黑洞冲了进去。」
玩闹的人是你吧,凯修沛斯如此心想。但为了让谈话有所进展,好不容易忍住没说出口。
「这样啊,那两个人终于采取行动啦。」
在重新锻炼三世寺夏彦后,他们为夺回蓬田织姬,将攻入雷姆南兹的根据地,这个计划他事前从瑟朵莱慕那里听说过了。
一般来说,「用不着两个人单枪匹马闯进那个地方吧」——会这么想也是理所当然,但在听到这个计划的时候,凯修沛斯最直接的感想是:「瑟朵莱慕一个人就够了吧。」
尤其他更担心的是夏彦是否真需要锻炼得更强,要是一个搞不好,让夏彦回到前世,要由谁来负起这个责任?真要说起来,要是负起责任就能解决这个问题倒也罢了,最糟糕的情形是人类与魔族悉数遭到歼灭,这也是不无可能。
「站在走廊不好说话,进来我的房间吧。」
凯修沛斯的房间在朱雀隔壁,三步就能抵达,房内也有酒。虽然讨厌雪柯拉,但如果可以用便宜的酒打发她倒是无所谓,凯修沛斯盘算着。
「孤男寡女待在陛下的房间……?啊,没事,我们过去吧。」
「……用不着那么警戒吧。」
凯修沛斯有些哀伤,招呼雪柯拉进入自己的房间。
房间不同于职务室和觐见室,完全是私人的空间。房内分为和室与洋室,这次他招呼雪柯拉进入的是洋室。
房内装饰为新艺术风格,挂着他相当中意的慕夏画作,但从克伦威尔的角度看来,这些就成了「与和服格格不入」的画。老实说,他只觉得克伦威尔多管闲事。(朱月:阿尔丰斯·慕夏,捷克画家。)
「你要喝什么吗,我就不客气啰。」
凯修沛斯从柜子里取出威士忌和酒杯,酒是他近来的新欢波本威士忌,度数高达五十.五的烈酒,灌进喉咙的瞬间简直像要从鼻子喷出火来,那种感觉让他难以自拔。
「我、我接下来还有工作,感谢您的好意……」
「是吗?」
她要是不喝酒,凯修沛斯也没有理由逼她,甚至暗自庆幸可以不用将贵重的酒分给雪柯拉。接着,他为自己倒了杯酒,在雪柯拉对面的沙发坐了下来。
「所以呢,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你来应该不是只为了报告瑟朵莱慕和三世寺夏彦闯入黑洞这件事吧?」
「这是当然,我来这里是为了获得『最终作战』的许可。」
「最终作战……?」
这名称好像在哪里听过又好像没听过,就在凯修沛斯大惑不解时,雪柯拉眯细眼,露出疑惑的眼神凝视着他。
「我在三天前解释过概要……您不记得了吗?」
「这、这个……是指那件事吧,你们打算追踪瑟朵莱慕对吧。」
凯修沛斯终于记了起来,赶紧强调起自己的记忆力。
这五天以来,他满脑子都只想着朱雀的事,其他的事情全被他抛到脑后。说起来,只是想起最终作战这个词汇,都可以说是接近奇迹了。
「正是,瑟朵莱慕虽然没说清楚,可是她确实掌握了雷姆南兹的根据地。既然她不愿意说出口,我们打算跟在她后面找出那个地方,再投入修罗厅全部的战力,将可能位于黑洞底部的雷姆南兹大本营拉到地面上来。」
「对雷姆南兹那些家伙来说,这下可真的是完啦(最终)。」
凯修沛斯沉吟着,摇响了酒杯里的冰块。
魔界政府至今仍放任雷姆南兹不管,主要是因为无法掌握他们的根据地,但要是执行最终作战计划,将他们的根据地拉到地面,接下来不愁没有办法可以应付。
摧毁雷姆南兹是凯修沛斯毕生的心愿,他自然没有理由反对这个计划。
只是这整件事有一点很不自然的地方。
「为什么需要征求我的许可?你平常总是为所欲为的吧。」
凯修沛斯为高居魔界政府顶点的魔王,因此不过是魔界政府底下部门的修罗厅必须听从凯修沛斯的指挥。然而实际上,魔界政府背后还有另一个顶点,那就是元老院。
那是因为魔王的任期短暂。由于没有明文规定任期,再加上完全实力主义此一性质,轮替十分频繁。
魔王的王位不经由世袭,而是由当时最强的魔族即位,此为自古以来的传统。要是自认实力较现任魔王坚强,大可上前挑战。一旦败北将遭到处刑,但罪不在挑战,遭到问罪的是败仗这件事。因此魔王的任期少则数小时,长则可达百年。
然而,元老院属于终身制,可终身在位。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也采取世袭制。
因为这样的缘故,偶尔也会出现元老院的发言权凌驾于魔王的场面。
比方说,雪柯拉在行动上露骨地与元老院站在同一阵线,展开行动时采取即使无视凯修沛斯,只要获得元老院支持便不会有问题的态度。事到如今,为什么她又表现得如此配合?
「小的不懂陛下这么问是什么意思,我是陛下忠实的仆人,在执行作战计划前,向您通报是理所当然的吧?」
雪柯拉花言巧语地说着。这种诡计多端的说话方式是她的专长,狡黠的模样实在让人联想不到竟是刚才那个惊恐的少女。
「我在半夜里特地拨出时间,至少让我听一点真心话吧。」
「这话可真是让人不解,我从来不会说谎。」
这种事情毫无可能,简直让人怀疑该不会是最近流行的玩笑话。雪柯拉肯定是逢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不过我在这里先说清楚,最终作战和元老院完全没有关系。」
「和元老院无关?真是稀奇啊。」
雪柯拉总是以向元老院证明自己的价值为行动基准,这时候表明两者之间没有关系,实在教人难以信服。
「说得难听点,这背后该不会另外有什么阴谋吧?」
「说得也是,连我都觉得自己的脑袋不正常呢。」
雪柯拉脸上浮现自嘲的笑容,双肩低垂,吁了口气。
接着她垂下头,握紧裙摆,发出了平静的怒吼。
「不过瑟朵莱慕羞辱了我,不报这一箭之仇,我咽不下这口气!」
这时,凯修沛斯第一次在雪柯拉身上见到她最真实的情感。
雪柯拉这位少女为犬型魔族和「珑玲之焰」所生下的混血魔族,不只身世有不利之处,年龄也如外表所见还是个小女孩。凭她这样的背景能够在万魔殿里一路窜升,靠的只有抹杀自己的情感。
「……不过这次的作战相当有意义,如果我们能亲手拿下雷姆南兹,不只元老院,魔界整体对修罗厅的评价也会提高,对我可说是有益无害。」
「原来如此,结果你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展开行动的啊。」
凯修沛斯发自内心深感佩服,雪柯拉不仅仅是有政客的头脑,对于如何图利自己或是明哲保身的敏锐度也高于常人,凯修沛斯不禁期望她能将那敏锐度分给自己一点。
「你说得没错,打倒雷姆南兹有助于魔界整体的利益,我没有异议,就照你的意思行动吧。只是……」
别杀了蓬田织姬。他按捺了下来,没把这句话说出口。
毕竟瑟朵莱慕和夏彦已经先行采取行动,那两人应会以夺回织姬为第一目标,如此一来不论雪柯拉等人如何行动,也不会改变结果。
倒是雪柯拉如果真能将计就计,利用瑟朵莱慕的计划展开进一步行动,到时候必定有一场好戏可瞧。
到头来,蓬田织姬在凯修沛斯心中的份量也不过尔尔。
要不是因为瑟朵莱慕(不宜与之为敌的对手)中意她,让她活了下来,本来为了取出「黛安萨丝的残铁」,早该取她性命。
