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岁香织的早晨从六点十分开始。
从附收纳箱的双人床上起身,让脸沐浴在窗外射进的朝阳下醒来,是千岁每天的习惯。她揉着还有睡意的眼睛,走向寝室旁的开放式厨房,开始准备早餐。
由于早上血压低,所以千岁没什么食欲。她用壶中剩下的热水冲泡速食汤,然后从柜子里拿出吐司塞进烤面包机里,就差不多准备完毕了。
千岁拿起桌上的杯子,睡眼惺忪地望着面前的烤面包机。
……啊I~~好温暖。
汤杯散发出来的热度,促使千岁的脑袋清醒。
大约在脑袋醒了八成左右时,烤面包机发出宣告任务完毕的音色。
将烤成浅褐色的面包移往准备好的盘子,再涂上老家送来的红萝卜酱就大功告成。
(2:原篇名「特攻野郎Mチーム」影射美国影集『天龙特攻队(特攻野郎人千』。)
「我开动了。」
她撕下一小块面包放入口中,嚼过后用汤冲下去。
……早餐果然很难下肚呢。
来到日本已经十年,她已经习惯带着睡意一个人吃早餐。
现在住的地方,是千岁从前一间学校转到合马学园时臣下替她租的公寓,有两间卧室跟餐厅、厨房。她一个人就住了一整层楼。
对于独居者来说极为宽敞。
虽然在本来的世界是住城堡,不过那里实在太宽敞,反而没什么现实感。
如今自己已习惯日本的生活,一个能吃饭、睡觉、看漫画、打电动的地方已经很够了,千岁心想。反正除此之外的时间都待在学校,不需要额外的空间。
「我吃饱了。」
吃完早餐后,她收拾餐具并刷牙洗脸,然后换衣服。这是千岁惯例的顺序。
她脱掉睡衣,穿上内裤跟黑裤袜,再套上前一所学校的水手服。这件订制品有留缝隙,即使伸出翅膀也不会破。
虽然这样很方便,但没洞的衣服就不能穿实在很麻烦。
冬天时冷空气会从缝隙钻进来,所以千岁自己也很想穿普通的衣服。然而,她的翅膀实
在太锋利了。
连聚酯纤维那种厚度都能轻易割开,若换成棉质的一定会破。
因此穿没留洞的衣服时,如果不小心地伸出翅膀就会把衣服撑破,即使只有尖端也会留下难看的洞。
既然如此,最好一开始就留下不显眼的缝隙,千岁以放弃追求时尚的心下结论。
「——啊,已经这个时间啦。」
时钟的针指着七点。
从千岁的家到学校大约要三十分钟,离规定到校时间八点三十分还很久。然而——
今天或许还是早点出门比较好。因为起床时没遇袭,现在心情不错。
千岁带着柔和的笑脸这么想,同时提着书包前往玄关,连门也没开就走到外头。
她家的玄关没有门。
只有向外延伸的空间。
连接房间与玄关的走廊,则留下了无数的战斗痕迹。
上头有刀痕、凹痕、弹孔、火药焦痕等各式各样的武器痕迹。
千岁将它们甩在脑后,头也不回地说道:
「我出门了。」
接着一如往常地上学。
◆
千岁的通学路程本来只需要走三十分钟。
只要从住宅区的巷子往北走,再穿过大路、走上坡道就能抵达学校。
不过,这天千岁并未穿过住宅区的巷子,而是走到了城镇东边的河岸这块夹在河川与堤防之间的区域经过整顿,设有慢跑道与足球场。
但今天是平日,现在又是早晨,因此完全没有人影。
除了穿着水手服来此的千岁以外。
「那么,既然到了宽敞的地方……」
站在河岸的她将书包放在脚边,缓缓打量周围——
「给我出来,『不落扫帚』。」
然后说出这句话。
紧接着——
「你就是魔王卡莉戚特瑟尔吧?」
低沉的话音传来,六个骑着铁锈色圆柄扫帚的男子从天而降。身穿黑银铠甲的壮硕身躯包围了千岁。
「早安,各位非飞行种族的『不落扫帚』成员。我很体谅你们工作上的辛劳,不过可以别用那个世界的名字称呼我吗?我在这里叫千岁香织。」
「谁管你啊。『不落扫帚』(我们)就是为了让你们魔王一族生气、疲惫,进而消灭你们而存在!」
「真是讨厌的存在理由呢。我还想怎么起床时没来,居然改在上学途中啊?真拿你们没办法,好歹让袭击时间一致行吗?」
「说什么蠢话,袭击根本不需要你的许可。」
「唉,就是因为这样……」
千岁以手扶着额头,叹了口气。
就是因为已经陪这种找碴集团玩了十年才烦。千岁看向他们的脸,那几张对自己除了敌意之外,什么感情也没有的脸。
「如果你们魔王家族没出现,我们非飞行种族的荣耀就不会垮台!要恨就恨你们自己做过的事!」
