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转自 七夜@轻之国度
这阵子一直在熬夜。
昨晚也沉溺在制作模型当中而弄到半夜三点才睡,原本以为铁定会迟到了;幸好靠着这一个月来勤奋上进而养成的习惯,让我尽管只有四小时的睡眠,仍分秒不差地准时起床。在四五秒之内换好衣服后,我抓起行李飞奔出房间,塞了一个代替早餐用的苹果到口袋当中,潇洒地出门上班……!
……就在这时我醒过来了。一看时间,早已过了中午。
“糟了——”
明明计划好今天一定要七点起床、九点前去上班,傍晚回家之后最晚也要在十二点就寝,让生活作息变正常的;结果又成了“明天再继续加油”的状态。
要是持续这种生活,最后我可能会变成夜行性的人类。
“绝对不能变成那样……”
我爬起身来,抬起沉重的眼皮,拖着懒散的身体前去上班,勉强开始了一天的工作。由于是这种时代,因此虽说是工作,却也清闲得很。但今天偏偏有各种要商量的事件接踵而来。“哎呀,仓库被妖精给占领了?咦?您则是在砍断的树木上发现了妖精的窝?田地里头埋的不是蔬菜而是妖精?那究竟是怎样的状况呢?”我勤奋地工作着。
在我累得精疲力尽回家之后,一阵温暖的炖肉汤味道包围住我。
就在我正要享用第一口的时候,我清醒过来了。这时已经是两点了。
“咦咦——?”
太悲惨了……悲惨的回笼觉!
我可不想做出因赖床而第三次陷入梦乡的愚蠢行为,于是我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重新确认时钟之后,果然时间早已过了下午两点。我还是第一次这么夸张地睡过头。
屋子里感觉不到有人在家的动静。唯一同居的祖父,老早就到事务所去了吧。即使无事可做也会去上班,这是我们心照不宣的默契。
“啊啊啊,怎么会犯这种错呢,真是的。”
即使迟到也要去上班,看来被身为所长的祖父讽刺个一两句,会成为我今天第一项工作。叹气。
既然如此,那现在慌张也没用了,我决定悠哉地梳洗准备。
我一边茫然出神地梳理着找不到时间跟理由去剪短而一直留长的长~头发,一边将视线移向桌上。我无法抑制住上扬的嘴角。
“……呵呵。”
桌上摆着迷你家具的模型。
用火柴盒制作的柜子、用剥开的胡桃壳制成的汤盘、用枯枝做成的桌椅、床铺上铺着迷你尺寸的床单跟枕头,还有剪裁柔软蓬松的吸墨纸制成的地毯;用安全别针加工打造出来的晒衣架、顶针(注:顶针(thimble)是指缝纫时用来保护指尖的钟型小用具。)则加上把手改造成锅子;处于就绪状态的瓦斯炉在这些家具当中更是我得意的杰作,它甚至能够实际点火来使用。
没错,我所制作的模型正是迷你家具。
开端是在大约一星期前,我想到了可以制作妖精专用的椅子,在他们来玩时拿出来接待。
我参考家中现有的物品,尽可能地试着重现出同样的造型;接着便开始想要张桌子,然后是想要杯子……就这样欲望无止尽地失控了起来——
“看起来就像我的房间原封不动地被缩小的样子……”
在桌上摆着重现出我房间的立体模型。虽然只有两面,但也立着墙壁。倘若将四周都围住的话,会让我想更进一步地制作出整栋房子的模型,因此才决定采用这种将两面墙壁联系成直角的开放式构造。
“啊,对了,有个地方我忘记了。”
昨晚刚完成的最新作品。
我将装着那副知名名画蒙娜丽莎……邮票的迷你画框,装饰在我房间里实际上也挂有肖像画的场所。
肖像画是祖母年轻时请人画的东西,怎么看都跟模型是完全不同的东西——即使是我也无法用迷你模型重现肖像画的图案。
现在就先忍着用这个来代替吧。
虽然这么说很像老王卖瓜,但无论哪个部分都制作得相当精致。原本我就擅长精细的作业,在以前就读的学舍举办宴会时,我可是在道具装饰方面发挥得淋漓尽致。
例如这张迷你椅子。
它就跟我现在正坐着的椅子同样形状,要是能灵活运用远近法的话,甚至能让它们看起来像是两张同样大小的椅子并排着的一样。
就是那个,在远处摆着较大的椅子,眼前则摆放迷你模型……的手法。
“啊,这边的手工有点粗糙……”
我透过从窗户射入的阳光确认着细部,将美工用的精密小刀对准有问题的部分削了好一阵子。
“这样的话——”
我将改良过的椅子摆好,感觉立体模型的完成度又更上一层楼了。
真想快点让妖精们使用这些家具……
就在这时,我听见了餐具破碎的声音。
“……咦?”
是从厨房那里传来的。我前往厨房一看,只见立在餐具台上晾干的盘子,似乎有两盘掉落到地板上,摔得粉身碎骨。
“怎么会……?”
窗户紧闭着,也没有风吹进来的迹象。只见一小块的红萝卜摇摇晃晃地穿越过眺望着流理台的我的眼前。
就我所知的范围内,红萝卜是不会自己移动的。
“等等,万一——”
我可以猜测到“只有一个种族”是会做出这种好事。
“走在那边的妖精们,请问是要上哪去?”
红萝卜无视我的询问,只是一心一意地咚咚咚咚往前跑。
我伸出手,抓起了红萝卜。只见两人份的脚垂吊在红萝卜下方。
“你们打算怎么处理红萝卜啊?”
我将红萝卜的背面反转过来,跟紧抓在上头的生物对上视线。是两只褐色的老鼠。
“哇啊,出来了!”
由于我大吃一惊而从手中滑落掉下的红萝卜,被吸进了流理台的后面。偷偷摸摸地拉扯着红萝卜的声音似乎逃走到某处去了。
“……被偷走了。”
我到达事务所是下午三点的事了。
“有句话说大人物都不会太早登场啊。”
对我说了这番跟我预料中一样台词的人,是我的祖父,他同时也是樟树之里调停事务所的所长。
“我原本是打算在中午以前出门的……但是有老鼠跑了出来。”
“老鼠?”
“它偷走了蔬菜。”
祖父暂时露出了诧异的表情,但他像是接受了这说法似地抽动了一下眉头,将视线移回手边的文件上。
“……又跑出来了吗?”
“之前也发生过这种事?”
“似乎是偶尔会偷跑进来的样子。”
“我原本还以为是妖精呢。”
“但他们又不会偷人类的食物。”
说的也是。
“先别提那些了,你看看这个。”祖父这么说道,并举起手上拿的东西。
我本以为是文件,但似乎是信件的样子。我接过信并看了看内容。
‘最近在镇上似乎冒出了众多奇妙的物品。感觉像是妖精们的恶作剧,请问是否会有危险?随信附上一件这边回收到的物品。’
“这可真稀奇,是投书呢。”
“信是今天早上放在玄关旁边的。随信附上的物品就是这个。”
祖父将长靴慎重地放在桌上。
“是人类用的尺寸呢。”
“你穿看看。”
长靴被推向我这边来。
“……会引发让人出乎意料的神奇现象的长靴。”
被要求穿上这种东西,我感到有些困惑。我将长靴拿在手上窥探着内部,并试着将靴子倒过来摇晃看看,但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从这个构造看来,似乎是不实际使用看看的话,就无法了解其中奥妙。在迷惘了一阵之后,我下定决心,试着将脚伸进长靴里面……
“穿起来的感觉似乎很普通?”
“你走几步看看。”
我穿着尺寸不合的长靴,在室内哒哒地绕着。
异常现象立刻就发生了。
“咦?”每当我踏在地板上,就开始有水声回荡着。我试着抬起一只脚,只见地板依然是干的,不见任何水滴。但是只要我跨出一步,就会听见啪答啪答的水声。
“靴子里什么时候进水了?”
我脱掉一边的靴子,发现只有长靴里面积了满满的水。
“像这样的东西,最近在镇上似乎四处可见。”
“这究竟是怎样的机关呀?”
虽然祖父一副“在太阳系里头这种事算是家常便饭”的表情而显得若无其事的模样,但我无法掩饰自己的震惊。
“至少是有将空气中的水分给收集起来的构造吧。”
“但这看起来只是普通的长靴……”
我真的不晓得那种机关究竟是安装在哪里。
我从四面八方仔细地研究着这神奇的长靴,这时祖父对我这么说道:
“你去看看情况。”
“……我吗?”
“虽然放着不管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危害,但都有人投书过来了,这样正好。你就当成研修,去镇上探查一下情况吧。”
“什么!”我在胸前重叠起双手,垂下了双眼,静悄悄地走近祖父的桌边。“你是叫我去跟非特定多数的人们交谈吗?”
“你这样子不是每天都只有来回在事务所跟自家当中而已?你也差不多该跟镇上的人们进行交流,试着立志成为能让大家依靠的调停官如何?”
“我并不擅长跟不认识的人交谈。”
“这种外勤是新人的工作。”
“我对于这种明明是志愿到企画部,但进公司之后却被送到营业部一般的跳跃式发展稍微感到困惑。”
“这不是个绝妙的安排吗?”
看来似乎还无法期待祖父对于我的创作性有任何贴心的理解。
“……那么,我就心不甘情不愿地出发了。”
“嗯。”
于是事情就演变成这样了。
我拨开了一看到人便用身体冲撞来表现亲爱之情的羊群,穿过了让人联想到绿色草地毯的放牧场之后,便来到像是将石板随性重叠起来一般的低矮石墙(看起来虽然如此,不过还是很牢靠的)前。石墙夹着道路延伸下去,只要顺着这条路走,大约走个五分钟,就会进入镇上的人口密集区。
看这个时间,无论哪户人家都差不多开始准备做晚餐了吧。四处可见从屋顶突出来的烟囱冒着白烟。这一带几乎所有人都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像我们这样从事专门行业来获得代价的人,是罕见的少数派。
通货制度没落之后已历经了无数岁月。为了维持从事文化活动相关工作的人们生活,才会导入了配给券制度……但对于不靠自身流半滴汗而获得食物这一点,我也不是不会感到那么一丝丝理亏。我原本就不擅长跟人交谈……但工作就是工作。
我下定决心,迈向第一间房子的门口。
“请、请问有人在吗!”
这项访问陌生人所居住的陌生房子的苦工,是调查活动的第一件任务。
只见大门打开,看似严厉的妇人走了出来。
“在您正忙的时候打扰了。我是调停事务所派来的人。”
“事务所派来的人……您真的是调停事务所的相关人士吗?”
“呃……我是获得许可才前来访问的呀?”
“是哪边的许可?”
“是祖父的。”
“你在说什么啊?你感觉很可疑哟?”
“那我就告辞了。”
“等等!搞什么呀?”
尽管如此,这也是我缠斗到最大极限的成果了。
我逃回路上之后观察门口的动静,只见那位妇人依然朝我摆出诧异的表情。那视线逼得我从现场移动到其它地方。离开好一段距离之后,我总算是松了口气。究竟是哪里出错了?那种视线,仿佛在说快来惩罚那名可疑人物似的!
我感到十分挫折。
虽然就连我自己也认为刚才是一次稍微不太自然的访问。
在访问这个行为当中,存在着不合常理的精神压力。在门打开的瞬间,脑中便会一片空白,开口说话这个行为也变得无法顺利控制。以我的情况而言,光是跟陌生人交谈这点都已经让我感到十分疲惫,因此更是双重的紧张。
“……至少是我认识的对象就好了。”
从学舍毕业并回到故乡之后已经一个月了。至今我在镇上仍未拥有所谓的朋友。但倘若将范围扩大成认识的人,倒也并非没有这样的对象。
配给券。对于衰退并不断减少的旧人类来说,这是支撑旧人类逐渐没落的文化活动的最终分配制度。以陆路跟海路连结起世界的商队,可说是名符其实的生命线。当然商队也会来到樟树之里。他们会带来在这块土地上无法入手的货品或药物,像是为了生存绝对必要的物品、极少数的嗜好品、远方友人捎来的信件……诸如此类的东西。
在商队逗留的期间内,广场上每天都会举行特卖会。这是跟镇上收成期同样生气蓬勃的时期。商队提供从货舱卸下来的各种货物作为交换,透过配给券来收购镇上剩余的产品,然后再度回到贸易旅途上。
商队没有在这里停留的时候,则是由接受委托的民家代为销售杂货跟食粮。可以称呼他们为商店吧。当然在商店也可以使用配给券。其实并非一定要用配给券喔?以物易物,或者以劳动付出相等的代价也是没问题的。这真是个充满漏洞的制度,对吧?这是因为在清心寡欲的旧人类当中,并不会发生太严重的争执。
就在我这么胡思乱想的时候,从左手边可以看到白色墙壁的两层楼式农舍。这里是代替仓库用的配给所。除此之外还有好几间受委托的民宅,但我较常利用的是这一间。虽然是保存药物跟食粮的建筑物,但入口却是门户大开。也没有人顾店,食粮日用品跟其它货物凌乱地排列着,甚至堆到了农舍小屋的外面。
没有半个人在。
屋檐下只是摆了张椅子,椅子上放着一个用来收纳配给券的小箱子。类似无人贩卖所的自助形式。我窥探了一下四周,发现只有箱底放了几张配给券而已。真的是毫无防备呢。
“请问,可以稍微打扰一下吗~?”
我一出声呼唤,一位丰满的妇人便从庭院内部的其它建筑物当中露面向我打招呼。
“哎呀,你是学者大师那里的人嘛。欢迎光临。今天也是来拿蛋的吗?早上的份已经不太新鲜了,所以你尽管带走吧,对了对了,要不要来份鸡腿肉?刚才我正切好了晚餐要用的部分,可以分一点给你哟?”
这位待人亲切的太太就是店长。大家都称呼她为“鸡蛋大婶”。她的丈夫从事农业,太太则是专门养鸡;因此博得了“鸡蛋大婶”这个名号。虽然在镇上自己养鸡的人也相当多,但没有养鸡的人们则是从这位太太这边分取鸡蛋。她无论对谁都是一视同仁,为人又大方慷慨,因此广受大家的爱戴。
鸡蛋是做点心的基本。
每次为了补充材料而前来拜访时,总是承蒙她多次与我攀谈;非常感激不尽。由于本人不擅长说话而不太能配合她的话题多聊,对此我总是感到十分过意不去。但今天我一方面也是为了工作而来,因此我设法摆出较正式的职业笑容并开口说道:
“非常抱歉无理粗鲁在您百忙之中打扰您了,我是调停事务所一行派来的人。”
由于我的语言控制率还不到百分之八十,因此稍微有些奇怪的地方还请各位见谅。
“哎,你是因为工作而来的吗?”
所幸对方似乎明白了我的意图。
“是的,其实是——”
我说明关于投书一事,并询问对方周遭是否有发生任何异常现象。
“啊,这么说来,我先生好像有提过这些呢。虽然我不太清楚,是不是有奇怪的东西四处冒出来的那件事是同一桩呢?”
“是的,就是那件事。您知道些什么消息吗?”
“因为不晓得那些东西究竟是什么,听说是打算集中起来保存在公民馆。”
喔喔,感觉似乎能一口气完成任务的样子。
“是公民馆没错吧。我明白了。非常恭谨感谢您的协助。”
“工作很辛苦吧。来,这给你当跑腿费。”
太太给了我一罐装有金平糖的小瓶子。(注:一种表面呈凹凸状的球型糖果,状似五颜六色的星星。详细及插图请见第一集59页)
“……谢、谢谢您。”
这个年纪还在拿跑腿费……
“对了,话说回来,我在那边弄了个小型菜园,目前正在种植红萝卜呢。你会做点心对吧?下次做个红萝卜蛋糕如何?”
“啊,好的,没问题。”
“红萝卜很好栽培呢。三月播下去的种子都很顺利地长大,差不多快可以收成了哟。光是弄成炖汤或浓汤也太乏味了,可以的话请你务必帮忙。”
“好的,我愿意接受这个任务。”
“真令人期待呢!那就拜托你啰~!”
在太太的目送之下,我前往公民馆。
太好了,这样一来应该就用不着挨家挨户的访问了。
实在不应该随便找个人问而碰钉子,首先应该从认识的人问起才是聪明的作法呢。
我在公民馆报出祖父的名字之后,工作立刻就结束了。
木箱几乎是反射性地递到我手上,里头收纳了许多看起来没什么奇怪之处的日用品。据说这些就是全部了。
“这些真的是不可思议的道具吗……”
尽管我内心感到疑问,但仍抱着木箱回到了事务所;但祖父似乎刚好外出的样子。我于是一个人开始先记录回收起来的道具。首先从之前那双长靴下手。
“这到底……是有什么用意呢?”
穿上之后内部会积水的长靴。长靴应该是雨天为了不让脚底弄湿才会穿的东西。讲明白点,这根本是毫无意义的一项产物吧?会制造出这种东西的只有妖精而已。
妖精——即现任地球人类的行动,至今仍然充满谜团。
为了促进他们和人类之间的交流,我们调停官这项工作才会被制度化;但关于妖精们的谜团仍未有任何发现,事情毫无进展,两种族的关系倒是因此安定了下来……
“然后人类就持续衰退着。”
我空虚地将长靴放进箱子里。
“……不行。”
无论怎么调查,感觉都无法掌握住长靴的真面目。关于长靴这个项目暂且先空白。
我从木箱里头拿起其它道具。
“这是……粉蜡笔?”
就如同外表所见一般。看起来是没有任何异常之处、四处可见的粉蜡笔。但是粉蜡笔是用来画图的东西,不使用看看的话便无法了解它真正的价值。我在文件的空栏上试着画了条线。接着只见画好的线缓缓地扭动起来并脱离白纸,弯曲着身体(?)从文件当中跳出来了。
“哇啊!”
它用让人联想蚯蚓或娱蚣的动作在桌上蠕动滚绕着,张开嘴(?)“吓呀~”一声地进行威吓之后,又砰地跳落到地板上,顺势开始蛇行。只见它跳跃到敞开的窗户上,逃离到外面去了。这是从三楼进行的勇敢降落行动。
“……这还真是……意义不明的……”
……看来我只能将发生的事情照实记录下来而已。
接着我从木箱里拿出来的是一罐小瓶子。
瓶口是用软木塞拴着,里头则不留一点隙缝地装满了乳白色液体。
“牛奶瓶?”
要说是牛奶瓶却又太轻了。那重量轻得像是只有将瓶子内侧涂成白色而已。要确认物品的本质,只有打开盖子一途了吧。我做好了相当的觉悟,扭开了单手握着的软木塞。在发出啾砰的可爱声响之后,瓶子里开始冒出大片大片的白色烟雾。
烟雾的气势非常强烈,没过几秒,室内的视野就变成一片白色了。
“这样我什么都看不到耶!”
所谓的烟雾,一般应该是拥有会扩散的性质才对。但是妖精的烟雾却是保持着巨大的块状。烟雾用宛如“棉花糖”一般的浓度充满着整个室内,而且能够碰触得到。
“……这道具究竟是……?”
