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果然还是睡不着……」
我在自家帐篷的床上,因失眠而不停地痛苦呻吟着。
现在大概是半夜2点左右。
早上7点前必须起床,也就是说,即便能立即沉入深眠,也只有5个小时的睡眠时间了。
不过对于此刻的我来说,仅仅5小时也是如此的可贵。
「啊,对了,助手先生做的那个……」
突然想起,助手先生貌似特地为睡不着的我做了一个简易的APP来着。
我起身戴上扩张现实装置,将双手放在了桌子上。
这个时候,头和手都不可以移动。
很快,面具就识别到了手的位置,在双手下方浮现出了半透明的键盘。虚拟键盘。可以通过这个进行输入。
只要头和手的距离保持不变,这个虚拟键盘就会一直存在。因为无需在打字的同时盯着小碑的屏幕,只要专注于手边的键盘就行了,所以对于还不会盲打的新手来说相当方便。
我利用搜索功能在服务器上找到并下载了助手君的APP。那是个非常小的程序。
标题是「迷途绵羊(STRAY SHEEP)」アプリのタイトルは『ストレイシープ』
「不管怎样都好,快看看栅栏吧」
启动后,立刻浮现出了这样的文字。
「栅栏…」
我咚的一下躺倒床上,打开了窗子(帐篷也有窗子)。
不远处,就是用来保护那只留下来的、眼神凶恶的羊的小栅栏。羊儿靠着作为临时住所的应急羊舍睡着了。
……真是一点也不可爱。
脾气又暴躁,脑子又蠢,还不听人指挥。
但是现在无需去在意它。
盯着栅栏看了一会儿后,用平面描绘出来的羊开始从右方出现并可爱地奔跑着。
「哎哟。」
平面羊“嘭”地越过了现实中的那个栅栏,然后在另一边消失了。
「nice!」
这样的文字瞬间出现在画面里,接着通过骨传导picopico地响起了铃声。
随后一只新的羊立刻开始从右端出现……就是这样的一个APP。
玩了一会儿以后发现,这游戏要求眼睛必须随时盯着羊才行。
如果不盯着羊的正中央看的话,羊就会撞到栅栏上哭起来。而如果一直盯着它看的话,系统就会给出「nice!」的夸奖。
和我做的那个料理app有点相似呢。
嗯…不过确实还挺有趣的。
稍微入神地玩了一会儿。
每次羊越过栅栏就会增加分数,如果失败了的话分数就会被重置。为了不让分数重置,就只能努力地盯着看。
而每次羊成功越过栅栏,奔跑速度就会稍微增加一点,渐渐地就跟不上了。我为了蹭到100分而拼命地瞪大了眼睛……
「……等等,这不根本合不上眼了吗!」
我把头埋到了枕头里。
看来今晚,又是个不眠夜了。
「……要死了要死了。」
我记得好像还没有人曾因为失眠而死。
但我确实觉得自己快要死了,真是不可思议。
突然察觉到了什么,我再次往窗外望去。
窗外是栅栏,栅栏的后面能看到那片废墟。在没有街灯的夜晚,闪亮的繁星如同被嵌在那延伸至地平线的黑暗中一般,视线意外地拓展到了遥远的地方。
不知不觉,目光彷徨了起来。
实际上什么也没有。
但是看着看着,总觉得一股恶寒一般的感觉在脖子附近游走。
我再次挺起了身子,从右向左缓缓地审视着这片光景。
果然,再次感受到了一阵莫名地刺激。
「……咦?咦?」
我第三次缓慢地滑动视线,终于找到了违和感的所在。
将视线投过去的瞬间,我感觉全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不可以看那个。
虽然脑子里强烈警告着,但还是忍不住地看了过去。
在废墟中,一个女孩子正站在那里。
怎么回事啊,那个女孩子。
和这个念头相反(そう思い込もうとする反面),基于理性产生的战栗感传遍了我的全身。这是一种心理上的防御机制。但是那如同膨胀气球一般的理性,已经危险到了哪怕刺一针都会爆裂的程度……
少女穿着一件像是连衣裙的衣服。
也许是距离较远,又或者我的眼睛已经过于疲劳的缘故,看上去她的轮廓如同粗糙的草稿一般朦胧。
她是在废墟那边,遥望着热闹广场上的帐篷街吗?
那又为什么要一个人,而且还是在废墟旁呢?
是没人保护的孩子吗?
但是附近的救济院的孩子们应该都免于纪念碑的灾害了才对。
难不成是在闲逛?
在这样的夜里?
感觉不管怎么想都太不合情理了。
但是我却像着了魔一样,完全没办法把视线从少女身上挪开。她是一切违和感的中心。仿佛融入了风景中的、如此异常的存在。
急忙用双手捂住了嘴。
因为觉得如果忍不住叫出声来,也许会弄破耳膜。
毕竟我现在的心理状态过于不安定,这种时候千万不能让这感情爆发出来。
然而,没办法闭上眼睛。
在我的理性崩坏之前,一个突发事件把我从恶寒中拯救了出来……
「咩——」
「呀啊!」
就站在帐篷窗户外向内窥视的羊,突然大叫了一声。
正是那只被扔在这里的问题羊。不知道何时居然从栅栏里自己跳了出来。
难不成是玩多了数羊游戏,导致和现实混淆了吗?不可能吧?
这个疑问的现实感,将我那不安定的精神一口气拉了回来。
「咩——」
「我说,你别靠过来啊。那边的女孩子……」
当我再次将视线转向原来的地方时,女孩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散弹枪、掌上电脑、扁嘴钳、连我的充电器都装备上了!Mam,你这打扮到底是要干什么?』
像是要把整个帐篷都包围起来一样,我不停地寻找着一件又一装备,这个行为让小碑不禁歪了歪脑袋(实际上它只是斜了斜身子罢了,不过我觉得它是想做这个动作的)
「这是为消灭幽灵准备的圣之结界。」
『什么啊?(笑)』
「需不需要我再帮你修理一下?」
『谢谢,我觉得我现在很好。话说你刚才是不是说了幽灵这个词?』
「你要是不喜欢这个说法的话,换成“非现实的存在”也是可以的。」
『虽然我觉得都差不多就是了,但是我的充电器……』
「你的充电器非常地具有现实感,我觉得拿来构筑结界是再适合不过的了。」
『那这个结界究竟是干什么的?』
「用来防止灵入侵。把这些充满现实感的东西围成一圈,就能防止被灵之类的东西盯上。(霊的存在に目をつけられることを未然に防ぎます。)最后,再装备上这个对应了扩张现实功能的面具的话,我就能进化成电子式的存在,与电子次元的信息融为一体。」
再来一枚齿轮的话我就可以彻底成为机器人了。就是这样。只要带上这个扩展现实面具,人类就成为名为机器人的存在。
『虽然可以吐槽的地方堆成山……简单来说Mam你是遇到灵了对吧?』
「并不是,那个绝对不是幽灵,肯定只是半夜迷路了的小孩罢了。」
『……』
我也知道是充满矛盾的发言。
但是我实在不想承认幽灵的存在啊……
「反正你也是结界的一部分,过来吧你。」
我一把抓住小碑,强行把它按到了插座上。
『呀呀呀!好过分!反对暴政!我不要被拿来当成和钳子一样用途的东西!我不要被当成单纯的无机物啊!我也是有灵魂的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嘴上说着豪言壮语的小碑最后还是慢慢地全身瘫软下来放弃了挣扎(其实上只是弯了弯身子而已不过我觉得应该它是这个意思的)
「啊,电池只剩5%了」
虽然之前都没注意到,不过小碑背面的电量条已经红了。
另外还有一件之前没注意到的事,就是下面绑着的妖精先生不见了。看来是玩腻了吧?
小碑大概连说话的电量都没有了,已经默默地转到了待机状态。于是我安心地把它固定到了充电器上,不会说话的它也仅仅只是个金属块罢了。
小碑进入了省电休眠模式。这就是机械的冬眠。
「人类小姐」
在这个绝佳的时间点上,妖精先生突然像跳蚤一样跳了出来,趴在了小碑的头上。
「啊啦,又回来了吗」
「请用~」
妖精先生伸出双手,递出了一个像是药瓶的物体。
「这个是?」
「约定好的东西?要交易用的、东西?」
「交易品……」
对了。是有过这样的约定。虽然当时不是这么说的就是了。
「也就是说这个是……安眠药?」
「要睡个午觉的话,一勺。要安眠的话,两勺。要永眠的话,三勺!」
「咦?最后说了什么?永眠?」
活着本身就是一件奇妙的事,所以要永眠。
……不对不对不对!
「是那么危险的药吗?」
「不,虽说也没那么强?」
「都能让人永眠了啊?」
「也许只服用一点点的话不会?」
「反正我是绝对不会去尝试三小匙的就是了。」
「人类小姐的讲究?」
总之,这就是现在我手上拿着安眠药的原因。
瓶子上面写着‘山莴苣苦素’。
妖精先生取出了垫子,开始按揉脑袋。
小碑的电池剩余显示从红色变成了绿色(赤から緑にかわり),充电标识开始闪烁。
「即使是安眠药,实际上也分为诱导睡眠和镇静剂等种类,这是哪种呢?」
「两种都是。」
「万能的安眠药吗?」
不过药这种东西本身效果越强副作用就越大啊……
那么,这东西要怎么处理呢。
总之得到了样品,终究是妖精先生的道具,不研究一下效果也不好就这么封印,但是坦率的说,我实在是太想睡个好觉了。毕竟头脑不清醒的话,连解决问题的力气都没有。
「只是一点的话…」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这么误导着自己,如愿打开了药瓶的封口。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此时,命运的恶作剧,一阵疾风吹过!(过分也是要有限度的吧)
「哇啊~」
药瓶从我的手中滑落了。
呼的一下,瓶中的药粉被风卷向了空中,只需要三小勺就能让你再也不用考虑人生意义还能享受极乐的究极精神安定剂华丽丽滴四处飘散开来!
「咳咳,咳咳!」
由于突然反卷的疾风,自己吸入了大概一小匙分量的药粉。
在我咳嗽的时候,药粉扩散到了周围。
情况相当严重,灾难发生了。
「药物污染首先要发布避难通知……但要怎么办呢?得先和村长取得联系….」
虽然有好多不得不干的事,但强烈的眩晕感袭来,视野渐渐变黑了。
啊,要失去知觉了,连声招呼都不打。
至少,让我躺到床上…这么想着,眼前变得一片黑暗。
我失去了意识。
……醒来。
虽然感觉我好像倒下了,但却发现自己站在帐篷外。
和刚才一样,时间是夜晚,但周围的风景却都不太真实,第一印象就仿佛粗制滥造的舞台布景。
「这是什么草啊?」
四周到处都生长着这种郁郁葱葱的从未见过的植物。
明明刚才还不存在的。
和普通的杂草相比,这种草散发的气息明显更为怪异。然而,我却想不出任何词语来描绘这些植物。叶子的形状是这样的,茎的长度是那样的,如此种种特征都无法具体说明。越是向着某个方向思考阻力也就越明显,感觉就像有什么东西在阻止你描述它的特征一般。但硬要说一下的话,就像被巨大化了的菌类一样。也许是被催眠药弄迷糊了的原因吧?
……不对,总觉得不是这样。
转过身去,帐篷街没有什么变化。特别是细节也没有模糊,可以说是相当普通。
看了一下自己的帐篷周围,军用的大型帐篷,祖父的私有物,自己制作的网状结界也维持着原状。只有小碑在谜一样的重复闪烁着。
「为什么在闪烁呢?」
「修行-中!的原因?」
小碑头上的妖精先生依然在正常活动。
「这是什么修行啊?」
「怎么说呢,空手道?」
「绝对不是……」
「也许是生命值不足?」
「这家伙是机械,和生命什么的无缘哦。」
小碑的事先不管,现在必须确认其他的状况。
话说回来,脑袋变得清醒了呢。
那种睡眠不足所带来的特有的沉重感消失了,也能流畅的思考事情了,但是为什么无法将这种谜之植物捕捉到意识的正中间呢?即便抱着这样的疑问,我的心情还是非常舒畅。
好好的睡了一觉吗,或者说是……正在睡眠中吗。
「妖精先生,这里难道是梦里的世界吗?」
「这种事只有负责人才清楚吧——」
「谁是负责人呢?」
「现场,到现场应该就能认出来……」
「已经走不动了。」
不论如何,做为烦恼根源的失眠已经消除了。意识清晰。有一种不论去干什么都能成功的感觉。光是这点就已经赚到了吧。
「小姑娘」
「……啊,没有扩张现实面具了。为什么?掉了?」
确实应该是戴了,但是找不到在哪。
「喂,小姑娘。」
「不是掉在路边了的话,难道说消失了?梦中禁止携带扩张现实面具之类的?不见了的原因实在无法弄清楚……」
「这位小姐哟。」
「哇啊。」
背后有什么人突然袭击道。
「谁,报上名来!?」
「是吾,篝火晚会公爵,菲利普·哈沃德三世是也。」
……谁啊?
回头一看,有一只眼神凶恶的羊正盯着我。
「刚刚说话的不会是你吧?」
羊张了张嘴。
「正是,刚才确实是吾在向你搭话。」
「为什么你能说人话啊?」
「可能是由于和你们这些两足动物相处了有一段时间吧。」这只羊十分傲慢地说道「吾也逐渐能理解你们的语言了,或者说,吾们所言语之意也能传达给你们了。这到底是,咳咳,怎么一回事呢?就在刚才你的话语传进吾的耳朵时,吾突然觉察到它们从连不明所以的杂音都不如的符号,变成了具有意义的语言了。这件事对我们双方来说都是一件值得高兴的好事吧。」
「真是拐弯抹角的说法呢。」
「于是,正如你们清楚的那样,吾之一族在远古时期曾是这片土地的统治者,但是远在吾诞生之前,人类就崛起并统治了这里。现在连从来没忌惮过任何东西的本公爵都不得不在你们族群面前低声下气。不过对此吾不会多说什么,这就是历史发展的必经之路吧。无论沧海桑田都不为之所动,吾认为这才是身为王侯贵族所应有的基本素养。」
「难得畅快起来,现在又昏昏欲睡了……」(せっかくスッキリしたのにまた眠くなりそうなんですけど……)
「虽然吾很想就此不管你这不听别人说话的野蛮人,但必须说,贵族特有的教养驱使着吾,只要有一丝能与对方沟通的可能就绝不放弃。你难道不应该对吾辈这种贵族精神表现出应有的尊重吗?话又说回来,这里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那个,只是你在昨天被领养了吧?」「あのね、あなた、昨日うちに引き取られてきたばかりでしょ」
「是这样吗?吾没能察觉到啊。毕竟,这就是所谓的与两足动物之间的种族差异吧。那么,作为在食物链中居于吾辈之上的存在,你们是不是也应该更加关注吾辈一点呢?」
通常来讲,东西方人种的差别从外观上就能轻易区分。
但无论如何,我还是稍微有些在意这只人们眼中低等动物的措辞。
「吾是被从同样是羊只的佣人们中强行拉到了这里,不过这也先暂且不论。那些同类说是佣人,其实除了作为吾的随从外什么都做不了。因为吾早就将自己的日常生活交给你们两足动物来打理了。」
「不过昨天也好今天也好,这糟糕的待遇是怎么一回事?不带吾去草场猎草就罢了,也不为吾理发,住所也被大风刮跑了。本来吾就只有这么巴掌大个直辖领地不是吗?三餐更是惨不忍睹,吾每两天吃不到一次新鲜的青草就浑身不舒服,虽然你们两足动物可能不太理解……」
「好,停,请停一下,让我一件件地把头绪理清楚。」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首先,直辖领地是不是指那片被栅栏围起来的区域呢?」
「正是,授予吾这片领土,难道不正是表现了你们两足动物对作为曾经的领导阶级的吾辈的敬意吗?」(我輩のために領土を与えることが、かつての支配者層に対する二本足族なりの礼儀作法なのではないのかね?)