「荣耀?如果将长翅膀的人(飞行种族)当成下等动物对待叫做荣耀,那么这种体制不是垮了比较好
吗?」
「这是见解的差异。你们这些有翅膀的,在我们眼里依旧是畜生!」
在千岁的世界「迪斯本德」,飞行种族直到两百年前都还由非飞行种族所支配。明明双方的外表跟生态几乎一样,他们却只因为「会飞」这个理由就遭到虐待、被当成禽兽。
藉由力量、战争、统治改变这种待遇的,就是她的祖先——戚特瑟尔一族。
他们生为操纵推进力的魔王,与非飞行种族争斗赢得了胜利与人权。这就是魔王家族迪斯本德持续至今的统治体制起源。而且——
「……况且你们『不落扫帚』以外的非飞行种族都接受现在的情势罗!」
如今国家由戚特瑟尔血族支配,飞行种族得以自由地过日子。此外,他们并未因复仇而对非飞行种族有差别待遇,双方以对等的条件生活。真要说有什么差异,大概就是翅膀的有无。因此,国内虽然仍有小冲突,但进行大规模反抗的就只有「不落扫帚」的成员而已。
「没办法,愚昧的民众不会自己思考,毕竟他们是群认为该接受现状的盲目笨蛋。我们跟那种货色不一样,绝不可能跟下等种族平起平坐。」
他们的主张就是这样。基于「非飞行种族优秀、飞行种族低劣」这项前提的思想,陈旧而固执的意识型态。这正是他们的核心价值。
「为了我们的荣耀,纳命来吧,魔王卡莉!」
一吼之下,身穿铠甲的男子们开始行动。
他们调转扫帚,将脚朝向天空。瞬间。
「——!」
他们朝天空急速坠落。不,从千岁的角度看是急速上升。彼此的垂直距离逐渐拉大。
「……『夺炮骑Loven Broom』。非飞行种族的技术精华是吧?每次都飞得像苍蝇一样快,你们还真会耍小把戏呢。」
只有外观像扫箒的小型战斗机——夺炮骑。它能在空中自由改变路径,并且用柄的前端与后方的金属毛射击。
然而能够驾驭夺炮骑的,只有非飞行种族。因为操纵者必须具备非飞行种族的特性——庇佑。
夺炮骑不是飞行,而是坠落——往操纵者脚底板的方向坠落。
非飞行种族会以脚底板的方向为地面,甚至能让既有的重力与引力等失效。不管在怎样的世界,他们的「庇佑」都是绝对优先。
非飞行种族不是因为没翅膀才不能飞,是因为持续坠落才飞不了。然而,有种道具能够化不可能为可能,那就是他们所驾驶的「坠落」控制装置——夺炮骑。
「我们很清楚你的底细,魔王卡莉!你没办法操纵重力!所以,你也没办法干涉我们的『夺炮骑』!」
「不必解释我也晓得,毕竟你们已经持续袭击我十年了。」
千岁了解自己的弱点。
……无法操纵自然的力,所以不适合对付非飞行种族。
他们能藉由调整脚底板的方向改变重力。看起来是加速,不过实际上只是单纯的坠落……因此无法操纵。
……因为我看不到线。
千岁能将推进力看成线,进而在任意位置追加任意强度的力。这种看不见的事象,在她眼里就像用麦克笔画出的黑线一样。
……虽然平常会让眼睛不舒服就是了。
她只要伸指沿着黑线描,就能操纵力。
但从那些藉由改变脚底板方向就能自由飞行的夺炮骑骑士身上,看不到线。
……真麻烦……。
就在千岁思考时,攻击自上空杀到。
「fallt·Schuss!!」
夺炮骑由柄的前端射出拳头大的炮弹。这是将夺炮骑的金属毛部分压缩后,让它朝目标「坠落」而去。
「呼……」
千岁跳向旁边,躲避完全继承了夺炮骑坠落速度的铁锈色炮弹。然而炮弹不只一发,其他炮弹跟着从四面八方来袭。
少女蹬地奔跑,先后避开它们,根本没考虑防御。
对方发射的不是普通炮弹,着弹处炸出了小型陨石坑。
「哈哈,别想逃,魔王卡莉!」
「当然要逃罗。一来我讨厌痛,二来我也不想挨什么重力弹。」
这些注入庇佑的炮弹会以超重力压垮周围,一旦命中目标,就能轻易地击溃各种生物。而千岁的身体强度跟人类没什么差异,骑自行车摔倒会擦伤,手指被缝衣针剌到也会出血。所以——
……要是这些炮弹打到头,可是会死的。
要害中弹会当场死亡,就算不是要害八成也会死。虽然很残酷,但事实如此所以也无可奈何,千岁早已认清事实。毕竟这种攻击她已经持续应付了十年。
「何况都这么多年了,你们以为这种东西打得中我吗?」
「什么?」
千岁轻而易举地躲开重力弹。由于炮弹是直线坠落,因此只要别待在他们的「下方」就不会被打中。
……该反击了!