瓶子里什么也不剩。
有人在瓶底的部分用潦草的字迹写着“SPARE”。
“备用。”
备用的云?
我用手抓起蓬松的云,将云朵赶到窗外。云本身似乎拥有浮力,出到窗外之后,便轻飘飘地往空中上升了。原来如此,的确是备用的云。
“没有意义……”
我现在发现到,这些全都是制作成人类尺寸的大小。换句话说,这些制造出来,都是要当人类用的道具,也就是妖精赠送给人类的礼物。
我一边恍然大悟地连连点头,并在文件上面写下:
‘备用的云。想要云的时候使用的道具’
这样的批注。我感觉自己开始抓到重点了。
我将木箱里头的东西哗啦一声地撒落在桌上。我的视线停留在一组徽章贴纸之上。那尺寸跟杯垫差不多大小,一组十二张。表面画着微笑标志。
我大概环视了一下事务所内部,寻找当中“看起来最不需要的东西”。
“应该是这个吧。”
图腾柱的摆饰。这似乎是相当古老的东西了,只见摆饰整体早已经泛黑,表面的雕刻也开始消磨不见……这样物品就算说它只是根垂直站立着的棒子都不过分。
我将撕开背面的徽章贴纸贴在图腾柱上面。
‘唔唔唔唔唔’
微笑标志发出了充满怨恨的呻吟声。
“说话了……”
不过它似乎没有耳朵,对这边所说的话并没有反应。
‘好痛啊啊啊啊啊’
它诉说着痛苦……
‘我不会忘记的……我怎么可能会忘记啊啊啊……’
它似乎在回顾人生的样子。
‘被砍断的怨恨……被削开的怨恨~~~’
这个徽章贴纸莫非是?
‘我不行了……’
“什么?”
微笑标志突然变黑,明明没有人碰触到它,但图腾柱却产生了龟裂。
“喔喔喔……它死了……”
毕竟原本就是个相当古早的东西,或许是衰老了吧。
“这样的话,这项道具的效果就是……”
我归纳出一个结论,在文件上写下这样的批注。
‘翻译徽章贴纸。十二张一组。代替不会说话的东西们说出心声’
我已经放弃解析,决定将发生之事照实记录下来就好。包括到目前为止的道具也是。
‘晴天长靴。穿上就会积水。可穿着积水的靴子走路来享受啪答啪答的水声’
‘可以画出活生生线条的粉蜡笔。画出的线条是有生命的’
我接连不断地替妖精的道具命名、确认其效果并进行记录。时间眨眼间就过去了。
“喔喔,你已经回来啦?”祖父回来了。
“欢迎回来。”
“嗯。这就是……之前说的东西?”
祖父似乎有些感兴趣地眺望着在桌上宛如废弃物一般堆积成山的道具。
“目前这些似乎就是全部了。”
“这是什么啊?”
他拿起一个漆黑的罐头。
“那个打不开,所以我没办法确认它的功用。”
“看起来像是普通的罐头……”
“我试过各种方法,但连一个洞也打不开。目前是用途不明的道具。话说回来,黑洞是指什么呢?”
“你说什么?”
祖父的声音有些僵硬了起来。
“标签上有写哟。虽然黑色卷标配上黑色文字并不好辨认,但仔细一看,‘内容物:BLACKHOLE(内含一个)’……上面是这么写的。打不开的话,不就没办法食用吗?”
“……大概打不开吧,光凭地球上所存在的物理性方法,无论什么手段都打不开的。”
“是这样吗?”
“这可以给我吗?”
总觉得祖父的声音似乎有些雀跃。
“是无所谓啦。但是打不开的罐头不是没办法吃吗?”
“这不是食用的。是观赏用……不,娱乐用……应该说是为了知性游戏而存在的吧。”
祖父眺望着罐头并陶醉地叹了口气。
“结果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呀?”
“你不晓得什么是叫做黑洞的天体吗?所谓的宇宙科学,现在也成了兴趣一般的学问……等于是变成了毫无用处的知识,这也难怪了。”
“在宇宙当中有黑洞什么的吗?”
“虽然那是正确答案……简单说明的话,就是这里面装有星星的残骸。”
祖父用三根手指抬起罐头,并这么说道。
“星星的残骸……再怎么说,那种东西都不可能放进罐头里的吧……”
“我并不晓得里面是否真的放有那个东西,是在宇宙当中捕捉到的天然物体、或者是类似在烧瓶底部产生出来的合成物、又或者只是一种玩笑?说不定打从一开始里面就什么也没放。就取决于我们如何认知吧?只不过既然要说这东西是黑洞罐头,倘若罐头本身不具备遮蔽超重力的效果就奇怪了。倘若从爱好者的观点来探讨,这一点应该是无法造假的。实际上这个罐头被赋予着足以收纳黑洞的强度。倘若不是这样,以玩笑来说就不有趣了啊。”
“这样啊。”
“要藉由外部手段来破坏这么坚固的东西是办不到的吧。因此要确认里头的东西是不可能的。里面究竟放着什么,或者是什么都没有放;虽然要打开才会晓得,却没有打开的方法。不不,应该说倘若打开了的话吧。毕竟地表上是会在一瞬间发生超重力场的。”祖父兴致高昂地说道。
“……无法确认里头的东西冯?”
“没错。很有趣对吧?”
祖父在手心上把玩着罐头,一副满足的模样。
“虽然我不是很懂,但要是演变成大祸临头,请爷爷负起责任来喔。”
“好啊。倘若这个罐头打开,里面的东西是真货时,就由我负起全部的责任吧。”
他开始压低声音笑了起来。这是类似男人的浪漫之类的东西吗?总之这方面就交给祖父,我继续进行自己的工作吧。
一旦有要做的事,就会感觉时间经过得特别快。
直到日落,我都埋头在调查并记录妖精道具这项无益却愉快的工作当中。
即使到了隔天,这项工程仍然没有要结束的样子。
毕竟道具堆了一座小山,我好不容易才调查完大约一半的份量。
要是没有该做的事,人类就会变得堕落。我被和煦的阳光照耀着而发呆了好长一段时间之后,黏附在内心深处的感情杂质剥落下来,烦恼跟不满都整个消失不见了……一种近似睡意的舒适感包围住我,思考无止尽地停滞下去,人也佣懒起来了。
虽然我讨厌太过忙碌的生活,但具有建设性的工作也是不错的呢。
“我出去一下。”
祖父跟往常一样忽然地外出了。
在单独一人的事务所里,我默默地埋首于解析妖精道具的工作当中。
虽然无论哪个妖精道具都尽是一些毫无道理、意义不明又无法理解的东西,但刺激一直持续不断的话,自然也会跟着习惯;即使发生什么意外的状况,我也不太会感到惊讶了。就在这时,一个看起来丝毫没有异常之处的量匙反而引起了我的注意。
外观看来只是个小巧的量匙。由于是计算份量用的,所以底部呈现四角形,内侧则标示着刻度。握柄的部分刻印着322这个数字。数字代表的意义不明。试着甩了甩也没有发生任何事,找不到可疑的按钮或开关之类的东西,量匙本身也不会说话或发光或抖动或融化或合体或飞起来。
“真的只是普通的量匙?”
这是镇上的人们收集起来的道具。有可能是哪里弄错,导致普通的量匙被混进来了。只不过……我换了个角度想。
量匙原本的用途……就是用来做点心。
“……我来试试看吧。”
饼干完成。
“平安无事~”
这样我也无可奈何,只好泡了壶红茶,跟饼干一起拿回自己房间。
接着是午茶时间。因为刚好也到了上午喝茶的时间嘛。
“结果还是不晓得它的用途。”
我一边轻轻地甩动量匙,一边品尝着红茶。加速的量匙飞离了我的指尖,一边转动个不停并弹跳到天花板附近。然后出乎意料的是,冲撞到天花板的量匙来势汹汹地反弹到我的头顶上。
量匙咚一声撞上我的头顶,于是一阵尖锐的疼痛向我袭来……的状况并没有发生。
“怪了?”
相对地头部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我战战兢兢地用指尖摸索着头顶……量匙这可不是垂直地长在我头顶上吗(言语由于动摇而产生混乱)。
“…………为、什么?”
我摸索着像角一样耸立在我头上的量匙握柄,冲击稍后才涌现出来。
“刺在我头上!?”
在我的头上、头顶上!
在无论怎么汲取也不会枯竭的智慧之泉上!
我吓得脸色发白,口干舌燥,身体则颤抖起来。
虽然应该要保持现况去接受治疗会比较好吧?但我已经混乱到理性毫无用武之地,几乎是反射性地将量匙给拔了起来。量匙伴随着一阵湿滑的恶心感触收纳在我的手中。幸好丝毫不会感到痛苦。
但是大概无法避免出血,而且这搞不好是攸关性命的重伤……于是我试着再度用指尖进行触诊,但却找不到伤口。
“怎么可能……”
无论我怎么找,就连伤口本身也找不到。指尖上也没有血液,或是在童话世界当中绝对不能描写出来的粉红色思考用物质附着在上面。
我调查着量匙。照理说刺进我头部的那侧会沾着血才对。
但量匙上并没有血或脑浆,只见上面堆着一般份量的粉末。
“这、这个是……?”我试着舔了一点点。“是低筋面粉呢。”
或许实际上是不同的东西,但就舌头感触来判断的话,就是这个答案了。
换言之这跟从长靴里涌现出来的水一样,是会产生出低筋面粉的量匙。
从人类的头部当中……
我试着将量匙插入自己的一只手上,但却插不进去。我试着推向头部,量匙便轻而易举地——
“……插进去了呀。”
我拉出量匙,只见上面盛了满满的低筋面粉。
“无止尽地……冒出点心的材料……”
虽然觉得有点害怕,但这毕竟是妖精制造的东西,照理说不会有危险才对。这量匙一定是将人类想相信的心情转换成点心原料的道具吧。毕竟材料也不是免费的。但是从今以后,只要我希望,要多少都没有问题……
即使沉浸在感动当中,我的手也依然马不停蹄地继续从头部把低筋面粉给舀出来。
转眼间桌上便堆了一座低筋面粉的小山。
这时我突然感到一阵晕眩,视野瞬间转变成一片黑暗。
“唔……”
我将手放在椅背上,深深地吐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幸好我的视力立刻就恢复了。似乎只是轻微的贫血。我先是坐回椅子上,并擦拭着额头在瞬间冒出来的汗水。在我冷静下来的同时,我感受到周围跟平常不太一样。
是哪里不对劲呢?并没有看到哪里产生了变化。墙壁跟桌椅,还有挂在墙上的画框都是再熟悉不过的东西。只不过放在桌上的东西……模型跟饼干还有低筋面粉消失不见了而已。照理说直到刚刚都是放在那里才对的啊。
我揉了揉眼睛试着重新确认一遍,但消失的东西并没有冒出来。
没错,并没有任何异常的地方。倘若硬要说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大概是这个巨大化到跟人类身高一般大的巨大量匙吧。
跟身高一般大的汤匙——
3、2、1、0!(读秒)
“哇——、好大——喔!!”
NO!SuperSize,NO!
量匙竟然会巨大化!
这种东西应该说是铲子,不然就是铁块才对。
另外还有一个变化。
“……数字……改变了?”
31。
记得一开始应该有320左右才对。
这数字所代表的意思……会是什么呢?倘若是表示量匙尺寸的数字,从320变成31这点就产生了矛盾。
“真搞不懂……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看来先回事务所跟祖父商量一下会比较好。我背起量匙,打开门奔向外面的世界。
真是宽广。
只见一个过于宽广的世界正在眼前拓展开来。
脚下是木材,不时穿插着巨大的洞孔。旁边耸立着一座白色小山,仿佛在欣赏雪山的景观一样。看起来也像是将粉末堆积起来的成品。
还有好几枚烤成焦黄色的木板重叠起来并被放置在其它方向上。看起来就像是巨大的烘焙饼干一样。
原本应该是走廊的地方,现在则变成了铺着地板的宽广平原。
即使眺望远方天空,也有一层薄雾遮盖着,甚至无法看透对面有些什么东西。在宽广辽阔的空间中前进一阵子之后,没多久便到达了尽头。
悬崖。
大地从途中便像是被锯子给锯断一样地消失无踪了。我跪下来,趴在悬崖边缘窥探着底下的模样,于是看到了巨大的椅子正不动如山地坐镇在那里。
“………………呃。”
我用跑的回到了房间。飞奔到挂在房间里的那副画框……也就是祖母的肖像画前面。
“这不是蒙娜丽莎小姐吗!”
那画框里装饰的并非祖母,而是蒙娜莉萨的邮票。
“这、这么说!?”
我抱头试着整理状况之后,结论只有一个。
“变小的不是其它东西,正是我本身对吧——!!”
迷你家具的房间。堆积成山的低筋面粉。像木板一样的饼干。还有巨大的量匙。
这里是桌子上的世界!
“啊啊啊啊啊”
究竟为什么?怎么回事?直到刚才,我明明都还是人类尺寸的啊?
只有混乱的情绪不断膨胀起来。在我心情七上八下,就像在半空中摇摇晃晃的时候,现实的重量沉重地堆到了肩膀上,我当场蹲坐了下来。
“……是这个量匙的缘故?”
我找不到其它的原因了。
“怎么办呢……破坏掉这个是否就能恢复原状?”
相反地也有可能一旦破坏掉这量匙,就再也无法变回人类了;严禁轻率的判断。我脚步踉舱地回到迷你小屋(开放式展示构造),坐在一旦变成同样规模之后,会发现其实并非那样精致的椅子上。这是为了思考今后该如何行动。
“首先是找人商量。”
要是有困扰或不明白的事时,在调查之前得要先询问,就是这样!
但是就这个尺寸能够商量的对象,感觉似乎只有妖精而已。
“要是爷爷在的话……”
要走到事务所那边找祖父商量看看吗?
不行,以这副身高要走到事务所去,那可是破天荒的漫长旅程。何况还有高低差,再说根本找不到方法从这张桌子上下去。光靠我自己的力量连一扇门也打不开。也不晓得是否能爬上楼梯的台阶?啊啊,变小真不方便……
“要不要干脆就这样在这里生活呢?”
反正有巨大化的点心。暂时可以不用担心欠缺食粮吧。墙壁只有两面,天花板虽然是整个掏空,但遥远的上方有着“真正的屋顶”,所以也不用担心日晒雨淋。
“什么嘛,根本不愁生活。”
我将身体靠在椅背上,然后闭上双眼。安稳的心情包围住我。
“放弃吧。”
遇到束手无策的状况时,首先就是放弃。就是这样。身为智慧种族,惊慌失措可是很难看的。还是充满尊严地做好觉悟比较好吧?
我察觉到从玄关处传来祖父回来的气息。
“啊——爷,爷!!爷~爷!救命啊!——”
我生存本能全开地大叫着。
“爷啊~!爷爷啊——!!你可爱的孙女大事不妙了——!!”
沉甸甸的脚步声逐渐接近我的房间。
“你在吗?”房门伴随着这声音打开了。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我挥舞着双手,往上跳了好几次。
巨大的祖父……他的视线突然准确地停留在我身上。
“喔喔,这是……!”
“请救救我,事情演变成这种状况了!”
接近过来的祖父不知是否因为尺寸的关系,看起来比平常更可靠且睿智。
“其实是因为如此~!所以这般~!?”
我说明事情经过(拚命度MAX)。
“嗯嗯。”
“就、就是这个量匙!这个量匙把我变成这种手提式身体!变成这种便于携带的身体——!”
祖父用爱护小动物般的眼神说道了:
“看来你是误闯入这里的样子啊,妖精小姐。”
什么?
“那个,我不是妖精小姐,是你的孙女耶~?”
即使尺寸是变小了,但外表模样并非原本的样子吗?
祖父将脸凑近我,用客套的态度说道了:
“真抱歉啊。我孙女现在似乎出外不在的样子。”
唉呀?
“所以说,我就是那个孙女……从那个孙女来的人?”
“哦,是这样啊。你是来玩的吗?”
你说什么?
总觉得言语似乎没有顺利传达出去?
是因为声音太小,无法传递到耳朵那边去的关系吗?
“不是来玩,是事件啦~!”
我一边跳上跳下并这么控诉着。
“哈哈哈,玩乐也很辛苦吧。的确就跟你说的一样也说不定。”
奇怪~?
总觉得绝对不是语言不通,而是单字极为零散地被对方认知的样子……虽然能够交谈,却无法沟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看来我似乎还稍微有点混乱的样子,所以我试着冷静地将意识集中在自己所发出的言语上。
“你今天是一个人吗?”
“呀~(是啊)”
我的声音有这么尖锐吗?
“看来那量匙是你的宝物啊。”
没错,量匙。我将今天的关键证物举得高高的,强调它的存在。
“嗯?”
我慎重地挑选着要说出口的言语。
‘请观看这项道具,所长。这是非常不可思议的量匙。它拥有将人缩小的能力,其运作原理至今仍处于谜团当中。万一这对人类而言是有危险的东西,必须藉由迅速的调查来及早预防灾害。这正是身为调停官应尽的义务。’
……我原本是打算说这番台词的,但实际上说出口的是——
“爷啊、爷啊,看看吗?”
怎么会这样~!?
我的台词被单纯化了?
难道说到目前为止所说的话,也比我认知上的台词还要更简单吗……?
“这是量匙吗?这数字是什么意思啊?”
祖父将量匙拿在手上。
‘注意。倘若用那根量匙去舀头部,身为人相当重要的东西似乎会被变换成粉末!’
虽然我试着这么说明,
“要挖吗?”
却已经进入妖精语世界,无法说明到任何一项重点。
“嗯,量匙一般是拿来挖东西的道具嘛。”
“挖啊~(翻译:千万不能拿来挖头啊!)”
这句话的排列组合应该相当简单吧!
“上面刻有数字啊。刻的是1275……的样子?”
比我那时还要大上许多的数字虽然让人在意,但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了。
“有好多!”
明明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但这副身体却是用脊椎神经在反应呢。
看来在单纯变小之后,用字遣词跟外表给人的印象也随之低落的样子。所以在祖父的眼中,我看起来只跟其它的妖精一模一样吧。
“来,这个还给你。”
“可喜可贺~”
在谜题解开之前,我可不能失去这根量匙。我慎重地背起它并固定好。
“我孙女说不定是在事务所那边。我现在就过去将你来访的事情转达给她知道吧。那边似乎也有饼干,抱歉留你一个人在这,你就尽管放松享受吧。”
祖父直到最后都是保持着一副客气的表情,就这样离开了房间。
啊啊……我唯一的救生索就这么离去了。
“爷啊~再~见~”
我明明内心感到悲伤无助,身体却欢乐地挥舞着双手……
“姆姆~”
既然这样,看来真的只能去拜托货真价实的妖精他们了。
我要找出神出鬼没的妖精,向他们盘问关于量匙的事情,并问出恢复原状的方法。
我拉出几块饼干,并将餐垫纸撕开来代替包袱布包起饼干。
这就当成便当。
接着——
照理说妖精即使从高处跳下去也不会死才对。就跟跳蚤等小型的昆虫类一样,因为身体轻盈,所以就算从比身高还要高出好几倍的高处掉落下来也不会有事。现在的我身体也相当轻盈……我是这么认为,但是,但是。
“好高~”
从桌子边缘俯瞰的下界就宛如地狱的底部一般。
好高!好恐怖!好像死定了!