「……不好意思,其实那里是用来给牲畜挤奶,割毛的广场。」
「嗯?你刚刚说了什么?吾没怎么听清。」
「不,我只是在用人类的话来说明这个事实,虽然我感觉对你来说可能无法接受。」
还剩一个疑问。
「猎草,是不是那个呀?就是我们两足动物常说的放牧,对食草动物而是言类似猎狐猎鹰之类的行为吧。」(草狩りというのは、あれですかね。二本足族の言うところの放牧のことで、草食系動物からすると鷹狩りとか狐狩りみたいな行為に該当するということですか?)
「猎狐又是指什么?」
「就是贵族大人们带着随从,手拿枪支去射杀动物哟,然后拿来吃掉。」
羊大人直挺挺地躺倒在了地上。
死了么。(死んだか)
「对不起,请安静地睡上一觉吧。嘛,反正不过是在梦里,总会有办法的。」
这只是一场梦。
如果这样想的话,所有的麻烦都能轻易解决。
……当时这样想的我真是太天真了。
月光仿佛愈发明亮起来,我这明亮的晚上迈出步伐。
冷静下来观察之后发现,这里虽说是梦境世界,却和现实中的场景意外地相似。
只有极少数的地方有所不同。
比如说之前看见的怪异植物就是其中之一,羊开始会说人话了也算一件。但周遭的其他事物并没有像那样乱套,街道、城镇以及周围的地形和现实中是一致的。
「好忙啊,好忙啊~」
「快点,再快点~」
两只妖精先生从我的脚边窜了过去。
他们扛着写有「停止通行」字样的招牌,好像要运往什么地方。
「呐——,妖精先—生—!」
「抱歉啦——」「以后再见——」
看上去他们好像相当着急,不肯停下脚步。
「点心!」
妖精先生立刻停住了脚。
「……现在身上没带。」
「被玩弄了……」「真会让我们焦心……」
妖精先生们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我无言地目送着他们。
「啊,这儿呢这儿呢,喂——」
在本以为没有人的帐篷街上,我发现了Y的身影。
「……」
「哎呀,真是太好了。话说啊,看这情况是不是又有事件发生了啊?」
「……」
「经常都是这样啊,事情发生的那么突然。哎呀,虽然确实很欢乐。不过万一真的闹大了可就不妙了,想到这点后我就一直在起始地点观察情况。你来了真是太好了……喂!为什么无视我啊!」
「……你?是真的么?」
「难道还有是假货的可能性吗!」
「不,这里不是我的梦境世界么,那么登场人物应该全部都是我脑中的幻想才对吧。」
「是真货啦!我就是我啦!啊,不过这是你的梦啊……原来如此。确实啊,从氛围上讲有那样的感觉。不过即使是在梦中,碰到朋友们也该好好交谈才是啊。」
「那个,我觉得和自己创造的空气朋友说话还是稍微有点……」
「你还真是能像呼吸一样平常地说出这么过分的话啊。我可是好好的拥有着自己的意识和记忆呢,毫无疑问我就是我。」
「但是,说不定连这句台词也是我的脑子里想出来的话不是吗?」
「哎?」
「说不定你自认为你所拥有的名叫心的东西不过是错觉,你自身所拥有的,关于你自己的人生的所有记忆,也不过是五分钟前作为造物主的我所创造出来的虚假的东西,不是吗?」
「我的……超过二十年的记忆……不过是五分钟前……?」
「是的,二十年份的记忆。即便那只是在五分钟之前植入的,你自己也无法区分对吧?」
「不可能……这种事情……」
我轻轻的对她微笑着做出了最后的宣言。
「因为这个世界,都是我的梦啊。」
「…………不可能……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欲言又止的Y,最终沉默了下来。
看来成功让她的思维陷入了恐慌啊。
「不对,等下。照你这么说,你也有可能是我梦中的产物啊?」
「啊,注意到了啊。」
「把人家逼进死角这么好玩吗!」
「嘛,好久没那么放松过了所以很普通的兴奋了一下而已。」
「要发神经麻烦请你自己一个人闹去。」
一来一回以后,我的直觉大概上确认了她并不是我幻想出来的存在。
「看起来,你好像也是真货呢。」
「你也是啊。因为我们彼此都超出了彼此的想象,看上去不是想象出来的东西呢。」
「也就是说,我们应该在做一个共通的梦了。」
两人相顾只剩叹息。
「你有什么头绪吗?」
「我有的只剩遗憾。」(「残念ながらあります」)
我把那个已经空空如也的药瓶对她扔了过去。
「哎呦,这个是……山莴苣苦素(Lactucopicrin )(pa:说一下,这个东西其实是捏造出来的广为流传然而根本不存在的东西)」
「大家——」
突然一张面熟的脸从帐篷入口的间隙中露了出来。
「啊啦,K小姐也在啊。」
她没有穿戴着平时不离身的太阳镜加黑西装,而是素颜加轻飘飘的睡衣的造型。
「那是强力安眠药(強力な睡眠薬だそうです)。因为药本身是粉末状的,被风吹散的一瞬间就将整个小镇污染了。现在这种状况,大概都是这种药导致的。」
K小姐把那个药品放到眼前仔细观察了一下。
「我在研修期间虽然顺便学习了一些和安眠药有关的知识,但这种药物可是闻所未闻。」
「因为这个是妖精先生做的吧。」
「毕竟你一直饱受失眠之苦嘛。这下可好咯。」
「话说,你怎么穿成这样?天才刚黑,却已经完全是一副准备入睡的姿态了啊。」
「我一直都是这个时间去睡的啊,然后在日出时分就起床了。」
俨然是老奶奶一般的生活节律。
「……我的生活真是不健全。半夜才睡,快晌午了才起来。」
「你这算啥!我可是天亮了才睡,下午才起的哟。」
你不是说过你没睡的吗。
不知不觉间言辞粗暴了起来。(つい言葉が荒れてしまいそうでした。)
「三个人活在三个不同的时区还真是有趣呢。」
K小姐说出了纯良的话语。
「是呢。明明平时睡觉的时间完全不同,却在梦中世界里遇到了。真是奇遇呢。」
「简直像是不同动画中的角色碰面了一样。」「違うセル画に画かれたキャラクター同士みたい」
Y突然用手指向我。
「说的对,就是这个感觉。」
各种各样的东西「重叠」起来,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的。
把现实里与电脑数据重叠起来就形成了扩张现实。而将多个人的心理重叠共有化后,就形成了这个梦的世界。
「那么,因为是梦所以盲目的试着逃脱也没用吧,要不要我们来一起想个战术呢?」
k小姐“拍”的击了一下掌。
「这个时候,我们就来先喝杯茶冷静一下吧!啊,但是这么晚了还要喝茶的话会睡不着的。」
「……你也真是相当天然啊。」
「在梦中的话,咖啡因什么的喝到超过致死量估计都没事吧。」
在两三个小时内喝个上百杯红茶的话,就能达到致死量了。(pa:会先死于水中毒吧)
「深夜的茶会什么的,想想还有点小憧憬呢。」
「但是在这个荒唐的世界里,水能烧的开么?」
水开了。而且只用了几秒。
装了水,把茶壶放在火上,就水开了。
「……不愧是梦。」
烤个点心什么的,也只用了几秒。
材料也是无论怎么用都不见减少,预热也只需要一瞬间,马上就烧好了。
「但是这味道却依旧美味呢,M小姐。」
K小姐独自表达着感激之情。
「而且我觉得这个多半,是0卡路里的吧。」
「嘛嘛嘛,真是太赞了太赞了。」
兴致大增的感觉。
「啊,助手君也来啦。喂,这边这边。」
徘徊在帐篷的小路间的他,也终于和我们合流了。
「抱歉,一如既往又惹出问题了。」
他也理解了,不停的点着头,随后和我们一起围着火坐下。
「还有谁没在?小碑和妖精先生?要试试叫他们过来么?」
「小碑现在在我的帐篷闪耀着。那个孩子,大概不适应这里呢。妖精先生倒是一如既往地在线,但是看上去似乎很忙的样子。」
「闪耀?」K小姐疑问道
「就是只有一半存在于此,还有一半无法存在,所以停止了工作的样子。」
「为什么会这样?」
「他不是根本不可能吸进去这个山莴苣苦素(Lactucopicrin )么?毕竟是个机械。」
「啊啊,这么说也是啊。但是,既然他在这里明明灭灭的,不就是说明有一半生效了吗?」
「……噢噢,这么说的话,也是呢。」
也就是说妖精先生做的东西对小碑也能生效呢。虽然。只有一半。
那个,话说回来——助手先生突然这么示意了我。
「……哎?面具?嗯嗯,你也注意到了啊。是呢,我也有同感。」
「怎么突然说到面具了,怎么了?」Y说道
「大家都带着面具对吧?」
我们同时摸了摸眼睛附近,又同时瞪圆了双眼。ふたりは同時に目元に触れ、同時に目を丸くしました。
「对了。迷失在梦世界之前,我在写新章节的脚本来着……」
「我也是。睡之前我在玩羊先生的游戏软件来着……」
虽说两人现在并没有戴着就是了。(今はふたりともマスクをつけていません。)
「怎么回事?」
「……茶喝完了,就去找找还有没有其他人在吧。」
虽说慢慢喝也可以,但我们还是一口气把杯中的茶水灌进了喉咙。(なかったのに、ふたりは一息でカップの中身を喉に流し込んでしまいました。)
Y说她大概知道哪里有人当时也戴着面具,于是我们跟着她向着樟树之里废墟前进了。
随后我们看到了一个由女生组成的集团,粗略估计有千人以上。
她们分成了几人十几人的小队伍,互相间隔着微妙的距离,划分了领地。每个小队伍又不停的议论着什么,整个场面弥漫着骚动的气息。
「她们全员都没有面具呢。」
K小姐开口第一句就是这个。
「刚进入梦世界的时候应该全员都戴着哦。因为他们都在等待All Way(原文:オールウェイ)的活动开始啊。」
「过去确认一下呗。」
我们向着最近的一个小队伍的领地靠近。
「等一下。你们几个,是哪一派的?」
女孩们的代表向我们提出了尖锐的询问。
「派?」
「我来解释一下。关于某些有着大量美少年出没的作品里,妄想着谁和谁之间发展出了同性之间的特殊(性爱)关系,这样的理论层出不穷进而形成了派别。这种话题吵起来基本上就会没完没了,所以必然的不同派别之间就会陷入敌对关系。因此这个问题必须慎重的回答。虽然可以就支持哪种组合作出适当的回答,但是这样会成为我们友方的就只会是其中的一股势力呢。」
「……」
对着保持着僵硬笑容而陷入硬直的我,Y轻声说道。
「顺带一说,能不能不要告诉她们我是制作人呢?要是闹起来会相当麻烦,把脸划伤了就糟糕了。这份差事,慎重是最重要的。」
「……你现在倒是有够小心谨慎的,你也知道你搞的这事那么危险啊」(pa:这句话的意译是这样,原句直译是「你现在准备摸着过河的石桥,还真的是有够危险啊」)
「连伦敦桥都会倒塌的世界里,我认为这个方针并没什么问题。」
Y哼了一声,得意地扬起了下巴。
真是个对自己的生存方式毫不怀疑的家伙啊。
「喂,怎么样?你推哪一对?」
「那个那个……其实我并没有对……哪一对特别支持、来着。对不起了。」
「什么嘛,无关者吗。」
那些女孩子瞬间对我们失去了兴趣,返回了各自的领地。
「……你这个回答,倒是对谁都没有树敌,不过相对的一个友军都没捞到就是了。」
「明明我只是想稍微问个话的说……」
「没办法了,出绝招吧。」
Y把抓住身后的助手先生,将怯生生的他拖到了人前,并故意提高了声音喊道。
「哇,你啊,看上去和All way的主人公克劳德(クロード)好像啊!」
叽叽喳喳。
几乎所有的女生在一瞬间把目光注视于助手先生。
「……?……!?」
接着,Y小声地对助手先生说。
「抱歉了。别说是像了,其实本来我就是拿你当立体信息的模特啦。要是全员都设定成完美而又华丽的美少年的话,观众的感受就会变得迟钝了。这种时候,适度给角色一个弱点才好。所以all way的主人公才设定成了,虽然很有才能却很不起眼的样子。我觉得这就是让他在各路豪强中脱颖而出的成功之处。不对,是基础。我很感谢你哟。很抱歉说得太迟了。」
也不知道这坦诚的道歉助手先生到底有没有听到了。
「他真的好像克劳德啊……」「这么一说的话……简直一模一样啊!」「直到刚才都一直没发现他的存在啊……」「简直就是克劳德啊。」「难道是以他为模特的?」「有可能啊!作者好像就在这个镇的某个地方来着,」「怎么办,去要个签名?」「给我等等哦,他又不是克劳德本人!」
「但是很可能是中之人!(角色元素提供者)」「中之人…」「如果是中之人的话…」「是中之人的情况下…」「中之人的话…」
女孩子们闪闪发光的情欲,朝着助手先生那边扎过去。
这真是相当沉重的压力,助手先生太可怜了。
但是,如果这时候我挺身而出保护助手先生的话,会变成最糟糕的情况也是不言而喻的。
因为这是绝不能由女孩子出面保护的场合。
渴求着帮助的助手先生看着我的眼睛。
这时,我把自己的心变成了鬼。
「能不能让那些女孩子们,采访一下你呢?」「娘さんたちに、インタビューしてきてくれません?」
「…果然,在戴着面具的时候吸进山莴苣苦素(Lactucopicrin)就是共享梦境的触发条件了呢。虽然在进入梦世界的同时面具也会消失就是了。」
多亏了助手的宝贵取材,我们判明了这样的事实。
然而助手先生…由于遭到了女孩子们四面楚歌的强硬进攻(呀——和クロード长得一模一样 呀——好帅你太帅了 简直像过头了吧 请和我握手 请给我签名 我能抱抱你吗 呀——呀——呀——),现在正面无血色地呆坐在一边。
「没戴面具吸入了那什么山莴苣苦素的那群家伙怎么样了?」
「睡着了吧,并且没有进入梦境。」
「如果是这样,那刚才小碑是个什么状态?吸入安眠药是有可能的,但是它并没有戴着面具啊?」K小姐问道。
「因为它不仅是提议者,本身也是类似于自走扩张现实的东西嘛。」
「原来如此…」
「虽然搞明白了,但这边的情况又是怎么回事?」
现在的我们,和喜欢美少年的女孩子们混在一起,围成了一个圈。
这些女孩子竟然!
连自己正处于梦世界之中都没注意到。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尽管百思不得其解,但在事实面前也只能接受了。(そんなことあるものか、と思われるでしょうが、事実なんだから受け入れるしかありませんよ。)
由于不了解情况,所以难以察觉自己被卷入到了异变之中,也是理由之一。
接下来,就是由长期在同一个地方呆着而导致的情报闭塞了呢。
但是最大的理由,是有着的关注点。
不管怎样,今天可是有美少年保龄球的大事件啊。
「深夜里五人全员将会在这里偶然聚集,就是这样的展开」身为策划者的Y如此说明道。
通过巧妙的营销手段让事件内容提前散布出去,流言生流言,其结果是大量得知消息的粉丝像这样汇集在一堂。
她们从三天前开始就一直睡在这里了,为了确保绝佳的位置。
最关键的扩现面具如烟一般消失了的事,引发了这些女孩子们的大骚动。面具消失带来的打击太强烈,也使得她们无暇顾及其他的违和感。
「真是专心致志啊。」
能把这份热情拿来做其他的事,人类复兴也就不远了吧。
「那个,Y老师…没了面具的话就算时间经过也看不到事件发生了吧?」
「就是这样了。刚才大家的骚动也是因为这个。」
「我担心会不会引发暴动啊。」
很符合工作员K小姐身份的意见。
「有什么关系?反正是在做梦。」
「会这么想的只有老师而已了,大概…」
是的。即使是在梦中,周围的空气也确实是在渐渐地变得不稳定起来。
「那个,事件是几点开始发生的?」
「深夜零点。」
山莴苣苦素的大散布,大概是九点发生的事。
来到梦境世界后,大约又经过了两个小时的样子?(で、なんだかんだと夢世界に来て、ニ時間くらいは経ったのかしら?)