「没事。我在这里命令你执行最终作战计划,无论造成多大的损害也无所谓,务必获得最后胜利。」
听凯修沛斯这么说,雪柯拉不禁哼笑。
「今天不只是我,也难得听到陛下说这种话呢。实在不像是慈悲帝会说出的话。」
「哼,真要说起来,慈悲帝这外号也不是我自己取的。不晓得是谁擅自取了这个外号,到处乱传……」
说到这里,凯修沛斯像是想到了什么,向雪柯拉问道:
「因为你是修罗厅代理厅长,我才这么问你,你知道是谁将慈悲帝这个称呼散播开来的吗?」
凯修沛斯抱着不祥的预感,等待答案。雪柯拉听见后两眼眨啊眨的,脸上表情像是在说:「您居然不知道这种事。」
「那当然是瑟朵莱慕和克伦威尔啊。」
※
黑暗的能量卷起漩涡,如龙卷风回转肆虐,恨不得将他们碎尸万段。
夏彦以魔力防壁笼罩全身,保护自己,但始终无法制止身体不住晃动。
一秒内历经无数次回转,三半规管严重失衡,简直分不清楚左右。尽管如此,底部在哪个方向却是一清二楚。
那种受到强劲力道拉扯的感觉和单纯遭到漩涡吞噬又有些不同,宛如受到无比强大的引力向前拉去,无论如何挣扎、试图挣脱,也逃不出那股引力,让人有种就要被带往地狱的错觉。
「欸,师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唯一的依靠只剩瑟朵莱慕握住自己手掌的体温。
在这漩涡之中,瑟朵莱慕似乎还能保持平衡,她自信十足地拉着夏彦的手,一路往前冲刺。
「我也搞不懂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个黑洞是因为凯修沛斯和威斯耶尔激烈冲突所造成的,老实说,不合理的地方多不胜数。为什么黑洞一直存在在这里?这个黑洞通到什么地方?黑洞是从哪里得到如此庞大的能量?没有人知道这些问题的解答。夏彦,你应该能感觉到吧,有个让人无比惊恐的物体正沉睡在这底下。我自认无所不知,可是……我根本无法想像这底下是什么东西,光想就觉得害怕。」
害怕。
这旁若无人,最强大也是最强悍的瑟朵莱慕竟会老实道出内心的恐惧。
然而,夏彦完全笑不出来。
「师傅你有办法潜到最底部吗……?」
「之前我试过一次,不过在中途折返了,因为我差点没命。」
「……该怎么说呢,世界真是辽阔啊。」
在夏彦心中,这世上最强的正是瑟朵莱慕。他在思考事情时,一概是以这至高无上、压倒性的强大力量为基准。
从巴罗特塞尔那里感受到的压迫感因为与瑟朵莱慕相似,所以危险。希德·海兹和瑟朵莱慕相比完全不值得一提,所以赢得不费吹灰之力。
不过从这黑洞底部感受到的,是就连瑟朵莱慕也无法与其比拟的压倒性力量。
可以用来形容的辞汇,夏彦只知道一个。
——无限。
夏彦不知道宇宙的能源总量,却不由自主地想像起黑洞深处的那个东西说不定比宇宙更巨大。
「用不着那么紧张,我们现在要去的不是黑洞底部,只是雷姆南兹在黑洞途中的根据地。在见识过这莫名强大的力量后,你应该觉得雷姆南兹不过是小意思了吧?至于巴罗特塞尔更是个小喽啰。」
「也是可以这么说……」
瑟朵莱慕说得没错,和这底下释放的能量相比,巴罗特塞尔简直和尘埃没两样,不过这样相比未免有失公平。
见识到底部的力量,并不表示夏彦就能使用那样的力量。他的实力依旧,因此该拿来比较的其实是夏彦和巴罗特塞尔。
况且不只是巴罗特塞尔,比起席卷黑洞的能量,瑟朵莱慕和慈悲帝也同样和小虫子无异。
「这种诡异的状况让我想起了一件事……师傅,你知道因陀罗吗?」
夏彦忽然提起这个名字。
「……你说因陀罗?」
刹那间,在黑洞里始终一派轻松的瑟朵莱慕态度骤变,沉下了嗓音。
「夏彦,这名字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巴罗特塞尔说的,他在临走前对我说了什么『因陀罗转世』。」
「哼……巴罗特塞尔那个混账,居然说这种多余的话。」
瑟朵莱慕沉吟,一脸凝重。
因陀罗转世。
这句话在双重的意义上,隐含着不祥的涵义。
首先是因陀罗这个名字听来就带有不祥的气息,再加上转世这两个字简直让人无法充耳不闻。照字面上的意思来解释的话,那指的正是夏彦的前世。
夏彦认为,所谓的前世就像陌生人一样,他甚至不在意这种事情。但从巴罗特塞尔的语气听来,夏彦体内似乎沉睡着因陀罗的力量。
「知道的话就别拖拖拉拉了,快告诉我。」
如果这个因陀罗能够派上用场,夏彦势必会把这力量活用到极限,好尽早夺回织姬。
「我没有拖拖拉拉的意思,只是这很难用言语解释……我想与其听别人说,自己找到答案应该更容易了解吧。」
「自己找到答案……要怎么做才能找到答案?该不会都这个时候了,还要我去翻书吧?」
「不用、不用,用不着那么麻烦。方法很简单,只要达到求道位阶的程度就行了。如此一来,你自然会醒悟自己的身分。」
瑟朵莱慕说着,祌情相当严肃。
然而,夏彦总觉得她的态度有些冷漠,看起来像是不想尽解释的责任。能够让总是旁若无人的瑟朵莱慕如此迟疑,这究竟是什么样的秘密。
「噢,看到了。那就是雷姆南兹的根据地,织姬应该在里面。」
往瑟朵莱慕手指的前方望去,那里飘浮着一个白色的球体。
由于漩涡的力量过于强大,分不清距离与大小,但是在这漆黑的空间里,那明显是个格格不入的异物。
「织姬……!」
她遭掳走至今不到一个星期,夏彦却是心急如焚地想见到她。尽管在这之前,他们有足足五年的时间没见到面,但想必这和时间的长短无关。夏彦是一天二十四小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随时渴望见到织姬的身影。
一想起织姬的事情,因陀罗这件事马上被他抛到脑后。
「好啦,我们一鼓作气冲进去吧。因为不晓得会遇上什么事,绝对不能放手。」
瑟朵莱慕这话一说出口,白色在眼前占有的比例一口气扩张,往应为雷姆南兹根据地的场所一路加速。
「没想到这么庞大啊。」
那地方从远处看来只是一个小白点,随着距离逼近,感受到的魄力愈是惊人。那是个浑圆的球体,直径不只有一、两百公尺,假设为一公里好了,若要翻遍所有地方也是一个浩大的工程。
「用不着担心这种事,只要我们闯进去,对方自然会找上来。换句话说,只要打倒出现在眼前的敌人就行了,这么解释很好懂吧?」
「是啊,反正大闹一场就对了。」
「没错。」
夏彦和瑟朵莱慕望向彼此,相视而笑。
这实在算不上是什么作战计划,说好听点是正面突破,说难听点就是靠蛮力解决问题。不过,关于接下来要闯进去的地方,他们手上既没有情报,也没有时间踌躇不前。况且斑鸠流原本就是以行使蛮力为前提的流派,既然两人的流派相同,采取的战术自然只有一种。
「好,这就冲进去吧!」
瑟朵莱慕的号令一下,两人同时撞上白色墙面。
刹那间,墙面产生将夏彦与瑟朵莱慕反弹的力场。墙面借由分析两人的魔力波长,以相反的波长回击,进行干涉,让力量彼此抵销。