“啊,对了。”
椅子……用椅子当作转运地点再跳下去的话,应该就比较安全了?
“嗯~……还是好高~”
只是地狱变成了一半的高度而已。要跳下去是不可能的吧。
“还是要跳吗?”
咦?
在我做好觉悟之前,这悠哉的身体就擅自咚一声地进行高空弹跳了。
内心怎么会跟身体的意见不一啊啊啊啊啊——!
“……还活着~?”
我的身体毫发无伤地着陆在椅子上。
“我——是妖精?(翻译:看来身体机能似乎也变得跟妖精一样了呢)”
接下来是从椅子跳到地板上。这次也是安全着陆。双脚也丝毫不会疼痛。
假设现在的我大约是十公分,到椅子座位的高度大约四十公分……以人类的感觉来说,算是轻易地跳下了约六~七公尺左右的高度吗?
“啦啦~”
妖精们也一样,可以若无其事地从高处轻松地蹦蹦跳下来呢。
这表示如果不是太夸张的高度,可以不用那么在意也没关系吧。
“粉~好”
我细细品尝着这一丁点刚获得的勇气。我必须找到妖精才行。
对了,难得有这个机会……我钻入了胡乱塞放到柜子最下层的其中一个藤编箱笼里头。整个人钻进打算等到某天再来整理而放置在里头的玩具类当中。
“有了~”
卡其色的五分裤以及附带一堆口袋的短袖衬衫。还顺利地将靴子也成套地挖掘出来。洋娃娃用的探险装备大致都凑齐了。
这是我小时候的东西,原本是打算改天拿去送给妖精,才会留下来没有丢弃。没想到会是自己用到这套服装……
“再来是,安全帽,有的话就好了?”
遗憾的是并没有安全帽。
于是我决定拿一个插在旁边盆栽上的蛋壳来戴在头上。
我背起量匙跟便当,准备OK。
今天的野外调查……似乎会变成一场大冒险。
“JO~Y!(翻译:真令人期待!)”
不,这可是攸关生死问题……拜托认真点进行吧。
我的身体大人,您明白吗?
我从门缝当中出外到走廊上。这次是走在货真价实的铺着地板的走廊上前往出口;就在我前进的途中,不知为何我的双脚发出了啪答啪答的可爱声响。靴子上并没有什么机关,看来这似乎是自然而然地发出来的。妖精音效吗?
人类变小。
这种故事应该有好几则。在故事当中,由于身体规模变小导致观看世界的角度也会跟着变化这点似乎不太常被提出来深究,我记得是这样。
相异之处比我预料的还要多上更多。
首先远近感便决定性地变得异常了。
在近处的东西可以正常地用肉眼辨认,但想要眺望远方时,便无法跟身为人类时一样顺利。具体来说,拿天花板当例子好了。我一抬头仰望,在身为人类时可以正常看见的天花板……很不可思议地变得模糊了起来。这似乎并非被物理上的雾给遮蔽住视线的样子。
变成妖精尺寸的肉体,辨识能力也受到局限,并没有涵盖整个视野领域……这该说是无法完善处理视觉接受的讯息吗?用较粗鲁的比喻来说,就像是人类也无法用肉眼辨认出红外线一样。
同样地,人类看得见,但是妖精看不见的东西……不单纯仅限于可视光线,还有无法理解或认知的领域跟概念吧。
这是我自己对于雾的假设。
雾盘绕在照理说是天花板的地方,只有光线从雾的缝隙间照射进来的那副模样……让人联想到神圣的宗教画的背景。
“……啊~”
在我走了一阵子之后,耸立在左右两旁的城壁(其实就是走廊的墙壁)突然消失无踪,通到了广大的空间里。虽然看起来的印象不太一样,但这里大概是有餐桌的房间吧。有好几根从大地刺向天空,仿佛树皮被剥掉一般光溜溜的柱子林立在里面。
那大概是……桌脚跟椅子的脚。
既然如此,钻过桌椅脚之间前进的话,应该立刻就会到出口了。
光是离开家里就耗费了这么大的心血……出到外面之后会变成怎么样呢?不安的感觉朝我袭来。而且这不仅只是单纯地出远门,甚至还需要跟妖精相遇才行。虽然我也考虑过待在自己房间等候他们来访的这个办法,但他们有时会好几天都没来,因此我实在无法放心选择待命这个选项。就在我陷入沉思的时候,可以看到眼前出现了我家那扇让人联想到但丁诗中地狱之门的庄严大门。
“大喔(翻译:这门非常巨大)。”
如我所料,门扉上方被拉长到远近都扭曲变形,消失在那片象征无法辨认领域的迷雾当中。虽然光靠个人的力量应该无法打开大门,但在一旁有个小小的换气孔,那洞孔的尺寸虽小,但就连现在的我也能轻松通过。
“出发~”
我(的身体)抑制不住蠢蠢欲动的感觉,无意义地冲刺之后跳进了那个小洞。哇啊~
就妖精的本能而言,用扑向垒包的姿态,来前往未知的场所似乎是铁则的样子。
至于主宰思考的内部自我,此时此刻则是希望身体能够更加重视慎重性。所幸这次是平安无事地来到外面了。
“喔喔?”
外面。野外。平凡无奇的这个世界,感觉比往常还要耀眼个十倍以上。
光线实在是过于强烈了点。没想到室内跟野外的明亮度会有这么大的差别。从天而降的光芒,让人联想到化为瀑布向下流动的水流。虽是光线看起来却又像是描绘出松散的弧形,是因为妖精眼力的缘故吗?有机的曲线涵盖着生气蓬勃的存在感,衍生出好几重枝干,仿佛要将我包围似地降落下来。
被夸饰的并非只有阳光而已。
寒冷地裸露在外的地面,现在感觉就像是松软膨松的松饼一般。稀疏生长着的杂草,展现出嫩绿成长的年轻麦杆的跃动气息;不经意地滚落在一旁的石头,散发着天然石头壮阔的风格,浑然天成且稳如泰山。
用小小的眼睛所看见的世界,实在是非常奥妙且美丽的光景。
我突然被某种想要在大自然当中尽情奔跑、就这样融入自然,与它合为一体的错乱想法给支配了。
“嗯~这个等下次再说~”
……不,不是什么下次再说,那是一辈子都不该去做的事。
追逐梦想的下场,无论何时都会撞上一条活生生血淋淋的死胡同。
啊啊,总觉得每次一遇上新的状况,妖精的本能就会逐渐侵蚀我的理性……
“真想到视野良好的地方去啊~”
没错没错,我得先判断出妖精可能会在的场所。
“在那里,吃便当?”
不是啦!
我家附近有座丘陵。到那里应该可以一眼眺望到周遭的景象吧。
“GOGO~”
我将脚指头比向丘陵大概会在的方向。
……要是能顺利到达的话就好了。
是的,我果然迷路了。
我准确无误顺利遇难。谢谢各位。平常总是承蒙关照了。
“在哪里~!?”
这也难怪内心跟身体都稍微有哪么一点慌张起来了。
虽然我走在平原上,但由于阳光被杂草形成的屋顶给遮蔽住,我似乎没察觉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误闯入森林深处当中了。我现在正处于植物茂密生长着的丛林正中央。倘若是人类尺寸的话,这应该只算是一小撮的草丛罢了吧?
啊啊,我稍微可以了解妖精们会对人类另眼相看的理由了……
但是现在的我并非人类阁下,而是妖精。
“要~怎么办呢~?”
我茫然地呆站在原地不动,于是从草丛发出了沙沙的声音。
现身出来的是一只巨大鼠妇。
尺寸大概将近三十公分。
不过这是从现在身高不满十公分的我眼中看来的感觉,实际上应该只不过是个大约一点五公分的较大个体。
巨大昆虫出现。倘若是平常,这大概是会让我吓到跳起来的局面,现在的我似乎被妖精的粗神经给支配了,我丝毫不会感到害怕。
鼠妇并不在乎我的存在,它用触角一边摸索着地面,一边慢慢地前进。
而且仔细一听的话,可以听见这只鼠妇嘴里正碎碎地叨念着些什么。
“食物。食物。食物。暗处。潮湿处。食物。食物。暗处……”
竟然可以理解它说的话,我真是大吃一惊。
这也是妖精身体拥有的神秘力量吗?
“食物。暗处。食物。暗处。”
鼠妇喜欢阴暗的场所呢。像是盆栽底下。
“喂喂~?”
“食物。”
“请问一下~?”
“暗处。”
根本无法进行对话。
它只是淡淡地将欲望说出口,该说是欠缺人类般的情绪吗?总之丝毫感受不到话中的温度。很明显的鼠妇语并非用来沟通彼此间的意思。它只是单纯地任由本能在鸣叫。说不定这副耳朵也只是从中抽取出有意义的词汇而已。
专注于用触角探测地形的鼠妇将脸钻进了湿润的土壤里,开始猛烈地用餐起来。它不停蠕动并咀嚼开始腐烂且牵着丝的土壤。
看到它如此专注的模样,我的身体变得蠢蠢欲动地想要进行妨凝。
但是那么残忍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下得了手!我绝对不会那么做的!
“虫子~”
我朝它肚子踢了一脚,将它给踹飞出去了。
不,这是身体擅自作主动了起来……
可怜的鼠妇先生,整个卷缩成一团了。
“防御。防御。防御。防御……”
它似乎因为恐怖而陷入混乱状态,只见它身体虚弱地颤抖着。
“对不起啦……”
我慌忙地离开了现场。
我似乎不该未经思考就四处乱晃,现在我误闯入比刚才更加阴暗的场所了。
“肚子,好饿好饿。”
我暂时搁下迷惘的现状,审慎思考是否该吃便当了。
这里的土壤味道异常强烈,是个让人莫名地无法静下心来的场所。我总觉得不能在这里久留。啊啊,但我好想吃便当哟。我想现在立刻开动。我已经无法忍耐了。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带来当作便当的包裹早已经摊开来了。
一块饼干甚至比脸部还要巨大。这真是太划算了。倘若有这么充足的份量,应该半块就能充当一餐了。我张大口咬碎饼干,于是一阵松软的感触立刻在我嘴里膨胀开来。用挤花袋做出来的饼干,那稍微带点湿润的口感让我感到幸福不已。
视野突然染成了一片漆黑。
“……不暗吗?”
我的头部被坚硬的东西给牢牢固定住,像是被盖上布袋似地眼前一片漆黑。袋子的深处传来一阵生腥又湿暖、仿佛地震般的气息……这个,该不会是,鸟喙吧?
我似乎是因为用餐中而松懈了警戒,或者是妖精身体原本就不具备警戒能力呢?总之我被从背后飞舞下来的凶狠鸟类给咬在嘴里了。
我被咻一声地带到高空上。
鸟一边嘴里叼着饲料(我)并抬头仰望天空,它嘎嘎地晃动鸟喙,试图将我吞咽下去。
“哔——————————————————!?”
我不想变成鸟的大餐——!
我拚死地挣脱鸟喙,飞也似地逃走了。
“我是人类,!我是人类啦——!”
“饲料。饲料。饲料。饲料。”
啊啊,我听得懂鸟说的话!但就算听得懂我也一点都不高兴!
鸟一边叫着饲料~一边追了过来。
“饲料。我吃。饲料。我吃。”
虽然我拚命逃跑,但对方的脚程实在太快,我立刻被追上了。
“嗯哔~!?”
啊,当我这么想时已经太晚了,鸟喙一击刺向我的头部。
“……啊~唔……”
由于头部受到了致命伤,我的意识开始缓慢地停止动作。
啊啊,啊啊,这是多么悲惨的结局啊!
我的人生就在此时此地宣告终结了。
人类衰退之后
FIN
解说(编辑部)
有史以来,试图接触万物深奥的探求者们,逐渐将世界的全貌一点一滴地给剖析出来。这应该是相当伟大的行为,但我们不知为何,却对于这件事实却是漠不关心,这果真是无可奈何的现象吗?
我们生活在复杂的现代社会之中,不得不将大部分思考能力耗费在每日的生活上,对于这样的我们而言,除了一部分业余爱好家之外,所谓的学术性回顾,或许的确不具备任何价值吧?
但希望各位读者能想一想。我们身为独一无二的智慧生命体,支配着超过五亿平方公里广大无边的地表、随心所欲地操纵着地表上所有资源跟土壤,不是早已脱离饥饿,生命也不会受到恐怖野兽的威胁吗?只具备着弱小肉体的我们,之所以能够站上食物链顶点的原因,不正来自于知性,以及企图将未知转变成已知的探求心吗?想到这件事时,若是我们拨出一点时间,为这位愚昧且不成熟的探求者的悲哀末路感到可笑,或者思索这一切行为,应该不会是毫无意义的尝试吧?
本书正是为了那种拥有求知欲且不失玩心的勤勉读者而执笔写下的故事——
喂,慢点慢点这个不亲切的解说给我等一下!
“…………奇怪~?”
照理说应该碎裂开来的头……并不会痛。还没有变成FIN。看来我还活着。
“难缠。难缠。难缠难缠。”
被贯穿的只有代替安全帽戴着的蛋壳。嘴喙无法从蛋壳中拔出来的鸟,在原地用力地晃动着脖子,慌张失措地暴动着。
求生的大好良机!
我用扑垒动作逃进附近的草丛里头。我拨开草丛往深处前进。
被狩猎本能支配着的鸟真是可怕。不,不只是鸟,这表示从现在开始我必须留意所有肉食性生物了吧。
……没有弱肉强食技能的我该如何是好?
“甩开了?甩开了?”
鸟似乎没有追上来的样子。
我摸着胸口,松了一口气。
从现在开始,走到开放的场所时得多注意才行。
但是依照目前没有地图也不认得路,只能漫无目的地四处徘徊的现况,是否能期望崭新的发展呢……就在我这么想时,便看到了村落。
“投机主义?(翻译:这真是天赐良机)”
村子是在枯树被挖空的洞穴内部。简陋的稻草屋顶小屋宛如互相扶持般地并排着。
这里的话鸟便进不来,即使有外敌来袭,枯树做的城墙似乎也能抵挡得住。
有村落。有防御外敌的准备。换言之,表示有智慧生命体居住在这里吧。然后说到目前在地球上除了旧人类以外的智慧种族就是?
“妖精大人~!妖精大人————救救我~!!”
我趴在其中一户民家门上,用双手和单脚激动地敲着跟立板无异的大门。过了一阵子之后,门静静地打开了。有着毛茸茸栗子色毛皮的小型生物从小屋当中现身出来。
“什么事?”
“……呃?”跟我知道的妖精不一样。“您是哪位?”
“那是来拜访别人家的人会问的事吗?”
小屋的居民是隶属于啮齿目仓鼠科仓鼠亚科的小型哺乳类……换言之就是仓鼠,它全身散发出宛如‘你大概不太会看场合说话吧?’这种阴险的沟通规则煽动者的气息。
我被招呼进入小屋里面,接受牲畜的款待。
“请用。这是冰水。”
“多谢~”
在平坦的石头桌上放着盛有水滴的小小嫩叶。这似乎是他们的餐具。
“这是今早最新鲜的朝露,很好喝喔。”
“盛情款待吗?”
我连同树叶一起舔了舔上面的水滴,那是滴让舌头感到舒畅清爽的冰水。似乎只要一滴就足以充当一个杯子的份量了。
“我们是名为加卡利亚仓鼠(DJungarianHamster)的种族。”
“哦~”
对面一屁股坐在石头椅子上的仓鼠先生,利落地取得平衡并用宛如人类一般的坐法坐着。他身穿略微朴素的背心,看起来充满知性。
“这么说可能是老王卖瓜啦,但我们可是这个地球上独一无二的智慧文明。”
“……你们那么认为呀~”
毕竟要如何自称是个人的自由。
“至于你……讲话难道只能用那种语气吗?”
“嘿喔?”
“就外表看来,虽然不如我们,但你智商似乎挺高的样子……怎么会连话都没法好好讲呢?”
“嗯,要正经的话……”只要我努力集中意识,拚命地抑制住本能——“……也不是办不到啦。”
“具有知性的说话方式才适合我们哟。”
“这样啊……”
虽然这会让我感到非常疲惫……
接着,我想问的事可是堆得跟山一样高。该从那边下手呢?就在我思考的时候,对方先开口提问了。
“那个。我想问一下……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你说我吗?我是一个人类。”
“人类……?”
“我是旧人类哟。就是那个有名的、曾经是地球支配者的种族。”
仓鼠用手掩着嘴角,压抑住咯咯的窃笑声。每当他要喷笑出来时,腮帮子便鼓鼓地膨胀起来。
“您真是爱说笑。地球的支配者可是我们仓鼠哟。”
看来这个人似乎不晓得何谓广大的世界。
“我的名字是野目田。这个名字里头含有‘就某种意义而言很聪明’的意思哟。”
“能够互相沟通这点让我大吃一惊呢。”
“因为我们是具有智慧的种族嘛。”
“虽然你说具有智慧,但是……”
我环顾小屋的内部。几乎看不到能称之为家具的家具。只是用未经加工的木块围起来的墙壁相当单薄,屋顶则是简陋的稻草屋顶。可以说是唯一的一项家具,也不过是将附近的石头堆积起来的成品。连一个柜子也没有,日用品就只是那样立在墙角。储备着树木果实的罐子也是非常原始的成品……唉,那应该算是土器吧。
“照这样看来,您生活的水平……令人敬佩?”
“您还真会挑选词句呢……”
“不,不敢当!”
实际上要从这个稻草屋顶住家进化到地球最高的智慧文明水平,至少得耗费万年以上的时间吧……但这我可说不出口。
“话说回来,您是一个人在这独居吗?”
“不,因为我们正处于构筑文明的过程,所以是有同伴的。他们现在刚好外出工作。”
“原来如此……那除了这个村落之外……有其它国家吗?”
“国家是什么呀?”
国、国家这种概念并不存在吗?
“……请别在意。换言之,是扎根在这里的文明对吧。”
“不,其实也并非那么回事。”野目田先生原本就有点垮垮的肩膀垂得更低了。“来到这里之前,我们原本是住在更南边的。在更早以前我们是住在更南的南边。随着情势变迁动荡,才会被追赶到这种偏僻的地方来。”
“那又是为什么呢?”
“是啊,你问得好。”
野目田先生用单手揉了揉脸颊附近之后,缓缓地开口说道了:
“……其实我们长久以来一直跟恐怖的鼬鼠们持续着战争。”
“战争?”