这么想着的我看向手表,忽然思维变得迟钝起来。
「怎么啦?」
「表盘模糊得无法读出数字…而且意识也感觉被抽走了一样,我感觉有点不舒服。」
两人同时看向我的手腕,然后似乎体验到了和我一样的感受,极短时间内意识模糊起来。
「虽说在梦里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Y说道,「果然做梦的时候是没有时间概念的吧?」
「没有那回事吧。梦总会醒过来啊?」
「但是在梦中没有和现实中那样对时间的感官吧。」
我们同时赞成。
「吶,Helen,我们一起去找找面具怎么样?」「不要啊,在找的时候谁把位置给占了怎么办?」「但是就算确保了位置,没有面具也不行啊。」「谁一个人去帮我们拿过来不就好了?」「但是不知道面具在什么地方,我们必须得分人手。」
看来女孩子们正处于意见胶着的状态。
「两位,继续在这里呆着也无事可做,也似乎不用担心暴动的发生,不如暂且先离开这里如何?」
「说得好!也得去调查下有没有醒过来的方法。」
K小姐用向圣母祈祷般的姿势,向我投来热切的目光。
「…啊、不是、我只是想提议反正迟早会醒过来,不如我们单纯为了消遣去探探险吧?」
「…啊啊」
别鄙视我就好了。
另一方面,Y倒是兴致勃勃的样子。
「何乐而不为呢,这种体验可不多啊。」
于是,四人友好地在镇上游荡。
如刚才所说,所谓梦世界都是以现实为基础的。所以就算一直走也只会看到平日所见的光景,并没有什么让人眼前一亮的东西。
「不够刺激啊。粉红企鹅之类的、贴着星条旗的月亮之类的好东西能冒出来就好了。像现在这样可没法满足客人啊。」
…瞬间就开始抱怨起无聊了。
「毕竟是以现实为基础,大概也受了大多数人共有意识的影响吧。」「現実準拠なのは、たぶん多人数によって意識が共有されているせいですよ」
另外,大概不相信这里是梦境的人也有很多。
「就是说这是依靠大家的意识而维持着的梦吗…」
Y打了个哈欠。我反射性地吐槽道。
「这个人,明明在梦中也能打哈欠啊。」
K小姐小声地笑出声来。
Y嘀咕着为自己辩解。
「…虽然我完全没有睡意呢。可能是因为我经常在打哈欠吧。」
「梦应该是被自己的意志所决定的吧。」
「这样的话,只要想的话什么事情都可以实现吗?」
K小姐闭上眼睛,嘴里开始默念着什么。
「你在念什么?」
「我想着能不能下个雪看看…不过看来是不行啊。」
就算那样子祈祷,夜空中也看不到一片云。
「你必须得许如同呼吸一般自然的愿望才行。梦的话算是无意识的领域吧?不是表面上,而是应该向着深层意识靠近才行吧?」
「…还真是很难做到啊。」
「像瑜伽的修行者那样做的话肯定能行!」
「照这理论那些做梦的人们都如同一群伟大的修行者一样。」
「是荣格的学说吧?所谓的集体无意识。」
「啊——知道知道。《学舍》上看到过。但是,现在说的这个和那个没关系吧?」
「你们在说什么呢?」
以继承双亲家业的形式成为了工作员的K小姐,小时候除了私塾以外似乎没去过其他学校,所以也就没学过和荣格相关的知识。
卡尔·古斯塔夫·荣格。过去的学者大师的名字,年代不明。(注:此人是瑞士心理学家,和弗洛伊德意见相左,创立了荣格人格分析心理学理论,提出「情结」的概念,把人格分为内倾和外倾两种,主张把人格分为意识、个人无意识和集体无意识三层。)
荣格心理学的创始人。
人类有着先天性的心里构造,那是存在于世界各地的神话当中的种族通性。说的就是类似于这样的事。
完全不同的文化圈诞生出来的神话,相似的要素很多的时候,就能相互引以为证。
「哈哈。那个心理上的构造,为什么会存在呢?」
「不知道呢。在合适的时机就进化出那样的东西了吧。」
「真的,不知道呢。荣格和他的对手弗洛伊德的关系,让我觉得有点儿萌呢。虽然偏离了我的期待但也不错。」
「…你是抱着怎样的期待在读的?」
「说到过去的学者,我在一个人学习的时候也有了解过。」
「哎?哪位?」
「名叫拿玻的伟大的纸手工学者,好像也是拿玻手工学的鼻祖哦。」(注:指的是日本NHK1995年播放的专门教小学生手工作业的电视栏目,全称《ノッポさんの工作塾》)
…她脱口而出的是我没听说过的学问。
「手工活也能流传下什么伟业吗?」Y问道。
「有的!能够运用手工技术,抽走夜魇君(Nightgaunt)这种神话中出现的可怕怪物的骨头,从而拯救了人们!是非常棒的事迹对吧!」(注:夜魇是出现在克苏鲁神体系中的一种下级仆从种族,首次出现于H.P.洛夫克拉夫特的小说《秘境卡达斯梦寻记》,侍奉古神诺登斯(Nodens))
…她全身释放着信任的波动。
「哎——…好厉害啊…」
因为是K小姐很喜欢的东西,我也不忍心伤害她,所以我尽可能地装作很惊讶的样子(然而演技方面我有点不擅长…)。
「那么,刚才说到哪了?」
Y漂亮地把话题转移回来。
「从梦境共享的话题,一下子跳到了集体无意识上面去了。」
「是那样来着。呀,所以说,荣格应该也不是打从心底认同人类都是紧密连系在一起的这种超自然的想法吧?」
「是啊。拥有同样的心理构造,不等于人们是连系在一起的。就拿这次事件来说吧,虽然大家都是被山莴苣苦素给瞬间催眠,但如果没有面具,我想大家的梦境也不会同步化。」(そもそも本件はですね、ラクッコピコリンによって瞬間的に睡眠させられた者同士が、マスクによって夢を同期させられた結果なんじゃないかと思うんです)
「理论上说面具并没有那种功能。」
「嗯,那方面的理论完全不清楚。这又不是妖精的道具,就算有一定高度终归还是科学。」
这么说,果然安眠药才是媒介吗?
无法确定妖精的道具能否将梦境连在一起。这似乎不是通过思考就能得出的结论。
议论逐渐停止的时候,我们已经来到了小镇的边缘。
村子的外面,延伸着空旷的丘陵地带,这点和现实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这里到处都覆盖着奇怪的植物群。
奇怪的植物群生长得漫山遍野。
「……这,出现了挺毛骨悚然的光景啊。」
「那是什么草啊,之前完全没有见过。」
她们俩果然感觉也感到了异常,揉了好几次眼睛。(ふたりともやはり違和感があるらしく、何度も目をこすっていました。)
我们到附近凉亭去休息。虽然身体方面并没有感到疲劳。
「在镇的外围,那种奇怪的草似乎生长的十分茂密诶。」
Y的话让我为之一震,朝着镇外漫山遍野的植物群望过去。
让人害怕的是,所有的植物的朝向似乎都是小镇那一侧。就像花草向着光生长一样,以镇为目标步步紧逼。
「嘛,不管梦境世界里发生了什么,对生活在现实里的我们也都无所谓啦。」
Y小声说着(ぼそっとYが言って),将饼干就着奶酪一起塞进嘴里。
桌子上,红茶还冒着热气。
…然而并没有泡过茶的记忆。
潜意识,我们的潜意识像呼吸一样同步塑造着梦境。
这确实是与梦的世界相称的现象。
「那些植物在镇上也开始零星的生长了哟,只是没有那么茂密而已。」
「如果无人管理的话,这些草就会和现实中一样长得乱七八糟吧。(草ボーボーになるのは現実と同じか)」Y说。
「啊啊,我想好好观察,但还是不能准确形容出它的样貌。」
「斜眼看的话怎么样?」
「才没那么简单。」
「不是,只要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悄悄瞥一眼的话,还是能够看清构造的。就跟考试的时候偷偷窥视同桌的答案差不多啊。」
「这个例子真是糟透了。」
但是按照她说的来试的话,确实能够看清楚结构。我有些不甘心
「……人类的犯罪智慧果然是最强的。」
慢慢能够观察到这种草具体构造了,这激起了我的好奇心。我走出亭子,大步地走到草丛的前端。
「喂……说不定是会吃人的植物,最好不要过去。」
「没关系,应该没问题。」
看起来像是其他星球上进化出来的异形植物群。然而我所掌握的,仅仅那些矗立着的植物表面上「像是植物」而已。
从正面看的话还很模糊,侧目而视的话会看的很清楚。
和之前想的一样,有躲避其他生物认知的性质吧。
……这类情况,我到现在为止似乎已经碰过好几次了。
我向繁茂的植物伸出手去。
将要用指尖掐断一部分的时候,植物像是粉碎了一样消失了。我想那些植物大概在受到强烈刺激的时候,本能地会逃向其它角落。
这时,我感觉到了有微弱的视线在看着我。
在异形植物里潜伏着什么,一个少女在那站着。
少女似乎戴着面纱。
少女和那些植物一样无法无论如何都看不清细节部分,只是直觉告诉我她是一名「少女」。
背后还长着散发微光的翅膀,那个姿态,简直就像是传说中的妖精。和我熟悉的妖精先生不同,是古老美丽的妖精。就如同《仲夏夜之梦》里登场的妖精女王那样。
「蒂塔尼亚」(「ティターニア」)
她全身都扩散着波纹。
没有一点防备(保護しなくては)。我下意识的伸出手去,少女害怕地飞走了。
对了,触碰到的话……后果会很危险啊。
我斜眼看着她,她正面看着我,彼此都感觉到了对方强烈的意识(しばらく互いを強く意識していました)。不久之后她……蒂塔尼亚…转身背对着我,消失在了茂密的草丛中。
在那之后,我们四个人决定先回到广场看看。
大家一致认为再怎么闲逛也不会有什么新发现了。
恐怕梦世界原本是从未开拓的领域,而山莴苣苦素共享梦境的人将樟树之里复制到了梦中。
所以,此处就是这个世界里唯一村镇的可能性非常高。
已经了解到这种地步了的话,不难猜测出之后回到现实的方法。到那个时候,带上美少年保龄球的粉丝团们一并回归(その際、美少年ボウリングファンは連れて帰らねばなりませんが)。
正打算这么做的途中。
「嗯?」
有一幢倒塌的建筑吸引我极大的注意。
……好在意。
「对不起,请你们先走一步吧。我之后马上追过去」
「哈?在梦里也会上厕所吗?」
无视Y高级趣味的黄段子,我走进了没有房顶的建筑物里。
我在被建材掩埋的室内,厚厚的瓦砾缝隙中间,在不经意间幸运的注意到了——实际上很难不被发现的漏出的微弱绿光。
扒开瓦砾,一个样式陈旧的大型对讲机被埋在里面
谁的收藏品吗?或者说能不能作为个人通信手段来用呢,我相信同样的东西一定在现实那边也有。
不知什么原因,这个东西还在运作,绿色的灯一直在闪着。
「……喂?」
在戴上耳机之后 ……
「是你吗?」
明明没过多长时间,但是却感觉这声音十分怀念。
「爷,爷爷!?」
我激动得要跳起来。
「对,是我……你听得到我的……声音吗……?」
通信质量很差,传进耳朵里的声音伴随有沙子流动一样的杂音。耳边的耳机像是被什么东西捂着一样,因此也不是听得很清楚。
「爷爷,等等,我这边听不太清楚……」
「事实上……现在处境很困难……或许,暂时回不来了……」
「诶,回不来?」为什么?
「穿梭机……故障……」
「现在你在月亮上吗!?」
「是的,月球上……月球都市的……废墟里……」
「废墟…….在那里,安全吗?」
急得团团转的同时却无计可施。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说事情还没到最糟的地步。」
「是,是吗……」
原本紧绷着的肌肉松弛下来的感觉无比真实。虽然只是梦而已。
「……妖精们,看来在没有足够的点心的情况下,动力就会不足啊…….
结果,我们只能……了啊……」
杂音越来越严重,愈发难听清祖父的话了。
「诶?什么?我听不清呀。」
「线路连接很弱,不能再浪费能量了……总而言之……之后就交给你……」
绿色的电灯突然变成红色的了。
杂音断断续续的祖父的声音被切断了。
「等一下!爷爷!」
没有回应。
虽然我不知道那边的具体情况,但祖父还没事……大概吧。
「这样就好?」
…….不对,这样好吗?
我自己也不清楚。
虽然什么都不清楚,但是对其中一件麻烦事的担忧被戏剧性地被缓和了也是事实。
即使是在梦里,我也愿意相信真的如此。
「不错的梦。」
我抬头仰望月亮,不禁深深地感慨到,祖父在那里吗?
微弱的光带在夜空中交错着,如同白色的薄雾一般层层重叠。这无数重叠交织在一起的光带,又像是飞机云一般。
第一次注意到这样的天空。
那到底是什么呢?
比云和彩虹的位置还要高出好多的样子。
集中精力认真观察的话,光带就像知道被这里注视着似的慢慢消退,最终变得稀薄直至消失。
不知是否是因为那样仰望天空的缘故,突然,我的眼前一黑。
明明还睁着眼睛,但世界就这么变得越来越暗。
眼前一片漆黑,接着平衡感也变得奇怪,最后意识慢慢地消失了。
再次醒来时已是早上。
我在帐篷里趴在叠好的被子上睡着了。
不是好好睡了一觉,而是直接倒下去的吧。衣服还是昨天晚上的样子,也没有换过。
起身后,眼睛上的黑眼圈也褪去了。
「……舒服多了。」
应该很久都没有这么熟睡过了吧。
时间已经接近正午。
睡了十四个小时以上吗?
一般来说,那种睡眠方式的话头会很沉重的,但是连续失眠后久违的睡眠的确是最棒了。
就像吸收足水的海绵一样,头脑活力充沛的蓄满了精神。
「再也不会对睡不着感到自豪啦……!」
睡眠真是人生一大幸事,睡眠不足简直糟透了。
「喔,你终于起床了么?」
突然从帐篷的入口伸进一张脸,是Y。
「啊,对了,昨晚那个……」
「梦的事对吗?关于那个我正好有情况要和你说,边吃早饭边说吧。」
一旦安于这种避难生活一样的现状成为常态,取水的广场周围就迅速建立起各种鳞次栉比的露天商店和屋台来。因为这里变成了分发食物的地方,所以人们必然会聚集过来。
顺带一提,可能是支援物资非常充足的缘故,人们的表情也开始变得从容。
还有好多人连带着帐篷搬到这旁边住。
「哎呀,助手先生,早上好。」
在帐篷的餐桌上在画着什么的他,朝这边轻轻地点了点头后马上又恢复到了工作状态。
在画着什么呢?