「哼,这是安雷莉亚搞的鬼吧。那家伙的个性还是一样恶劣,不过在压倒性的力量面前,这种花招一点用也没有。」
瑟朵莱慕扬起嘴角,增强释放的魔力,「——!」接着撞上前去,引起的冲撞连一旁的夏彦也忍不住倒抽一口气,果真是压倒性的力量。
施在白色墙面上的术式相当精密,夏彦连一成也无法理解,瑟朵莱慕却用蛮力强行破坏。这种野蛮的行为就好比是不靠任何技巧,用臂力硬是打开了加装有最先进保全系统的保险柜一般。如果这是谍报电影,观众想必会觉得扫兴极了,幸好这并不是什么电影情节。
这是实战,因此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投手用轨道炮投出超音速球也无所谓,守门员用装甲车堵住球门也不会招惹怨言,美式橄榄球也可派出恐龙参加球赛。
即使瑟朵莱慕这前所未有的怪物拿出真本事,也不会有评审阻止她的行动。
精心打造的术式遭粗暴的蛮力粉碎,白色墙面出现龟裂。
夏彦和瑟朵莱慕接着往裂缝处冲了进去。
刹那间,纯白光芒包围四周。先前虽然遭到强烈的漩涡攻击,但这时感觉到的冲击力道更胜以往,意识差点消失。
「啧,搞什么鬼!」
没有人回应他这声怒骂。
然而,这样的暴风圈转眼消逝,不久两人便在无风的地面降落。
「这地方就是雷姆南兹的根据地吗……?」
在夏彦四周延伸的,是纯白的走廊。
虽然说是走廊,并没有一般屋宅或是学校那么狭窄。挑高达十来公尺,宽度更是不只如此,装饰柱耸立于两侧,漫无止境地往前延伸。
「中世纪的古堡……不对,比较像是近代的宫殿,实在太庄严了……」
夏彦嘲讽着说,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纯白的走廊确实优美。不过这地方是邪恶组织的大本营,其实大可装潢得更惊恐骇人,他不禁生出这样的想法。
「欸,师傅。我们要前进吗,还是后退?」
夏彦问着,环顾四周,这才终于发现自己和瑟朵莱慕失散了。
「我可没放手哦。」
说起来,他根本搞不懂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走廊。
夏彦和瑟朵莱慕冲进了白色球体的裂缝,然而不论是墙壁、天花板还是地板,都找不到类似裂缝的痕迹。
入口消失了。
从常识的角度来考量,这里发生的尽是些光怪陆离的事情。
真要说起来,这里是化成魔界的日本列岛,其中黑洞已经是特殊的存在,里面又有一个诡异的白色世界,常识根本不适用在这个地方。
——简单来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唯一需要做的是粉碎挡在眼前的障碍物,直接冲向织姬所在处!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计划。
夏彦下定决心,想也不想便往前冲去。
然而,这地方可能设下了不少陷阱,不能松懈了戒备。夏彦提高警觉,只是不管他再怎么前进,周围环境始终不见变化。
别说陷阱,这地方连条岔路也没看见,也找不到房间入口,只有一成不变的走廊无尽地向前延伸。
「这是……难不成我早就掉入陷阱了吗?」
夏彦的能力还不足以做到这种事,但在魔界里要扭曲空间并非不可能。万一这个走廊就像梅比乌斯环一样是个无限循环的直线,他就算耗上一辈子也别想找到织姬,甚至连回到渚市也不可能。
遇上了最让人讨厌的情形啊,夏彦心想。
不管碰上实力多么坚强的强敌,只要对方出现在眼前就有计可施。但是像这样看不见敌人的身影,处于不知道到底有没有遭受攻击的状态,实在让人无从对应。
从这情形看来,为了引起变化,打探一下虚实也是其中一个办法。
「欸,巴罗特塞尔!别躲躲藏藏了,快滚出来,你该不会是怕我了吧?」
夏彦没有期待收到回应,只是随口乱喊。这里是雷姆南兹的根据地,照理来说所有成员都会聚集在这个地方,引发这现象的不一定是巴罗特塞尔。
然而,夏彦隐隐约约察觉到了巴罗特塞尔的气息。
不是出于理性判断,而是一度应战过所产生的直觉。
这直觉果真没出错,巴罗特塞尔做出了回应。
「你这家伙……真亏你知道我在这里,我可不记得自己犯了什么失误,让你能找到我。」
看不见巴罗特塞尔的身影,但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了他的声音。
「方法很简单。依照你的个性,我既然闯了进来,你不可能坐视不管。何况要求再战的人是你,你既然放话要我多锻炼自己,就赶快滚出来。」
「哈、哇哈哈哈哈哈!有胆识,小鬼头。之前明明是我手下留情,饶你一命,你那伶牙俐齿的功夫也是从瑟朵莱慕那里学来的吗?很好,既然你这么说,就由我来当你的对手。竟敢惹上我,你做好觉悟了吧?我不会再手下留情……这次会直接杀了你。要是你的程度太差,死在我手下,相信威斯耶尔对你也不会有兴趣!」
狰狞的嗓音响起,接着一部分的地板软绵绵地变形,出现了巴罗特塞尔的形状。
要他滚出来,他还真的出现,说不定他是个意外老实的家伙。
不过多亏他的现身,避免了困在走廊上无计可施的这种最糟糕的事态。只要在这里打倒巴罗特塞尔,相信还会再出现其他变化。
像这样缓慢但确实地朝织姬前进,绝对能将她救出这个地方。
因此当前首要的目标,就是赢过眼前的敌人。
「哭狼『求道位阶秘技』锁愁鸳鸯之契。」
巴罗特塞尔的唇边浮现野兽盯上猎物般的笑容,吟诵出熟悉的咒文。
过去导致夏彦败北的超重力,如今正打算压毁周遭万物。
白色墙壁和柱子出现裂缝,夏彦全身感受到强大的压力,动作也格外迟钝。另一方面,巴罗特塞尔本人也没逃过重力的影响。
这扭曲的秘技不论敌我,皆平等地加以束缚,到底是由什么样的心愿而来?
宛如道出其中缘由的一句话,从巴罗特塞尔的口中说了出来。
「别想逃……啊啊,没错。我不会再让你逃走了,这次绝对要斗个你死我活!」
「唔——」
夏彦听见了全身骨头倾轧的声音,重力逐渐加重,要是普通的物体,不管是什么东西肯定都会完全粉碎。然而,这纯白走廊始终维持原本的形状,单是这样便能窥见这空间的异常性。
而且夏彦也是一样,一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
先前与巴罗特塞尔对峙时,光是对上眼就令他膝盖发颤,面对这重力更是不由得屈膝跪到了地上。
不过,现在的他却能有所行动。
虽然感觉手脚比平常还要沉重,活动起来不是很方便,反过来说也只是这样罢了。不会再出现倒在地上动弹不得,那副没出息的模样。
「哦……这样啊,你果真是有备而来。虽然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但不这样怎么有资格当我的对手。来吧,看我把你打得粉身碎骨。」
巴罗特塞尔的眼里闪耀着打从内心感到欣喜的光辉,高兴得像是把夏彦的成长当成了自己的事。