“是的,我们跟他们是宿命的敌人。我们一族的历史,就是血流成河、血洗大地的抗战史啊。”
“我懂了,你们一直被他们给吃掉?”
“不是那样的。我们可是毅然决然地挺身对抗他们的侵略。没错,我们勇猛地竖立起尾巴对抗。”
“你说对抗,但对手是你们的天敌吧?”
“他们是很难缠的对手。但是体格差距可以用文明的力量来弥补。”
“虽然你说可以用文明……”
我环顾室内,推敲着他所谓文明的程度。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心里在想这里看起来很寒酸对吧?”
“不,怎么说呢,就跟您所说的一样……”
“其实我们仓鼠一族的智慧颇高,文明即使达到更高水平也不奇怪。”
毕竟我们是独一无二的智慧生命体嘛——野目田先生仿佛很自豪似地鼓起了脸颊。
“但在现实中是这种局面的话……我们已经束手无策了吧。”
我看到在房间的某个角落有一把石器斧头。
“那是因为我们已经凋弊不堪的缘故。长久以来的战争让我们失去土地、失去食粮、失去同伴……如果没有战争的话,我们现在应该能够形成更大的村落。”
“您这边人口大约有多少呢?”
“在没多久之前曾经有十五只……但是现在——”
“现在?”
野目田先生用圆滚滚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
“……六只。”
“极少数。”
这几乎算是濒临绝种的野生动物(RedList)了嘛。
这样啊,仓鼠现在已经演变成这种情况了……
“那副表情……你瞧不起我们对吧?”
“不,没那回事……”
我只是感到悲哀而已。
“好吧。虽然这是机密,不过我就特别让你见识一下。”
他砰地一声从石头跳下来,招手邀请着我。
“看什么?”
野目田先生毫无意义地鼓起腮帮子之后,一脸骄傲地说道了:
“……看我们的超级科技。”
在村落的内部有间特别大的小屋,我被带领到那小屋去。
“这里放着那超科学技术的结晶。来,请进吧!”
我跟在他后面进到屋里,只见在以稻草屋顶来说算是相当宽广的房间中央,摆放着“那个装置”。
“这、这个是……!”
“没错。就是这个。这是集合仓鼠的睿智所生产出来的……热发光装置!”
装置被透明流线型外壳给覆盖着。漆黑的细长物质慎重地从两旁挂在其内部中空处,可以得知它是担任装置中枢的重要部分。电线从底部朝外面伸出,延伸到小屋的内部。
“唔哇~”
这真是惊人的……电灯泡。
“这是在夜晚也能自行发出宛如太阳般光芒的惊人科技哟~”
“……我知道。”
“咦,你说什么?”
“不,没啥米(没什么)。”这冲击的事实让我慢慢地再度变回妖精模式。“啊。我有一个小小的疑问~”
“如果是在我能回答的范围内,请尽管问吧。”
野目田先生一边得意地抖动着胡须,一边这么说道。
“这是从哪里拿来的东西呢?”
“……请问,你有在听我说话吗?这是我们从零开始发明出来的东西……”
“换言之,你们是靠自己的力量发明了电灯泡?”
“电灯泡……?”
“这个是靠着电力发光对吧?用电力发光的球体,所以叫电灯泡。”
“这点子不错呢。听你这么一说,热发光装置这个名称,一般社会大众的确很难耳濡目染,就采用你的点子吧。”
什么跟什么啊?
……不过,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发明出电灯泡这点确实很了不起。
“不好意思~我实在太小看仓鼠先生们了。”
“你能明白就好。”
不知是否感到害臊,野目田先生追着自己的屁股绕圈跑。
“不过,真亏你们能制造出电灯泡呢……明明只是个啮齿类。”
“刚、刚才的语气好像带着歧视的感觉!?”
“啊啊,真对不起。我弄错了,我是要说您真是明白事理的啮齿类先生呢。”
“什么啊,原来是这样啊。唉呀~也没你说的那么厉害啦。”
野目田先生的表情沉了下来。
“可是土他接着这么说道:“……发明这个装置的是我们一族当中最聪明睿智的仓鼠。但是……”
“但、但是?”
“他被猫头鹰当成美味大餐吃掉,就这样死了。”
“他被当成美味大餐吃掉了啊……”
电灯泡已经完全成为失落的科技了。
“这把剑是他的遗物。”
野目田先生泪眼汪汪地从背后拿出来的东西是一根生锈的钉子。他似乎随时携带在身上的样子。
“唔哇,没有枪械什么的呢……还没制造出来吧。”
这就难怪会被吃了,被当成大餐大口大口地吃掉。
“枪械?”
“没什么……请忘了我刚刚说的话。”
野目田先生重新面向电灯泡,将手轻轻地放在灯泡表面上。
“我们不会放弃的。因为我们是独一无二的智慧文明。我有预感只要让这种科学技术更加进步,即使身在弱肉强食的世界当中,也能够更安全地生活下去。”
“在那之前请小心不要绝种了哟。”
“……我们当中已经没有母仓鼠了。”
“没救了。”
灭亡确定。
我当真为他们感到悲哀了。
“先别提这些了,你想不想看看这个电灯泡仿佛太阳一般闪闪发光的样子?”
“……啊啊,你要点亮这个灯泡是吗?”
“没错。”野目田先生从小屋内部将连接着灯泡的大型外部装置给拉了过来。“只、只要使用这个装置……就会闪闪发光喔。”
“喔喔。我看过类似的装置。”
要形容的话,那就像是悬挂在空中、仿佛水车一般的机关。
是的,没错……也就是仓鼠用的滚轮。用来解决仓鼠运动不足的道具。
“我懂了,换言之就是这么一回事吧。你们藉由进入滚轮里面并转动它的方式,来提供电力给灯泡对吧?”
“你真是厉害呢!明明不是仓鼠,竟然懂得这么多。就跟你说的一样。这是我们一族代代相传最棒的智慧游戏,名叫‘悠久的旅途’。”
“那名字会让人感受到某种跟知性完全相反的东西耶。”
尤其给人一种无论到何时都不断重复同样行动的印象。
大概是被基因培养出来的记忆还牢牢地依附在他们身上吧。
“就像这样子使用!”
野目田先生无视于我的困惑,自行跳进了滚轮当中,开始转动起双脚。
喔喔,滚轮转动起来了……
仓鼠的脚程相当地快,只见车子以惊人的气势转动着。
“啊,亮了!”
没多久电灯泡开始闪烁着微弱的光亮。这个灯泡能够正常运作这点,老实说让我有些吃惊。
“呼咪!?”
野目田先生突然跌倒了。
由于滚轮已经被灌入相当程度的运动能量,当然不会因“内容物”跌倒便停止下来。
野目田先生因为离心力而紧贴在滚轮内部,结果形成了转来转去的垂直摆动。
“啊呜~~”
那副爱玩小宠物的模样,真的是再惹人怜爱不过了。
没多久野目田先生的身体被咚一声地给抛了出来,砰咚地掉落在地板上。
“……你尽管笑我吧。”
横躺在地上的野目田先生这么说道。
“不,您刚才那模样十分可爱呢。”
“……感谢你的体贴……”
“事情就是这样,请多关照身为现今最热门且是智慧生命体的我们仓鼠一族。”
“那倒是无妨啦。”
我们再度回到一开始那间小屋,享用第二滴露水。
“那么,能够跟我们对话成立的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我是属于人类这个种族。”
“人类……你刚才也是这么说呢。我没听过这个种族。”
“人类是种大型且用两只脚走路的生物……您没见过吗?”
“我们是不会接近大型生物的。即使对方没有敌意,但仍然很有多同伴是被他们无意间踩死的。更何况——”他用双手按摩着鼻头,说道:“你算是小型生物吧?”
“嗯~”
我该怎么做才能清楚地说明我现在所处的状况?
啊啊,对了。首先得确认清楚一件事才行。
“对了,我想到了。人类的话题就先搁在一旁,请问您知道妖精的所在之处吗?”
“妖精?我没听说过这种生物。”
“完全没听过?一次也没有?那是尺寸跟您们差不多大,外表跟我相似的生物……”
野目田先生双手抱胸,一边左右晃动着并思考了起来。
“……嗯~我没有印象。”
不晓得妖精?
既然住在森林里面,照理说多少都会共享到生活圈才对呀……
“追根究底来说~”他将斗大宛如珠子一般的瞳仁望向我。“能够跟我们仓鼠进行会话的种族,目前只有鼬鼠跟一部分鸟类而已哟。”
“您说什么?”
“我们跟狼或鱼是无法沟通的。跟大型动物原本就没有接触,所以也不晓得能否沟通。至于同样尺寸的种族,算是第一次碰到你这样的喔。”
“跟昆虫什么的也无法沟通吗?”
“那是不可能的。那些家伙就算开口说话也只会吐露本能而已!啊,你要吃向日葵的种子吗?我这边有好吃的货喔。”
“唔唔唔~”我陷入沉思。
妖精们竟然没有跟这么有趣的种族接触过,这怎么可能呢?
“啊,但是我的同伴中说不定有知道妖精的人。等他们回来之后,可以问问看——”
这时大门打开,四只仓鼠跌跌撞撞闯进屋里。
“大家怎么了吗!”野目田先生这么说道。
在四只当中体型稍微大上一圈的仓鼠,用跟他体格不符的虚弱声音叫道:
“无本他被吃掉了!”
他们举办了一场葬礼。
在六只贵重的同伴当中,名为无本的先生过世了。死因是被当成食物。据说外出采集食粮的无本先生遭受到天敌鼬鼠的袭击,被当成美味大餐给吃掉了。弱肉强食的世界真的是难以生存呢。
刚好在场的我也自然而然地帮忙准备葬礼的仪式。
大伙一起挖洞,然后将几个往生者喜欢的东西跟遗物埋进洞里。我用量匙代替铲子(这个尺寸正好)来参加挖洞行动。
据说原本应该将遗体也放入洞里,但遗憾地这次只是简略的形式。
仓鼠们似乎没有建造墓碑的概念,埋上土壤之后,那里看起来只是个单纯的地面。
“……这么一来就剩下五只仓鼠了。灭亡的倒数计时正在一分一秒地逼近着。”
一只仓鼠低声道出了绝对不能说出口的话。
参加葬礼的五只仓鼠全都惊吓地颤抖着全身,头上盘绕着灰暗沉重的雨云。
最先从这片愁云惨雾中重新站起来的,是野目田先生。
“算了,一直啰哩啰唆地谈论着被吃掉的人也不是办法。不要再烦恼这个了。”
野目田先生放弃的速度之快真是异于常人。
“刚才我就有点在意了,这边这位……这个……从未见过的生物是什么啊?”
其它仓鼠指着我这么说道。
“虽然我不是很懂,但她似乎叫做人类。语言可以互通喔。”
“……大家好。”
现场“喔喔”地喧腾了起来,四只仓鼠先生一起嗅着我身上的味道。
“……请问~?”
“似乎不是坏人呢。”
“凭味道可以知道吗?”
“是啊。”
是这样啊,动物这种生物……
“那,接着就放松一下吧。”
四只仓鼠静不下来地开始用四只脚在室内晃来晃去。
这样的举动,仿佛知性从他们身上突然消失不见似的。
我看向野目田先生寻求着说明,但他也专心地洗着脸。
“野目田先生,能够请您介绍大家给我认识吗?”
“……叽哩叽哩叽哩。”
他清洗着脸。无视我的呼唤。
“喂喂~?”
我摇晃他的身体,于是他突然停下了动作。在我得到回答之前,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什么事?”
“您刚才是不是差点放手抛弃知性了?”
“本来就会这样啊。”
仓鼠种族的知性行为,似乎并非二十四小时维持同样的态度,而是经常会输给本能的样子。
“终究只是啮齿类吗……”
真是低等的文化、低等的社会呢——我这么沉浸在优越感当中的时间也只有一瞬间。
“……我的妖精模式也是类似的状况呢。”
照现在的状况,倘若去嘲笑对方智慧,也只是原封不动地回到自己身上来而已。真是丢脸。
“……要吃向日葵的种子吗?”
野目田先生轻轻地拍了拍消沉的我的背后。
就这样,我决定停留在仓鼠村。
我跟他们吃同样的食物,在同一时间就寝。这是野外调查当中最基本的基本。
在仓鼠族群当中发现文化——用锐利的切入点跟柔软的想像力来知性地剖析这个有趣的主题……透过野外调查所能获得的东西绝对不在少数。
活生生的资料。现场的声音。崭新的创意。生命的安全。食衣住的保障。往人类的回归。
试图探究真实的各种思绪交错缠绕着,包括私心私利。
最初的几天立刻就过去了……感觉是这样。
之所以会说得这么暧昧不明,是因为我掌握不太住天数经过的感觉。
毕竟所谓的森林内部,是难以区别日夜的环境。即使是白天也大多阴暗不已,相反地即使在夜晚,有时也会因月光而显得明亮。
因此我将就入睡和起床的循环视为一天。
我以这个仓鼠村为起点,接连好几天持续寻找妖精的行踪。身上挂着三颗树木果实当作便当。
我在身上装备着一根钉子当作保护自己的武器。
这是从已故的无本先生的遗物中借来的。是根没有生锈的全新钉子,品质据说也相当不错(虽然有点触霉头)。
即使无法对付猫或狐狸等大型肉食野兽,倘若是娱蚣或蛇之类的动物……好像还是没用?大概是没用吧,我应该会逃跑……算了,就当作是给自己一个心安。
仓鼠一族并不晓得关于妖精的事。
这么一来,我就只能靠自己的力量去找出妖精。因此我才会像这样亲自在森林的底部四处爬来爬去。
仓鼠村的援助是有代价的。
就是倘若在某处发现母仓鼠时,要将对方带回来。他们的村子目前全村都是男性,能否发现母仓鼠这件事攸关他们种族的生死问题。
以条件而言算是相当好的待遇吧。
可能的话我其实还想借用一些人手,但实在是无法开口要求这么多。
因为村子目前正忙着进行改造成堡垒的工程。
枯树的洞穴作为天然的城墙发挥了其作用。由于入口狭小,侵入者被限制为顶多十公分大小的生物,因此光靠他们也能充分应付。
但是失去一只同伴的打击让他们更加警戒,现在正急速进行着改良堡垒的工程。
一阵仿佛被投石打到的冲击划过我安全帽的头顶。但那并非石头,而是从高处被打落下来的大粒水滴。
“唉呀……是雨?”
是这块土地上常见的骤雨。
虽然我戴着新到手的蛋壳,但它并没有坚硬到能代替伞。
倘若这场雨下太久,土地有时会崩塌化成泥流,因此即使是小雨也必须严加戒备。就凭这副身高,即使是一点点积水,有时也会成为危险的水域。
我一个箭步冲进突出的树根底下,在那里躲雨。
哗啦哗啦哗啦。
一旦变小之后,对雨的印象也会有很大的变化。
宛如拳头一般大的雨滴。雨滴答滴答地落下并碎裂开来。
雨声是让人联想到土石流的轰隆声响,雨势敲击着地面的震动更是形成了微弱的地震,撼动甚至传到我的膝盖。
拥有敏锐感应器的小鸟跟虫子们,应该处于难以活动的状态当中吧。
总觉得在整个森林当中的无数微小生命,应该就跟现在的我一样,趁着一时的休战期间养精蓄锐。
但是也有即使在雨中依然照常活动的生物们。
“啊,是青蛙先生。”
在激烈动荡着的水花对面,坐着一只青葱色的漂亮青蛙。由于雨声盖过了耳朵,他似乎没有察觉到我的接近。
青蛙先生用虽然斗大却不带任何感情的双眼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他的大小比我大上一圈,体长大概是十一~十二公分左右吧。
我将手放到背后,从卷起草做成的刀鞘当中慢慢地拔出钉子。
虽然我想他应该不至于掠食同等尺寸的生物……
我跟他互相对望了一阵子。青蛙忽然地离开了。
“唉呀?”
是因为雨势让视野变得模糊的缘故吗?
离去的青蛙好像是用两只脚站着走路的……?
“不会吧?”
已经看不见青蛙的身影了。
倘若也能跟他们进行对话,就能询问妖精所在之处——虽然我想过要追上去,但怕到最后只是白费功夫,结果双脚还是没有动起来。
而且现在的我拥有的是妖精眼。
我是用妖精的角度在观察事物,还有跟仓鼠或鼠妇对话的。
我无法用肉眼辨识出笔直的柱子,越接近天边的部分在我眼中看起来就会越扭曲。
宛如镜片一般的双眼。仿佛将世界在视觉上重新解释过一般——
我抬头仰望,只见包围住我的树木们在遥远的高处像麦芽糖似地扭曲,仿佛要形成中间开了个大洞的中空圆形一般交织结合着。
我想起了非常不可思议的凯尔特(注:印欧语系的欧洲原住民族。凯尔特族将其民族特色在艺术文化方面发挥得淋漓尽致,另外如著名歌手恩雅(Enya)也是凯尔特人。)绳结图样。也像是几何学上的图形。
照理说我身为人类时的观察角度应该才是正确的。
但果真是那么一回事吗?
倘若现在的观看角度才是正确的呢?
倘若世界的真实面貌其实是这副模样的话?
“啊啊……”
我叹了口气。
我开始觉得世界上并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了。
其实妖精什么的根本不存在,现在的我是因为某些缘故而记忆错乱的一只仓鼠……不不,结局应该不至于这么夸张才对。
“雨。”
在正背后传出来的声音,让我吓得跳起了二十公分之高。
“是谁?”
我的盘问空虚地被雨雾给吸了进去。
我保持警戒地观察着周围情况,我听见了有个仿佛在喃喃低语的声音再度说了声“雨”。
“……等等,你到底是谁?”
找不到声音的主人。根本没看到半个影子。
我摒住气息环视着周围,没多久便从附近接连响起了无数说着“雨”的微小声音。
在零散而参差不齐的时间点中,同样的单字被各自的语言播放出来了。
就仿佛雨滴不会同时落下一般,低喃着“雨”的声音也绝对不会一致。
“……雨。”
“…雨…”
“雨。”
“雨……”
“………………雨……”
“…雨……”
“这……该不会是植物的声音?”
我之所以会这么认为,是因为声音当中丝毫不带任何感情的关系。
那平淡又充满无机质、酷似被雨淋湿的草叶发出淅哩声响的感觉,让人联想到大自然的生态。沐浴着雨滴的草木一同流泄出欢喜的声音。又或者是妖精的耳朵将森林吸收雨水的单纯声响解释成这种感觉呢?无论答案是哪边,这都是一次奇特的体验。
不说话的植物也会对着小小的耳朵滔滔不绝。仿佛在告诉我观察世界的角度不是所有生物都一样的。
我感觉自己稍微触及到万物的秘密了。
我已经厌倦了。关于寻找妖精一事。
还有那些用小小的双眼和耳朵所体验到的什么万物神秘之类的超自然现象。
一旦生命安全受到保障,人类就会瞬间自甘堕落起来,我现在已经成为这个教训活生生的实例,现在正热中于用锯齿石(可代替锉刀)修剪指甲形状的工程。
“向日葵的种子。”
我朝半空中点菜。
“已经没了哟。”
“之前有很多吧?”