千岁开始奔跑,一边钻过前仆后继的重力弹雨,一边朝某个方向前进。
「你想往哪里跑!」
黑银铠甲们全力追赶她。不,是朝着她坠落。
感受到背后动静的千岁嘴角一扬。
「……要把你们引到这里还真辛苦呢。」
然后在水边停步。
「你们似乎追我追得很辛苦,不过这里可是河边唷?」
千岁翻转身子,单脚往水面一踩。仅仅是这样——
「!?」
便有一道大瀑布向上飞升。她操纵了脚的打击力,让反馈激增数倍形成逆向瀑布。产生爆炸的河川不过数秒就已干涸,压倒性的水量化为超大散弹朝上方洒去。
「喔……!」
「蚊虫的翅膀,似乎具备了在雨中也能飞翔的防水性能。像我们这种长了翅膀的人,则会以羽脂腺分泌的油脂覆盖翅膀表面防水,因此在雨天也能飞行……好啦,你们能在豪雨中飞吗?」
有了速度而硬如水泥的水,化为逆向瀑布盖向「不落扫帚」。
水弹的冲击从四面八方打在他们身上。
「呜哇……!」
水掩盖了叫声,将他们的身影连同扫帚一起吞噬。
就这样,再也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了。
——就在千岁这么认为的时候。
「噗啊!」
一名躲在五个同伴背后的男子从水流中摔了出来。
「可、恶……!」
尽管奄奄一息的他身上已经有了好几个洞,夺炮骑依然没有失去控制。
他摇摇晃晃地维持住速度,从河岸与堤防的上空晃过来。
「真能撑呢。不过……」
要是让他跑掉就麻烦了。千岁这么判断,并将力量聚在脚上。然而——。
「呜喔喔喔……!」
铠甲男抢先一步快速坠落,朝着千岁冲锋。
「自暴自弃了吗……真是的。」
以为这种舍命攻击对魔王有效吗?千岁傻眼地准备迎击对方的坠落冲锋,可是……。
「咦?」
在千岁与铠甲男的中间,有两名身穿体育夹克的女性。从她们的年纪差异看来,应该是母女吧?在慢跑吗?尽管疑问浮现,但现在这种事无关紧要。
「慢着——!」
她的喊声慢了一步,铠甲男已经用单手抓住母女。
「喔啊……!」
然后使尽力气……不,使尽重力将她们丢向千岁。
「……!」
千岁立刻向前伸出双手接住她们。因急加速而昏迷的两人,合计重量足以造成相当大的冲击,可是——
……从接住她们那一刻起就不再是坠落了!
若不是重力就能操纵。少女将传至双手的动量归零,两名脸部沾了血的女性当场停住,倒在她的手臂上。
千岁低头看向两人。她们的身体还在痉挛,应该没死才对。瞬间——
「蠢蛋!你露出!破绽啦!」
口吐鲜血的男子近在眼前。
躲在两名女性身后的夺炮骑炮口对准了千岁的脸。
……糟糕!
这个时机一定会中,躲不掉。
会命中。
会被杀。
即使如此,千岁依旧为了保护怀中两女而将她们藏到身后。
并且张开双臂担任盾牌。
「去死吧,魔王卡……嘎啊!?」
男子脸上浮现胜券在握的笑容。就在这时——
一阵巨大的打击声响起,铠甲男随即摔下夺炮骑。
声音来自铠甲男的后脑杓。少女定睛一看,在那里的是……?