Y把两手拎着的两个餐篮放下,走进帐篷里。
「因为今天去晚了所以点心已经被拿光了,这样可以吗?」
「没事,谢谢。」
红茶、司康面包、三明治,再配上新鲜的无花果作甜点。(注:スカーン,司康面包是苏格兰名产)
因为睡了个好觉,食欲也得以恢复。满足地饱餐了一顿、又悠闲地享受了一会儿下午茶时间之后,Y开口了。
「和你分开后,我又回到我那部剧的粉丝们追剧的几个地点了(あのあと、オールウェイのファンが出待ちしてた場所に戻ったんだよ。)。一开始我以为没戴面具绝对什么都看不到,但是故事却和往常一样的开始上演了诶。」
「……扩张现实的那个?」
「嗯,而且都没戴面具噢。」
「因为本身就是在梦里吧……」
「虽然这是最合理的想法,但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啊。」
也就是说在Y到达现场之前,事情就已经发生了。
保龄球美少年们就这样一如往常的出现,剧情也就这样得以继续进展了下去,而且在梦里能够只靠裸眼就可以观赏。
「最开始的展开和我写的脚本一样,所以我当时觉得程序还如同我设计好的那样正常运作着。然后,后半部分就开始变得奇怪了起来,那些登场角色的表演已经很明显地违背了剧本。这是我亲眼所见所以千真万确。」
打从一开始,美少年保龄球好像也不是BL类的作品的样子,只是个运动类电视剧而已。那种肌肤之间的接触再怎么说也不过是因为激烈的运动罢了,貌似也没出现一个男生抱着另一个男生的肩膀深情大喊「我不会把你让给女人们的」这种直接表现出男男之间基情的剧情。
「只要将角色之间的关系描写的恰到好处,便会出现很多留有妄想余地的空间。再添上点火候的话,就会成为连小孩子们都不由得为之疯狂的全年龄向作品,我也正以此为目标而努力呢。」
「你都在以什么乱七八糟东西为目标啊?」
「……虽然我是这么想的,现在却越来越往男男恋爱的方向偏了啊。真是吓到我了,我恰恰没打算让剧情走向那个方向。虽然,老实说只要满足现在这些观众的欲望,整个故事就会变得饱满起来,但如果靠这种直接的套路的话,剧情的走向只会越来越窄,而且只能往核心向发展。打从开始我想要的电视剧就是能网罗主要角色之间所有可能的CP关系,并且无论推哪对CP,我都能尽量给所有粉丝留有妄想的余地。而像这样乱定官方CP和我的本意已经相差甚远了。到目前为止你应该都能轻松理解的吧。」
「唔嗯。」
「看台上出现了很大震动啊。特别是昨晚,进入BL向展开的就是那几对人气CP,简直都闹翻天了。但其实也激怒了很多推其他CP的观众,估计现在要开始粉转黑了吧。这发展可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圆的回来的噢。」
「正因为是梦境才会变成这样的吧,对现实应该没什么影响才对,不是吗?」
「我当初也是这么想的,但当之后去检查服务器数据的时候,我发现本应是昨天剧情的文本部分被篡改了,文件数据也损坏了。」
我愣了一下。
「啊?你的意思是梦里发生的事影响到了现实?」
「我不敢断定,但是电脑数据应该算在现实的范畴之内吧。」
「这是自然。」
「如此说来。我觉得扩张现实和现实的重叠在某种层面上,不是和梦境与现实的重叠意义差不多么?」「そうかな。拡張現実で現実に重ねられた層って、ある意味、夢っていう層と似てないかなって思って」
异想天开的主张。
「除了都是非现实的存在,这二者还有什么共同点吗?」(「どっちも実体はないですけど、他に共通点ってあります?」)
「都是源于人类潜意识底层的存在。」
一股突如其来的诡异沉默笼罩了我们两人。
「这可不是我俩的风格啊。」
终于,Y轻咳了一声之后打破了僵局:「话又说回来,你仔细想一想,现实也不过是由层层数据堆叠成的认知罢了。在我们睡着的时候,说不定也有可能通过面具连接上扩张梦境之类的地方呢。对你来说这样解释是不是更能让你接受呢?」
梦境世界,无意识的操作,脑海仿佛数秒内就开始沸腾的开水一样翻涌了起来,一个惊天的想法就此油然而生。啊,原来如此,脑内的灯泡终于被点亮了。
「呐,如果人们在做同一个梦时,潜意识里非常非常非常非常渴望人气第一的CP修成正果会怎样啊?」
「那不就只是空想而已吗?」
「也许梦境也通过面具得到了扩张,梦境的共享变成了现实也说不定。」
Y露出了恍然大悟般的表情。
「原来是这样,吗?不过你也说的太晦涩了。」
「虽说对于梦境世界而言还是有点模棱两可(夢世界だなんて漠然と言ってますけど)。但也许正是面具扩张了人们的深层意识,并以类似电脑空间的形式将大家连接了起来,这场梦境才会诞生。」
Y稍微倾了倾身子,十指交叉架在了办公桌上。
「造成这种结果的原因,是面具?」
「也说不定,是和妖精先生制作的安眠药共同导致的?」
「这安眠药……已经没了吗?」
「嗯,全都随风飘散了。」
「…….也就是说,这只是一夜间发生的奇迹咯?」
「正如同仲夏夜之梦一样啊,虽然现在不是夏天。」
「那这不结了,终于完事儿啦。」
Y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整个身子往椅子靠背上一躺,这场麻烦终于算是解决了吧。
「话又说回来,助手先生从刚才开始就在开心地画着什么呀?」
于是,他便将素描簿转向了这边。
「啊,这个是梦里面长着的植物?」
仿佛在拒绝着一切触碰和目光的,神秘莫测的梦境植物。
但助手先生却花费了数页描画下了它们的身姿。
「嗯,啊,这种草原来是长这样的啊,真亏你能观察的这么仔细呢。诶?用小镜子照出它的样子就能仔细观察了?真的吗?」
神秘的面纱在拥有能映照出一切物体的力量的镜子面前,也是意外的就被轻松揭穿了。
「不过,我倒是挺喜欢这些不可思议的植物呢。默默滋润着人类心灵世界的,大自然的艺术。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也想种种花儿呀。」
擅长接受幻想并富于文化知性的我如是说。
「这就是梦里的杂草?是长这样的吗?嗯,真奇怪。」
不愧是Y,仅靠自身就能展现出娱乐和艺术文化之间那深不见底的沟壑。
这样一来,最要紧的事就还剩下一件了,那就是要尽快找到一个妇产科医生。
我还是锲而不舍地向五湖四海发送着援助请求。从还没询问过的“学舍”时期的老师和同学,甚至是文化局长和那些差不多仅有一面之缘的人都不放过,只要是能收到信件的人我都致信询问了。
至于那些在工作方面有些交集的人们,我都以工作的名义请他们帮忙发送了大量求助电报。
想必这份燃眉之急已经传达给世界各地了吧。
从全世界的各个角落都稀稀落落地传回来了有希望的捷报。
「看到你这么热衷于工作我就安心了,不过倒产什么的还真是前所未闻呢,要说专业的妇产科医生我也是没什么头绪,不过我倒是认识一个技术了得的外科医生。虽然我不敢确定他有剖腹产的经验,以备万一我还是介绍给你吧。」
「姐姐!我都给你寄了上百封信了,你终于回了我三封,真是太让我高兴了!不过第二封和第三封隔的时间真是长呢……就当是来之不易的奖励吧!我也是更加开心啦!话说回来,我没有什么妇产科医生的熟人,对生小孩也帮不上什么忙,但请姐姐务必让我来协助你!最近我会去找你玩的……不对,我明天就出发……可我好像已经把行李都整理好了……要不我今晚就起程,姐姐你看怎么样啊?!」
「没有 医生 你要 好好干啊 可不能 出现死人哟 :-)」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连电报里都用颜文字的人。
我再次回复了其中几封,接受了某几个的提议,同时也郑重回绝了个别几个人的好意(尤其是第二封信)。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年轻妈妈的预产期已经迫在眉睫了,我也请到了几名医生大人来到我们镇上。但可惜的是,没有一位有过处理倒产的经验。不过即使专业不对口他们也是货真价实的专业医生。
他们和应我请求来照顾年轻妈妈的镇上的妇人们一起,组建成了一个医师团。
记录在案的难产案例太少了,请来的医生们异口同声道。
这还是和人类衰退脱不了干系吧,其中最年长的一位这么说道。一般来说,随着技术的衰退,能平安产下婴儿的案例似乎也会逐渐减少?(普通は衰退したら、健康に生まれてくる方が少なくなりそうだって?)
就是这样。总之在难产的场合基本所有人都束手无策,所以几乎找不到什么详细记录……吧。
不过,肯定不能向当事人说明事实。
「这样啊,原来还有剖腹产这条路可走……不管怎么说,这也比没有办法要好得多了,真是谢谢。」
虽然她的脸上洋溢着不安,但还是向我鞠了一躬。
……对不起,我无法做到万无一失的准备。
绝对不会有人因此丧命,可以保证的只有这一点。
但我还是尽力做好了力所能及的事项,准备了干净的出产场所,尽量收集齐必要的医疗物资,潜心研究相关知识的书籍,把请来的医生大人们招待好,还做了大量点心贿赂妖精先生们以备不时之需。
终于,在洁白的医用帐篷里迎来了年轻妈妈的预产期。
我在帐篷周围安置了十二只妖精先生,只要是能保障的我都保障了。
「…….这根本不像是要生的样子啊。」
医师团诸位的脸上都露出了松下一口气般的表情,陆陆续续地走出了帐篷。
「……预定时间好像出现了偏差吧。」
看来今天是真的生不出来,大家完全是一副「今天到此解散」的样子。
排在最末尾的年轻妈妈脸上的不安也都一扫而光,迈着轻松的小碎步神清气爽地走了出来。
「好像还没到时候呢。」
「说是马上要出产了,但就我个人感觉这位女士的肚子也太小了吧。」
确实看上去不像是怀胎十月的程度。
「可能是诊断出了差错吧,虽然我不是专门搞这方面的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但不管怎么看这都只有六、七个月的样子啊。」
作为医师团代表的老先生陈述了结论。
「那个,能不能请您在镇上再呆上一段时间呢……?」
「不好意思,再怎么说要呆这么久还是有点麻烦啊,我那边等着我回去看病的人也有很多呀。我先回去一趟,等到那个时候再来叫我就好了。」
其他的医生们也是同样的说辞。
没有把他们强行留在镇里的理由,我也只好向他们郑重道谢,然后着手安排他们回去的各项事宜。
「……哈啊,终于能松下一直紧绷着的精神了呢。」
年轻妈妈一边用路旁捡到的枯枝啪吱啪吱地拨弄着脚边的杂草,一边轻声感叹道。
不过,她这副仿佛解脱了一般的无忧无虑的表情,也仅仅是由于麻烦得以推迟了罢了。这件事还未结束。
……她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有想要出生的意愿吗?
「这个叫扩张现实面具的东西还真有意思呢,真的是你做的吗?」
「不能说是制作吧,我只是参与了系统上的构建而已,这也是我的工作哟。」
「那不是也很厉害了吗?如果能再加点游戏什么的就再好不过了。」
不知道她是因为不安还是太过清闲,即使没什么特别的事,偶尔也会来事务所找我玩。今天也是如此。
在梦里见过一面后,不知为何突然变得害怕起人类来的菲利普三世(羊),就像是在抗议人类每次都对它进行彻底脱毛一样,经常挽着一根长棍子坐在栅栏上俯视着我,嘴里没完没了地发出一些听不懂的叫声。
我倒是不怎么在意它。
只是,每当我看见年轻妈妈那不大的肚子(不如说和之前比还凹下去点了)时,我的内心中都会涌现出疑问和不安。
『奇怪。』
有一天,小碑突然跳上我的膝盖说。
『扩张现实网络中的通信数据正在激增。』
这就意味着用户数量也激增了吧。
「这不是件好事吗?」
『但还是很奇怪,没看见镇子上有什么戴着面具的人。开发出的APP也越来越多了,不过大部分都用途不明。』
听了小碑的话后,我就去检查了一下服务器里的数据,确实发现了大量新的APP登陆在了服务器列表上。
因为几乎没什么说明介绍,就得一个个下载下来尝试,但是正经玩意儿基本没几个,说不定是我用法不对吧。也许真正的用法只会通过口耳相传的方式传播,真是充满了地下工作的感觉。(もしかしたら本当の使い方が他にあり、それは口コミで広まっているのかもしれず、なんともアングラ感満点です。)
『这个APP开发工具好像能用。』
不知道这是谁写的程序,连正儿八经的官方网站都有。
只要稍微学习一下,无论是谁都能用这个程序开发APP。
『因为感觉用户增多了,我也加油扩张了对应区域。但是只是增长了很多不明所以的通信量,现实却完全没有得到扩张,感觉好空虚啊!』
老实说镇上的生活状态也确实没什么变化。
「也许还是看漏了什么,稍微借一下你的妖精先生啰。」
我将连接在小碑头上的妖精先生拎了起来。
『这里有妖精先生?!在哪在哪?!』
「……想要看见他们,你就要更加努力地积累自我意识。」
如果再努力上个几百年,也许小碑就能理解生命的意义了吧。
「抓捕?要抓我吗?」
我把妖精先生放进口袋,一步一步地向着帐篷街前进。
「抓捕我的奖赏什么的,现在生效中?」
「是的,我准备了哟,这是新品。」
我翻了翻口袋,递给它一枚以妖精先生的尺寸制作的波板糖。
「真是个娇艳的宝物!」
只要它高兴就好。
「这是,在模仿,蜗牛壳?」
「……诶?不,这只是一种很常见的糖果啦。」
妖精先生虽然看上去很高兴的样子,但好像没有要分裂的意思。
「最近都不怎么分裂呢。」
「因为,义务加班的时间,增加了?」
「我并没怎么拜托你们工作哟,你们在做什么工作呀?」
「老实交代的话,人类小姐就不用费事了吗?」
……还是会啊。
正如小碑所说,街上几乎看不到戴着面具的人。
只有偶尔能在路上看见几位,真的是偶尔。
此外我还注意到了另一件事。
「人……越来越少?」
白天出去走走就能发现,镇上明显变得越来越冷清了。
个人感觉人口似乎减少了一半左右。
即使在人们大量搬离樟树之里的时候,镇上也不曾如此冷清过。
不管怎么说,白天总该有要做的事请。(なんだかんだいって、昼間はやることがありました。)比如照顾羊群,互相交换情报,打扫住的帐篷等等,现在也没什么人在做了。
难道是没有告知就搬走了?
从配给券管理条例的角度讲,擅自搬迁并没有什么好处。如果不是舍弃了人生的话,一般都应该会上交报告书的。
如果不是搬走了的话,就意味着人们还在镇上的某处……么。
「呜哇,这边杂草都长这么高了。」
「茫茫草原?」
「啊~,精致的洋房里竟然着起火了诶。」
「火也是,茫茫一片?」
「啊~~,这可是好不容易才建好的洋房啊,现在里面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年代感,清晰?」
「只要没人住的话就荒废的很快呢。」
嗬嗬——,妖精先生在一旁佩服道。
「人类小姐觉得,太花哨了?」
「请只用漂亮来形容就够了。」(注:kireigoto,花哨 只比kirei,漂亮 多一个词)
虽然这也是事实。
废弃材料在路边堆积如山,大多都是未经整理就被抛弃在此,真是令人感慨。
不知道这房子是否还在修正,看样子像是途中就停止作业了。
「就算现实得到了扩张,也不能填补现实中的损失….吗。」
「让我们,来修复?」
「恕我拒绝~」
感觉会变得乱上加乱。
此后,我们向被彻底毁坏的区域前进着,因为被摧毁的太过彻底,现在成为了无人居住区。
在这了无人烟的地方,我发现几只的妖精先生围着一个空罐子。
「人类小姐,同伴们,在那~」
垫板妖精先生从我的衣服口袋里咻的一下跳了下来,奔向了同伴身边。
「最近怎么样?」「完全不行啊——」
这样寒暄着家常。
仔细看的话,空罐子里点着火,围着罐子的妖精先生们也是一副很落魄的样子,衣服上到处都是补丁。
「呐~,请问你们是怎么了?为什么聚在这么冷清的地方呢?」
「啊—是人类小姐—」
「好久不见啾—」
「哇——」
「没什么精神呢。」
「因为,正在失业中——」
「失,失业?」
「最近,状况严峻—」「不景气~」「以前很好?」「时政的错?」「还是,因为民众?」「左派还是右派的问题?」「想要工作?」「白天不好——」
原来如此,围坐在火旁是为了营造失业的氛围啊。
它们失业的理由我大概也清楚。
「对不起,我最近的工作完全用不着妖精先生们的力量呢。」
因为一旦跟妖精先生扯上关系,就又会演变成一场童话灾害吧。
虽然并不讨厌,但有时候也会很头痛。
「也有这种原因——」
「还有什么别的理由吗?」
「梦中的人类,是无敌的?」
「不需要,帮助?」
「只靠自己,就能解决?」
「我们,没用了?」
「梦中的….人类?」
正当我想继续询问的时候,一只在玩弄各种小动物的能力上无出其右的野兽,猫,突然冲进了这群妖精中。
「哎呀,危险!」
不管怎么说,先把空罐子里的火灭了,要是再演变成一场火灾就不妙了。
「哔——」「完啦——?!」「啊噗——」
猫咪冲散了这群妖精先生,用它的肉垫打飞了变成球的几只。
其余的妖精先生们四散而逃,猫咪也乐此不疲地追在它们身后。
「……真是的。」
梦中的人类,这个关键词和小碑的疑问不谋而合,事实就此浮出了水面。
对,就是山莴苣苦素一定还存在于某处。
没有它,就不能前往梦境世界。
我也似乎明白了镇上的人越来越少的理由,但我并不愿往那么糟糕的方面去想。
如果不再去弄点山莴苣苦素的话,调查就无法进行。
即使在这种时候,也没听说有谁抓到了妖精先生。
但确实感觉到了妖精的数量在减少,我认为它们不至于连人口萧条都要模仿…不,不会说就是这种万一吧。
能依靠科学的力量解决来解决么?(科学の力に頼ることはできるでしょうか?)