这件事让夏彦奇妙地感到骄傲不已。
这男人无疑是敌人,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反应?为什么自己不只不想让他失望,甚至希望能彻底满足他。以敌人的身分展开公平对决,并且打倒对方,直到对方完全丧失战意为止。
因此夏彦大吼。
「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小混混。」
他这话不再像过去只是为了逞强,而是有坚定的自信,才能这样冷嘲热讽。
他下定决心要在这里打倒巴罗特塞尔,将他打得落花流水。而且他坚信只靠斑鸠流的招式就能应付对方,甚至不需要火界咒和三叉雷毗枪。
「哈!告诉你,小鬼头,敢向我挑衅还能成功活下来的,这世上只有威斯耶尔和瑟朵莱慕,你认为自己够格当第三个人吗!」
超重力中,巴罗特塞尔如一头雄狮扑向小兔子,气势汹汹地冲了上去。
然而,夏彦可没有甘愿当小白兔的意思。
「斑鸠流本家魂燃式魔斗术,型之壹——祸炎暗色剑。」
他凝缩自己的魔力,双手握住暗黑长剑。
面对巴罗特塞尔卷起音速暴风逼近的一拳,祸炎暗色剑准确击中目标。夏彦的力量不输给对方,不对,他甚至占有些微优势。
「噢!」
巴罗特塞尔往后跳开,神色难掩惊讶,然而惊讶转瞬消逝,迅速转变为喜悦。他笑着舔舐从拳头渗出的血丝,疼爱地凝视着夏彦。
「不错……你叫三世寺夏彦是吧。现在这一击如果不是碰巧,你就继续攻击吧,我可不允许你轻易丧命!」
在巴罗特塞尔大吼的瞬间,他的四周飘浮起数根长枪。深紫色长枪约两公尺长,共有十三根,前端全对准了夏彦,在空中飘浮。
「抱歉,我要稍微无视一下规则,就让我见识见识在这样的重力下,你能挣扎到什么程度!」
霎时间,爆炸声响遍整个空间,长枪震动大气,往夏彦直线进攻。
「怎么回事?」
由于双眼习惯了超重力下迟缓的动作,眼前的加速度完全出乎夏彦的意料。仿佛只有这些长枪从重力的枷锁中解放,发出了尖锐的声音,向他逼近。
如果是在平常,这样的速度他根本不看在眼里,可惜他现在无法做出平时的反应。
他在地上打滚,好不容易躲开第一根长枪的攻击,下一根长枪又立刻射来。
没有余力回避,身体追赶不上思绪。
庆幸的是,视力还追得上攻击的速度。
由于他对战练习的对象是瑟朵莱慕,各种感觉都已经磨练到了极限,即使是超越音速百倍的速度也难不倒他的双眼。
「斑鸠流本家魂燃式魔斗术,型之贰——舞羽时雨。」
手中的剑变形为长鞭,往长枪挥了出去。
握紧长鞭的手腕虽然动作迟钝,长鞭前端的速度却要快上了数十倍,因此就算身体反应不及,长鞭应该也追赶得上长枪的速度。
正如他所期望的,射来的十三根长枪悉数遭舞羽时雨击落。
「接下来轮到我了!」
夏彦接着顺势把舞羽时雨挥向巴罗特塞尔。
「呃——!」
巴罗特塞尔伸出手臂防御,但没能完全挡住攻击的威力。
衣袖开了一个洞,底下的皮肤脱落,鲜血四溅。
过去使出火界咒也没能伤及巴罗特塞尔,此时的他却因为疼痛板起了脸孔。
「混账,少得意忘形!」
受了伤的巴罗特塞尔徒手抓住移动中的舞羽时雨,做出非常人所能做出的举动,展现让人惊骇的反射神经。
「这下看你怎么防御。」
十三根长枪再次出现,撕裂大气,发出地狱般的声响。
可以暂且解除舞羽时雨,再重新唤出——不,时间没有这么充裕。在夏彦这么做的时候,第一根长枪势必会趁这时贯穿他的身体。
既然如此,能采取的手段只剩下一个。
在斑鸠流中,要是遇上不知道该如何应付的情形,唯一的方法就是前进。
换言之,夏彦自行往十三根长枪冲了过去。
「!」
巴罗特塞尔像是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不过冷静下来一想,便可以发现夏彦的行动十分合理。
十三根长枪的聚集处为夏彦所站的位置,停留在原地反倒危险。如果前进,直击他的长枪数量减少,也可借此机会接近巴罗特塞尔。
夏彦使出魔力防壁阻挡在前方,从上方降落的长枪依然带来激烈的疼痛,但他始终没有逃走,或是停下脚步。
只是一路奔向织姬所在的地方。
「喝啊啊啊啊啊!」
他接着更把舞羽时雨往自己的方向拉了过来,让力道加速,把全身的重量放在右直拳,往巴罗特塞尔的脸一拳揍了上去。
「呃啊!」
正中目标。
实力坚强的巴罗特塞尔甚至无法抵御夏彦的攻击,在脸上挨了一拳,被揍飞了出去。
——我的实力和巴罗特塞尔不相上下!
这种感觉让他觉得痛快极了。
暂且不管程度上的差距,变强是所有男人的梦想,完成了过去做不到的事情,当然会感到喜悦。
况且有可能赢过可恶的巴罗特塞尔,更是没有理由不为此欣喜。
「对战时别松懈啰,小鬼!」
然而,这喜悦并没有持续太久。
舞羽时雨至今仍在巴罗特塞尔手中,也就是说对方同样可以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拉过去。
忽然间,他的双脚离开地面,身体往巴罗特塞尔飞了过去。
接着像是还击般,一记右直拳直接击中夏彦的脸颊。
「呃——」
夏彦宛如一颗球心遭击中的球,在空中绘出轨道。接着他在着地的同时站稳双脚,并且马上将舞羽时雨转换为祸炎暗色剑。
巴罗特塞尔并未乘胜追击,他揉了揉遭夏彦殴打的地方,抹去血丝,吐出了鲜红的口水。
「真痛啊,很好……打起来够痛快。双方势均力敌,你不想永远这么打下去吗?」
巴罗特塞尔露出了看上去甚至有些亲昵的笑容,这样的举动莫名触怒了夏彦。
「别开玩笑了,少拿我和你相提并论。我来是为了救出织姬,碍事的家伙还是快输一输,把路让出来。还征求什么同意啊,你这个战斗狂。可怜的家伙,就让我来引导你吧。放马过来,喽啰。」
他这话完全出于真心,没有半点虚伪。
尽管双方经历激战,又是宿敌,依然改变不了在前去拯救织姬的路上,巴罗特塞尔只是个挡在中央的障碍物这个事实。
他只希望对方尽早消失。
要是对方不肯消失,就由自己动手逼他消失。
遭人这么痛骂,巴罗特塞尔脸上依然挂着笑容。
「哈哈哈哈!很好,战斗怎么能少了谩骂,要是二话不说光是对打也未免太无趣了。你可要像这样取悦我,直到战死的那一刻哦。」
他不只没生气,甚至是喜不自胜。
那副模样不像是心胸宽大,倒像是兴奋过度,打开了诡异的开关。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不会是嗑药了吧。」
「欸欸,别把我和那些需要靠毒品才能兴奋的家伙混为一谈。我正冷静地品尝幸福的滋味,这可是知性而且富有文化素养的活动哦。」
「也就是说你平常就是这个样子啰,真是没救了。」
夏彦怒骂,重新握紧了祸炎暗色剑。
先前的战况为平分秋色,要是不给彼此致命的一击,战况很有可能就这么陷入僵局。
——势均力敌还不够……我需要能够彻底打倒他,打倒巴罗特塞尔的力量。我要变得更强,我必须有更强大的力量!我要强得能和织姬永远在一起!