「嗨,千岁,一大清早的就搞得这么激烈啊?」
一名眼神锐利的少年,他身穿合马学园制服,嘴里还咬着一根冰棒。是一丛
「一丛同学!?你怎么会在这里?话说回来你一大清早的就吃冰棒啊?」
一丛把冰棒咬碎的同时转头看向堤防。
「没有啦,我家离这边不远,这一带又没什么车,所以我都走这条路上学。附近还有便利商店,要买早餐也很方便。」
「居然拿冰棒当早餐……会弄坏身体喔。」
「你是我妈啊?有什么关系,反正我喜欢嘛。」
一丛叹口气,这才低头打量起自己揍倒的人。
「……话说你在干嘛啊?有人在我面前撞飞慢跑中的可爱女孩,我才忍不住出手揍了这家伙。如果你正在开心地随意杀人,我会视理由决定要阻止你或离开现场喔?」
「没什么,已经结束了。只是点小麻烦。」
早上的工作结束,千岁总算松了口气。
一丛早已习惯这种状况,因此之后的对应十分迅速。
「救护车已经叫了,把她们留在这里应该没关系吧,毕竟合马学园的名字也搬出来了。她们多半是因为加速而失去意识,死不了,记忆部分也能想办法搞定。」
「这样啊……」
听到他这么说似乎让千岁安心不少。
「喂,千岁,差不多得去学校了。翅膀很显眼,收起来吧。」
「啊,我、我还没收吗……」
平常,千岁总会在事情解决后收起黑翼。
如果传出鸟人在住宅区现身的谣言就麻烦了,警察铁定会找上门盘问。
看来她似乎太过担心那对昏迷的母女,没把自己的事放在心上。
「嗯,收、收好了。没、没问题了吧?」
千岁红着脸将黑翼收回衣服里。
「行啦。看不见罗。真是漂亮的翅膀呢。」
「……嗯,谢谢。」
这句发自内心的称赞,让千岁有些害羞地搔脸。虽然是魔王,但这种地方依旧是个女孩子呢,一丛不禁感叹。
「好,那就走……吧……?」
一丛说着便踏出步伐,却立刻停步。
「怎么了?不是要去学校吗?」
「没什么……只是我有种被人盯上的感觉。」
背后有种不舒服的气息。
一丛摸摸后脑杓,他感觉似乎有人盯着那个部位看。不过I旁的千岁似乎想到了某种可能性。
「大概是刚才打倒的『不落扫帚』的同伙在监视你吧,如果他们老实地认输逃跑就不必担心了。总之,这几天就请你小心他们的报复罗。」
然后用聊天似的口气提出忠告。
「讲得太轻松了吧!?这不就表示我很可能有生命危险吗?因为看起来就像是我出手帮助你啊!」
「咦,但你不是死不了吗?」
「会死啦!只是能复活而已!」
在喊叫的同时,一丛也留神注意周围的气息。然而,此刻他已感受不到类似的存在。看样子,监视者已经离开了。
姑且可以安心了吧,一丛疲惫地叹了口气。
「唉,真受不了……你惹到一些怪家伙呢。该不会你坐牢的原因,就是那些叫不落什么的家伙吧?」
「是『不落扫帚』。还有,正确说来不是监狱而是拘留所。所谓前科也只是以讹传讹的结果。」
千岁回过头,看向那对还没清醒的母女。
「我的敌人呢,基本上会把当地居民牵连进来,所以不好应付。毕竟他们的目的有一半在于找碴。」
以前所住的神奈川也是这样,她回忆道。
「『不落扫帚』曾经叫附近的一般不良少年来找麻烦……当然,我没有搭理,可是『不落扫帚』见状却扯断少年们的手脚,把他们弄得半死不活。」
而且还把伤者丢过来,千岁一脸苦涩地说道。
「最后,我让『不落扫帚』那些人死得连一点灰烬都不留,但昏迷的少年们依旧留在原地,不巧我身上又沾满了血,于是遭到逮捕。大概是这种感觉吧。」
「所以你才会被抓啊?」
从警察的角度来看,赶到骚动现场时看见重伤者倒在地上,附近又站着一个全身是血的少女,当然会逮捕她吧。
接着只要随便把情况证据凑一凑、形式上起诉一下,这桩诡异的案件就结束了。非常普通的发展。
「虽然只在拘留所待几天就是了。」
「没考虑过逃跑吗?」
「只有情况证据。虽然少年们不记得发生什么事,但因为罪嫌也不足,所以多半不会起诉,就算真的起诉最多也只是缓刑……何况如果我逃了,『不落扫帚』那些家伙就会造谣,影响我在原来世界的威望。再怎么说我也是君王嘛。」
原来如此,她会老实地去警察局打扰的原因在这里啊,一丛在心中点头。
「……这么一来,只要『不落扫帚』还在,你的动作就不能太大了呢。」