我一边吹着指甲并试着再度提出要求,但野目田先生说出了非常惊人的事实。
“现在闹饥荒了。从今天开始一天只能吃一粒来生活。”
我首次将视线移向他。
“……您说什么?”
“因为人类小姐一直不停地吃,所以食物已经没了。”
“可是这里明明是文明社会啊?”
“我们有几个固定收集树木果实的地点,原本是按顺序轮流在采收的;但是其中有几个已经被鼬鼠他们给抢走了。”
“战争竟然影响了这种地方……”
“照这样下去,又得考虑要迁移到某个地方去了……”
“这是个大事件呢。”
之所以要加速将村子改造成堡垒,看来是因为真的面临非常迫切的状况。
洞穴用大石头封闭住出入口,且在大石头内侧架起缠绕着荆棘的枯枝栅栏,村落完全处于围城封锁的状态之中,气氛着实是非常严肃。
由于我从未见过鼬鼠,所以还不太能体会到危机感。
“假如有充足的食粮,就能够一直守在窝里面了。”
“……充足的食粮。”
我脑中浮现出一个想法。
“有没有哪个地方会有很多食物散落在四处的啊?”
“你们没去过人类的村落吧?”
“人类的村落?”
“……看来是没有。”
我请他将村里的居民聚集起来。全村一共有五只仓鼠。
在我说明计划之后,仓鼠先生们互相看了看彼此。
野目田先生往前踏出一步,仿佛在说“我有问题”似地举起了单手。
“换言之,在那个名叫‘田地’的土地上,有很多食物是吗?”
“正是那样。”
其它仓鼠先生也走到前面。基本上我分辨不出他们之间的差别,说不定这位才是野目田先生;但请别在意这些细节了。
“有哪些食物?”
我回忆着在遥远的过去曾和鸡蛋大婶交谈过的对话。
“我记得……有红萝卜。”
“以死前所吃的东西来说,算是上等的大餐呢。”“……闭嘴啦。”“大伙一起努力避免那种局面吧。”“既然是那么棒的土地,干脆把窝迁移过去如何?”
仓鼠先生们围成圆形互相交换着意见。
“……关于这几点意见,您有什么看法吗?人类小姐。”野目田先生这么问。
“那是块已开发的土地,而且有很多巨人……要定居下来或许有点困难吧。”
“你说巨人吗?”
“大概有多大?”
“有您的十倍以上大哟。”
仓鼠先生们突然仓皇失措了起来。
“有、有那么大吗?不会危险吗?”
“他们很温和,不会像鼬鼠那样袭击我们的。只不过在收集蔬菜时被抓到的话,或许会有点麻烦;因此必须慎重行动。”
就这样我们决定前往人类村落远征。所谓打铁趁热。比以前更熟悉路的我和仓鼠们一起同行,负责前往村落的向导工作。这成了花上一天一夜的长途旅程。
“越过那座丘陵之后,应该就会看见田地了!”
虽说印象是大相迳庭,但我感觉得到自己正走在熟悉的土地上。
在我们终于到达丘陵的山顶时,可以环顾到下方广大的田地。
“就是那个吗~真是奇怪的土地呢。”
毕竟野目田先生从未见过田地,会有这样的感想也是无可奈何的。
“我闻到了食物的气味。”“也没看到什么巨人呢。”“真是奇怪的土地……”
他们似乎无法掩饰对于初次见到的人类村落所感到的困惑。
我必须好好地带领他们前进才行。
但是,从现在开始要采取的行动是标准的窃盗行为。
“大婶……很对不起。但这也是为了生存下去。”
我们并非企图偷走全部的东西,只是要拿走一丁点而已。
大婶那么亲切,一定会原谅我的……等我变回人类之后,我一定会做好吃的点心带去给大婶的。只有现在,只有现在——
“请原谅我也是不得已的!”
窃盗集团朝田地进行突击。
在大婶田里的红萝卜,每根都浑圆壮硕。
人类种植的蔬菜,是长年以来不断尝试各种育种方式并经过筛选的作物,因此要比野生类的蔬菜来得更甜更大。虽然我了解这个知识……但从未实际体会到那是多么可贵的恩惠。
在我看到那充满魅力的红萝卜之前。
“……光用看的就知道很好吃呢……”
野目田先生掩饰不住他的兴奋,只见他全身颤抖不已。
“真是太适合拿来当作最后的晚餐了……我有预感那会是道佳肴。”“我感觉快飞上天了……”“啮齿蠢蠢欲动……”“我们上吧~!”
窃盗集团伴随着“喔~”的叫声分散到田地当中。
我们从田地的一角开始挖掘,然后将收割的作物……不对,是偷割的作物用藤蔓绑好,一个个串连在一起。
别说是田地的一部分了,那气势仿佛是要将所有作物都挖掘起来一般。
“哔~!这可是大收获~……”
我也早已经抛弃理性,化为只是埋头于用量匙挖掘地面这个工程当中的存在。所以才会没有察觉到——
“你们这些肮脏的鼠崽子~~~~~!!”
从天边的高处降下了从未听过的怒吼声。
“!?”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五鼠一人都僵在原地,无法做出正常的反应。
宛如山峰一般的巨大身体发出碰碰碰的脚步声朝这边奔驰过来。真是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真是太让人吃惊了,是人类。虽然在妖精的眼里看起来只是个灰色的巨大身体……对方穿着似曾相识的服装……对了,那不就是鸡蛋大婶吗?
从十公分尺寸看起来的人类身影,让我感受到一种仿佛天摇地动般的不合常理。
倘若山峰朝自己奔跑过来,无论是谁都会丧失思考能力的吧?
我目前就是这种感觉。
“但是得逃跑才行!是人类哟,各位!人类过来了!”
我呐喊着一般人不太会说出口的台词,一边背起成串红萝卜拔腿就跑。吓到在原地冻结住的仓鼠先生们在晚了几秒之后,也跟在我后面逃走。
“啾~!”野目田先生这么叫道。
是因为恐怖的缘故吗?他已经完全被野生的血统给支配住了。
“站住~~~你们这些小偷鼠崽子~~~~~~!我要把你们抓起来弄成肉饼~~~~!”
追过来的人类所发出的粗壮声音冲击着我们的背后。
那、那人该不会是鸡蛋大婶吧?
那看似温和的人竟然会变成这种魔鬼……
“啾——————!?”
“毕——————!?”
有某个东西咚一声地落在我们正旁边。
是块大石头。
大婶正朝着这边丢石头。
“咿咦咦咦~”
被这种东西打到的话可是会没命的!
我脑中一片空白地奔跑着。
弱肉强食的世界非常严厉。我一直这么认为。但不仅只是那样而已。
人类社会也非常严厉——
我们哭哭啼啼地慌乱逃跑着。
“我要把你们做成肉饼~~~~~~!!”
那粗哑的声音如影随形地一直追赶上来。
等回到仓鼠村落时,我的身体早已疲惫不堪了。
我们被大婶追赶而走散,我虽然勉强捡回一命,却不晓得自己身在何方……我以似曾相识的风景跟味道为路标流浪了好几天,才总算是回到了小屋。
“我、我回来了~”
我用量匙代替拐杖,在集会用的小屋中露面。
“啊,人类小姐!你平安无事呀!”
“真是太好了,原来大家都在一起呢!”
令人怀念的面孔并排在一起。
一、二、三、四——
“那个,好像少一只耶?”
其它四只沮丧地垂下了鼻头。
“……他没有回来。”野目田先生的声音颤抖着。
“这么说……他是被抓去做成肉饼……?”
“不然就是被石头给击中了吧……”
室内的空气变得更加沉重了。
“他是个好人……”
有一只仓鼠悲伤地哀叹着。保持沉默的其它仓鼠似乎也是同样的心情。沉重的悲伤充满着周围。野目田先生拍了拍手。
“好了,我们别再垂头丧气了,已经不在的人就放弃它吧!”
“说的也是,那样比较好。”“忘得一干二净吧。”
唉,这种族的生命真是卑微。
“终究只是啮齿类……吗?”
“你刚说什么?”
“不,没什么。”
“先别提这些了,人类小姐,那时到手的红萝卜,虽然几乎都遗留在那边,但还是有带回一点点来喔。”
桌上摆着一根大大的红萝卜,四处有着被咬过的痕迹。看来他们刚好正在吃晚餐的样子。
“生的红萝卜……”
虽然我觉得不太妥当,但还是顺从本能的引领试着咬了一口;于是一股难以言喻的清爽甜味在我嘴中散发开来。
“这就是幸福的滋味呢。”
“真是好吃。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食物……”野目田先生望向远方。“但是巨人太可怕了。我是第一次碰到那么可怕的生物。”
“……对不起。”
这是代表人类的赔罪。
“啊,不过你听我说!人类并非都是坏心的巨人。就在那块田地附近的屋子里头,住着一位亲切的大姊姊哟。”
“……真的吗?”
“是啊,巨人也不是都是些坏人。”
“是那样就好了……但不管怎么说,我想应该不会再到那块土地去了吧。”
我想也是吧。毕竟刚经历过那种恐怖的体验。
“总之这样一来就能暂时锁城了。大家,一起加油吧!”
“喔~!”
大伙齐声附和。
就这样我们一边哀悼同伴之死(而且一边忘记他),一边不停地啃着红萝卜。
豪雨敲击着大地的重低音充斥着整个世界。
甚至从远处传来了雷声,可以得知雨势比之前的骤雨还要更加激烈,雨声几乎可以说是轰隆作响了,从地面伴随着麻木感传来的震动实在引人入睡。
我在自己的小屋当中,被树叶跟稻草围住并安祥地睡着。
破坏这舒适睡眠的是喧闹作响的一阵警钟(由空罐子制成)。
“什、什么速?速?”
进入半妖精模式的我爬起身来,单手拿着枯叶被子,毫无意义地惊慌失措着。
野目田先生冲进了小屋。
“出现了!那些家伙出现了!他们来袭击了!”
“那些家伙是指……咦,我们遭到袭击了吗?”
“因为一直下着大雨,所以没注意到那些家伙把封闭住入口的大石头给移开了!他们就那样从入口闯进来了!”
“从那么小的洞里?”
“鼬鼠是进得来的!只要头能进来,身体也可以跟着通过!他们就是那样的生物!”
可以听到从外面传来仓鼠们的哀嚎。
“栅栏被破坏的话我们就完了!总之快逃离这里吧!”
“我……我也会有危险吗?我并不是仓鼠……”
对不起,我心里只想到自己没事就好。
“鼬鼠是以狩猎为乐!种族的差别根本没有关系!”
“唔……”
以狩猎为乐。没想到牲畜竟然会有这种邪恶的思考模式,这真是让我大吃一惊。但是在鼠妇会说话、仓鼠会举办葬礼的世界当中,这种事也是有可能的吧。
“应该有确保可以逃走的通路吧?”
在考虑挺身对抗或闭关锁城的手段之前,我首先想确认的是这一点。
在紧急状况时,倘若有类似可以在不被敌人发现的情况下逃走的后门……
“并没有。”
“呜啊~!”
我发出了哀号。
“为什么!?”
“因为这里原本就只有开着一个洞。”
“自己另外开洞就好了呀,!”
仓鼠呆然地沉思了一阵子之后,恍然大悟似地敲了一下手。
“现在才注意到已经太——慢了!”
我们握紧钉子,决定到小屋外面观察情况。
我们通过广场走到栅栏附近时,只见三只仓鼠朝着同一个方向架出钉子。我将视线移向他们所指的前方——只见对方就在那里。
是鼬鼠军团。
人类对于鼬鼠这种动物一般是抱持着怎样的印象呢?
想必是这种(站起身来的鼬鼠先生之图),或者是这种(从雪洞当中露出脸来的鼬鼠先生之图)吧?
着实是非常可爱又惹人怜爱的动物。跟犬类相比之下,那细长柔软且脚短体长的独特体型让人产生这种想法。
但那只是假象而已。
无论是谁,只要用变成十公分的身体站在鼬鼠先生的面前,就能明白这一点。
所谓的野生世界就是如此残酷的现实。即使有为了记录野生动物充满野性且会抢地盘的活动而潜伏在现场的采访小组,他们也绝对不会出手相救吧。要说为什么的话,首先第一个理由就是‘人类不能轻易地介入野生世界的严厉法则’,还有无论怎么主张这是生态记录,其实还是一般以营利为目的的摄影(或许您已经察觉了,我现在正陷入轻微混乱的状态)。
鼬鼠先生的姿态让我联想到幽灵的集团。
垂直伸起的站立姿态、因杀意而混浊成暗黑色的眼球,以及游走在胸前的锐利爪子。
“这、这未免太……凶恶了吧?”
“对、对吧?”
鼬鼠总共有十只。他们在栅栏对面规矩地排成了一列。有一只格外巨大的鼬鼠从后面穿过行列向前多跨出了一步。
对方站起来时的高度,感觉比目前的我至少高出五倍以上……一眼就能得知他是这群集团的头目。最重要的特征是,十只鼬鼠当中只有那只鼬鼠是唯一有着白色毛皮的。这点似乎反而让他更有反派威严的样子。
白色鼬鼠从容地环顾着村落,脸上浮现出邪恶的笑容,然后用仿佛在款待客人般的语调开口说话了。
“嗨,各位肮脏污秽的仓鼠。今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没有人能够回他半句话。因为不想做出反应而被盯上这种本能性的恐惧,正支配着我们所有人。
“因为我可以像这样目送你们仓鼠集团的末日……我会一只只地,好像挑掉细碎骨头一样,把你们杀掉的。”
这复杂难懂的台词反而更强调出对方的恐怖。
所有仓鼠们全身都不停地发抖。
虽然勉强将钉子前端朝向栅栏对面,但当真要开打的时候,有没有人能够冲向前去这点就难说了。
“一开始曾有过的众多同伴,也已经剩下仅仅四只……唉呀?似乎有个没见过的面孔。看来似乎不是仓鼠?”
白色鼬鼠用他独有的深红色瞳仁仔细地盯着我看。
他的眼神浮现出一种特别的关切。
身为曾经站在食物链顶点的旧人类的一员,在这个局面之下,必须说些什么才行吧?
“……啾?(假装自己是仓鼠)”
“没用的,没用的啦……人类小姐……”
野目田先生用悲伤的眼神摇晃着我的肩膀。
“啾?”
“就算你装成是仓鼠,也只会一起被杀掉而已。”
“对、对喔!啊啊,我刚才真的是混乱过头了……!”
白鼬鼠似乎对这种小闹剧没有兴趣,他不悦地哼了哼鼻子。
“……无所谓。只是增加了一只陌生的老鼠,状况并没有任何改变。反倒应该说我的乐趣又多了一只的份量啊。”
这只鼬鼠先生当真想杀了我呢。
我从刚才开始便一直全力运转着脑袋搜寻逃离的方法,但依然找不到任何妙计。
“野目田先生,那个栅栏……大概有多坚固呢?”
栅栏看起来是非常拚命做出来的东西,高度比鼬鼠们的身高更高,网眼也调整得相当细小。
即使是从狭窄入口滑进来的鼬鼠,也无法钻过栅栏的缝隙。
就算他们试图攀爬过栅栏,但锐利的荆棘宛如有刺铁丝网一般缠绕在栅栏上,看来不是那么轻易能爬越过的样子。
“……这我也不清楚,因为没实验过……”
我可以感觉到自己脸色发白,整个内心凉了下来。
这状况让人犹豫着是否该说出“这不是穷途末路了吗?”这句话。倘若一说出口,不想正视现实这种类似咒语般的不安仿佛会一涌而出。
“那个、我想一个人先走了……?”
“我了解你的心情……但你最好还是放弃吧。”
“我不想放弃啊。”
倘若对手只有一只的话,只要大家各自散开逃跑,或许还有得救的可能。
“快想啊,快想想啊我……总之要拚命想想出个办法来……然后创造出奇迹。就像在捏造的故事当中经常会出现的那些老是赌上百分之一以下成功率的主角们……”
我单手拿着钉子,另一只手则架着量匙,陷入了思考当中。
“人类小姐?”
我对着看似担心地上下晃动着胡须的野目田先生这么宣言。
“我怎么能够放弃……奇迹……我要创造出奇迹……只要不放弃,奇迹一定会发生的。神一定会保佑我们的!”
总之我先说了些积极正面的台词。对神(倘若存在)说的。
“你们就尽管祈祷吧。尽管紧抓着根本不存在的希望吧。然后尽管被仍然无法消除的恐惧冻结住每一滴血!但是千万别忘记了。被绝对性的力量给捕捉住的可怜祭品,会幸运地遇到善良的援手这种状况,终究是只存在于弱者梦想中的cliche(陈腔滥调)罢了!”
……这个饶舌且词汇丰富的鼬鼠男,当真是一只小畜生吗?
虽说是肉食性动物,但在童话世界当中,鼬鼠毕竟算是森林里的可爱动物同伴之一;真希望他能止于“我要吃了你喔”这种程度就好。
现实中的弱肉强食真是太残酷了……
啊啊,我开始觉得这一切都是恶梦……应该说我全力地想如此认为。希望这是一场梦。然后让我现在立刻醒来。
“好了,各位肮脏污秽的仓鼠。虽然你们似乎以为这个栅栏能够有效阻挡我等的入侵……啷唏唏,原来如此,这个隔板做得不错。以你们那只有指甲般大的弱小脑袋,能做出这东西确实厉害。不过——”
有着褐色毛皮的手下鼬鼠们,同样浮现出好笑并伸出了爪子。
“只要一抓就会坏掉啦!”
白鼬鼠一将爪子往旁边横扫,栅栏便轻易地被切裂开来了。根本不需要用爬的。因为对超出规格的白鼬鼠而言,荆棘什么的丝毫不构成威胁。
鼬鼠们从被划开的裂缝当中接连地闯了进来。
“现在要开始宴会了,我的部下们!慢慢地杀了他们然后尽情地享受吧!”
过来了过来了过来了!
“奇迹~!奇迹——!由于主角威能而幸运发生的奇迹~!!”
我将钉子跟量匙伸向前方,尽可能地大声呐喊。
不知是愿望有传达给上帝,或是命运的引领,又或者是主角威能?
卡嚓——
浮现在量匙握柄上的那个数字,不晓得是因为怎样的机关,从3l奇迹似地上升成32了。
“……”
以上。
“只有这样——!?”
鼬鼠们袭击过来的身影宛如缓缓进行的慢动作,散发出一种连环漫画剧般的独特风味。
“啊哈哈,已经没救了呢~”
野目田先生用异常明朗的语调说道。
他的眼神已经放弃要活下去了。
“死亡还真是不可思议呢,人类小姐。”
“就说了不能够放弃呀!”