※
「奇怪,我确实握紧了夏彦的手啊……话说回来,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瑟朵莱慕独自沉吟,盘起了胳臂。
平时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让瑟朵莱慕动摇,可是这个空间实在让她忍不住纳闷。
平坦的地面呈现纯白,天空是淡粉红色,脚边溢满黏稠的液体,往上淹至膝盖。
这地方明显是魔造空间,只是看不出是为了什么目的而打造。
「这地方该怎么说呢……真是活色生香啊。会打造出这种情色空间的人应该是安雷莉亚吧?」
瑟朵莱慕的口中说出了过去伙伴的名字。
话一说出口,马上有猥亵的笑声在空间里回荡。
「果然让你看穿了呢,我的魅力藏也藏不住呢。」
那毫无疑问,正是安雷莉亚的嗓音。
人称活动的猥亵物,是真正的痴女。
在威斯耶尔捡到她前,她的职业似乎是娼妇,详细情形瑟朵莱慕也不清楚。
不论过去的经历为何,她的实力可是货真价实,对威斯耶尔忠心耿耿,对同伴也是情深义重。
「那哪叫魅力啊,不过是发情罢了。太下流了,我这种高贵的少女可承受不住。」
「你说谁是少女呢,明明是个满脑子只想变得更强的修罗地狱女,居然有脸说这种话呢。不知道身为女人的喜悦,可怜的瑟朵莱慕……啊啊,实在太悲哀了呢,就让我来让你舒服一点呢。」
随着安雷莉亚的笑闹声响起,溢在脚边的黏稠液体开始蠕动。
黏稠液体掀起波浪,涌起浪花,化成无数的触手向上延伸。
触手包围瑟朵莱慕四周,散发出模糊的光芒,数量则是远多于一百。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也就是说我已经被你的秘技捉住,夏彦的对手是巴罗特塞尔啰?」
「正是如此呢。巴罗特塞尔这次是认真的,你的弟子也很危险呢,说不定会死在这呢。」
安雷莉亚的语气相当愉快,大概是想煽动瑟朵莱慕的情绪,让她为了这件事情焦急。然而,瑟朵莱慕并没有软弱到会为了这种程度的事情动摇,也不认为自己在训练上有任何懈怠,让夏彦有惨遭巴罗特塞尔杀害的可能。
「有危险的是你们吧?再说夏彦的真实身分是什么,可别装傻说你们不知道,正所谓打草惊蛇。何况夏彦也算是我的大弟子,不可能输。倒是安雷莉亚,你该担心的是自己吧?把我关进魔造空间,又使出求道位阶秘技,你的意思是要和我来一场生死决斗吗?相当有胆量,值得赞许。我们有五年没见到面了……就让我来试试你有什么样的转变吧。」
「你能那么神气也只有现在了呢!」
安雷莉亚轻易受到瑟朵莱慕的挑衅,显得怒气冲冲。
看来瑟朵莱慕相当惹人讨厌,不过就对方的角度看来,瑟朵莱慕等同于叛徒,会有这样的反应实在是无可厚非。
液态触手呼应安雷莉亚的呼喊声,同时向瑟朵莱慕发动攻击。触手缠上她的手脚、腰间和胸部,接着钻进衣服里面,牢牢地束缚瑟朵莱慕的身体,舔舐似地蠕动着。
「噢噢,这样子的确很舒服。安雷莉亚,我劝你别待在雷姆南兹,跑去开按摩店如何?生意肯定会很兴隆。啊啊,那里再用力一点……」
「我看你还能逞强到什么时候呢!哼,看我这招电击的厉害呢!」
触手随安雷莉亚的意思行动,动作敏捷地脱下瑟朵莱慕的贴身衣物,一路往身体里钻,接着释出电流。那不只是单纯的电流,而是直接干涉感觉神经,拥有情报的电流。安雷莉亚的触手可利用这电流拦截对手的神经细胞,随心所欲地操纵对方的感官知觉。
然而在瑟朵莱慕的感觉上,这不过是轻微的按摩罢了。
「就是那里,再强一点没关系。最近我简直是腰酸背痛,呼……好像在做电气浴啊……」
「为、为什么你可以这么平静呢!一般来说应该会抓狂才对呢!」
由于瑟朵莱慕表现得游刃有余,安雷莉亚的嗓音明显听得出惊慌。
「哼,这还不简单,我们的位阶相差太远了。难不成你真以为这种花招可以成功用在我身上吗?虽然舍不得这么舒服的按摩,不过我可没时间陪你耗在这里,就到此为止了。」
「唔——别以为可以轻易通过这里呢。」
黏稠液体不再形成触手,转而化为一片浊流,由头顶至脚底,淹没瑟朵莱慕全身。
这么做不单只是阻止瑟朵莱慕的行动,甚至加以强大的水压,打算将她压垮。
——不只是这黏稠的东西,她打算连这个空间也一起关闭吗?
瑟朵莱慕感觉到,这个由安雷莉亚制造出的魔造空间正一口气变得狭窄。
她想采取的行动,原理和压力机一样,而且要是整个空间关闭,攻击的对手有多强都不重要。管他是钢铁还是钻石,一旦空间消失,都一样无力抵抗。
「那就看我轻易突破这个地方吧。」
瑟朵莱慕全身释放出魔力,没有用上什么高明的技巧,靠的只是单纯的蛮力。但只是这么一击,就足以把缠绕全身的黏稠液体全部弹飞。
「真是强得不像话的魔力呢!」
「是你太弱了,安雷莉亚。」
瑟朵莱慕侮辱着始终没现出身影的敌人,将魔力击向魔造空间里由四面八方压迫而来的墙壁,有如将泄了气的气球再度灌入空气。
魔造空间猛然停止动作,不再向内挤压,再度恢复安定。
这样的情形正可证明,压缩这世界的力量与瑟朵莱慕回推的魔力呈现完全制衡的状态。
「我确实没办法打倒你呢……不过只要能争取时间就行了呢!」
「争取时间啊。」
安雷莉亚的嗓音听来很不甘心,但是不怎么焦急。这么看来她不是随口胡说,而是真的只想争取时间。
不过,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虽然不知道她打算用这样的方式争取多少时间,照理来说,这么点程度的时间不可能破坏瑟朵莱慕加在织姬身上的保护装置。
万一亚尔曼瑞希路德是个成长到超越瑟朵莱慕想像的技术者,便或许有这个可能性。但就目前情形看来,实在感觉不出这样的气息。
——不,就算技巧不成熟,也不晓得那家伙会做出什么举动,毕竟他可是凯尔曼瑞希路德的儿子。
瑟朵莱慕想起过去的同伴——那个疯狂的魔导技术者。他的发明总是来自和过去的技术或是理论毫不相干的地方。他贪婪地吸收着体系化的知识,但制造出来的却绝对是异想天开的产物。
假设亚尔曼瑞希路德继承了父亲的才能,可不能因为设下保护装置就掉以轻心。
「安雷莉亚,在你绊住我的时候,亚尔曼瑞希路德打算做什么?」
「哼,谁说你问了我就要回答,我又不是巴罗特塞尔那个笨蛋呢。」
「这样啊,那么我就亲眼瞧瞧吧。」
瑟朵莱慕增强了释放出的魔力,吓得安雷莉亚倒抽了一口气。
「你、你还没拿出真本事吗?」
「欸欸,这不是废话吗?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魔界虽然广大,但能确实打倒我的人只有威斯耶尔。」
原本缩小的魔造空间有如时光倒转,恢复了原本的大小。在恢复之后,扩张速度并未因此停下,而是持续向外膨胀。
「呃,再这么扩张下去……!」
「哼,很痛苦吧?别逞强了,赶紧解除魔造空间如何?这应该超出你的能力范围了吧?」
「吵死人了,闭嘴呢!」
魔造空间要呈现什么样貌是制作者的自由,可以完整重现实际的街道与地形,也可以是完全虚构的风景。景象制作得如何精密,全凭制作者的技术和灵巧程度。至于空间大小,凭的则是术者的魔力。
瑟朵莱慕和安雷莉亚的魔力有天壤之别,因此安雷莉亚制造出的魔造空间相当狭小,再怎么努力,顶多也只有一个县市的范围。
在安雷莉亚的魔造空间里,要是瑟朵莱慕强行输入魔力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形?
在气球内灌入超过极限的空气会破裂,这地方也会发生相同的事。
「最后一击了。我说过了吧,我可以轻易突破这里。」
瑟朵莱慕一口气增加输出的魔力总量,原本好不容易忍受下来的安雷莉亚顿时发出惨叫声,回荡在空间内。
「呀啊啊啊啊啊。」
在那一瞬间,砰的一声,声响震动鼓膜,世界破裂。
粉红天空开了个大洞,纯白地面崩毁,黏稠液体成了条向下流泻的瀑布。
这样的光景只维持了短暂的刹那,瞬间便化为沙尘,消失无踪。
魔造空间透过术者的魔力得以维持,一旦魔力停止供应,空间便会自动崩毁。
就这样,瑟朵莱慕脱离了安雷莉亚的魔造空间。
接着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条无尽往前延伸的纯白走廊。
※
超重力——这种感觉已荡然无存。
见到夏彦和巴罗特塞尔的动作,相信没有人会认为他们的行动缓慢。
两人以只是轻轻一碰便能粉碎岩石的速度进行激战,剑与拳迸散出火花。
「噢噢!」
「喝啊!」
双方正面交锋的次数少说也有一万次,但是两人开打至今只经过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尤其起先双脚遭到重力束缚,无法随心所欲行动。这么看来,激战几乎全是发生在后半这段时间。
——力量在战斗中源源不绝涌现……不过对方也是一样!