「唉呀,我就是为了解决这点才来合马学园唷?听说在那里能过和平的生活,就算施展力量也有校规保护。」
合马学园为了让魔王「尽可能老实地」留在学校而动用了法外措施,让他们的行为全都不受法律拘束。
因此束缚他们的东西,就只有个别对于礼仪的认知及自身原则。
所以我阻止魔王时,也是用「会给人家添麻烦所以不准」这个理由。
说穿了,只在教科书上有点名气的陌生人所订立的那些法律,对这群能将世界玩弄于掌心之上的家伙根本没用。
如果让这个世界变得难过活就麻烦了。
喜欢现在的文化,如果毁掉它就不有趣了。魔王们是基于这种简单的念头行动。
虽然是些非常自我中心的理由,但都是事实所以也无可奈何。
一丛强迫自己接受后,开口说道:
「既然待在这个班级就不必客气了,是吗?」
「嗯……而且我不会没用到让他们得逞第二次。我不能容忍别人打扰我的校园生活,所以我会尽情施展力量,绝不手下留情。」
一边走一边听的一丛,突然有了个疑问。
「话说回来,我每次看到时都很想问个问题。你使用力量时会伸出翅膀,这样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而且那不是用来飞的吗?」
他考虑到今后的事,于是以轻松的口气询问。
千岁转来以后,一丛基于班长的职责而稍微调査了千岁的故乡——迪斯本德。因此多少了解一点那里的事。
像千岁那样有翅膀的类型称为「飞行种族」,一如字面所述是在空中生活。关于这部分一丛还明白,不过——
「不伸出那对翅膀就没办法认真施展力量吗?或者你是为了飞上天从高空攻击才伸出它们?」
听到一丛看着自己背部说的这几句话,千岁闭上眼睛思考了一会儿后开口:
「……对一半。伸出翅膀是因为使力——这跟反射动作很接近,所以不管怎么样都会伸出来,就跟揍人时会握拳一样。」
接着,少女抱住自己的肩膀。她睁开的眼睛里有种感情,那是——
……悲伤?
一丛很在意,所以抱着入虎穴的心情追问下去:
「……剩下一半呢?」
「想听吗?」
「对。」
听到这没有半点犹豫的回应后,千岁再度闭上眼睛。数秒后,她露出悲哀的苦笑。
「很遗憾,我想飞也飞不了。」
「啊?可是迪斯本德的飞行种族一般来说……」
「看见这道伤痕了吗?」
她伸出才刚收起来的翅膀让一丛看。
这对看起来不属于生物的翅膀上,满是晶莹剔透的黑羽。
……这是?
一丛留意到,右翼中央的黑羽里有道裂缝似的伤痕。
伤痕将黑翼纵向切割,而且带有奇妙的曲折。
「受了伤所以飞不起来,就是这么回事。」
千岁的口气中听不出感叹,可是……要说她不在意……实在不太可能吧。
她已经放下了吗?
看着千岁缓缓收起羽翼的一丛并不明白,但他希望少女能够放下。
「我们的世界由飞行种族统治,因此人们会追求翅膀的美丽、崇尚优雅地飞翔。然而飞行种族的君王却飞不起来,这点实在很好笑。」
「难道说,这就是他们盯上你的理由?」
因为看那对翅膀不顺眼所以要解决她I如果他们这么想,就成了恋物癖组织啦。
「不是。他们盯上我是因为理念,实际上我就是因为他们才飞不了——所以,我有点恨他们喔。」
「所以才干脆地杀光他们啊?发泄怨气应该很愉快吧。」
「听起来像是在讽剌呢……那些家伙就算拷问也不会吐露情报。我也试过追击,但他们似乎有很多据点,实在锁定不了大本营。」
所以没道理让他们活着——少女冷笑道。
「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那一见面马上消灭他们不就好了?」
「你看见有人被牵扯进来了吧!」
「呃,我第一次碰到会在意普通人的魔王耶。他们大致上都会开心地说『你以为这种招数有用吗!?』然后大笑着宰掉对方。」
听到一丛说出所谓魔王的常识,千岁反倒大为吃惊,然后无奈地垮下肩膀。
「价值观的差异居然这么大……一丛同学明明是普通人却已经习惯那套了呢……」
「我可不想被魔王这么说就是了。」
不过会这么说,代表她似乎很中意这个世界。