我登录上扩张现实的网络,启动了虚拟键盘。
向在极短时间内暴增了一部大词典的数据量的通信记录里键入了「山莴苣苦素」 「安眠药」「梦」之类的关键词进行检索,眨眼之间就显示出了大量的检索结果,视野一瞬间就被一列列的文字给淹没了。
「哇,变成不得了的情况了。」
数据量实在太多了。
也就是说,尤其是在有一定关于媒体的知识的镇民当中,安眠药的话题十分热门。
到了这一步,想要情报已经唾手可得。
貌似想弄到山莴苣苦素就得下载特定APP。
我立刻进入APP市场,以人气排行顺序显示所有APP的列表。
在排成一长排的几百个APP中,人气第一的是「宝贝入手啾(R)」。
R是什么意思?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总之先选择下载完毕后运行。
然后视野中就出现了很多忽明忽暗的印记,类似于那些很常见的导航软件。
跟着这些印记前进,我发觉在这极其荒废的地方,队伍竟然排起了一条长龙。
每个人眼神都如死鱼一般,一言不发地排在队列中。
我把妖精先生塞进口袋,沉默地站到了队伍的最末尾。队列的纪律很好,中途还有几次转向,我无法看到最前端到底是什么情况。纪念碑骚乱之后,失去住所无法做饭的人们,曾经集合在事务所门口一起开伙,此刻的气氛和当时很像。
大家都遵守着排队纪律,前进的速度也相当快。队伍的最前端张设着一个暗黄色的帐篷,帐篷前站着几个看起来像是看门人的女孩子,她们维持着队列秩序。「宝贝入手啾(R)」的标记终点就在帐篷里面,从开始排队到轮到我共花了10分钟左右的时间。
看门人小姐扬了扬下巴指示我「进来」。里面柜台的店员先生默默地递给我了一份只够使用一次的粉状药物。
同时,视线中出现了「congratulation!」的祝贺字样。
「好了好了,既然已经拿到了,就请赶紧出去!」
于是我就被粗暴地撵了出去。我身后也已经又排成了一条长龙。
「……真是生意火爆啊。」
被塞进我手中的是一袋山莴苣苦素。
为什么这东西会出现在这里?
好久不曾登入的梦境世界,真是吓了我一大跳。
上次来的时候还和现实一致的废墟街道,现在已经焕然一新。一到晚上就冷清寂静的广场,已经变成了一座缤纷绚丽的庭园。
烟花不停地向夜空中发射,气球,龙,甚至深海鱼类什么的都没有节操的在空中飞来飞去,某些人举着枪向天空射击,把星星射下来并以此为乐。
穷尽人类创意的氖管手工灯在周围无处不在的闪耀着,但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和径自生长的蔓草也差不多。
古今东西的音乐声交织在一起,各处都举行着晚餐派对。人们各行其是地假扮(变装)成贵族,骑兵队,铠甲骑士,怪人等等,一边大吃大喝一边疯狂跳着舞,全都狂热地沉醉在这场喧闹的骚乱之中。
在这场变装派对中,有一位熟人挤开人群靠近了我。
「嗨—,我来接你啰。不过你这次察觉得还真晚啊,身为调停官却这么迟钝不好吧。」
Y的脸微妙的令我感到有些怀念。因为这是几天以来第一次看见她。
「……啊,该不会,你一直泡在梦里吧?」
「答对了。」
这正是这女人会干出的好事呢。
而且好快…真是不得了的敏锐嗅觉。
「我掌握山莴苣苦素还在暗处流通的事实也是今天的事,你早就发现了的话直接告诉我不就好了。」
「我一不小心就沉迷这边啦。不到一眨眼的工夫梦境就扩张开了,每天都有翻天覆地的变化。老实说,我都记不清这几天这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一直觉得你肯定能靠着自己发现梦境世界的变故啦。」
「明明孕妇的事情还没解决啊。」
「那个啊。不是听说预定的出产日期出现偏差了吗?」
「总得稍微未雨绸缪一下吧。不过既然你早就来这边了就赶紧交待吧,现在这里究竟是什么情况?梦境世界变成这样是坏事,还是好事?」
在我破罐子破摔地问出这个问题后,Y的表情变得尴尬了起来。
「这不算是件坏事吧。就我个人而言,算是慢了一步。」
「哦呀,真是稀奇。」
哪里有感兴趣的东西就马上冲向哪里,我认为这就是Y的风格。
「吵死了,开头我是插了一脚没错,但我没预料到想要控制梦境的走向会这么难。无论最初写的脚本是啥样的,故事总是会顺应其他大多数人的愿望而被替换掉。这方面倒是很像是梦啊。而且,如果和平时一样的话,我觉得我写的故事肯定能叫好又叫座的。也许是我原本很想做一部自己导演的电视剧吧,我现在真是郁闷极了。」
我瞟了一眼周围。
「这边真是大变样了呢。」
「因为这里是扩张梦境呀,就算只是一场梦,也能通过人力来干涉它的进程。」
「难怪(ははあ),那些大量用途不明的APP原来是用在这里了。」
「适用于现实中的APP应该都会加一个(R)的后缀才对,至少最近的都是这样。」
原来如此——
「虽然现在在梦里看起来大家都没有戴面具,但在现实里是有好好戴着的,说不定面具的一些机能也不小心混进梦境了吧。但是开发出来的APP的控制力也不是万无一失的。最初虽然会按照开发者的意图运作,但是在用户的使用过程中就会不知不觉地将APP从由开发者主导修改成迎合用户们的全体意见的类型。就和我亲手写的剧本一样。」
「也就是说开发者只负责提供大概思路,之后由用户随意完善成自己想要的形式吗。呜哇,真有趣。」
「像你这样以此为乐的家伙现在正在接连不断地往APP里塞入更多乱七八糟的想法噢,结果就成了这场闹剧。美食APP,换装APP,简易烟火设计程序等等一堆。恼人的事层出不穷啊。」
「梦境不就是让人们能够心想事成的地方吗?」
「以前,我们还在学舍读书的时候不是还曾流行过能让人梦见自己喜欢的人的方法吗?只要在枕头底下垫一张自己心上人的照片,就能在梦里来一场浪漫的邂逅。像这样连个人的梦境都能加以人为干涉,当所有人都一起共享同一场梦境时,大量的欲望很容易聚集在一起,梦境也就越来越容易发生改变。而且由于各种APP提供了一个大概轮廓,变化的效率也会大大加快。」
「……嗯嗯。」
「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确实这里热闹过头了,看上去还挺有趣。不过要问我有什么想法的话,我只是觉得Y稍微有些小题大做了。
「……但是,我早就连妖精先生们弄出的童话灾害都习惯了,就算你这么说我也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呀。」
「我就知道。」Y自嘲道。「但你还是会去调查的吧。总有几个有用的APP能在你某天环游世界的时候能派上用场,赶紧下载来看看吧。」
下载了她推荐的那几个APP后,各种各样的信息瞬间涌入了我的世界。
「这些东西挡着眼睛,我看不见前面的路了呀。」
「你可以用手移动这些文字的啦,挡视线的话就用手掌把它们挪到右下角不就好了。」
「呃呃,这都什么跟什么呀…这个是?」
视线的正中间突然浮现出了一个带有刻度的棒状物。
又好似一个透明的管子,里面盛满了绿色的液体。
「这是残余活动时间槽,一节刻度代表还能在梦里呆一个小时,就算你什么都不做也会慢慢减少。」
「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梦境世界的原因,生命这一概念显得有些暧昧。只要在梦境中死去就会在现实中醒来。所以就设计成了只要当你的身体受到伤害时,这个时间槽就会大量减少。」
我非常认同这样的设计。原来如此,只要在梦里跳崖就能在现实中醒来吗。
顺带一提,这个计数槽是由很多块细小的立方体连接在一起构成的。
虽然想要醒来时只需要登出APP就可以了,但是像这样跟戳泡沫一样没事儿就戳一戳这些方块也能达到快速起床的目的…….啊,这种玩乐的心态好像不太好呢。
与此同时,还捆绑安装了其他几个APP,例如显示地图的APP,能传送到之前去过的地方的APP,通话APP等等。
「系统真是被弄得一团糟了呢……」
「对了,那家伙也来了,就是那个年轻妈妈。走在路上的时候碰见的,但我没跟他搭话。」
「你说啥?!」
身为孕妇还敢服用安眠药?
「我真的没看错,就是她。当时看起来她好像是在漫无目的地闲逛的样子。肚子好像还小了一些,是不是梦境里不计算胎儿的啊。如果真是这样,可能她来这边时身体不会那么臃肿吧。」
「你是在哪里看见她的?」
没过多久,我就发现了那位年轻妈妈,她时而在美食区(真是自作多情的名字)流着口水品尝着路边摊各种小吃,时而悠闲地四处瞎溜达。
「喂!」
「呀啊….啊,是你啊,吓得我都差点把手里的满汉全席掉地上了。」
「请不要单手抱着这种东西随意的走来走去啊。」
「因为这已经做成单手就能拿走的大小了嘛。」
「……你啊,不会是吃了安眠药吧?」
「吃,吃了,好像吃了吧。怎么回事呢?有些记不太清了呢。」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么没常识的人?!连妊娠期不能乱服用处方药都不知道吗?!」
年轻妈妈女士就好像被大人训斥了的熊孩子一样缩着脖子。
「偶尔一次没关系的吧,反正预产期也顺延了嘛。」
「绝对不行,请时刻记住你现在无论什么时候肚子开始阵痛都不奇怪,不要太过依赖区区一个预计日期的准确性好不好?!」
「你说得对…下次,下次会注意的。」
说话的同时,眼神还在向着旁边漂移。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她根本没在认真听我的劝告。
看来一般的说教已经起不了作用了吧。
「你在这边过的很快乐吗?」
所以我暂且先换个话题。
「也就一般般吧,不过这里能让我解解闷,真是太好了呢。」
「你说能够解闷…….」
我已经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她现在的心境已经跌落到了低谷。
「…….你是在逃避现实吗?」
虽然我认为这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但她明明马上就将身为人母,却落得这番精神状态,真是让人感受到一股骨头都被抽掉了般的无力感。
「呃….嘛,我可是今天刚来的哦。只有今天才来了。你看,身体还是在好好睡着的,我只不过稍微有效利用了下这段时间而已,反正早上起来也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人,真是太难受了。不知道下次还有没有医生来,连能不能平安生下孩子都是个未知数……」
听着她像是辩解的说辞,我再次在意起来她的肚子突然缩小的原因。
「请问,村长先生现在在哪呢?」
试着问了问路边的小贩后,他回答到:「如果你能尝一尝我家的饮料我就告诉你好啦。」
虽然这里所有人都兴高采烈地享受祭典的吊儿郎当的样子已经让我十分烦躁,但我还是强忍着答应了他的条件。
他所卖的特制饮料装在振翅蝴蝶形状的古董玻璃杯里,看上去不过是普普通通的琥珀色液体。
「我可是花了一番功夫调味的呢。就算是梦境,也不可能帮你直接自动调和成最好喝的味道呀,调味也是一门像现实中烹饪饭菜那样不断吸取失败经验的技术活儿啊。而且,我的饮料还有个特殊的秘密效果噢,请务必让它带你爽上天哟。」
原以为大街上随处可见的酒精饮料差不多,但当我啜饮一口之后,眨眼之间身体就冲向了300米左右的高空,在空中停留了一瞬后又立刻以同样的速度摔回地面。
连想大声尖叫都来不及。
「你刚才飞得好高呀——!说不定是迄今为止飞得最高的一个哟!呐,味道怎么样啊?」
味道什么的早就被吓得抛往九霄云外了。
眼前出现了「现在的记录是……307米!!」的字样,我直接一把就把它扫开了。
「这,这个不就是一喝下去就会强制启动的APP吗?!」
「知道的真清楚呢,你对电脑病毒这方面的事很了解吗?没事的啦,这可不是什么恶性APP,只是为了好玩啦好玩。如果你觉得很有意思的话就去APP市场投一票‘好评!’呗亲。」
这鬼东西可不能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给别人喝吧!
说是犯罪都不为过。
「…….如果你不告诉我……村长先生现在到底在哪我就去直接给‘差评!’了哟。」
「这样我会很困扰的……对了,村长的话,应该是在现实里是联合国什么什么官事务所的位置上的大楼里,那里的餐厅做的饭菜听说好吃极了,据说村长先生一天到晚都在那大吃大喝呢。」
怎么偏偏是在调停官事务所…….
装扮成好像是路易三十三世(ルイ三十三世)还是什么的村长先生,在观赏着古罗马斗兽场(原调停官事务所)里剑士们的角斗的同时,手里也没闲着,不停地用刀叉切割着足有砖块一样厚实的牛排往嘴里送。他的桌子上已经堆了十几个空盘子了。
当然,我立刻展开了突击调查。
「不,不是,一开始我也是为了亲眼确认这里的情况是否属实而来。你看,毕竟是这种时期,我认为为所欲为的生活态度是错误的。但当我仔细想了一想后,我恍然大悟,这里不过是一场梦而已…啊,不不不,即使是在梦里也要有个尺度!而且你好好看看,就算天天吃这么多这么厚的牛排也不会危害健康噢,饱腹感也会被自动替换成空腹感,就好像吃撑了吐干净再继续往胃里胡吃海塞一样的感觉不是吗。是不是很有罗马风呀?不,这就是地道的罗马式文化!在王都里呕吐!(注,王都和呕吐日语里读音一样)啊哈哈哈——,你的眼神怎么变得这么可怕了呀?」
这不是因为我被气疯了,是因为我已经听傻了。
「您刚刚好像就是在说现实里就没什么事做了似的,现在麻烦事可是一箩筐啊!」
「反正有物资资助嘛,只要能生活下去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物资资助总有一天会停止啊!」
「那就到那时候再开始工作不就得了,不如说,到那时之前我们都一起优哉游哉地混日子也没关系嘛,而且说不定以后操控梦境的科技也会更加发展壮大啊。」
乍一听还确实挺合乎道理,但是村长先生这罗里吧嗦的语气却如实地暴露出了他的真心话。
「现在镇上还残留着许多问题啊。」虽然感觉再说下去也是徒劳,但也许是内心的责任感在作祟吧,我还是依依不饶地开口了。「首先来这边就得服用安眠药这点就很不妙,在街上多逛逛就能发现连小孩子都来这边了诶。」
「……嗯——,说的也是,那就这样做吧。禁止小孩子进入梦境就好了。」
完全没打算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倒不如说根本就不在乎(する気がない)。
「这里真的有这么好玩吗?」
「这里正是绝佳的游乐园!」村长先生挺起身子大声宣布道。「和全息影像之类的粗制滥造的玩意儿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上,这里是梦境啊梦境!感觉就像亲身经历一般啊!就像这里的美食!还能随心所欲地大快朵颐啊!虽然我对制作APP一窍不通,但是其他高人能做出非常厉害的APP哟!简直等于重现了过去曾经失去了的文明的辉煌呀!」
「但是这里只是一场梦哟!吃了又不能摄取到营养,晚上就应该躺在床上睡觉!」
「没有营养才好!」
村长先生突然一脸愤怒地拍案而起,顺手抓起了还在铁板上滋滋响着的牛排高举起来,狂叫道。
「我就算死!也绝不会放弃梦想的!」
「情况如何?」
「糟透了。」
「就猜到是这样。」
在酒馆和我汇合的Y,摆出一副仿佛早已预见到了一切的表情,笑着说道。
我从柜台上拿了一杯和她一样的饮料,拉了个凳子坐在了旁边。
无论如何都不会跑气的梦之碳酸饮料,虽然仅仅是如此,但它也是我在梦境世界中能老老实实喜欢上的为数不多东西之一。
「……就那么想吃牛排….吗?」
「啊,谁啊?」
「村长先生。」
「那个人啊,他貌似得了糖尿病,可能早就想反抗食物限制的压迫了吧。」
「这里可是任何欲望都不会受限制的世界啊……」
我再次对Y现在还保持着镇静表示不可思议,就这么坦率地挑明了事实。
「也就那样吧,作为这个梦境的制作人之一,我本应成为先行者的。但当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扩张梦境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流行开了,感到的只有后悔——明明我才是第一批发现这边的人,却什么大事都没干出来……仅此而已。」
这女人的价值观得有多扭曲啊。
「这座酒馆我设计的和现实中一模一样。正因为如此不显眼,没有吸引那么多人过来,环境也能让我保持镇静。」
「哼,那你负责的立体电视剧那边又怎么样了?」
「是ALL WAY啦。现在我也无能为了,如今完全是靠民意动向来推动剧情发展。」
Y耸了耸肩无奈地回答道。她摆出种这像是喝了跑气的碳酸饮料一样的态度,原来这么一回事。
「简直不要太过分。现在的脚本就像脱缰的野马一样,虽然推那几对人气CP的一批人而言很是乐在其中,但其他一些家伙已经开始各种使坏了,那些不受瞩目的角色现在正在受这些家伙怨念的驱动而行动。故事本身已经被搅得一团糟了,现在可是十八禁哟十八禁,没人再去关心什么保龄球了。」
「……十八禁。」
「话又说回来,大多数人集合起来的力量真是可怕,又学到了一课呢。」
「……十八禁。」
那些立体动画里的角色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混在人群里昂首阔步也就罢了,难道还要在大街上直接展开十八禁的剧情吗?把周围都当做观众席,自己就跟艺妓一样表演吗?