“或许所谓的活着,只不过是连绵不断地横跨在世界上的现象的一个型态而已……这么一想的话,就不可怕了。”
“不可以现在就看透人生啊——!”
四只仓鼠仿佛随时会爆发开来一般。他们扔掉唯一能当成武器的钉子,处于各自散开逃跑的前一刻。但是既然入口已经被鼬鼠们给控制住,无论逃到哪里都不可能得救的。我们只能紧贴在墙壁边缘,紧靠在一起发抖而已。
就在这时,突然有强烈的光线在洞穴之中点燃了起来。
“发生什么事!?”
鼬鼠们仓皇失措了起来。过了一会,响起了仿佛将纸张撕裂开来般的尖锐声响。
忽然打下一个霹雳。而且似乎是落在非常近的地方。鼬鼠们的视线游移不定。以野兽的习性来说,这大概是不得不小心火灾的场面吧。
“我们稍微赚到一点寿命了。真是划算。”
野目田先生事不关己似地说道。不知恐惧感是否早已经麻痹了,只见他露出满足的表情。放弃得太快的人,从旁观者的角度看起来竟然是如此悲哀呢。我也得小心才行……如果能活下来的话。
“趁现在……”
就在我试图提议趁乱逃跑的时候。明明没有人碰到,但墙壁的一部分却崩塌下来并开了个洞。那是个大约五~六公分的小洞。
有只淋成落汤鸡的仓鼠从洞里露出脸来。
“你是……!?”
在采收红萝卜的行动中不幸牺牲的……叫做……虽然没有问过他的名字,但总之是那位被认为已经死亡的仓鼠先生!
“你还活着啊!费尔南德斯!”
原来是这般高贵到有点浪费的名字吗?
“各位,从这里escape……也就是逃跑吧!”
喔喔,仓鼠们的脸上闪耀着希望的光芒,接连地朝洞穴跳了进去。我是最后一个。
“人类小姐也快逃!”
“是、是的!”
我将钉子扔在原地,只背起量匙之后,我也将身体推向洞穴。在视野的一角可以看见白鼬鼠迅速跳出来的身影。被发现了!
“别想逃!”
白鼬鼠的气息在背后膨胀了起来。我泪眼盈眶。
“呜~”
我拚命地挥动四肢,但洞穴实在太小,我的屁股过不去。
“人类小姐,快点逃到这边来啊!”
“我、我钻不过去……”
“把量匙丢掉吧!”
“卡住了拿不掉呀!”
虽然仓鼠先生们帮忙拉着我,但屁股还是过不来的样子。
“人类小姐,该不会……”
“不是的。”我非常冷静。“并不是因为我整天吃着向日葵种子而发胖的缘故。”但这只是自欺欺人的谎言。
“都是因为你成天吃了就睡啦!”
虽然已经看不见身影,但可以察觉到白鼬鼠就站在我的背后。他散发出强烈的杀意。明明已经将对方逼到末路,却被对方给逃走一事让他火冒三丈。
“你们这些要小聪明的混帐仓鼠,我要把你们给撕裂开来!”
爪子朝着我的屁股伸了过来。
“我已经不行了!你们快逃~!”
我决定认命地接受FIN这个结果。
人类衰退之后
FIN
第八五七回烧狱馆(注:烧狱馆的日文音同小学馆(しょうがくかん),小学馆即本书的日方出版社。)轻小说大奖,
于****年九月底截止收件。
非常感谢各位的热情投稿。
目前我们正进行着,
从旁人眼中看来也十分毫不留情的残酷评审——
就在我委身于让人联想到异次元的混沌之中时,从屁股那边响起了硬邦邦的声响。
“咿?”
瞬间,我的身体宛如香槟的软木塞般碰一声地跳开,且将仓鼠先生们也卷了进来,往豪雨之中飞了出去。
“喔喔喔?”
大概是有相当强劲的力量在作用吧,我们以惊人的气势飞了出去。虽然维持着丸子状态暂时飞行了一阵子,但仿佛没捏紧的雪球般,大家逐渐在空中七零八落地散开。
“人类小姐~有缘再相会——”
野目田先生的声音跟身影逐渐远离。
“好的~野目田先生~请多保重~!”
分别的时刻到了。
今天真是惊心动魄的一天啊。我一边滑翔一边感触良深地这么心想。
……看来我似乎昏厥了一阵子。
我宛如小吊饰一般地垂挂在刺进树干中的钉子上。
还有,那棵树正燃烧着。
“咦~”
似乎只是背负量匙用的绳子钩住了树木而已,我一挣扎便立刻脱离了树干。我从大约五十公分的高度轻松着地。
“得救了……?”
树木似乎是直接遭受到刚才那记落雷的攻击。我刚才竟然像钉十字架一般被钉在那种地方……倘若没有下雨,说不定我现在早因为浓烟而窒息死亡了。
在我勉强得救之后,又差点没命了。
这么说来,为什么我能够从屁股被刺成串烧的危机中逃离呢?
回想起来,在遭受到爪子攻击时的尖锐声响,似乎还残留在我耳边。
“啊~是打中了量匙?”
我背在背后的量匙正好匙形部分包住了屁股,似乎是碰巧成了盾牌的样子。靠着那一记攻击的威力,让我甚至穿过了洞穴。
“……得逃走才行~”
不立刻行动的话,说不定会被鼬鼠给抓到。我这么心想并跨出了步伐。
然后就掉落到河川里了。
“哔——!接二连三地——!”
当然,因为豪雨的关系,河水正泛滥着。不由分说的水流力量将我从河底拖了出来,又搬运到脚踩不到地的深处去。
“……啊呜……”
嘴里进水之后,‘FIN’的文字开始在我脑海里闪烁着。这是死亡的前兆。
啊啊,哪种死法是最轻松的呢?烧死、病死、失血致死、坠落摔死、窒息闷死、溺死、被碾死、因爆炸而死……虽然有各式各样的死因,但一辈子只能体验到一次。
我个人认为冻死应该是比较理想的。听说能够像睡着一样地死去。烧死是最糟糕的!那绝对是种讨厌的死法。话虽如此,但并不是说溺死就比较好……我的意识开始昏沉了。那么各位,永别了。
我的身体从激烈动荡着的水面上被拖往下方,静静地朝水中沉没下去。
我跟青蛙对上了视线。青蛙?
青蛙先生从灰暗水流中的对面缓缓地游了过来。他抓住我的手之后,以让人不会感受到急流反作用力的强劲力道,将我拉到了丘陵上。
“非、非常谢谢您。”
刚才流进嘴中的水分从嘴角滴答滴答地排出。我曾耳闻过水也是有致死量的,但总之能够得救真是太好了。
青蛙先生挺直了背,用两只脚威风凛凛地站立着。并不是因为他救了我才这么说的,总之他看起来真的是相当有男子气概。这位青蛙先生开口说道了:
“嗨,小姐,今天真是个大好的雨天呢?”
“………………说话了。”
“像这样的日子,心情还会时而振奋时而低落呢?”
“咦~?”
他毫不畏缩地说着意义不明的发言,让我稍微胆怯了起来。
“唉呀,这真是失礼了。原来我一直穿着雨衣呢?”
只见青蛙从头顶附近以宛如双开式工具箱般的构造,滑溜溜地往左右分开。
“……”
我冷静地观看着这怪异的一幕。由于今天发生了许多事情,导致我的内心已经麻木了。现在的话我可以接受任何混沌的现象。应该说现在的我就是个混沌的存在。
青蛙裂成两半——开来,让人在意的内部是?
窥探着内部的我,大吃一惊而往后倒。
“咦?人、人类?”
青蛙的内部是个有着纤细体型的人类(?)。还有一张让人难以判别是男性或女性的中性容貌。是非常惊人的美貌。不,他不可能是人类。但倘若他是妖精的话,照理说应该更娇小……既然如此,那这个生物究竟是?
“您、您是哪位?”
“这个嘛,我很少想过这件事呢?”
宛如用G笔跟圆笔(注:G笔跟圆笔是画漫画常用的两种笔尖)描绘出来般的美貌,以像是在吟唱诗歌般的轻快声音,说着让人有点怀念的糊涂台词。
“你该不会是……妖精?”
妖精(?)将身体猛然挺向前方。他的脸部凑近过来,仿佛流入清澈湖水般的瞳孔,用那混合着满满好奇心的视线注视着我。我宛如被鼬鼠盯上的仓鼠一般,只是缩起身体全身颤抖着。
没多久妖精(?)突然笑逐颜开,用冷静的语调这么说道了:
“我也觉得自己曾经是呢~”
即使外表不同、或是微妙地使用着绅士般的口气,但我认为这个人一定是妖精。
我被招待前往妖精的村落。
木箱制成的电梯将我送到了位于约二十公尺高的森林林冠层。所谓的林冠就是指位于林木顶部处的茂盛枝叶部分。由于总是受到阳光的照射,因此树叶的发育不但良好,且总是暖烘烘的;在通风跟雨水方面更是得天独厚,可说是森林中属于胜利者的场所。
二十公尺这个高度,即使以我原本的身体来看,也是相当惊人的高度;对于目前变成一口尺寸的我而言,感觉甚至有三百公尺以上。
意外的是有各式各样的生物在林冠上生活着。
无论在哪都能看见虫或鸟的影子。其多样性让我震惊不已,特别是小型生物似乎是最活跃地在此生活着。由于有如此众多的资源跟能量存在着,以结果而言,对妖精们来说似乎也是非常易于生活的场所。
村子的模样相当奇特。
挖空南瓜做成的屋子放置在四处,常春藤制成的吊桥跟铺着木板的走廊自由地挂在四面八方。用常春藤支撑着木箱的电梯设置在各处,突出的树枝在特别牢固的地方摆设着直径长达三公尺的圆形木板,被当成广场活用。
各种设施也十分充实。例如称不上是动物园的昆虫园相当受欢迎,为了观赏瓢虫、鼠妇或跳蚤等昆虫,据说连续好几天都是客满状态。
无论何时何地都会有热闹的事件发生,四处洋溢着笑容跟笑声,简直就是地上的……不,是树上的乐园。
人口并不算多。大约是一百人或两百人吧。再多似乎也不会超过五百人的样子。以妖精的村落来说,会让人感觉比较闲静,是由于人口较少的缘故吧?
决定聚集人数多寡的原因,在于那场所是否愉快。
我推测这个世界虽然相当愉快,但毕竟位于高处,因此难以受到注目;结果便止于适度发展的状态。
另外关于那套青蛙装,据说是雨天用的服装。听说最近相当流行。
难怪无论我怎么找都找不到妖精。
关于量匙的事。我立刻在村落里打听情报。
“从没看过。”“没看过。”“完全没看过。”“根本没看过。”“没看过没看过。”“整个没看过。”“倒不如说很想说有看过,但不能说谎啊。”“话说回来,这是什么啊?”
没有任何消息。没有解决方案。以这样的结果收场了。应该说很有可能制造出量匙的当事者并不在这里。或许是在远方某处的其它个体。我束手无策了。
妖精的文化社会,其搜寻能力实在太低落了!(抗议)
我下定了决心。
“放弃吧(笑容)。”
这里是安全的地点。
从地上的束缚跟弱肉强食的规则中分离出来、每天都宛如祭典一般愉快、还有不知从何处收集而来的点心,因此也不用担心食物的问题。跟仓鼠时代相比,提升了好几倍的生活水平。什么都不做也会有食物冒出来。眺望出去的景观也相当漂亮。
“如果一直住在这里也不错啊?对吧?”
就这样,我决定在这天空的乐园里快乐地生活下去。
因为其它的妖精们也是每天都在玩乐。并不是只有我而已,所以不要紧的。我虽然明白,这是在逃避现实……
虽然整村都是俊男美女这点,一开始带给我相当大的压力,但不可思议的是在他们身上感受不太到异性的感觉。我立刻就习惯了。易于生存、易于生活。理想的王国。
我跟他们一起玩抓鬼,还有捉迷藏。
还有玩球跟唱歌跳舞。
肚子饿了的话,就吃点心。
最刺激的游戏是利用常春藤缆车来进行滑翔。游戏的玩法是抓住专用的滑轮,从固定在两侧的常春藤中间溜过去,滑行到对面树木。虽然我一开始怕得全身发抖,但由于下面张有网子,加上固定用的道具相当牢固,因此我也跟着开始玩这个游戏了。现在我是比村里的任何人都还要热中于这个游戏的人。
“活着这回事,太美好了?”
不知是否因为不须为了生存而动脑,我越来越像是妖精了。
啊,对了对了。只有一件事让我很在意。
就是身体比例的差距。
相对于顶多只有三等身的我,身高明明相同,但妖精们却是六头身到七头身的比例。无论是谁都散发着中性的魅力,且毫无例外地都是美形,因此看起来非常神圣高贵。也就是说依照我目前的尺寸跟智力的认知看来,连妖精这般逗趣的存在,竟然也可以升级成如此高等的生物了哩?
就在我深陷于这种散漫生活的某一天。
“各位,今天没拿到点心。”
从下界空手而回的妖精,道出了令人深感冲击的消息。
“那真是遗憾啊。”“也就是说要忍耐吗?”“是刻苦的时候吧。”“偶尔这样也不错嘛?”“也会有这种情况呢。”
大家似乎都不要紧的样子。
但是我无法一整天都不吃东西。我决定主张自己的意见。
“肚子,好饿好饿?”
“喔喔,小姐说她肚子饿了,是这样没错吧!”
“这可是要紧的大事。”“真想替她做点什么呢。”“有人想到什么好主意吗?”“嗯~这是个相当困难的问题啊。”
众多的妖精立刻围着我开始讨论了起来。
我在这里占有角色优势,因此大家都非常地疼爱我。
“以结论来说,没有的东西就是没有;会变成这么一回事呢。”
“啊,没有吗……”即使占有角色优势,但还是无法避开被归纳出来的残酷结论。“……做不出来吗?”
“你说要做,是指做点心吗?”“原来如此,没有的东西就动手把它做出来,这也是一种道理吧?”“的确如此。”“如何呢各位,就朝做点心这个方向讨论看看?”“身为一个绅士,这么做是理所当然的。”“但这是不可能的吧。”
“啊~?”
残酷的结论保持着不动如山的地位。
“为啥米咧~?”
“因为我们非常不擅长做点心。”
啊啊,是这么一回事吗……
“不会做?”
“因为我们本性比较大而化之。”
“粉随便……”
做点心的钢铁定律就是计算份量要精准。只要配方有一丁点变动,成品也会跟着干变万化。加上烘烤的时间跟搅拌的程度等等,有着大量需要小心处理的步骤。
“因为这样,所以是不可能的。”
“……嗯~”我稍微想了一下,“材料,有的话,可以做喔?”
“小姐要做吗?”
“是唷~我会做。”
妖精们端正俊秀的面孔互相对望,彼此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着。
“如果是材料的话,应该可以收集到吧。”
“拜托了噜。”
三十秒后,几乎所有的材料都凑齐了。
“好快~!”
“很遗憾的是,只有低筋面粉没能得手。”
“啊,既然这样,那个就由我来准备?”
久违了,看来借用量匙神力的时机来临了。
“看看这个?”
我用双手将量匙举向高空。
“是量匙。”“是啊。”“可以挖什么吗?”“应该可以挖吧。”“要是能挖起很多东西就好了呢。”“在各种意义上,能够挖就好了呢。”(注:用汤匙“挖”或“捞”的动作跟“拯救”这个动词在日文中发音走相同的(すくう),本段可能隐含着一点双关语的意味。)
我在妖精们的注目之下,将量匙朝自己的脑门一刺,接着将量匙轻轻地拉了出来,只见上面盛着满满的低筋面粉。
“喔喔!这真是太精彩了!”
盛大的拍手声让我得意了起来。
“唉呀,量匙的数字从32降低到16了。”
“……唔唔”
真的变成16了。我一直很在意关于数字代表的意义……
“啊……?”
一阵强烈的晕眩感向我袭来,我当场蹲了下来。我紧紧地闭上双眼,稍微忍耐一会儿之后,不舒服的感觉便消失了。但当我再度张开双眼时,换成一股非常不自然的感觉。
妖精们的身高变得更加苗条高挑了。
大概有八头身……不,有九头身?
我们应该部属于身高十公分的同伴才对,但现在妖精们似乎高了我一倍以上。
“……奇怪?”
总觉得我的声音似乎也变得微妙地口齿不清。
“这*是让人惊愕至极。”“竟然会发*这*事件。”“简*就像是直*看到了空想世界中的幻觉一般。”“可说*惊天动地的大事件吧。”“嗯,这是非常罕*的现象。”“关*这个现象诸位知*些什么吗?”“不,从未听*有这种东西。”“但肯定是跟吾等有关*东西不会错吧?”“嗯,大概是那样吧?”
呃,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的声音也变得老成起来,就连语调都变得微妙地庄严肃穆……?
片段地传入耳里的话语,甚至有种尚未被意识捕捉到便脱落散失的感觉……这就类似那种状况,跟小时候完全无法理解大人们对话的感觉很相似。
我一显露出不安的模样,便有一位妖精弯下腰来配合我的视线高度。
啊……我稍微安心了点,松了口气。有种温馨的感觉。
“小姐,你会不会觉得不舒服?”
“不要紧喔?”
“看来你似乎是因*某种特殊现象而导致身高缩小到只剩一半左右。根据我们*观察,这是起因于这*量匙造成的前*未有的反应,因此我们推测这*具看来似乎有应用到属于我们妖精一族的理论所致。”
“……………………”我完全无法理解他所说的话。“……用一句,来说明的话?”
“是的,如果EASY地说——”妖精哼地清咳了一声:“拥有空**的某种****,藉由在**下的**当中可说是常态的**而偶发性发生的产物**了基干,由于复杂且以高密度重叠起来的*****作为**发挥作用一事让我们***了这个结论,藉由****导致*叠与复*化的场合,**是极为高——”
“慢点唷————!!”
“怎么了吗?”
“人家完全不懂!”
太诡异了。我也很奇怪,妖精也很奇怪:总觉得头脑开始昏昏沉沉,好想现在立刻用全力奔跑然后消失到某处去抛下这一切不管了啦~!
“那么,我就非常单纯地来说明吧。”妖精拿起已经变得比我的身高还要高的量匙。“就是这根量匙将你*思考能力变换*了低筋面粉。”
“……啊~”
将思考能力变换成低筋面粉?
思考能力是什么?
“用白话来说就*脑功能。”
“脑?”
“就是大脑。”
“脑子~?”