这并非表示他正在往求道位阶接近,单纯只是情绪激动,试图引出逼近极限的力量。他很明白这一点,因为他坚信自己所追求的道不是这么狭隘。
夏彦的理想是一击击倒巴罗特塞尔,不论遇上什么样的对手都能从容不迫地保护织姬。即使地球粉碎,太阳系遭到吞噬,宇宙毁灭也无所谓——他要的是能解决一切的力量。
「哼,三世寺夏彦!看你的表情好像没把我放在眼里!那种脸等打倒我之后再摆出来吧!」
「好,这就让你如愿以偿!」
两人彼此叫骂,同样是以常人跟不上的速度发出声音。由于他们的行动超过音速有百倍之谱,要是以正常的速度说话,恐怕会让人听了忍不住耳痛。
两人以瞬间走完人类需花一生时间行走的距离,战况陷入胶着的局面。攻击力与防御力彼此抗衡,始终没有一方使出致命性的一击。战况看来激烈,攸关胜负的进展却是停滞不前。
要是能使出火界咒或三叉雷毗枪,战况想必会有不同的发展,但是在两者都遭到毁损的现在,夏彦只能以斑鸠流的招式打破眼前的僵局。
在被拖延在这里的时候,织姬不晓得受到了什么样的对待,自己怎么可以和巴罗特塞尔缠斗个没完没了。
——织姬……在我赶到前一定要平安无事啊!
虽然不是因听见夏彦内心呐喊的缘故,但这时正好有股强大的力量往巴罗特塞尔的侧脸踹了上去。
红发和长裙随风摇曳,以瞬间移动的速度出现的女子,正是夏彦的师傅瑟朵莱慕。
巴罗特塞尔被踹飞了出去,撞毁廊柱,嵌入墙面,扬起白烟和瓦砾后终于停了下来。
「欸欸,夏彦,你现在不是在这里和小混混打架的时候吧?」
半路杀出的当事人若无其事地站在夏彦面前,语气轻松地说了起来,像是早忘了把巴罗特塞尔踢飞出去这回事。
「师傅,你还是一样来去如风,为所欲为耶。」
「嗯?我只踢了他一脚吧,为所欲为是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所以说,夏彦,这里交给我处理,你赶快前进吧。织姬一定就在这里的某个地方,你想救她出来吧?」
「当然。」
瑟朵莱慕说得没错,夏彦来到这里的目的是为了平安带回织姬,绝不是来和巴罗特塞尔决斗。
因此夏彦毫不犹豫,把这地方交给了瑟朵莱慕。
「抱歉,那家伙就交给你应付了。」
「好,放心吧。织姬就拜托你啰。」
瑟朵莱慕点着头,展现出十足的自信。夏彦全力冲刺,从她身旁冲了出去。
织姬就在这纯白走廊的另一头。
他不清楚这空间的构造,也不知道织姬确切的位置。然而他十分笃定,相信自己的方向正确。宛如磁铁的两极相互吸引,他感觉自己正受到织姬的牵引。
「在那里吗?」
不久,他看见了走廊的尽头。
那里没有门,只有一阵白烟,就好像老旧的电动游戏,因为处理能力不够,而省略了远方景象的描绘般,眼前的光景与那十分相似。
夏彦想也不想,往那阵白烟冲了进去。
一冲进去,白烟后面的景色是个彻底的白色世界。
不论上下左右,视线所及之处全是一片纯白,没有天空也没有地面,虽因为重力的关系不至于搞不清楚上和下,但视觉上则接近于无。
「织姬……你在哪里,织姬!」
夏彦大喊着,在白色的空间里奔走。
他几乎是漫无目的,仅靠着织姬微弱的气息一路向前追去。
气息相当微弱,稀薄得甚至是夏彦也差点疏忽,不过他确定织姬就在这空间里的某个地方。正因为清楚这一点,即使是如大海捞针般的艰难任务也可能实现。
——我不可能找不到织姬!
他受到莫名的自信引导,过没多久,在白色世界里发现了其他颜色。
那是扇灰色的门。
四周没有墙壁,整个空间里空空荡荡,只有一扇门格格不入地耸立在眼前。
要是穿过这扇门,一般来说只是从门前走到门后,不会发生任何事情。但是在这个空间里发生的尽是不能以常识解释的事情,说不定这扇门也不是无意义的装饰品。而且夏彦的直觉告诉他,织姬就在这扇门后。
「织姬,我现在就过去!」
他扯开嗓子嘶吼,踹飞门扉,进到了门内。
一走过那扇门,眼前景象陡变。
原本纯白的空间变成约有二十张榻榻米大的房间,空间内摆设的桌子、椅子,和墙面上的装潢明显是中式风格,给人一种进入中国餐厅的突兀感受。庆幸的是,这种怪异的感觉瞬间烟消云散。
织姬就在房间的正中央,而且被来历不明的机器绑住了四肢。
「织姬!」
他大喊,但没有得到回应。
织姬纤细的手脚被铁管嵌住,从天花板被高高吊起,同样也有来自地面的束缚。太阳穴和脖颈处贴上了电极片,看上去相当难受。
织姬的双眼睁开着,眼里失去光芒。瞳孔扩张,脖子瘫软地垂了下来,嘴边流出口水,呈现出一副活死人的样貌。
见到织姬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夏彦浑身发抖。心脏剧烈跳动,血液就要沸腾。
「嗨,三世寺夏彦,没想到你能这么快抵达这个地方。尤其你的对手还是巴罗特塞尔,真是厉害啊,这就叫做爱情的力量吗?身为一个男人,我真该向你学习。」
从织姬后方,出现了三位「珑玲之焰」。
一位是年幼的少年,由人类的角度看来大约只有十三岁左右,五官像个女孩子,相当可爱,笑容却很阴沉。
另一个是穿着旗袍的安雷莉亚,也就是掳走织姬的罪魁祸首。之前见到她时,她脸上总是带着瞧不起人的笑容,实力深不见底,然而如今眼前的安雷莉亚神情苦闷,显得痛苦难耐。
最后一位是雷姆南兹的首领,莉莉安·荷丽贝尔。她一如往常板着脸孔,让人难以测度她的心思。
「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用这个样子和你见面对吧?之前见面的时候,我进行过变装了嘛。我这就正式自我介绍一次吧,三世寺夏彦。我的名字是亚尔曼瑞希路德·麦斯特,你好。莉莉姊,你也介绍一下自己吧?」
「没那个必要。」
听见亚尔曼瑞希路德这个提议,莉莉安一脸严肃地拒绝了。
夏彦也同样赞成没有这个必要。
不必记住对方的长相或是名字,也用不着再啰哩啰嗦说一大堆,重要的事情只有一个。
「是你们把织姬弄成那副德性的吧……!」
「嗯,没错。正确来说,实际上行动的是我和安雷莉亚,莉莉姊只是在一旁看着。别那么生气嘛,你的女朋友还活着哦。只是因为受到相当程度的摆弄,说不定没办法恢复意识了。」
「在我面前……竟敢说这种话!」
夏彦用力咬牙,差点把下颚咬碎,额头像是爆出青筋,有如漫画里的人物会出现的模样。气血上冲至脑门,眼前视界染上赤红。
「放开织姬,否则别怪我把你们大卸八块。」
「噢,只要放开她,你就会饶了我们啊。」
「当然,我只会把你们切成四块。」
「哇啊,切成四块还是一样必死无疑啊。」
让眼前的三人活命这个选项,不在夏彦的考量之中。唯一的问题只有是要现在杀了他们,还是之后再动手。
「……亚尔曼瑞希路德,他要来了呢,准备吧。」
原本默不吭声的安雷莉亚悄声说道。
「知道了,我这边早就做好准备了。」
亚尔曼瑞希路德听见后,做出了意味不明的回答。
这番交谈引爆了夏彦的怒火。
「用不着再多说了,我要打倒你们!」
夏彦如一道闪电,往亚尔曼瑞希路德冲了过去。
他挥出祸炎暗色剑,不只要大卸八块,甚至恨不得将对方千刀万剐。
然而——
「上吧,黑姬抚子!」
亚尔曼瑞希路德一喊,黑姬抚子随即出现在夏彦眼前。
「怎么回事?」
光是黑姬抚子的出现就已经够让夏彦吃惊了,黑姬抚子甚至向夏彦挥下手中的太刀。这一击丝毫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攻势猛烈,即使是此时的夏彦也不由得感受到性命危险。
他好不容易挥开这一击,往后跳开,接着仔细观察起黑姬抚子。
银发、白色面具、黑衣红宽裙、太刀。
那无疑正是织姬的傀儡黑姬抚子。