「就是这么回事儿,我这边已经完蛋啦。」
「我还有一个问题,大家白天也都在睡觉的吗?」
「对了,这件事我必须得向你解释清楚。」
Y又找回了工作时的样子,一脸严肃的说道。
「你就把梦境世界中开发的APP,当做能自由篡改原本只能靠潜意识干涉的梦境进程的程序就行了。就算是现在有人想把月亮改成花的形状,只要没人去注意的话,就能轻易地开发出能任意变更月亮形状的APP,而月亮也就能变成花的模样。但是假如其他九十九个人看到这副场景后,想着‘我不喜欢这样啊’、‘我觉得其他形状更好’之类的话,就能通过类似多数表决的形式来把开发者想要的样貌给替换掉。这种时候就相当于APP被所有人一起给黑了一样,不再受到开发者控制了。虽然只要开发者继续开发新的APP,这个过程就能陷入没完没了的循环。」
山莴苣苦素的功效不过是让人们共享同一片梦境而已,即使通过潜意识潜移默化的影响,也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心想事成。
而扩张现实面具却将这一切变得更加复杂了。只要戴着它进入梦境,人们的欲望就能得以准确实现,虽然这个成果之后会被其他人的意念影响而扭曲,但和现实中想要达成同样的目的需要花费的精力相比,还是省事了许多。更不用说那些现实中根本就不可能实现的奇思异想。
我能明白为何有这么多人沦为梦境世界的俘虏。
现在,梦境在一定程度上能够为人们所操控,还有各种各样异想天开的有趣事物。这些异想天开的被造物(奇想天外な変化は)也是基于大家的全体意识而形成的。换句话说,所有人都能在这场梦境中获得巨大的满足感,
「不过,虽然理论上在梦里能够任意修改客观存在的事物……比如房子,石头,月亮之类的。但是因为每个人保有的个人认知存在着差异,都会在潜意识上排斥那样的结果。想要通过外力强行扭曲人们潜意识里认定了的事物是不现实的。」
「也就是说,不能简单地通过暴力……啊,失言了,咳咳咳,是友情的力量抹杀他人的成见对吗?」
「喂,你别因为是在梦里就这么轻易暴露本性啊,下次注意点…总之,嘛,就是这么回事。直接插手肯定是行不通的,就算去胖揍别人一顿连个伤口都不会留下,夸张的说,梦里的人都是不死身啊!」
「呃……」
「不仅如此,事情还会变得更加严重。嗯,就是这么个情况,希望你做好了觉悟。」
Y说出了完全在我的预料之外的话语。
「其实梦境这边已经开始着手开发能在梦里控制自己在现实中的身体活动的APP了。」
「…诶?你刚刚说了什么?」
「在梦里也能操控现实里的本体这种事很快就能办到了。」
「不可能办得到吧。」
「能办到的呀。把要进行某个生理现象的身体信号当作开关就可能做到。比如因为饥饿感觉到晕眩就将食物从嘴里送下去,感觉到便意就去洗手间,这种技术还是能办到的。人在睡觉的时候不是也能做一些像翻身之类的简单活动吗,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这怎么可能…….那么不就意味着人们能够永远住在梦境里了吗?」
「理论上是这样。虽然我感觉这样不对身体健康造成极大影响是不可能的,但是那群家伙已经不在乎了,他们现在可是为了虚构的梦境不惜牺牲一切啊。」
「难道他们为了欲望连生死都不在乎了吗?」
简直就和不停暴走时的妖精先生们一模一样。
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旁观下去了。
指望不上村长先生的话,能做到的事情很有限。总之,先去查封制作安眠药的厂家吧。
我立刻带人赶往分发山莴苣苦素的帐篷那里。
大家应该还记得上回的那些黑衣人吧。
通过K小姐的关系网,就能够调用到很多这样的黑衣人先生。黑西服配上墨镜,再加上每个人都是荷枪实弹,再也找不到比他们更可靠的人了(为了以防万一,枪膛里的子弹都退掉了)。
「你们要干什么!谁允许你们就这么闯进来!」
「联合囯。」
我把联合囯的公用文件伸到了看门人小姐的鼻子底下。
「在囯家及以囯家的形式为基础的共同体范围内,以保护文化为由,对威胁到和平生活的行为采取非军事性质的强制措施,是联合囯保有的权利和义务,我们要对这里进行调查。」我以这样名义,大差不差地宣布道,并强行没收了这里所有的安眠药。
再怎么说我也是联合囯所属的调停官事务所正式职员,当然也有权利起草这样的联合囯法令文件。不过,这段话是从过去的文件里选了一些适当的段落抄下来的事需要保密。
我们强行闯进帐篷,扣押了大量的山莴苣苦素。
而且还对在这里工作的女孩子们进行了审问,让她们带路前往制造工厂所在的位置。
工厂的所在地是,梦境世界。
「就是这儿了吗?」
这位沮丧的女孩子点头承认了。她把我们领到了长满杂草的街道中心的一间古朴的木质小屋前。
「这间屋子是现实中也存在的建筑吗?」
不是本地居民的K小姐向我问道。
「是这样没错。不过这里没人居住,这间屋子也基本是是用来放一些旧农具什么的。」
K小姐举起手枪撞开了房门,我也紧随其后。
映入眼帘中的是一幅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景象!
「啊,欢迎——」「是和平常一样的人类小姐——」「终于来啦——」「久违——」「好久不见——」「今天要玩什么?」
打扮成农民的妖精先生们在这里生产着安眠药。
「原来是妖精先生们做的药物啊……嘛,虽然我早有这种预感。」
「做了不好的事吗?」
「嗯……」
大量的未知植物被捆成一束一束的堆放在墙角,足足有房顶那么高。
房间中心摆放着一张长桌,有许多妖精先生在上面工作着,有的在用研磨杵捣着东西,有的在用擀面棍直接擀着那些草。虽然感觉不太像是在制作药物,但确实很像妖精先生们的做法。
「啊,这种植物不就是那种梦里长得漫山遍野的怪草吗?」
而且用手一碰就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更是佐证了它的怪异。
「原来是把梦境世界的植物当作材料生产出来的药物啊,怪不得都分析不出来安眠药的具体成分呢。」
「因为这是平行植物——」
「平行植物……妖精先生们就能碰得到吗?」
「只要掌握诀窍的话——」
只生长在梦里,连碰都碰不到的草。想要没收它们也是不可能的,而且这种草长得到处都是。
「要逮捕我们吗?」「被捕啦——」「终于等到这一刻啦——」「久等啦——」「手铐,我这有喔——」
自说自话的就自己戴上了手铐。
「逮捕——,逮捕——」「有前科啦——」「哇——」「戴着手铐,就像是奴隶?」「比逮捕还要好?」「就是说呀——」
并且还兴致高昂。
「逮捕啊……嘛,那就这么做吧。」
虽说不过是把它们带回家。
于是,我将高兴地叫着「太好啦——」的妖精先生们塞进了我的衣服口袋。
「啊啊,明明好不容易才跟它们混熟让它们来帮忙的啊……」
带路的小姐呜咽着,大滴大滴地洒落着泪水。
「老师,我有个问题想问您。」K小姐把这里已经完成的山莴苣苦素打包之后,抱着箱子回来道。「在梦里制作完成的药物,要怎样才能带回现实呢?」
然后我将问题抛向了妖精先生。
「塞进内裤——」「装作面粉?」「就像攥着铜钱那样?」「用小骨贿赂走狗?」(注:小骨,ほねっこ是曰升在为自家吞并的宠物事业部的宠物食品打广告,而在当时播放的《蜡笔小新》的某集中擦播了一段名为「ゴン太のお気楽な一曰」的CM,其中出现的小骨深受大家喜爱,播出后大获好评就生产出了这种玩具)
「我不是在问很久以前的秘密运输手段,而是问怎么才能把梦境中的东西带进现实噢。」
「那个,只要在这里完成一份安眠药,现实中的这个位置也会出现一份,我们的工作只是把现实中出现的给回收了而已。」带路小姐老实交代道。
「虽说个人认为把梦里的东西带出去是不可能的,真亏妖精先生连这种事都能办到呢,还是别去在意这些细节好了。」
「哇——,被特别对待啦——」「还逮捕了我们——」「马上就能找到工作,太好啦——」
「为什么你们打从一开始会去从事这种工作的啊?」
「因为,就业困难?」
非要这么说的话,好像也不是不对。
人类能够自食其力解决困难的话,妖精先生们就会陷入不景气的样子。
看来,以后还是不用什么麻烦都自己承担了吧,偶尔轻松地拜托给妖精先生们解决也不错呢。
于是,山莴苣苦素的生产线被切断,这次的扩张梦境世界也终于能画上个句号了吧,当时的我这么想到。
「真是个清爽的早上啊。」
清晨,我心情舒畅地睁开了双眼。
从那之后,镇子就变得平稳了起来。
虽然重建镇子的事还是一筹莫展,但也没人再沉迷于梦境世界了,这样人们就能回归脚踏实地的现实生活了吧。
所有人现在都严格遵守着正常作息时间,准时起床,正常活动,准时睡觉。
和标准的作息分毫不差,简直就像训练有素的军队一样,不如说,大家就跟依照同一个程序的指令行动的机器人一样。
「……咦?」
我只能选择当个流氓。
一大清早就冲向帐篷街,连门都不敲就在其他帐篷里进进出出搞得鸡犬不宁,无疑是所谓的流氓行径,但这也是为了工作。
掀开门帘!
「早上好呀!真是个好天气呢!」
再一次掀开门帘!
「早上好呀!真是个好天气呢!」
换一个帐篷掀开门帘!
「早上好呀!真是个好天气呢!」
继续掀门帘!
「早上好呀!真是个好天气呢!」
无论是哪间帐篷,里面都是这样。
做出这种模板式反应的全员,都无一例外装备着面具。
偶尔也会撞见几个没戴面具的人,吓得他们发出「咦,啊,你谁啊?」的大叫。不过这些个例就不要太在意了。
紧急事态在暗中不断蔓延着(緊急事態、深く静かに進行中。)。
推开门帘,里面的是……
「早上好呀,真是个好天气呢。」
这个是K小姐,差点就搞混了。
『早上好,Mam,发生了什么事吗?』
「早上好,有工作了,现在正好我有件事想让你帮忙。」
『可我还在清晨的散步中啊……』
「区区一个非人物质倒真是优雅呢。」
『你不也只是万千物质中的一员吗?』
这倒也是,大家都是物质同伴啊。
我让她统计一下现在镇子里登陆了扩张梦境的人在总人口中所占的比例。
她提前强调到,自己无法理解扩张梦境这个词的具体意义,只能先假设真的存在,然后答应了我的请求。
『只是戴着面具的话并不满足检索条件吧,毕竟也存在只是醒着操作面具的可能,因此,可以认为作为检索对象的登陆了扩张梦境的人应该是戴着面具并且处于睡眠中的人吧。』
「唉,就算小碑掌握着所有面具的识别序号,也无法判断装备着的人是否处于睡眠状态吗?」
『怎么可能,这种事还是能办到的。通过面具的检测器能检测出使用者的呼吸状态,而且虽然精度较低,但连检测出脑内的电势变化也不在话下噢。再加上我也能感知到人在进入快速眼动睡眠(注:睡眠的一种类型,简而言之就是会导致多做梦,详情可以百度谷歌)时眼球的快速运动。像这样用收集到的数据与人正常活动时的数据进行对比的话……虽然存在着个体差异不能保证百分之百的精确,但也不是不能做到呀。』
「这么一听,这面具简直就是专门窃取机密的间谍装置啊。」
『事已至此您还在说些什么呢(笑)。能做到这种事情不是理所应当的吗?这种要求与使用者达到高适配度的设备都可以说与间谍装置别无二致呀。而且我不仅管理着这个系统,还是整个扩张网络的供应者噢。』
「那个人情报也?」
『轻而易举!』
虽然个人坚持的道德观念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衰退的。
但那还是等明天再说好了。
「那就拜托你速战速决咯。」
『由于精度不是很高,需要进行反复调查来消除可能存在的误差,这一过程会花费相当多的时间。总之,先来个十次吧?』
「请吧。」
小碑的身体上出现了一个沙漏的图案,开始咕噜咕噜地转了起来。
就这样过了20分钟。
我强忍着哈欠,将注意力集中于工作, 坐在临时搭建的围墙上环视四周。
眼前的景象大大出乎了我的预料。
丧尸围城。
过去的电影里时常登场的丧尸现在就在我的身边出现了。
丧尸们在完全一致的时间走出帐篷,用同样的步调踏上大街,朝着各不相同的方向开始前进。
全员都装备上了面具。
有前往公共厕所,有的前往打水的广场,有的则是临时搭建的露天食堂,目的地虽然不尽相同,但严重的时候甚至能感觉到一些人连步伐都是一致的。我作为仅存的几个正常人类之一,只要稍加观察就能很明显地感觉到其中的不自然。
太过异常了。
『统计完成!』
正好小碑的调查结果也出来了。
「具,具体占了多少呢?」
『竟然达到了……78%之多!』
「七成以上……!」
也就是说,大半个樟树之里都在梦境世界里。
就像举镇搬迁到了梦中一样。
「奇怪,明明连安眠药都停止生产了…….怎么会?」
人们像是吃饭上厕所之类的生理需求得到满足后,就变成漫无目的,只是茫然徘徊在大街上的怪物了。
在路上碰面后虽然会打招呼,但那态度就如同对着台词本棒读一般不自然,完全不带有一丝情感。
……难道还能通过其他途径获得山莴苣苦素吗?