我将身体向右倾斜下去,这么回问着。
“就是大脑。”
妖精也将身体向右倾斜下去,这么回答着我。
对于这相当冲击的事实,我的反应是——
“原来是这样呀。啊哈哈。”
我逐渐丧失了将冲击的事实认知为具有冲击性的能力。
“一般而言,把这*道具制作为只会降低思考能力的道具,其作法*较为简单,但要讲究细节*话,实际上对于肉体也会产生物理性作用*作法会比较诙谐且有趣。”
妖精拿在手里的量匙上的数字,上升变成了49。
啊啊,那数字果然是……这表示……
“原来如此,我也能够理解*。换言之这个量匙,是以将思考能力变换成粉末为目的而制作的**。”
另一个妖精这么说道,于是——
“正是如此!只不过,既然都将思考能力变成粉末了,倘若体型没有配*智力变小的话,就不有趣了。制*出这项道具的人应该是这*认为*吧。”
“喔喔,这十分合乎常理嘛。”
这会合常理才怪。
“毕竟乐趣是最重要的因素嘛。”
一点都不重要。
“唉呀,您说得完全没错。”
这可是大事件哟?
“哈哈哈!”“呼呼呼!”“呵呵呵!”
妖精们笑了起来。
仿佛在强调‘这里是THE·社交界’一般绅士地笑着。
“啊哈哈,嗯呵呵——”
我也笑了起来。因为觉得很愉快。现在的我就是如此单纯的生物。脑袋模模糊糊的,变得无法察觉到自身的危险。
但是我在某个部分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了吧。
“啊哈哈……”
我一边笑一边流下豆大的泪珠。一边流下比那天在森林中看见的雨滴还要大粒的泪珠,一边哭泣着,并抓住了妖精衣服的衣角。
“……救救我……”
我不会再说什么想轻松过活了。工作也不会偷懒。
不会再跟仓鼠先生一起去偷蔬菜了。
不会熬夜。
也不会再玩将水灌入蚂蚁窝当中的游戏。
我不会说什么不想成为社会的齿轮之一。
我会认真地参加农业互助的活动。不会装病休息。
我不会再说什么只想做充满梦想的工作这种暧昧的奢侈要求。
朋友寄来的信我也不会嫌麻烦,会认真地回信。
“所以请救救我吧……!”
“小姐她比起变得有趣好玩,似乎更强烈拒绝变小这*事呢。”“看来似乎是*样”“必须帮助她恢*原状啊。”“说得一点都没错*。”
一名代表走向前来,温柔地对着我说道:
“小姐,请你别哭了。有*法解决的。”
“是什么?是什么?”
“因量匙导致智力降低*话,体格也会重新调整成跟智力相符的尺寸。”
不知是否因为智力快降低到幼儿程度以下的缘故,在言语的某处,时常会存在我无法理解的部分,但我仍拚命地仔细听着。
“对策相当简单。只要提升智力*行了。”
“对策?提升?”
我不是很懂他的意思。
“换句话说土察觉到这点的妖精重新开口说明:“就是要读书。”
“啊啊……!”
这个我能够理解!
我将双手合十,瞻仰着妖精先生神圣庄严的面貌。
“我要读书喔。”
感觉就像是神~
基于这样的理由,我开始读书了。
妖精为我准备了特别的书房。太感激了。
但不知为何那里摆设得像是单人牢房一般。
不,不是“像是~一般”,应该说的确就是单人牢房。没有任何幻想空间。是非常现实的监狱。要说里面有的东西,就是读书用的桌椅、厕所、床铺、装日用品的小柜子、书柜、以及装饰在墙上的唯一调剂品——丽泰·海华丝(古代的女演员)的性感海报一张(注:1940年代最红的女星之一.在电影“刺激1995”(TheShawshankRedemption)‘肖声克的救赎’当中,男主角用来遮洞的海报正是丽泰。海华丝的电影海报)。
……就只有这些而已。
窗户相当小,入口则是铁栏杆,无法自由地出入。在铁栏杆的对面则是有些肮脏的水泥地走廊。其中一面墙整个就是书柜。书柜里放的是教科书或读物什么的,尽是些看起来一点也不有趣的书籍。由于目的是提升智力,因此他们似乎是将找到的各种领域的入门书全部塞进了柜子里。
“……感觉,有点丧气?”
才刚开始没多久我就感到挫折了。
但是监视者现身了,仿佛在说事情没那么简单就算了似地。
“四号,请用功学习。”
监视者是个机械。像是会出现在古早宇宙战争电影中的宛如圆桶一般的机器人。
然后四号指的就是现在的我。
“请勤奋地用功学习。”
它用合成制作出来的不自然语调催促着我。
“我有读书了……”
“请更加用功学习。”
“我读了很多书哟?”
我今天已经读了非常多的书。大概读了三小时左右吧。使用过度的头脑僵硬了起来,已经无法正常地思考了。
“脑袋,昏昏沉沉。”
“OK”
内藏式注射针筒唰锵一声地从机器人的腹部当中跳了出来。针筒里早已经填充好绿色的药水。
“……那、那是、什么~?”
“这是能振奋精神的药物。”
“振奋?”
“疲劳会PON一声地飞走。”
那不会是禁药之类的吧……?
“打下这针之后,请更加更加地用功学习。”
“没、没有药我也能继续用功!”
“那真是失礼了。”
注射针筒被收了回去,让我松了口气。
这个机器人真可怕……
我面向书桌,从书柜上拿出‘从现在开始COBOL,学成之后一生受用无穷~’‘上帝投资术~轻松获得一亿的奥林匹斯炼金术~’‘人为什么外表就占了九成?’‘傻瓜的品格’‘写出这本轻小说的完全手册’等看似艰深的教养书,并开始阅读了起来。
“……”
机器人一直在监视着我。因为他并不需要休息。
读书一点进度都没有。因为是古早时代的书籍,我在不了解背景的情况下,就算阅读也完全无法理解内容。
我的耐性马上就用光了。
“……那个,休息呢?”
“我是不需要休息的。”
“我,有需要啊?”
机器人思考着。他的单眼一边闪烁并朝上下左右移动着。
“……那么,就给你娱乐用品吧。”
“我想要自由……”
有某个东西从配给用的缝隙中被扔了进来。
发出咚隆一声并掉落过来的东西是……附带锁链的铁球。
“将它装备在脚踝上,尽情地玩乐吧。”
“啊~……”
我突然感到一阵空虚,转而寻求位于小窗对面的户外风景。纤细高瘦的妖精们正在玩踢毽子。啊啊,真是充满闲情逸致……
好想加入他们。
我会被杀的……照这样下去我会被迫变成在监狱中死亡。
“四号,差不多该继续用功了。否则的话,我就PON一声地赶走你的疲劳喔?”
他似乎是打算对我施加压力,只见他将注射针筒不停地拿进拿出。
“呜呜……”
我感觉自己快撑不下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贴在墙壁上的海报轻飘飘地掀了起来。在丽泰·海华丝的性感照片下面,隐藏着四角形的凹洞,洞里准备了一个红色的开关。在按钮旁边写着注意事项。
“放弃(Giveup)用”
“我按~”
我毫不犹豫地按了下去。
于是墙壁被往两旁打开,往左右两旁滑动之后,自由便在我的眼前拓展开来了。
我抓住立在一旁的唯一一件私人物品,也就是量匙。只有五公分的我要拿着量匙虽然有些困难,但勉强还能带着走。上面的数字是16.显示出智力的数字并没有任何变化。虽然单人牢房的生活没有带来正面效果,但也未造成负面影响。
“……明天,再努力。”
我这么下定决心,往外头飞奔而出。
瞬间,数字卡吱卡吱卡吱卡吱地减少了4,变成12了。
“啊咿~”
又降低了。算了,无所谓。从明天开始努力就行了吧?
“这样真的好吗?”
机器人从背后,现在已经变成仿佛那边才是监狱一般的铁栏杆对面,向我这么问着。我自信满满地放话说道:
“我会努力喔?”
“努力什么?”
我像是个活泼的女孩子一般用力地紧握住拳头。
“……努力做些什么。”
“是这样吗?”
感觉机器人像是在怜悯我。
但现在我只想玩乐而已。我一心只想着玩乐。
我用尽全力地飞奔到正踢着毽子的妖精们身旁。
我现在的智力据说是11。
量匙上是这么显示着的。
11这个数字,表示这个人的脑袋是相当值得同情的。真是不得了。
要是参加考试的话,结果可不是开玩笑的。
但是也并非都是些坏事。像是可以不用去思考琐碎的小事,也用不着理解困难的话题。可以悠哉地活下去,能够过着吃饱就睡,睡醒就玩的人生。听起来都是些好事。
或许实际上并不一样,但听起来的感觉就像那样。
最近我养了只瓢虫当宠物。因为我是五公分,所以瓢虫等于跟小狗差不多大。我替他绑上绳子,牵着它去散步。我也帮他取了个名字,但是却忘记了。虽然我有笔记下来,但是我忘了自己有做笔记,因此还是不晓得他的名字。
还有,近来我一受到惊吓,就会像鼠妇一般变身成球体。跟妖精是同样的反应,我觉得挺不赖的。
还有面包丁(crouton)很好吃。我会慢慢咀嚼品尝。
我每天都在玩乐。跟妖精一起。妖精们都很高大,只有我一个人是小矮子。但是大家都很喜爱我。我有时会这么想——在他们的爱意当中寿终正寝或许也不错。
“小姐,要不*一起去神的家里玩*?”
“神?”
“没错。就是神的HOUSE。”
“我没去过哟?”
“那*非常好玩*。”
“有多好玩?”
高大的妖精想了想之后这么说道:
“据说可以拿*点心、还可以请神*自己取名字;话说我的爵士称号,原本也是从神那里获得的。”
“哦哼~”我并不是很懂。但似乎很好玩的样子。“我要去唷。”
“好啊,我们就一起去吧。”
我一边开心地微笑着,但在意识的某处感觉到一种“啊咧?”的感觉。
好像知道,又好像不知道。
虽然是有点不太舒服的状态,但我立刻就忘记了。
过了几天,大伙一起到神的家里去玩了。那是次非常快乐的体验。从未见过的场所,不知为何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当有看似想得起来却想不起来的事情时,心情就会变成“唔~”的感觉。
我感到不寻常的快乐。但妖精却这么说了:
“很遗憾地,今天神似乎不在。”
“咦~?。”
“温*亲切的神平常*会**这里。”
我已经不是很懂妖精所说的话了~但是我有听到是很亲切的神。光是用听的就让人感到雀跃不已~心痒难搔的称呼。因为我很雀跃,所以决定来玩。喜悦就是从游玩当中开始产生的。
明明刚才妖精们的身影还有一大群,但我却已经看不见了。
妖精真的是非常不可思议。
会突然消失或互换……像这样的状况是理所当然的。他们会忙碌地动来动去,并做出各种事情。我茫然地这么想着,妖精的高大身材就是身为大人的证据。因为是大人才会有各种工作吧。
今天也是明明有十个人一起来,但大家似乎都各自在做不同的事情。
说实话我也很想跟过去,但因为我追赶不上他们的动作,所以只好跟往常一样随意地四处张望,做自己在意的事情。
“喔,刚开始就碰上这个吗~”
我发现了巨大的饼干。
“一开始就来个好兆头的话,真不敢想像之后会变怎么样啊~”
饼干大约跟我的身高一般大。我用量匙“咚”地将它敲碎,搬运到位于附近的屋子。那里凑齐了许多家具。
我一边看着不知是什么的画,一边将饼干的碎片送进嘴里之后……
“……软掉了~”
已经软掉的饼干实在令人感到寂寞且悲哀。不受眷顾的饼干需要有人伸出爱的援手。接着我发现了一座沙山。
“这真是相当具有探险的价值。”
当我一把手伸到沙山里头去,突然变得想哭了起来。
“……奇怪?”
就算在沙山里头有着巨大的虫咬了我伸进去的手,我应该也不会像这样哭泣才对。是怎么回事呢,这是什么来着,这东西……好像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当我茫然地在原地发呆时,有一名妖精走过来了。
“哇,这是低筋面粉呢。”
“低筋面粉。”
我知道。
我知道这东西。
“是做饼干的材料呢。”
对了,就是那样。
我原本是会做饼干的。
“那么,要做吗?”
“没有软掉的饼干对我们而言是最棒的宝物。虽然很想要做饼干,但对我们来说是不可能的。”
“……做得出来哟?”
照理说应该会做,但我却没有自信。
只有模糊的记忆诉说着我是做得到的。
“只要你开口说要做什么,我们也可以帮忙呢。”
“既然如此——”
就来做烤好刚出炉的饼干吧。
我总觉得必须这么做才行。
量匙的数值在我的背后从11减少成10了。
我用量匙挖出低筋面粉。
一看到数字,我的脑袋就朦胧了起来。但是我忍耐住了。
“小姐,我们准备好你所说的东西啰?”
“谢~(翻译:非常感谢各位)”
他们立刻就帮忙准备好材料了。我要用这些材料来做点心。
“呃……”
要怎么做来着?
由于我的头脑无法发挥功能,我只能依靠身体养成的习惯来制作点心。不过身体意外地记得相当清楚,作业算是挺顺利地进行着。
我跳到碗底,搅拌揉捏着材料。搅拌均匀到面团开始变得柔软之后,我从碗底对着上面的妖精们大叫。
“蛋汁,放入蛋汁~?”
“要一点点地放进去没错吧~?”
我转啊转揉啊揉,专注地持续着混合搅拌的作业。
“……完成~”
当作香料添加进去的香草油的香甜味道,从整个面团里飘散出来。
“哇,真是好棒的香味啊。真想就这样吃掉呢?”
“不行~”
只有香味而已。味道还很难吃。工程才进行到一半。
我将完成的面团从碗里倒出(使用人力起重机),全员一起将面团拉平。就像是面团做的地毯一般。
“完成了……”
那么,下一个步骤是……
“啊咧啊咧~”
我已经无法用言语说明了。
我直接拿起道具,像是在说“跟着我做~”一般地高高举起。
“喔喔!”妖精们发出了惊叹声。
我拿在手上的是……星星形状的铁制压模。这种(☆)形状的。
没错,接下来是做造型。
这是做饼干当中最快乐的工作。大家一边交接,一边一个个地用压模做出造型来。压好的星形则由两人一组搬运到烤盘上并排着。
形状压得差不多之后,面团地毯也变得零零落落的。
但是要把剩下的面团再次揉成圆形,然后再次拉平,并压出星形来。
“这个感觉,好怀念……”
即使头脑并不记得,但身体还是记住了那种感觉。太好了。
量匙上的数值现在是7。
我大吃一惊。但就连为什么会感到害怕的理由都不明白。
我现在只能集中在眼前的工作上——
将几乎所有的面团都弄成星形,并全数放在两个烤盘上。
“接着~那个~”
正是那个。
最大的难关。烘烤。
我将烤箱的温度设定成一百七十五度。
对现在的我而言,这是超出我能力范围的作业,因此我拜托妖精替我准备好。
我们费力地将烤盘搬运到厨房。
一大群的妖精们,像是在抬轿一般地进军炉子下方。
“GOGO~”
坐在烤盘前头的我,就像那个,紧贴在船头前端的女性那种东西。
“往这边走!诸位!”
负责厨房工作的妖精们挥着双手出来迎接我们。
两个烤盘骄傲地通过聚集的民众之间并前进着。
“焦黄色~!(翻译:请将烤盘放入烤箱中层。烘烤时间是十~十五分。由于饼干这类的小型点心立刻就会烤焦,所以请勤奋点不时去观察烤箱的情况。等整体都变成有点焦黄色之后就完成了!请留意不要烫伤,并将饼干移到铁丝网架上,让饼干充分地冷却!一并准备好冰凉的饮料就更完美了。等一切都完成之后,就可以开始点心时间了!)”
烤箱开始烘烤了。
这是需要十分小心留意的步骤。
只要有一点大意,饼干立刻就会烤焦。
能够计算时间的只有我而已。
我必须振作才行。
但是……我的意识已经变成相当值得人同情的程度了。
我感觉意识模糊不清。
将烤盘放入烤箱的步骤耗费了相当多的时间。
数值……量匙的数值变得怎么样了呢?
我战战兢兢地看向量匙,正好是数字从5变成4的瞬间。
“啊——”
世界中的亮光一口气退去了。
或许可以说是产生了剧烈变化吧。
知识跟意识错综交杂起来,只有这一瞬间我清楚地想起了自己究竟是谁。
但是那并非复原的征兆,反而类似临终前的火焰一闪,是最后的回光返照了。
照亮整个周围的光芒,朝原本过来的方向……也就是往上方咻地飞了回去。
我的周围就仿佛照耀着深海底部的探照灯一般,仅剩下些微的视野。
是个让人感到不安且寂寞的世界。
这让我联想到在漆黑的舞台上,独自一人被聚光灯照耀着的身影。
这就是现在的我所能够认识到的世界。
也就是智力4的世界。
即使我抬头仰望天花板,也只能看见黑暗盘旋在上方而已。这里不存在任何能够让心灵振奋起来的事物。
刚才那么多的妖精们现在怎么样了呢?
我环顾四周,只见有奇妙的直条纹图案包围住我。
——这是什么啊?
我从未见过这情景。
深灰色的直线跟黑色直线细密地相互联系在一起。
似乎延伸到高空中,对我而言是看不见的地方。
举例来说,倘若在巨大的圆桶内侧画上直线图案,然后用它盖住人,应该可以重现出相当类似的光景吧。
这不可思议的现象到底是……我本来有打算仔细沉思,但又决定放诸水流。
“……已经够了吧。”
我感觉内心相当沉重。
总觉得又要继续思考,变得麻烦起来了。
所谓的智力4,就是连“可怕”这种感觉也不晓得的状态呢。
我想悠哉地休息。
就只是这样而已。
我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并抱起了膝盖。
等到4变成3,最后又变成1、变成0的时候,我会变成不再是我自己吧。
啊啊,对了,我想起来了。
我当成宠物的瓢虫是叫做阿尔吉侬。
倘若我变成傻瓜,还请哪位善心人士帮忙喂饲料给阿尔吉侬。
拜托了。
就这样我宛如扔向池塘的小浮石一般,逐渐潜进水里,浮浮沉沉。
我的心开始消失了。
有各种场景在眼睑后方鲜明地复苏了过来。
这就是所谓的走·马·灯。
有小时候的回忆。
在学舍度过的日子。
毕业典礼时发生的事。
跟祖父的生活。
跟妖精的相遇。
还有友人指着我,放声大笑的回忆。
“……”
这个……不是首次被她看穿本性那天的事吗?
我明明从记忆中抹消掉了,为什么现在又冒了出来!
那种逼得我无地自容的状况……或许发生过很多次……但总之我先声明,在本故事中算是第一次……
我有生以来第一次遇到那种逼得我无地自容的状况!
友人Y,可以说她的人格有点问题吧。
我好不甘心。我不想就这样变成傻瓜然后消失。
我不想被其它人知道,尤其是被她知道这件事。
这种不光彩的死法……
“……无论怎么想……感觉都很讨厌呢。”
既然要死的话,我想寿终正寝,仿佛睡着一般地死去。没有任何痛苦地。
以最基本的理论来说,智力变成0的话就会死掉吗?
倘若只有意识消失,身体还是活着的……变成类似这种情况的话……
消极负面的印象变得越来越强烈了。
“绝对要避免那种情况……”
要脱离目前状况的话。
信息……
没错,就是信息。
请谁来给我信息吧。
给我小道消息、特惠信息、机密情报!