不过刚才那一击的攻击力道确实强劲,夏彦的手上至今仍是隐隐发麻。何况织姬失去意识,为什么黑姬抚子可以独自行动?而且还是配合亚尔曼瑞希路德的口令展开攻势。
难不成……
「师傅的保护装置被破解了吗?」
如果真是如此,眼前的就不是黑姬抚子,而是黛安萨丝本人。
换句话说,「黛安萨丝的残铁」已经从织姬体内被取了出来。
「没错,瑟朵莱慕的保护装置根本没什么了不起……我很想这么夸口,遗憾的是事实并非如此。这确实是那个叫做黑姬抚子的傀儡,我只是借用罢了。」
亚尔曼瑞希路德说完微微一笑,接着下达进一步的攻击指令。
「踢击,黑姬抚子!」
黑姬抚子听从命令,往夏彦冲了过去,使出一记回旋踢。先前那一击是因为出其不意,像这样事先做好迎击的准备,要应付很简单——夏彦正这么想的时候,黑姬抚子从眼前消失了。
刹那间,正后方出现气息。一转过头,黑姬抚子的裙摆翻飞,一脚抬到夏彦头上,用脚后跟踢了下去。
「呃。」
夏彦伸出左手,抓住往下踢的那只脚,阻止她的攻势。接着他一脚扫向黑姬抚子,让她倒在地上,再使出右手的祸炎暗色剑,往白色面具挥了下去。
啪嚓,巨大的声响响起,面具碎裂,过去隐藏在黑姬抚子面具底下的脸孔第一次出现在夏彦面前。
「这就是黑姬抚子,不对,原来这就是黛安萨丝的长相啊。」
不输给面具的白皙肌肤,诱人的血红瞳孔,五官极为端正,展现出不愧是魔王妻子的气势。
趁着夏彦因为那张长相分心的破绽,黑姬抚子往他的腹部踢了一脚。夏彦虽然往后一跃,避开了攻击,倒地的黑姬抚子也因此得以重新站稳脚步,血红的瞳孔直瞪着他。
不论如何美丽,从她身上感觉不到情感。
她充其量只是具依从命令的傀儡。
那是黑姬抚子,不是黛安萨丝,看来亚尔曼瑞希路德没有撒谎。
「如何,厉害吧?我可以透过你的女友,像操纵机器人一样指使黑姬抚子行动哦。」
「透过织姬?」
「没错,『黛安萨丝的残铁』现在还在你的女朋友体内,没有取出来。这时候我想到了一招最后的手段,那就是利用这个机器,让我们可以使用黛安萨丝的力量。老实说,这么做对于让黛安萨丝复活一点帮助也没有,可是如果不先打倒你和瑟朵莱慕,这件事情也没办法进行。这是我的主意,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亚尔曼瑞希路德夸口说道,宛如一个希望能得到他人赞许的小孩子。
「你说太多了呢,亚尔曼瑞希路德。」
「啊啊,抱歉抱歉,我实在太想炫耀了。」
遭到斥责的亚尔曼瑞希路德耸耸肩,吐了下舌头。
「事情就是这样,你必须同时应付我们三个和黑姬抚子。我先提醒你,黑姬抚子现在的实力可不能和蓬田织姬操纵的时候相提并论,虽然比起黛安萨丝还差得远了。」
亚尔曼瑞希路德说完,安雷莉亚马上念出那个咒文。
「花车乙女『求道位阶秘技』爱河爱染雨虎。」
从这招式名称听来,她和巴罗特塞尔一样,达到了求道位阶的程度。
秘技一发动,以安雷莉亚为中心溢出了液体,淹没房内地面。水位上升至夏彦的腰间,黏腻腻的感觉很恶心。
只是恶心也就算了,偏偏这液体缠上夏彦的脚,束缚住他的双脚,而且力道相当强劲。夏彦打算踹开液体,逃出束缚,但液体只是扭曲变形,始终牢牢地缠在他脚上。
「虽然让瑟朵莱慕逃了,但我不会输给你这个弟子呢!」
液体往高处进逼,形成五条大蛇的形状。大蛇的体形巨大,头顶足足可抵到天花板,并且带有强大的魔力。
大蛇异口同声嘶吼,身体一挥,向夏彦发动攻击。
「斑鸠流本家魂燃式魔斗术,型之肆——愣严暗幕。」
面对由五个不同方向袭来的攻击,夏彦以黑幕笼罩住自己。五条大蛇在表面被弹了回去,但没有因此放弃攻击,接着又扭过身体,马上挥出第二击。
愣严暗幕上方传来剧烈震动,每一条大蛇都有能将摩天大楼破坏得不留痕迹的力量,但愣严暗幕丝毫不为所动。
安雷莉亚的攻击力似乎远不及巴罗特塞尔,既然如此,不如趁这机会一口气反击。正当夏彦这么想的时候,黑姬抚子的斩击从一旁挥了过来。
「呃!」
斩击的力道远胜过五条大蛇加起来的威力,愣严暗幕没有崩毁,只是大幅扭曲,而且追击立即逼近。
亚尔曼瑞希路德说得没错,黑姬抚子如今的实力远胜过由织姬操纵的时候,停留在原地应付极为危险。
「别忘了还有我在呢!」
安雷莉亚的大蛇聚集在同一处,五条合体成了一条大蛇,体形和长度自然更形庞大。大蛇如弹簧缩起身体,蓄积弹力。压缩至极限的蛇弹簧接着一口气释放力量,向夏彦展开突击。
「耍小聪明!」
夏彦怒吼,解除了愣严暗幕,将魔力转为用于攻击,击向四周。
淹没腰间的液体掀起波浪,向外推挤,从夏彦身旁离开。行动恢复自由后,夏彦往后方跳开,回避大蛇与黑姬抚子的攻势。
「斑鸠流本家魂燃式魔斗术,型之叁——胧朏穿云。」
夏彦制作出特大型弓箭,向外发射。漆黑箭矢一往外射出,瞬间膨胀,甚至变得比人体还要巨大。那种感觉不像射箭,更像是释放出庞大能量。
大蛇和黑姬抚子皆在攻击轨道上,可惜黑姬抚子的反应快了一步,闪躲过攻势,遭到消灭的只有大蛇。
「怎么可能,我连弟子也赢不了吗?」
安雷莉亚懊悔地握紧拳头,面红耳赤地吼叫着。
从这话听来,安雷莉亚似乎让瑟朵莱慕整得很惨。她原以为如果是弟子夏彦,自己或许有胜算,遗憾的是事情不如她所愿。
「安雷莉亚,冷静点。我们还没输!」
亚尔曼瑞希路德向黑姬抚子下达指令,同时激励安雷莉亚。安雷莉亚因此重振精神,再度形成一条大蛇。大蛇释放出鬼气逼人的杀气,随处肆虐。夏彦被迫必须同时使出祸炎暗色剑和舞羽时雨,一边阻挡大蛇攻击,一边应付黑姬抚子,陷入了苦战。
这时候,原本沉默不语的莉莉安也展开行动。
「亚尔曼瑞希路德,由我来洒种子,配合我的行动。」
「……好!」
亚尔曼瑞希路德一点头,莉莉安随即敞开双臂,由袖子里取出某样东西,抛了出去。
无数个小型粒状物体掉落在液体上,下一瞬间,植物在地面扎根,同时发芽。
「这是怎么一回事!」
出乎意料的发展让夏彦忍不住惊讶,喊出了声音。
美丽的白百合在房内盛放,形成了与决斗场所格格不入的景色。
夏彦正觉讶异时,亚尔曼瑞希路德接着脱下帽子,用手指将帽子弹了一下。帽子里冲出了数百,甚至是超过千只的大群蜜蜂。
蜜蜂纷纷冲向百合花,吸取花蜜,然后不晓得为什么,蜜蜂的眼里闪耀起红色的光芒。
「不知道为什么,魔界的蜜蜂在吸取百合花的花蜜后容易变得残暴,一发现动态物体会马上刺上去,咬碎并且撕裂对方。不过因为我很擅长操纵昆虫,所以它们的目标当然是锁定你啰。」
亚尔曼瑞希路德指向夏彦,成群蜜蜂听从指示,马上向夏彦展开攻击。
蜜蜂的振翅声原本就容易使人发自本能感到恐惧,如此密集的蜂群更是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巨大声响。
「别以为我会败给这些虫子!」
夏彦挥舞长剑,朝蜜蜂一阵乱砍。然而遭到砍伤的不过是蜂群当中的一小部分,其他蜜蜂皆是毫发无伤,纷纷往夏彦攻击,一针往他刺去。
但是,针完全刺不下去。
「咦,不会吧?」
亚尔曼瑞希路德不禁瞪大眼睛哑然失声。
蜜蜂的针在刺进皮肤前便停止动作,遭到夏彦的魔力防壁阻挡,无法继续前进。
然而因为遭到蜂群包围,夏彦的动作出现了瞬间的停摆,大蛇便趁这机会如长鞭般伸长了身体,由一旁撞了上去。
「啧。」
夏彦及时展开防御,但身体仍被打上半空中,一路撞到墙边。在落地的瞬间,黑姬抚子一路劈斩百合花瓣,往他挥下手中的太刀。为抵挡攻势,夏彦也举起了祸炎暗色剑。
刀剑相抵,迸散出橘红火花。
先前夏彦的力量还能胜过黑姬抚子,照理应能抵挡她的攻势,逼她往后退开。但令人难以置信的是,黑姬抚子的力道愈来愈强劲。不知不觉间,夏彦咬紧了牙,反倒为了不被黑姬抚子往后逼退,卯足了全力。
——这家伙是怎么搞的!她刚才没拿出真本事吗?