我也只能这么考虑。
就在这时,年轻妈妈来到了正在苦苦思索着对策的我身边。
「呐,你怎么了?没什么精神呢。」
「是你啊……只是稍微在工作上遇到了点麻烦。倒是你的身体现在怎么样了?」
「如你所见,根本看不出来怀了四十个星期。别说阵痛了,肚子连张力都感觉不到,胎动什么的就更别提了。」
这已经是第四十周了啊。
「……这要再不把…….医生们请过来就不妙了。」
这边也是异常事态,而且容不得片刻犹豫。
如果人类没有衰退的话,医疗制度应该会比现在完善的多,能够精确诊断她的身体状况的手段想必也还会有很多吧。
虽说多多少少会有些个人差异,但我也从来没听说过有人怀孕了五十周之久才生下了小孩。
啊啊,但是还是找不到妇产科医生——
「没事的。总感觉肚子里的这小家伙还不想出生呢。」
她直视着我的双眼,怅然若失似的笑了笑。
在她那放下了一切似的笑容背后,我终于得以窥见她被层层剥开后的内心。不过,要触碰它还需要一点勇气。
「……不生下来是不行的。难道就因为这种无聊的理由,不只是离婚,连小孩子都得跟着遭殃吗?!」
我可一点也不打算就这么接受这种俗套的故事结局啊。
然而,她的眼中却开始渗出了泪花。
「…….呜呜。」
低下头抽泣了起来。
「没事吧。」
「嗯……」
「其实,我向你撒了谎。我离开这孩子的父亲是因为别的原因。」
「那为什么……要说谎呢?」
「他说他不想成为父亲,什么的,于是我就…」
我找不出能安慰她的话,一时陷入了语塞。但我的沉默又再次打开了她的话匣子。
「说着些还太年轻,不行啊之类的混账话。虽然他换着法儿讲了一通道理…….但我清楚,他不就是不想要这孩子吗。要么打掉,要么离开他…….摆在我面前的只有这两种选择,我也是考虑了很久啊。之后的事你也都知道了。」
「原来是这样……」
「但是从那以后…….我就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是不是这孩子没能在我肚子里好好长大啊?咨询过的医生们也都因为不是妇产科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我也想去做个全身检查什么的……但我怕会对我的亲骨肉有什么不好的影响,所以每次都没能说出口。每天都这么纠结着,人也越来越憔悴了。」
那时候也正好发生了之前的纪念碑骚动。
「对不起。」
「医生那件事?你很努力了,已经够了。你来当过我的同伴,我已经很高兴了。」
「用不着说成像是过去的事一样啊,这事不会就这么简单就结束的!」
「但…….已经没有希望了,不是吗?我可不想在没有医生的时候出产啊,而且我也没什么家人了。」
「希望的话,还是剩了两个的。」
「……有什么办法吗?」
对,现在还剩下最后两个手段。
其中一个虽说不能算是昏招,但实在有些过激,对我而言选择起来需要极大的觉悟。(うちひとつは、あまりにもあまりな手ではあります。わたしの方に、とても大きな覚悟が必要な、そんな悪手ではありますが。)
「真的吗?真的还有希望吗?」
「如果可以的话,我实在不想用方法一,虽说确实还有这么一个最终的手段。只是我不想这么做。」
年轻妈妈吐了一口气。
「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另外一个的话,也可以说是我最后的王牌,我也推荐你选这个。」
「就是第二个方法吗?到底是什么样的啊?」
「借助妖精先生的魔法力量,嘭的一下,就能平安生下孩子。」
她张开了嘴大笑了起来。
…….就好像是认为我是在开玩笑似的笑声。
「确实是绝对安全啊。」
她俯下身抱着肚子,又笑得更加大声了起来。
「…啊啊,虽然笑是件好事,但还是请不要再给你的大肚子添加更多负担了。」
「哈—,终于敞开笑了一次,心情好久没这么舒畅过了。原来人一笑就会变得明朗起来啊。」
大笑过后,年轻妈妈颤抖着说出了这番话。
「既然你都说到这种地步了,我也就再加把油吧。」
「如果你出现了阵痛或是什么别的症状的话,请务必马上通知我噢。」
「嗯,但我要怎么通知你呢?羊水破了的话不是连动都动不了吗。」
我无言地用食指和中指夹起了扩张现实面具,像是在某起事件中(注:参见第六卷上半部分)打扮成怪盗装束时那样,摆出华丽的姿势戴上了面具。
「啊,用这个真的好吗?自从上次被你训了一通后,我就再没用过了。」
「只要你不用安眠药的话,是完全没关系的哟。」
虽然那是妖精先生们制作的安眠药,按理来说对人的身体是无害的吧,大概。
「那么,这面具怎么用?」
「去下载一个通话APP,现实中能用的那种。然后只要登陆上那个APP就可以了。」
「是后缀有R的?还是没R的?」
「是有R的那个。」
接着,我教会了她使用方法,并让她记录下了我的面具号码,还互相通话试验了一番。
「啊,真厉害,离得这么远都能听得清呢。」
「……现实里用起来总感觉杂音很大啊,因为是骨传导的原因吗?」
「诶—?我倒是觉得听着挺清楚的啊。」
嘛,那就这样吧,反正能听得见就好了。
之后,当我戴着面具瞥了一眼她的身边后,身体顿时就僵住了。
年轻妈妈的身边长了一圈本应只有梦里才会生长的平行植物,看起来还长得相当茂盛。
我立马摘下了面具。
平行植物就不见了。
戴上面具再看,这些植物又出现了。
「你这是怎么了?就像是那些拿墨镜装酷一会儿戴一会儿摘的人呢。」
植物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着,年轻妈妈每走一步,过不了多久她踩过的土地上就会冒出一株嫩芽来。
而且,只要离年轻妈妈超过一定距离,这些草就会自动粉碎成颗粒,散播到镇子里的各处。
「长过来啦————————?!」
靠自己的力量蔓延而致的平行植物。(自力で来てました、平行植物。)
在查封安眠药制造厂之后,我曾经单独向妖精先生们打听过关于平行植物的事。
由于它们那过于独特的语言,没有掌握一点要领就想从它们的话语中抓住概要是相当困难的,但我却能翻译出大概意思。
简单的说,平行植物只是看起来像是植物罢了,但其实并不是植物。
据妖精先生所说,这种物质生长在现实与梦境的夹层之间
还有,因为没有实体,所以并不受物理条件的制约,是和现实中的草本植物极为相似的物种。
它们会本能地排斥能够认知到它们的存在,有的只能用相机反映到照片上而肉眼却无法观察到,还有些能直接无视远近法则,无论距离多少看上去都会是同样的大小。它们从不曾在时间的河流中现身,只存在于长夜昏暗无光的未知之中。
人类既无法触碰也无法认知它们,只有妖精先生们才能将它的成分从梦境世界中运输至现实。
但是现在,它们却开始渴求在现实中生长。
一定是经过了长途跋涉,在朝着沐浴着阳光的温暖庭园而努力吧。
可为什么只生长在年轻妈妈的身边呢?
我、Y、K小姐和助手先生,各自都带着数十名部下登录进了梦境世界。
「……那个,大家听我说,先服下这粒增强型应用程序。」
全员的手里都捏着两粒我制作的最新型appliment。
Application+Supplement的合成语,代表了这种服用型APP。
即使程序上和普通的APP没有太大差别,效果却比下载型的更强。这件事除了在场的诸位以外还无人知晓。算是个极为有利的条件。…….对别的扩张梦境用户来说。
效果增强的原因尚不明了。
只是在开发之后的测试时偶然发现的。
据本人推测,比起从视野里蹦出个界面杂乱无章的开始下载,直接服用会感觉更加直观。不过,反正无论哪种都是虚拟的东西。
服用后效果可谓立竿见影。
「哦?真不错呢!」Y欣喜地欢呼道。
我们全员瞬间就装备上了军装和武器。
「来复枪,手枪,连手榴弹都有啊。」
还有毛衣的编织针,编织图样什么的呢,K小姐一边一件一件地确认着,一边用温和的语气补充到。
「……」
助手先生虽然沉默寡言,但脸颊上泛着红光,看得出来他才是最跃跃欲试的一个。
「呃——,虽然我也不是太了解,似乎平常作战时都要用长一点的步枪,万一出现什么突发状况的时候再用手枪,战争中应该就是这样来着。手榴弹就请各位视情况使用(手權弾は各自適当に)。」
「别说什么长步枪啊,又不是长筒靴…….这可是来复枪啊。」(「長でっぽう言うな。長靴じゃないんだからさ。……ライフルな」)
如果是祖父的话,这方面的知识倒是相当丰富。
「弹药方面我设定为了无限弹药,但也请大家千万不要小觑这个世界的规则,如果同时有很多人想着‘滚开——!什么的话,就会由于多数表决的力量,有导致行动变得难以进行的可能,希望各位尽量不要引起过多关注。」
「但你应该也留有一手保险的吧。」
「当然,只要稍微暗示自己对抗一下对方的意识应该就没有问题了,不过力量也是有限的。万一装备真的被损坏了的话就吞下另一枚增强型应用吧。还有什么问题吗?」
「请问,为什么武器上都带有洛可可式的装饰呢?」(注:18世纪以法国为主的室内或家具装饰风格)
「我觉得这样应该能让我们的印象变得不那么凶神恶煞吧。」
现场陷入了沉默。
「咳咳,如果没有别的问题了的话,差不多就开始大干一场吧。」
「那么按原计划,我们向北面进攻。」
对于K小姐和黑衣人们来讲,好歹这也算是他们的本职工作,于是二话不说接下了攻克镇里最为宽广的北面区域的任务。
「那这边就是南咯。」
Y带领着那些曾是保龄球美少年粉丝的女孩子们。
所有人的眼神就如同饿狼一般令人害怕。
「这些姑娘都是因为自己推的CP被拆了,就想着干脆直接毁掉这一切,绝对是非常可靠的盟友啊。」Y这么打包票。
以这两支队伍的强大实力来看,摆平整个镇子应该绰绰有余,我和助手先生就决定作为司令部一边巡视战况,一边收拾漏网之鱼。
「不过啊,就算是梦境,要拿着枪射杀人什么的,还是有点过意不去呢。」
Y很罕见地说了一句带有常识的话。
「这不是射杀,只是通过射击将时间槽的残量迅速降至0让他们醒来而已,…….应该叫…….射醒。」
不管怎么说也不能就这么眼巴巴看着镇民丧尸化。
再过不久物资支援也要停止了。
而且梦境里的平行植物现在也有往现实蔓延的迹象。
还有其他大大小小的理由。总而言之,先将整个梦境世界封锁起来才是上策。
为了阻止樟树之里的彻底崩坏,我将化身为恶鬼。
我将目光迎向了等待我最后的指令的队列,每个人的眼神都炯炯有神。
这可不是在演戏啊,我的内心开始有些畏缩,但我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呃——所有人都听好,咳咳,将违法使用扩张梦境的人全都赶出梦境大作战现在开始!都准备好了吗,一——二——出发!」
上啊——。全员异口同声地高寒道。
「咦咦咦咦咦,嘤嘤嘤嘤嘤嘤!」
我将来复枪枪口对准惊慌失措地东逃西窜着的老婆婆的背心,砰的一枪将她射杀……啊不对,是拯救(让她从梦境中毒中解脱出来的意思)了。
老婆婆的时间槽被这颗子弹咻地一下降至0,然后就像被掏空的小方块一样飞散了出去,本人则如同被液体溶化了一般消失了。这是被强制登出时的特效。
并且,我的增强型应用还有着探知的功能,对方的状态,残余时间值什么的都一览无余。
「老师——,这边已经清空50%的区域了。」
「辛苦了——,请继续清扫工作吧。」
在回复K小姐的同时,我的手里也没闲着,不停地扣动来复枪的扳机。
子弹将躲在墙角的青年连同他的防御工事一起贯穿,二者都被消灭了。
助手先生也就在身旁,把枪口对准了害怕到动弹不得的老人们,将他们射……醒了。
「……怎么总感觉,我们在做着相当残酷的事耶。」
是不是把这些热兵器换成剑或者魔法什么的会感觉好些呢?
但好像拿着利器冲进人群大杀四方更加血腥暴力啊……
我和助手先生所在的地区里,只有少数从其它地方逃过来的镇民。但我们已经将相当多的人…….呃,怎么说好呢……拯救了出来。
无论怎么说,救助的都是已经相当危险的人。(どうでもいいけど救済って言うとものすごく危険思想な人みたいですね。)
「明明不管怎么逃,都逃不出面具的法眼的。」
这个增强型应用还具备了追踪功能,只要人戴着面具,位置都会一清二楚。
「你这——!联合国的走狗!!!!」
一名男性抓着一把大砍刀朝我冲了过来。
我按下了助手先生早已架好的来复枪,等着他靠近。
在他即将碰到我之前,我迅速拔出了身后的长枪对准了他的额头,嘲笑着他的不自量力,然后扣动扳机一枪爆头。
对不起。但这实在是太有趣了……
反正死不了的,这也不是真正的杀人,是必要的工作。希望您能醒来之后冷静冷静,不要太记我的仇哟。
我一边在内心这么忏悔着,一边继续扣动扳机,又射醒了一个。
「…….差不多,这片区域也算是清理完毕了吧。」
助手先生也是一脸满足地点头附和着。
看样子其它区域的清理应该也应该很顺利。过不了多久就能把沉迷在梦境里的镇民们都清理出去了吧。
助手先生凑上了耳语了几句。
「什么?你说有平行植物生长在现实世界的话,这不过只能缓一时燃眉之急?这我早有考虑。等清理完毕后,我就往这里扔几个怪兽型APP。」
而且,如果可能的话,我想找出平行植物的源头。
也许在这个世界的什么地方,存在着跟年轻妈妈的关联也说不定,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联系。
「北面区域已经清理完毕。」
K小姐第一个发送出了捷报。
之后没过多久。
「喂,南边也搞定了。还是没北队的人快吗?」
在给两支队伍都发送了返回的指令之后,我把建筑都设定成透明状态,将面具切换为望远模式环视了一遍四周。
果不其然,发现了一名小女孩。
她在大道远远的另一端,距离我应该有数公里。但少女却无视了远近法则,仿佛就在眼前似的站在那儿。
这是我第三次看见她了。
「那孩子……」
顺着我的视线,助手先生也发现了少女,便将枪对准了她。
而她却没有面具的识别序号。
颤抖着的嘴角一不小心就滑落出了这样的细语。
这不是人类。
对,没有识别序号,就意味着她不是戴着面具的睡眠者。
但我无法断定她究竟是不是人类。
那身姿,简直如同妖精女王、绝色的仙后蒂安娜一般。
这只是她给我的第一印象。
我也无法断定这是不是她真正的长相。
然而这孩子已经从遥不可及的未知土地千里迢迢来到了这里,并且还带着平行植物。
是的,她如同这些植物的播种者一般。
走过的足迹之上,业已郁郁葱葱。
「别开枪。对那个孩子而言,这把武器说不定就是真的武器。」
让助手先生退下之后,我自己也丢掉了武器。
「你之前一直都是一个人吧?」
我蹲下身子,向她招着手。这能让一些小动物本能地感到安心。
「你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吧?」
我也是刚刚才觉察到她的身份。
「你是追逐着光明,一路来到这儿的吧?」
大概,无论是谁都曾像这样在黑暗中期盼着光明吧。
祖父也是,我也是,其他的所有人,一定都有过这样的经历。
「原本的话,梦境里应该是不会有人类居住的。」
然而,自己本该前往的目的地,却有大量刺眼的光芒倾注了下来,作为初次目睹的光景,这或许太过震撼了吧……因此,她畏缩地止住了步伐,已经超过了四十个星期。
突然,这个世界开始慢慢变暗,因为来到这边的人都已经被驱逐了出去,他们带来的强光也在逐渐退去。原本这样才是正常的。
这个黑暗的世界和现实的联系,本来不过一丝细微的缝隙而已。
当现实中有谁在做梦的时候。
当梦境中有谁渴望着出生的时候。
只有在这些特别的时候,现实与梦境之间的联系才会扩大些许。
「来,这边,快来这边吧—……。啊,助手先生,你先回去也不要紧的哟。」
他摇了摇头。
看来是打算陪我到最后了,偶尔他也有像男子汉的一面嘛。
我启动了通话APP。
「……呜—……刚刚还在睡觉呢……怎么了吗?」
接通电话的她好像还没睡醒的样子。
「现在请你来呼唤一下吧。」
「这是突然在说什么?呼唤谁啊?」
「你的孩子。」
「诶?……怎么……呼唤?就这样呼唤吗?」
「做吧。」
「……呃…那么。…….呐~,为什么还不出来呀?再这样下去,就真的不能出生了哟~。快点过来吧~。一个人会很寂寞的哟~。」
少女打了个激灵,全身都开始颤抖了起来。
然后迈出了步子,向这边赶了过来。
梦境变得越来越暗,所有的APP都在依次终止自己的机能。
因为梦境本身就是一个不依靠大量集合起来的意识就无法存在并维系的世界。
我一边后退,一边将少女引向镇中心。黑暗如同具有生命一般紧追着少女的脚步,吞噬着她周遭的一切。……再这样让她继续粘着我的话,会很不妙的吧……。
「我们现在必须回去了,但是,请你牢牢记住,一定要朝着你原本想去的方向前进哦,就这样朝着那道光前进吧。」
我和助手先生四目相对,同时退出了梦境世界。
接着——。
我躺在床上睁开了双眼。
面具收到了新信息在大声作响。
立马切换至通话模式。
「来了!是我!」
「疼,好疼呀……刚才突然就……疼起来了……这是怎么了?」
是年轻妈妈。
虽说我早有预料,但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整个身体和大脑仿佛都被冻住了一般。
但我得马上采取行动。
「我、我这就来!」
我立刻冲出了帐篷,把歪了半边的面具扶正,奔向了她所在的帐篷。
还联络了大家,说明了来龙去脉。
Y和K小姐,以及助手先生也都会马上赶到的样子。
而且小碑也在。
胸前的口袋里有股硬邦邦的触感,想必是小碑坚硬的身体。
太好了,这样总会有什么办法的……大概。
……再怎么糟也不至于……的吧。
年轻妈妈已经出了帐篷,仰面倒在了路旁。
「坚持住!」
我立即上前扶起了她的上半身。
年轻妈妈脸色发青,抬头望向了我,乱糟糟的头发里渗出了大滴大滴的汗珠,而且羊水好像也破了。
我通过她稍微有些湿润的睡衣这么判断到。
「……好疼……疼死了…….怎么就像,突然要生了……一样…….啊啊啊!」
她的声音因剧烈的疼痛而扭曲了。
「呃——,这种时候,要怎么做来着?我应该……看了书的呀!」
大脑里一片空白。
在这种紧要关头什么也想不起来。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我一点助产士的经验都没有。
我眼睁睁地看着母子俩的状况越来越危险却无奈何,心急如焚。
但是。
首先,调停官有维持不同物种之间关系平衡的义务。
其次,我拥有一些能够救助人类的技术与知识。
最后,答应了她的事就必须做到。
当然,如果出了个万一,我不能不考虑如何善后,我也很想避免被追究责任。
于是,我决定承担下这件事可能导致的所有后果。
「没事的,你还记得我们那时的约定吗?」
「呜呜——」
她已经疼到说不出话来了,只能从牙缝挤出几个模糊的音节。
我从胸前的口袋里取出了小碑,现在急需它的支援。
可是。
电池没电了。
「打住打住打住!!」
完全在预料之外。
大脑在一片空白过后,开始鸣响了危机警报。
拼命地让自己保持镇静,我还有着最后的王牌。
「……妖精先生,救救我。」
这有气无力的声音,正好映衬出了我已经山穷水尽的无力感。
这样它们可能听不见吧。
「妖精先生,救命呀——!」
「来——啦——」
不知道从哪传来的回答。妖精先生们就这么依次跳到了栅栏上。
竟然达到了八只之多。
「再就职啦——」「万岁——」「景气恢复了?」「面试——,面试——」「让我们专业的来——」「终于来啦——,这一刻——」「现实就交给我们——」「厕所,发生故障了?」
随着它们的突然降临,周围开始有花瓣纷纷飘落。这应该就是妖精先生们的扩张现实了吧,我能感觉到对现在的它们来说,无论什么麻烦一定都是小菜一碟。
我向妖精先生倾诉道。
「妖精先生,这个人的小宝宝危险了!倒产,难产,大危机啊!快来帮帮忙吧!再不做点什么就要出大事啦!」
我用充满期待的目光迎向了它们。
「…………….诶?」
「诶?」是我的台词才对吧!