先前千岁自称追求和平,让一丛在某种程度上还算安心,看来他的判断没错。
……既然如此,或许可以更信任千岁一点。
由于那些魔王大多数都会看心情破坏世界,因此以班长的角度来说,像她这样选择维护世界真是帮了大忙。一丛在心里表示感谢。
「可是啊,该怎么说呢?你的世界有那些闹事的家伙在,算得上和平吗?」
虽然不像勇者却会来要魔王的命,这种人一样很麻烦。但跟一丛的猜测相反,千岁以非常柔和的声音回答:
「只要他们想攻击的魔王不在,基本上算是和平。尽管多少会有战乱跟小争执,但没有规模足以毁灭世界的冲突。」
「……某种意味上是个不错的世界呢。」
「毕竟是各个种族分别在广大的土地上建国嘛。叫『达那』的飞行种族、叫『连德』的非飞行种族、叫『迪纳西』的……以这个世界的说法就是兽人·妖精那样的种族,全都有各自的生活。」
「充满奇幻风格的众多种族啊,希望哪天能亲眼看见呢。」
由于千岁是突然转学,因此一丛并未前往她的世界进行事前调查。尽管那里听起来是个很有趣的世界。
「暑假可以带你去,就当成联络感情的小旅行如何?」
「喔喔,不错耶。毕竟是块连魔王都说广大的土地,应该很值得参观。」
真期待两个月后呢,一丛微笑道。不过,千岁却冒出一个「但是」。
「如果要这么做,得先处理反抗势力才行呢。」
「对付『不落扫帚』?做得到吗?先前都是他们单方面攻击你吧!」
「当然做得到,因为我是魔王。」
她自信满满地下断语,似乎不是空口说白话。
虽然听起来豪气万千,但或许也意味着对方让千岁吃了许多苦头,一丛心想。光从她这几句话就能明白得花上某种程度的力气,以当事者的角度看应该很累吧。
「……你先前还真是辛苦呢。」
「所以我才会追求和平呀。唉,以前还因为压力大弄得皮肤一塌糊涂呢。」
千岁轻抚自己的脸,叹息中充满疲惫。从她白皙的俏脸上,看不出皮肤哪里有问题。
「以前跟现在不一样吗?」
「嗯,我想拿照片一比对就知道了……要直接摸摸看吗?像脸颊之类的部位水分已经恢复了,触感很好唷。」
她再度自信满满的说道。听到这句话,一丛眼睛一亮。
「……我对皮肤可是很讲究的喔?」
「呃,你的眼神跟手势让人不太舒服……」
「别在意,天生如此。那么,我想亲自确认一下……」
「这、这个嘛,我是很有自信啦。如果别碰不该碰的地方,要确认倒是没关系。」
说着,千岁便把脸挺向一丛,晃动的胸部也跟着挺高。不愧是魔王,就连这么一个小动作都充满了破坏力。
「该说你很有胆识吗……」
丛接受对方的邀请,手掌立刻伸向她的脸。然后
「————」
摸到了。
他就像让手掌落在脸上般轻压,随之而来的反弹便代表了皮肤的状态。
……唔唔,这触感……。
一丛老实地享受千岁的脸颊。
尽管女性的肌肤天生柔软,但千岁的——
……娇嫩,或者该说轻柔吧。
这么说对面包师傅或许很失礼,但千岁的肌肤充满了弹性,那些小麦加工烘焙而成的物体远远比不上。
这、这实在太棒了。
这触感差不多已经等于快感。
也难怪她能挺起雄伟的胸部自豪。
所以一丛不禁……不,是他的意志超越了理性后这么说:
「……千岁,可以用嘴唇碰吗?」
「——啊?」
千岁发出疑惑的声音,并且呆滞了两秒钟。
「……呃,我想我应该听错了,你刚刚说什么?」
「唉呀,所以说能不能用嘴——」
「——当然不行啊!?」
一丛回答到一半就被喊叫声打断。
「喔、喔。干嘛突然那么大声啊,千岁?」
「当然会大声吧!你把少女的贞操当成什么啊!?」
拜托你别用疑问回覆疑问,也别认真地用看可疑人物的眼神看同学——一丛瞬间感到十分伤心,但他依旧冷静地回答:
「不是啦,遇上这么水嫩的肌肤,让我觉得自己也得尽可能地用最高规格迎接才不至于失礼呀。不过从客观角度来看,用嘴唇碰相当于亲吻,所以我认为应该先征求许可。」
「为什么变成解说啦?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不行就是不行。」
「为什么!?」
「我才不懂你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还一脸认真地质疑!」