这难解的现象让夏彦大为混乱,可惜他没有闲工夫慢慢思考。
要是不使出全力抵抗,这一仗肯定会输。
这时候,夏彦耳边听见了不可能出现的声音。
「啊、啊啊……」
织姬的声音。
遭机器吊起,沉睡中的织姬发出了痛苦的哀嚎声。
「嗯,果然太勉强了吗?」
亚尔曼瑞希路德仰望织姬,脸上浮现嘲讽的笑容,纳闷地歪着头。
「什么勉强……你这家伙对织姬做了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因为你太强了,我让输入黑姬抚子的魔力增强到两倍,不过这么做好像过头了,因为我们本来就引出了超出蓬田织姬原本实力的力量嘛。可是看现在这样子,再加把劲应该就能成功打倒你了,我看干脆继续加强到三倍吧。」
「哇啊,亚尔曼瑞希路德真恶劣呢,就这么做吧!」
安雷莉亚欣喜若狂地赞同他这个举动,接着黑姬抚子的力量更进一步增强,终于逼得夏彦膝盖跪地。
关节倾轧,筋肉拉扯着像是就要断裂。祸炎暗色剑扭曲,似乎随时可能折断,只能靠吸取夏彦的魔力勉强维持原形。
「啊,唔……唔……」
织姬的哀嚎声愈来愈响亮,全身痉挛发抖。她在失去意识的状态下流着眼泪,唇边冒出泡沫。
死亡。再这么下去,织姬的命肯定不保。
夏彦与织姬两人之间仅仅相隔数公尺,却救不了她。
而且织姬会如此痛苦,全是为了打倒夏彦。
天底下竟有如此荒谬的情形。
夏彦来到这个地方,不是为了杀死织姬。他不是为了断送自己的性命,也不是为了殉情。
他前来是为了救她。
他想拥抱她,向她道歉,对她说事情已经解决了,接着亲吻她。
他要将害羞得满脸通红的织姬带回梦幻岛,一群人继续露营,展开咖哩大胃王比赛,放烟火,躺在沙滩上仰望夜空,想睡了就钻进帐篷,在与织姬两人独处的时候再试着亲吻她一次。班长和赫露卡肯定会来捣乱,只是那样也很愉快——
如此渺小的心愿为何无法实现,雷姆南兹的成员如今正要夺去夏彦所拥有的一切。
织姬不在的渚市,织姬不在的伊德亚尔,织姬不在的日本,织姬不在的世界。
所有一切只剩下空虚。
要是织姬不在,宇宙万物皆失去意义。
如果有人试图夺走这一切,他便大开杀戒,将那些人全数歼灭。
「哦,你还撑得下去啊。那么加强到四倍好了?」
「就这么办呢!」
「先等一下,你们两个……三世寺夏彦的样子好像不太寻常……」
莉莉安望着他,板起了脸孔。虽然搞不懂是怎么一回事,她大概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倒是夏彦本人不明白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脱口说出了那句话,坚信那就是自己追求的道。
——我需要力量救出织姬,我要杀光他们!
终结万物的禁忌咒语在此时释放。
「帝释天(因陀罗)『求道位阶秘技』南无·忉利天曼荼罗。」
刹那间,天摇地动。
究极的力量溢了出来,由灵魂深处无尽地往上涌现,如今夏彦知道了有无穷无尽的力量泉源沉睡在自己体内。
在包括人界、魔界、天界的高次元世界——须弥界中,君临顶点的神。
创造万物,破坏万物,让万物重生的绝对存在,即使是亿或兆这种数量词亦不能尽数的悠久存在。
那就是——帝释天(因陀罗)。
那正是夏彦的前世。
「惨、惨了呢!神……因陀罗苏醒了呢!」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醒来?我只要再加把劲就能打倒他了!」
安雷莉亚和亚尔曼瑞希路德像是亲眼目睹世界末日来临,脸色不只苍白,简直是面如死灰。
他们的感受大概和夏彦第一次见到巴罗特塞尔与安雷莉亚时相同。唯一不同的是,那时候的巴罗特塞尔和安雷莉亚没有要杀害他们的意思,此时的夏彦却是一心要取雷姆南兹全员的性命。
随着力量涌现,猛烈的杀意随即渲染全身,仿佛要将夏彦原本的意志完全抹杀。
「你们冷静一点,他还没真正成为因陀罗。如果是真的因陀罗,我们现在早就没命了。」
莉莉安沉稳地说着,制止身体不停发抖的安雷莉亚和亚尔曼瑞希路德。
她的神情稳重,看来是他们这群人当中最有胆识的一个。
「我们得赶在他成为真正的因陀罗之前……在这里打倒他。」
莉莉安伸出右臂,植物的藤蔓从袖子里伸了出来。藤蔓缠住夏彦的身体,束缚住他的行动,然而他的动作一点也没受到影响。要阻止夏彦的行动,这样的力量未免过于薄弱。
「上吧,黑姬抚子!蜜蜂也一起上!」
「你就老实让我们打倒呢!」
在场所有敌人齐心协力,只为了打倒夏彦。面对他们的攻势,夏彦只是随便挥了下手。
他随意一挥,便挥去了所有的攻击。
黑姬抚子飞了出去,蜜蜂粉碎,大蛇雾散。原本溢满地面的液体蒸发,白百合也成了灰烬。
无人可以与其抵抗的神力,只要拥有这样的力量,其他事情都不重要。
这想法忽然浮现脑海,让夏彦不禁惊慌。
——我、我这是在想什么!我是来救织姬的吧?
然而,不属于自己的想法接连涌现,逐渐吞噬夏彦。
目的不再有其必要性,唯有战斗能带来存在价值。
席卷人界、魔界、天界,于永恒中持续战斗。
——我、我是……三世寺夏、夏……
这时,三世寺夏彦的人格溶解,与神融为一体,成了一心只有杀戮的装置。
接着,原本属于三世寺夏彦的肉体向世界万物发出宣言。
「吾名帝释天(因陀罗),※世界即将迎来毁灭(大挤压)。全力抵抗吧,汝等既生于蛊毒之中,自当尽此义务。」(编注:大挤压,亦称大崩坠,是一个解释宇宙灭亡过程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