「出产……?」「出产是指?」「开心的事?」「是的——」「恭贺喜得贵子——」「恭喜——」「哇——」「那我们差不多就,告辞……」
已经打算回去了。
「等下等下!现在是大危机啊!光靠我已经无能为力了啊!现在已经快不行了喔!就不能帮帮忙吗?!」
「………诶?」
本应是八只的妖精先生,现在只剩了五只。
「请,请别再减少了啊!」
「啊啊——,疼死了…….呜啊啊啊啊——!」
年轻妈妈巨大的悲鸣声响彻了四周。
「……………………」
妖精先生只剩三只了。
「都说了不要再减少了啊!」
难道妖精先生拿这种事没办法吗?!
之前还怀揣希望的我转眼之间就跌进了绝望的深渊,巨大的不安向双肩压了下来,我已经喘不过气了。
分娩的剧痛使年轻妈妈意识模糊,茫茫中她的手仿佛爪子一般紧紧地掐住了我的手腕,
「血,啊……」「血……」「晕血……了……」
终于只剩下了一只妖精先生。
原来它们见不得血吗?!
事已至此,最后的选择画面摆在了我的面前。
【做好觉悟】
【视死不救】
虽然没实际显示出来,但这两个选项像是气泡一样在我眼前晃动着。
现在只有我孤身一人,但这个孩子已经决定要出生了。
惊慌之中,我再次把小碑掏了出来。
「就算电量为0….也。」
望向了仅剩的一只妖精先生。
「妖精先生,帮忙充电做得到吧。」
「好,好的——可以办到」
唯一的妖精先生手忙脚乱地背起了小碑,用头摩擦着底座下的垫板。小碑的指示灯立马就亮了起来。
「没睡在充电插座上,而是跑进了我的口袋真是帮大忙了。」
『我只是想让您帮我充电而已。……所以,现在状况如何?』
既然无法借助妖精先生们的力量,那也只能靠人类自身以及他们的造物来解决了吧。
「喂——!」
其他人也陆续赶到了,我稍微安了安心。
「很好…….小碑,马上开始分析她倒产的具体情况,还有是否能自然分娩,婴儿头部大小,产道直径之类统统调查一遍,要快!」
指示没经过大脑就嘴里蹦了出来。
『很遗憾,她的产位是无法改变的。从医学角度上来说,剖腹产是最为保险的方法。话虽如此,也不是不能通过阴道进行正常分娩。』
小碑一瞬间就给出了答复。
视野中同时出现了一份列有各项生产时必需物品的清单。
「来个人去打热水,要大量!然后去挨家挨户找能帮得上忙的人来!」
「明白了!还有呢!」
「干净的毛巾,大量!」
Y和K小姐飞奔着跑了出去。
「这,这到底要怎么办啊?」
年轻妈妈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
「也只能,就这么生了吧。」
「你来,吗?」
「正是,除了我,还有谁啊?」
年轻妈妈的脸上浮现出了一半放弃一半自嘲的惨笑。
「没有办法了吗…….但你没有经验吧?还是,做好最坏的打算比较好吧?」
「就算没有经验,也还遗留着过去的大量数据啊。虽说都是几百年以上的了。」
「小碑,是时候实际检验一下扩张现实的实用性了。」
『如果失败的话……. 』
「责任就都是我们背了。」
『哇喔。』
虽然我很想大喊,有K小姐当靠山出不了事的——。
「快,还能挪动到那边去吗?」
「不,不行了….啊啊啊!」
「没事的,只要一分钟,一分钟就好!」
一,二,嘿咻!
我和助手先生在两边合力架起了年轻妈妈,把她搬进了屋。
这间房子没遭到太大损坏,屋顶也还算完好。废墟中间躺了张看上去相当结实的大桌子,上面堆满了干净床单和枕头,K小姐干得漂亮!
我们将年轻妈妈放上了桌子。
『开始传输数据。』
我的视线中瞬间充斥满了不存在于现实中的各种各样的大量情报。室内温度、孕妇的体温、腹部的X光图等等,我飞速扫开多余的信息,只留下了优先度较高的部分。
突然,我接收到了一条十万火急的情报,地点在孕妇的阴道深处。
扩张现实指示我去确认子宫口附近的状况。
「您知道该怎么做吗?我已经尽可能的保证操作界面的提示足够详细了。」
「嗯,我明白,继续吧。毕竟我这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通过与古老的图像数据进行对比,找出异常点和相似点。需要特别关注的部位都被荧光标识标记了出来,我的疑虑也随之一扫而空。
子宫口的附近状况确认完毕。
「子宫口已经张开了…….孩子就快出来了。助手先生,助产士就拜托你来了。」
他咬紧了嘴唇…….想必很害怕吧……但还是用力点了点头。
在扩张现实发出了羊水破裂的警报后,大量被鲜血沁透了的羊水就顺着产道溢了出来,床单上立刻就染上了大片生命的鲜红。一名孕妇的身体里竟然能有如此大量的羊水……
几近零距离地目睹了这一切的助手先生,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
「……这可不同寻常啊。」
罕见地爽快扔下一句话后,扑通一声晕倒在了地上。
……不过他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作为第一次来说,这副场景也太具冲击力了,连同为女性的我都差点「呀啊——!」的大声尖叫出来。
然而。
「……」
他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即刻就弹起了身,在原位站住脚,以一副通晓了所有未知神秘般的表情,继续埋头麻利地进行作业。
「……干的真棒。」
虽说还不到时候,但我依然感觉有一丝宽慰。
「备用的毛巾和剪刀我已经都消毒完毕了……剪刀可以用来剪断脐带。」
「多谢。」
「热水,我把热水打来啦!只要倒进这些碗里就可以了吗?拿来喝的?」
「才不是啊。」
我深呼吸了几下放松心情,把手浸进碗里的热水里好好消了消毒。
眼前显示出了孕妇的生命值,出产倒计时也开始了倒数。
那就这样开始吧。
在昏暗的通道深处,我仿佛能窥见有一名少女在踌躇着。
也是呢,连大人都无法抵挡梦境世界的诱惑,毕竟,那可是个能心想事成的地方呀。
可是,平行植物用它们的存在证明了,只有现实世界里才拥有光明。
只要涉及到生死,问题都会变得严肃起来。话虽如此,让少女停下脚步的这一切也不过是出于偶然。通过大家的努力,稍微推她一把,偶然就会升格成必然,至少我个人是这么想的。
这里有大家,妖精先生也在。
就算是再大的麻烦,大概最后也都会安然度过吧。
在梦里丢失了的标记,又再度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于是,在这之后樟树之里的情况。
镇子总算是开始重建了的样子。
物资支援的停止也是促成这一结局的一个关键契机吧,发出停止申请的人就是我。
不都是你们的错,镇子才被毁了的吗?虽然有一些镇民这么抗议着。我通通回复道,正因为如此我才要负起责任要求支援停止啊。那些人也就无话可说了。
不管怎样,不劳动就没饭吃是做人的基本法则,人们也终于撑起了快要生锈的腰重新开始了工作。
现在,镇子一天比一天重建的更像原先的镇子了。
至于梦境世界的结局,我还是按之前的决定将之全面封闭了起来。
我并不打算永久封锁,针对梦境世界,之后将会进行一次认真的调查。
我稍微有些在意,妖精先生们在那里还干了些什么。不过……VIP局长也对梦境世界表现出了强烈关注的样子,我也只能希望,不要再演变成一场灾难就好了。
唯一一件值得放心的事是,山莴苣苦素已经彻底停止生产,残余的也会由当局进行严密的看管。
在那之后,年轻妈妈那边也是母子均无大恙的样子。
经常也会带着小宝宝来事务所玩。
长得就像个小哥布林,我一开始不禁这么想。但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这孩子的皮肤也变得愈发光泽亮丽了起来,就算跟真正的妖精比起来,也有着绝不输给他们的可爱。
唯一的问题是,年轻妈妈给她起了一个金玉其外、闪闪发光,只适合在小时候叫几声的十分个性的名字。我坚持认为一个更普通点儿的名字更适合她,我俩之间也爆发过数次大大小小的争论。再怎么说我可是这孩子的产婆耶,总能有起个名字的的权利吧。至于结果如何就任君想象了。
小宝宝也发育的非常顺利。
「不过有件怪事……我有些害怕。」年轻妈妈有一次向我吐露道。
「什么事呀?」
「虽然真的只有极少数时候,但这孩子似乎能不用手就移动物品。而且我总感觉她会和一些看不见的东西嬉戏……没关系吗……」
「…肯定没关系的啦。等她再长大点儿就不会再这样了。」
因为是个人的经验之谈,所以我敢如此断定。
「真的吗?」
「只要她选择活在了这个世界。」
我们的ALL WAY(之前那个保龄球美少年的立体动画)的粉丝们当中,有相当一部分人在播出完结后没有回到自己的故乡,而是选择留在了樟树之里。
原因好像是,邂逅了命运的另一半,的样子。
换句话说,这些女孩子就是和镇子里闲得无聊的年轻人们开始卿卿我我了。
对于这件事,Y表示「真是看不下去了!」一边气不过地挥舞着拳头,一边无奈地叹气。
最后,关于使命已经完成的扩张现实的结局。
「哇,你小子建筑师技能等级好高啊,不来转个职吗?」
「不是太想啊,只不过是帮家里修了下新房子,技能等级莫名其妙就涨这么高了。」
「你现在的粉刷匠技能等级封顶也只有15耶,不来当个建筑师真是太可惜了,建筑师技能等级的提升上限高达95。这门活路可深奥了。」
「这么一说倒也有点意思啊,容我再考虑考虑好了。」
「呐,听说你最近开始种田了?」
「没错啊。用面具看了一下,我家土地的营养等级好像意外的高呢。这不种点什么总感觉就亏大了,于是我就开始种菜啦。」
「那现在咋样了?」
「现在的田地等级是7,我的耕作等级是9,种出来的菜平均等级也就才在5左右。」
「哈哈哈,只有5啊。那结出来的果实还很小呢。不过你就加油升级吧,等到你的耕作的等级超过45以后,你种的菜绝对会大卖,说不定还能帮你爬上成功巅峰呢!」
「昨天在路上走着走着啊…….突然步行的技能等级就上升了,连走路都会有对应的等级啊……真是受不了。」
「据说,这也代表你的体力以及健康参数也提升了呀。步行技能可是相当重要的哟。」
就是这样,扩张现实已经将樟树之里完全定型成了技能等级制度型社会。
在之前大量上传至扩张现实网络里的数据,以及在日常生活中一点一滴进步着的能力和技术的共同作用下,现在能以具体数字等级的形式显示个人的各项能力参数。
虽然无法像梦境里那样随心所欲,但察觉到能通过自身努力改变各项参数的人们,现在正积极地投身于现实生活中。
我们几个人也是有些提心吊胆地确认了自己的数据。
「……嗬—,这样的啊。」不是特别吃惊的Y说。
「……哎呀,真是意想不到呢。」K小姐无法掩盖内心的激动。
「…………」助手先生好像跟这个APP相性不太好的样子,无法确认他的数据。
接着,至于我的话。
「咋样啊?我的挚友哟。」
Y满脸堆笑,凑过来亲热地搂住了我的肩膀。
肯定是想趁机偷窥我的参数画面吧。
我立刻就摘下了面具。
「……只有那些多余的技能等级特别高,想要的技能等级一个比一个低。」
「那你想要什么技能呀?」
「配得上深闺大小姐的礼仪和教养。」
还想要能随心所欲支配他人的技能,但我没说出口。
Y一脸鄙视地回了一句。
「你又在做梦了吧。」
「……冒险家技能等级都超过了50的人的心情,你是不可能会理解的!」
命运到底想将我推向何方。
看来,再不好好考虑一下,我今后的人生就要完蛋了。
先不管那么多,赶紧把自己的参数画面设置为禁止其他人读取,再加上把密码锁作为安全措施好了。
顺带一提,现在只要是住在镇上的居民,都能免费获赠一个扩张现实对应装置(不仅限于面具),并确认到自己的各项能力等级。
如果您不满足于日常生活,想要追寻刺激的话,我向您强烈推荐。
而且,虽然现在需要当面排队办理相关事宜,只要搬来敝镇,竟然还能获得一座属于自己的房子噢,您可以自由选择一个中意的位置搭建您的新家。
这么特惠的套餐,您也来一份?
总而言之,今天人类也在绝赞衰退中……的样子。
「有邮件——!」
「哦呀?」
在我想着一切终于能结束了的时候,一封信送抵了我的身边。
「还有什么案件没解决的吗?」
应该所有事都已经画上了句号才对呀。
在拆开信封的瞬间,我就撞翻椅子跳了起来。
「…….在此次实施的第二次登月旅行计划中,机组人员搭乘的航天飞机不幸失去了联络。虽然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希望能重新恢复通信,但还是不得不做出这种悲痛的决定:本计划被迫于○月×日宣告终止,对此次事故,我们只能向各位遇难者家属致以最诚挚的歉意,并且……」
遇难者家属?
这是……在指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