虽然脸上微微泛红的千岁严词拒绝,但一丛也有不能退让的理由。
……这么值得玩味的肌肤,这五年来从没碰过。
一旦错过这个机会,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一亲芳泽。这种对未来的不确定感点燃了一丛的决心,决心则化为行动展现——
「拜托您务必通融!拜托!」
一丛当场下跪恳求。因为这种时候,不必在意什么羞耻心跟名誉。
「唔、唔唔……!」
对方这么干脆似乎令千岁相当动摇,少女显得非常为难。相信再加把劲就能成功的一丛轻声说道:
「……你刚刚说你有自信,原来是骗人的吗……」
「唔。」
「我原本还很相信千岁呢……这样啊,是谎话啊……」
「唔唔唔……」
「……」
在这数秒内,一丛保持沉默等待千岁的反应。哑口无言又冷汗直冒的她,好不容易才沉重地开口:
「……我明、白了!我毕竟是魔王,说一不二,所以……就允许你这么做吧。不过你身为班长,跪在地上哀求成何体统。」
「笨蛋!这么令人向往的机会就在眼前,哪是拘泥什么班长身分的时候!」
「唉,真是的,需要这么激动吗……既然用嘴唇就不能碰脸。若是其他地方,我就……勉、勉强忍耐吧。」
「…………」
「当、当然,胸部或某些特定部位也不准喔。别妄想什么不该想的东西!」
不过视线稍微飘了一下心思就被猜得一清二楚,果然是魔王。
看来她能轻易读出别人的心情——一丛为之战栗不安。
「不,这跟魔王没关系,你全写在脸上了。」
紧接着千岁带着冷静的叹息与目光,一副「男人真是单纯」的口气说道,让人有种被瞧不起的感觉。
但一丛并未败给那种冰冷的眼神,高声说:
「唔……那、那就上臂!」
「啊?」
「让我尝尝上臂!!如果是那边就不会违反伦理规范,而且柔软程度媲美胸部!」
「……我的上臂可没有那么多肉喔?」
「唉呀,这就难说了……」
以现状看来,她上臂的肉应该足以轻微地抖动才对,两人的认知又出现落差了吗?
一丛本来想对此提出质疑,但千岁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意图,眼神突然变得很凶焊,甚至让人觉得有点恐怖。
「你刚刚说什么……?」
「不,慢着,别放出杀气!总、总而言之,先让我确定皮肤好还是不好,快把手臂露出来!」
「我真的一点也不胖唷……」
眼角泛泪的千岁轻声嘟囔,同时卷起水手服的袖子,让右手到右肩都裸露在外。娇嫩白皙的手臂就在一丛眼前等候。
能从衣袖卷起的空隙看见蓝色的内衣,自己实在是眼福不浅!在怀抱这种青少年感想的同时,一丛回头思考起自己打算做的事。
「……该怎么讲呢,那个啊,脑袋冷静下来后仔细一看,应该说这远比我想像中的具有实感吗……」
「都、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在说什么啊!要做的话就快点……」
虽然千岁羞得低下头这么说,但心理准备还是很重要。
「这种事非常需要培养情绪,还要看气氛。」
「在大马路上不可能有什么气氛吧。而且现在是上学途中也没什么时间,来,快点。」
一丛在心里抱怨千岁不识趣,同时握住伸过来的手臂,把脸凑近。
他就这样轻咬般地将嘴唇贴向千岁的上臂。
「……嗯……」
脸颊微微泛红的千岁不禁发出声音,但一丛并未在意,而专注于嘴唇的触感上。
「唔……吸、吸太用力了……嗯嗯……」
嘴唇碰上的肌肤,远比脸颊更有弹性、更为丰润。
清爽的柑橘系香气搔过鼻孔,大概是香水或防汗喷雾的气味吧?这股充满女人味的温柔剌激,结合了嘴唇的触感在脑中回荡。
……啊啊,真是享受。
一丛放松脸部肌肉,露出如痴如醉的笑容,表现出他这五年来从未体会过的极致愉悦。然而——
「等等,已、已经够了吧。我、我差不多受不了了啦!」
眼角不知为何浮现泪珠的千岁要求一丛放开她。
然而一丛还想继续品尝这种感觉。想继续下去。
可是,要说出口就得放开这只上臂,实在有点可惜。
……要怎么做才能维持这种状况呢……?