对于生存的渴望,让我强硬地吸收了身边讯息密度最浓厚的东西。
也就是……在黑灰色的萧条世界当中,唯一全彩的高密度影像记录信息——倒带的走马灯。
“重复播放快转播放两倍速三倍速四倍速!!”
我的大脑大人哪,开始狼吞虎咽地咀嚼情报。
用我有史以来最大的学习效率。
量匙的数值在0跟1之间不停地变动着。
“唔——!”
渐渐地l所占的比率越来越高,在发出卡嚓一声之后,终于完全切换了过来。
“这还不够……十倍速~!”
走马灯以猛烈的速度播放着。
而且是实时播放。我可以听到声音。不,应该说我必须去听!以拚死拚活的气势!
效果出类拔萃。
数值从2变成3。跳过4之后,一口气啪答啪答地恢复到6。
周围的直条纹空间产生了变化。
直线图案突然增大了幅度。
似乎是随着数值的上升而变宽的样子。
另外亮度也产生了变化。
原本只有众光灯程度的光量开始变强,跟刚才相反,这次是黑暗逐渐退去,世界逐渐变得宽广高大且明亮。
数值现在达到1O了。
直条纹图案变宽且逐渐变成彩色之后……也能辨识出其真面目了。
“……是脚?”
那是无数仿佛被拉成无限漫长一般的脚。
“那上面是……”
上方。
以信息性来说,那似乎是象征着更高度的领域。
上方。又或者是信息。
同样具备知性但等级相差太多的同伴,彼此无法辨识出对方。根本不会注意到对方就近在身边。
宛如竹子一般、应该是属于妖精身体一部分的脚笔直地往上伸展着。
我看不到胯下还有腰部的那一带。我只能勉强辨识出往直线方向伸展的靴子。
各位知道绘制在古早道路上用来标明速度限制的数字吗?
那些数字考虑到从车里看过去时的远近感,因而绘制成纵长型。现在正好就跟那种状况一样。
数字目前恢复到14了。
不知是否因为识别的准确度急速上升的缘故,我看见的景象全都闪烁个不停。
“只能拼了……虽然会对大脑造成很大的负担……”
现在是个机会。
我即将恢复成原本的天才少女!
“以二十倍速播放——!”
走马灯轰嗡嗡地全力转动着。
播放到这边之后,就连不愿回想起来的记忆也清晰地呈现在我眼前。
“啊~讨厌————!?”
啊啊,好痛苦……都是些痛苦的记忆……!
我想永远关在家里头过一辈子~!
数值突破15了。
“那、那个是?”
就在这时,有某种东西从天空逼近而来。
那东西一开始只是一个小点,慢慢地扩大并朝我接近。
那是星形……呈现焦黄色的……
是饼干!
饼干从天而降。
“啊啊!”
我以迎接神一般的心情,抱紧了仿佛要将我的视野整个掩盖住似的巨大饼干。
原本抓着饼干的粗糙手指,突然消失在上方了。
是妖精吗?
啊啊,刚烤好的饼干香味!
讯息量真是惊人。
人类光是活着,每天便会接触到惊人的讯息量。
我张大口咬住了饼干。
我将所有的刺激都转换成信息,跟酥脆的口感一起咀嚼品尝着。
“啊映福喔~(好幸福喔)!”
我马不停蹄地吃掉了一块巨大饼干。
在我吃完饼干之后,数字便以仿佛在开玩笑般的气势跳到了45。
“哇啊~!”
辨识情报更新。认识限度更新。
在智力变成45的瞬间,我终于找回能够辨认出世界的知性。
等回过神时,我已经站在色彩鲜明的世界当中了。
“……啊,变、变回来了……”
我不停触摸着自己的脸,并一一抚摸着手脚。
“嘿~哈~哦~”
直到刚才都一直侵蚀着我、仿佛要吞食掉内心的孤独感也消逝了。
“你不要紧吧?”
在同样高度的视线上也可以看见妖精的容貌。
“喔喔,竟然恢复到十公分尺寸了……”
看来似乎是靠着一块饼干,一口气恢复了智力的样子?
“小姐,现在正是烤好刚出炉的时候呢?”
妖精们围着刚出炉的热腾腾饼干小山。
他们一边谈笑,一边将饼干的碎片送入嘴里。
“啊……”
那个饼干……材料是……
现在我总算注意到了。
那是我大脑的成分——
“STO——P!”
我用力地挥动双手,又奔又爬地跑到饼干小山上面,高声地宣言了:
“这些饼干其实是有毒的!!”
“咦~!?”
妖精们的声音响彻整个室内。
“所以不可以吃掉!我要回收这些饼干!”
我从所有妖精手上回收了饼干。
“这些饼干很危险,因此由我来进行杀菌处理!”
“咦~!?”
您会认为我这样很可耻吗?
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呀。
因为这些饼干正是我的智力本身。
倘若被大家给吃掉,那部分的智慧就拿不回来了哟?
量匙所变换的东西。
那并非什么低筋面粉。
而是将知性物质化并转换成制作点心的材料。
要比喻的话,可以说是“聪明粉”吧。
这结局真是太残酷了。
要我跟妖精们道歉也是无妨的。
但我也是很拚命的呀。
还请各位能谅解这一点。
我一个人吃掉了饼干。
一个人吃掉了份量有我自己体重好几倍的饼干,没错,我一个人吃掉了。
托了这些饼干的福,我的智力指数恢复到250了。各位还记得一开始的数字是多少吗?
是322哟。
我吃掉了所有饼干,现在是250。其中的差距约七十二之多。
即使扣除靠着走马灯教育自行提升的部分,还是有五十多不知消失到哪里去了。还有一部分是消失到妖精们的肚子里去了。不过,另外还有其它的理由。
那个智慧饼干……虽然是成功回收了大部分。
但有一部分被它们给逃掉了。
至今仍尚未发现其下落。
所幸在数字超过100的时候,我的身材也被改良成勉强能看出来是个人类的比例。为了对我长期失踪一事赔罪,我到事务所露面。用身高来说的话,大约是九十公分那时的事吧。是个很接近古董娃娃的尺寸。
祖父不是很喜欢古董之类的东西吗?我原本是看准这一点的。
“久违了,爷爷。是我。”
祖父用非常诧异且同情的眼神注视着我。
“……我说你啊……不,还是算了。你什么也别说。”
然后手按着眼睛,忍住快夺眶而出的泪水。
成为这古怪祖父引以为傲的孙女……看来我要获得这样的立场,还必须累积更多修练才行。
只看外表的话,我应该表现得很好没错吧?
毕竟我看起来娇小,加上原本就拥有看似梦幻的容貌。
“……你听好了。人类是看气质的。”
“气质?”
“一切都是由气质来决定。就算看起来梦幻,但倘若从内在散发出来的气质并不符合深闺大小姐的形象,也会被看出本性的。”
“……”
“你身上完全欠缺那种神秘性。即使表面看起来像是洋娃娃,但内在只是个凡人罢了。”
“凡人……”
“死心吧。还有快点恢复成原来的姿态。你这么小只会让我分心。”
虽然我领教到了令人难以想像是血亲会说的台词,但似乎可以不用为了失踪一事受罚。不过这也是有原因的。
“毕竟从你突然消失不见之后,都还没经过一天啊。再说我也知道你昨天半夜还在厨房弄东弄西的。”
唉呀唉呀唉呀?
还没经过一天?
“我以为至少已经过了十天了……”
“那还真是不可思议啊。不过你晓得吗?只能生存仅仅数年的小动物,跟能够活好几十年的巨象,一生中心跳的次数是一样的。”
“……嘿?”
“据说那个次数是十五亿次。这算是平均值。只不过那种心跳的感觉,依照动物的种类不同,快慢也会有所差异。”
虽然是非常难以理解的话题,但现在的我拥有切身感受。
“也就是说极为小型的生物所感受到的时间,跟人类的时间相比之下,是以惊人的速度在流逝……对吗?”
祖父看似满意地笑了。虽然近乎是别有用意似的笑容。
“正是那样。”
我感觉像经过十天的日子,实际上是在一天当中所发生的事。
这实在是令人相当难以置信。
虽然我也曾体验过,倘若没有最后那件事带来的经验,我大概无法相信这种说法吧。
小小生命的所能享有的天数,远比人类过得更紧凑密集。
小小生命内心的认知,编织出跟人类大相迳庭的世界。
就像妖精的姿态会根据我知性的“程度”而有所变化一般。
“你要尽快恢复成原本的尺寸啊。照你这个尺寸,说不定会影响到你结婚什么的喔。”
“什……!”
我领悟到祖父话中的含意,胀红了脸且说不出话来。
在智力变成250的现在,我的体格也大致恢复成人类的标准了。
……因为我可是费了很大一番功夫哪。
倘若以身高来说的话,大约是多高呢?我现在大概是一五○左右。由于各部位的比率偏小,因此看起来就仿佛洋娃娃一般。不知该高兴还难过。
在这次的冒险当中,还有很多后续发展。
首先是后日谈其之一……关于地板下的事件。
恢复成人类尺寸的我,某天注意到了地板下发出的声响。我掀开地板进行调查,于是发现有野生的仓鼠在里头住了下来。数量大约五只。
他们都背着钉子,且披着一件上衣。
……是的,也就是说,一般认为应该就是那么一回事吧。我发现仓鼠们的时候,冈为不小心对上了视线,他们非常可怜地惊吓到全身僵硬。之前跟他们一起生活的客人就是我呀……但他们大概无法辨认出来吧。
虽然觉得有点寂寞,但这也难怪了。毕竟仓鼠先生有仓鼠所认知的世界,现在的我已经被排除在那世界之外了。
他们在那之后应该是吃到了不少苦头吧。
大家都因为压力而斑秃(鬼剃头)了。毛皮也脏乱不堪,想必是拼了命地逃到这里来的吧?甚至严重到必须选择躲到人类村落的地板下这种危险的选项。
真是太可怜了。
因此我决定将我手工制作的迷你家具跟食物送给地板下的仓鼠们,这么一来生活水准应该会比稻草屋顶的小屋提升不少吧。
现在恢复成人类大人的我,也可以轻易地得到向日葵的种子。
我偶尔会偷偷地观察他们,看来他们似乎顺利地定居了下来;家具有使用过的迹象,给他们的食物也确实地减少了。还有还有——
“爷爷,你弄得到母仓鼠吗?”
“你要那种东西做什么?”
“我有需要。”
“你打算拿来吃吗?”
“……我有需要。”
“听说那是稀有动物……杂种也行吗?”
“是的,只要是母的,大概什么品种都行。”
过没多久,便有两只母仓鼠由商队从附近的城镇送过来了。
我将她们放生到地板下。仓鼠先生们想必会大吃一惊吧。因为某天突然便有母仓鼠像这样从天而降。
“之后就请你们靠自己去建立关系吧。”
我跟他们这么说道之后,将地板放回原状。
如果他们能因此作为种子,让仓鼠的文化复苏过来,发展出更高度的智慧文明——虽然那大概是遥远未来后的事吧。但比起靠自己从电灯泡那附近开始进化,这样应该会快上很多吧。
假如那时已经没有任何人活着的话,地球就拜托你们了啰?
后续发展之二。
“森林里发生了火灾。”
祖父这么说道。
“这样啊。”
“野生动物们因为那场火灾失去了家园,纷纷逃出森林,虽然应该没什么太危险的动物,但要去森林的时候,还是小心一点。”
在事务所听到这个消息,应该是我的智力数值大约有260的时候吧。
另外我也从面对人类时,个性很温和的鸡蛋大婶那边听到了一个传闻,就是在镇上的人们之间,正流行喂饲料给肚子饿的野生动物。
然后,就在隔天。
“啊啦?”
在我被使唤去领取配给的食粮时,脚边冒出了那雪白且体型细长的生物。它滑溜溜地缠绕在我脚上。
“……你是……?”
它应该是判断出拿着纸袋的我身上拥有食物吧。
不断地将身体凑近我,且拚命地主张自己存在的那生物是……白色鼬鼠?不对。
“啊,这是……小白鼬(注:小白鼬原文为“オコヅョ”,一般称为“白鼬”。但为跟文中的鼬鼠(原文为イタチ,又称黄鼠狼)做区别,故书中译作“小白鼬”。其特征是一年会换毛两次,夏季会变成背部褐色、腹部白色的模样;冬李则是全身雪白。尾巴前瑞则为黑色)?”
小白鼬。食肉目鼬科的哺乳类。
曾经看起来那么恐怖的它,像这样用人类的眼睛来看,也只不过是一只小动物而已。
而且它似乎完全习惯了从人类身上获得饲料,甚至还学会了讨好人类。
以十公分尺寸相遇的时候,明明给人一种“小白鼬大人!”的感觉呢。
可以看见其它的小白鼬同伴们那身褐色的毛皮,在越过石墙的牧场附近散落移动着。
“你这家伙,当初还想杀了我呢……”
小白鼬像是要挡住我的去路似地横躺在路上,咕噜一声将肚子给露出来。是否能够获得饲料?它似乎在这件事的交界点上被逼到走投无路,不断传达出那种拼了命的感觉。
“我说你啊~!”
它吓得抖动了一下身体,并往后跳了一公尺以上。它的性格应该更凶猛才对呀。
“算了,已经够了……”
我叹了口气,从纸袋中拿出他们大概会吃的东西。
小白鼬兴奋不已。
它已经完全没有自尊可言,开始在我身边转啊转地绕着圈子。
“只要凑近人类身边撒娇就能得到饲料什么的,是弱者才会梦想的cliche吧?”
“……啾、啾?”
小白鼬讨好人的方式还不能说是很熟练,感觉仍相当生硬。
不过,它才被我狠狠一瞪,就感到困惑的态度,让我算是勉强满足了。
“来,请吃吧。”
小白鼬开始吃起饲料之后,一般的褐色小鼬鼠也慢慢地凑近了过来。这里的排列顺序似乎跟之前一样。
我数了数之后,发现少了大约三只。而且无论哪只小鼬鼠,体毛都有烧焦的痕迹。这表示少掉的那三只大概是归西了吧?森林的火灾,有时就算下雨也灭不掉呢!这么一想,就觉得这些生物其实也相当可怜。
“让我摸摸你的肚子吧。”
我硬是将白色的小白鼬给翻过身来,无视于它叽叽的鸣叫声,尽情地抚摸着它的腹部。
“我满足了。”
“啾~……”
所以,我就这样原谅你吧!
后续发展之三。
这是最后一个后日谈了。
偶尔会有祖父认识的人来事务所找祖父泡茶闲聊。
当然我也会跟着一起喝茶,但从初次见面的客人眼中看来,我不但是个陌生的姑娘,而且又是新人兼孙女,自然会被追根究底、如连珠炮地向我盘问各种大小问题。
虽然有时会遇到让我稍微感到难受的问题,但我仍努力地应对着各种疑问。
因为不暂时安分一点的话,感觉似乎会遭天谴……
基于这样的原因,虽然为数不多,但我也逐渐跟镇上的人有所交流;曾几何时,有一段时间变得相当严重的那种对于孤独的恐惧感,现在也逐渐一丁点地冲淡掉了。
然后,从现在开始才进入正题。
“话说回来,最近又冒出了奇怪的生物呢。”
客人不经意所说的一句话,让我惊讶地愣住了。
“您是说,奇怪的生物?”
我一边端上红茶,一边掩饰着自己内心的动摇这么问道。
平常在打完招呼之后,就会立刻逃回自己桌前的我,这时却坐到了沙发上一事,让坐在旁边的祖父对我投以疑惑的眼神。
“……嗯,虽然我也只见过一次,有个类似海星的生物啊——”
类似海星的生物。
我不祥的预感命中了。
那东西终究是被其它人给看见了。
“类似海星的生物怎么了吗?”
我将身体倾向前方,催促着下文。
“镇上的人都称它为海星虫……我在想又冒出了诡异的奇怪生物呢。”
“唉呀,那还真是不得了呢。倘若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就好了。”从现在开始才要进入主题。“那么,那个海星虫是在哪一带被目击到的呢?”
“喂,你……”
祖父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我用眼神制止他。
这对我而言可是攸关生死的大事哪!
“我想想,是在镇上的……”正开口说到一半的老人,突然指着墙壁。“就在那里!”
“!!”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般神速的动作从沙发上跳起,袭击黏在墙壁上的小型海星型生物。
在海星虫摆出防御状态之前,我便迅速地一巴掌拍下去杀了它。
这种生物会使用五只手脚,像蚱蜢一般地跳跃。
“哦哦。您的孙女虽然感觉文静,但其实相当地活泼嘛,大师。”
“让您看笑话了。”
“竟然能徒手击毙虫子,年轻的姑娘通常是办不到的啊。”
“真的是让您看笑话了。”
祖父的语调平淡得让人感到诡异。这一定是他衷心如此认为的真心话吧?确实是因为孙女而感到羞耻的态度。
他应该不至于察觉到我正在做的事情是怎么一回事吧……?
“我、我很擅长驱逐这种虫哟。倘若您在镇上有看见的话,请务必跟我联络。”
我将杀掉的海星虫藏在背后的手中,勉强打了个圆场。
“已经够了,你快坐下吧!真是吵死人了!”祖父这么说道。
“是的。”
海星虫。
其真面目就是那些用我脑袋里所拿出来的低筋面粉做成的饼干。
在烤好刚出炉的时候,确实是普通的饼干。
但当我吃掉一次能够塞得下的份量,打算将剩下的份留着改天慢慢吃,正要把将饼干保存起来时……那些饼干便在盘子上扭动了起来,然后一哄而散地逃走了。
换句话说,海星虫就是具备了智慧的饼干。
从这一天开始,我猎捕海星的活动便在日常生活的阴影处,不为人知地揭开了序幕。
虽然在饼干动起来的瞬间我就多少有点觉悟,但果然是野生化了。我也看过正在分裂的个体。总之直到我重新找回丧失的智慧为止,猎捕海星生活就会一直持续下去,一定会的。
虽然也有靠自己用功学习来恢复智力的手段啦……
“……她是个奇怪的孙女。”
“不会啦,这是所谓的世代差异啦。我家的孙子也是——”
我在进行会话的两名老人旁边只是一直保持着微笑。然后看准两人视线移开的空档,将刚才杀掉的海星虫迅速地放进了嘴里。
某处发出了小小的卡嚓声响。
妖精笔记【妖精道具】
妖精所制作的道具,无论是哪一种都隐藏着奇妙的效果。
不同的道具所拥有的效果也不一样。偶尔会演变成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所以得到道具时,如果要使用请慎重注意安全喔!
由于形状跟大小多半是被制作成人类用的尺寸,因此一般认为这些道具并非妖精为了自己使用才制作,而是赠送给人类的礼物。
不知为何,妖精道具无论多么慎重地保管储存,据说还是会发生弄丢的情况。非常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