思考一秒后,一丛有了个好主意。
单纯地将两件事合在一起——
「暗着,爱一下就——」
「哇!?你、你这个——给我停下来!」
他尝试在叼着人家手臂的情况下说话,后脑杓立刻挨了一记肘击。
「咕喔喔喔…………!再、再怎么样也不该直接用手肘敲别人后脑吧!?」
「罗唆!你做出这种性骚扰行为,只有这样该偷笑了。我已经喊过停才动手的!」
不过是一边吸上臂一边说话而已。本来还以为是个好主意,结果却适得其反。
被迫远离上臂的一丛遗憾地看向手臂的主人,然而千岁立刻瞪了一眼让他闭嘴,接着又做了个深呼吸调适心情。
「——所以呢,你对我的皮肤评价如何?」
「这个嘛……应该说相当不简单吧。」
「……虽然你露出那么变态的表情让人不必问也知道,不过还是多谢你的好评。」
「别讲得这么难听,那只是诚实地表现出自己的感情而已。」
「加上那种诚实就更恶心了!」
从千岁满脸通红抱怨的样子看来,当时的表情似乎相当诡异。
一丛虽然没意识到自己露出那种表情,但从客观角度看大概不一样吧,于是他姑且接受了这个论点。
「无论如何,多谢你让我有个美好的体验,千岁。我一定会报答你。」
「唉……我会不抱期待地等你。」
一丛维持满足的表情,跟千岁一起走向学校。
然后——
当天晚上到隔天清晨这段时间,一丛跟数名同学联手消灭了「不落扫帚」。
「所以说你可以放心啦!」
「咦……咦——————!?你、你们做了什么啊!?」
千岁才到校,正在脱特攻服的一丛便以非常轻松的口气报告结果。她走进教室不过五秒钟,就听到了「不落扫帚」灭亡的消息。
「喂喂喂,你的脸色很夸张耶。」
「因、因为……你们到底——」
「你过度换气了,冷静点。好啦,深呼吸深呼吸。」
在把特攻服塞进背包里的一丛催促下,千岁深吸一口气,调匀呼吸。
「因为你说『不落扫帚』很碍事,所以我们一大清早就把他们给灭罗。该解决的全都解决了。」
一丛偷偷瞄向千岁的右臂。千岁则仓皇地把手臂抱在怀里,脸泛红晕。
「唔,可、可是,才一个晚上耶?一个晚上就把规模数百人的组织——」
「有这么值得惊讶吗?班上有个能偷看人家脑袋里东西的魔王,我先让古月把昨天那个敌人的肉体恢复,然后叫那家伙从敌人脑中挖出『不落扫帚』的根据地。之后再从班上拉几个想大闹一场的过去,就漂亮地把他们解决啦——」
「居、居然用这么简单的感想带过……」
「不不不,我还没说完喔?比方说『不落扫帚』这个组织大概是家族意识太强,就连小喽罗也知道根据地,根本没做好风险管理。还有他们老大挥着巨大扫帚杀了我三次,不愧是头目——我还有许多像这样的感想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啦!」
思绪乱成一团的千岁,拚命握住精神的船舵试图保持冷静。
……对、对了,还有别的……。
没错,千岁还有很多敌人。
「不落扫帚」的据点不只一个,而且还有其他分出去的组织。
这只是击溃目前日本最大的势力而已,还有从他国组织来袭的可能。考虑到这件事的危险性,实在不能因为一时的惊讶而松懈。
千岁告诉自己不能掉以轻心,藉此让精神振作起来。然而——
「啊,还有打倒地位最高那个家伙时,他嘀咕着什么『就算我倒下,也会有第一一、第三个势力……』,所以我们把那些也收拾了。已经不用担心了,毕竟大家打扫得干干净净,连个残党都没留,只剩下待在你们世界的那些。」
「……」
仅存的危机意识彻底崩溃,甚至让她有种白费力气的感觉。
「就这样,问题解决了,如果你能给那些帮忙的家伙们一点谢礼就再好不过。反正差不多要到夏天的园游会了,当天请大家喝杯饮料也不错。当然,手头宽裕再请就好。」
一丛到此打住,彷佛在说自己要讲的已经全讲完了。不过从千岁的角度来说,可不是这么回事。
极度的震惊使得她张开嘴巴愣在原地,脑中思绪也一片茫然。
……我、我战斗了十年的对手……!
从争斗中解放不可能不开心,但「无法接受」……或者说「没道理」的感觉更为严重。千岁原本还以为自己要应付他们一辈子。
让班长咬上臂居然成了反抗势力灭亡的原因,这种事根本不可能预料得到。
「我、我过去的辛劳……我的前科传闻究竟……」
「报告到此为止。就这样,我还得去办公室报告很多事,晚点见啦——」
一丛离开教室。
目送他离去的千岁,只能带着失落感、疲惫感,以及些许的安心感——默默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