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叫做【A子】。学校里的人都这么叫我。
这是我在一个月前发现的。从去年第二学期快要结束的时候起,我大约有好几个月没能好好上学,即使如此我还是顺利升了学年,那是高中二年级第一学期的开学典礼。伴随着冬天残余的刺骨冷风,这个名字来到了我的身边。名字的由来是对冬天发生在我身上的事件进行报道电视新闻,可以很容易推测出,荧幕中,给我起的假名就是【A子小姐】。
虽然并不是说完全不屈辱,但我想事情也没那么糟糕。这个事件发生后,产生变化的不仅是周围叫我的名字和视线,我自身也随之改变了。
那是非常巨大的变化。如果把以前的我比作『充满感情的爱哭虫』的话,以后的我就该算是『冷静合理』的人了吧。
这样一来,因为以前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仿佛完全不是一个人,所以还是分的清清楚楚对精神卫生更好一些,在这层意义上,我决定顺其自然。自己大概是对此持肯定态度的吧。
因此,我就是【A子】。我打算以这个名字活下去……
“——化野同学。”
五月初。黄金周结束的第二天,结束了一天慵懒的学习,那是发生在放学后的事情了。班会结束后,有人向打算回家而正在收拾东西的我打了招呼。
“……”
抬头看去,站在那里的是雪村老师。她露出了招牌式的柔和微笑。
【雪村纯白】。她是代替在春假时因为交通事故而受了重伤,不得不退职的天本先生而匆忙补充进来的女老师,负责教化学。她是年纪大概在二十五岁左右的新人,是我班上的副班主任。笔直的细长手脚,漂亮的五官,微卷的长发直达腰际。衬衫·对襟毛衣·长裙,总是穿着不太让肌肤露出的稳重服装,再加上那温柔的性格,给人以仿佛是童话里走出来的公主一般的印象。事实上,也有【白雪】或【公主】这样的称呼散布在学生之中。
开学典礼后新班级最初的班会上,她第一次被介绍给大家,但在班会结束后,不分男女,她立刻被学生们包围了。好厉害的向心力。而我那时则在人群外看着他们,不知为何,有了种她与自己是完全不同人种的强烈感觉。而这个印象此时也没有改变。
“今天就要开始社团活动了吧?一起加油吧,【化学部】……”
“——诶?”
“咦?……你没听说吗?预定是要从今天开始的……那我是顾问的事呢?”
“——没听说。”
这么说来没接到联络呢。的确,在黄金周结束后,一年级生就会正式入部,社团活动也会正式开始才对。我还以为把我塞进【化学部】是以隔离为目的的,校方根本没真的打算让我进行社团活动呢……这样啊,她是顾问。虽然她确实是化学老师,但恐怕因为是新人,才强迫她抽了下下签吧。
“……这样啊。其实是在连休前决定的。我应该好好告诉你的,对不起哦。”
我对看上去非常抱歉的她回了句“不,没关系……”
“……那个,然后啊。我昨天有去作为部室的第二理科准备室看一下啦,不太使用的东西到处都是,还积了一层灰尘……所以我打算今天要进行针对部室的大扫除。我现在要去办公室放东西,等会儿一起去吧?”
雪村老师擅自决定了今天的活动内容,立刻开始了行动。她是真的打算和我一起进行社团活动的吧。与因为发生了那个事件而被逐出原来社团的我在一起独处……只要是这学校的学生,都会被强制参加社团活动,所以我也不能例外。因此校方作为苦肉计,让我加入了部员人数为零,马上就要废部的【化学部】——这应该就是真相。她不知道这些吗……如果校方没有进行任何说明的话,那就不是什么下下签,而是性质恶劣的欺负人了。但是,普通情况下应该都能察觉的,也就是说她是脑子不太好使的人吧……
不过,即使如此,这对我而言也是无关痛痒的事啦……
第二理科准备室长时间作为仓库,几乎没有被使用过。因此还流传着『有幽灵出没』的传闻。简而言之就是所谓『学校七大不可思议』怪谈之一,而据我所知,能具体说出幽灵本来面目的,只有这个第二理科准备室和音乐室两处。这里是在实验中不慎发生事故而死去的化学老师的幽灵,而音乐室则是在那里自杀的女学生的幽灵。
——但是,如果我是幽灵的话,恐怕不愿意住在这样的房间里。
事实上,第二理科教室居然是这样的光景。实在是太可怕了。众多教材没有分成有用或没用,只是胡乱地堆在一起,柜子或桌子上尽是灰尘,黑窗帘和窗户常年紧闭,空气沉淀着微微的臭味。总之打开窗帘和窗户换换气,把必须的教材运到第一理科准备室,不需要的东西则大致分门别类后,拿到垃圾丢弃场。用抹布擦拭地板、柜子和桌面,把尘埃和污垢抹掉。这样一来,看起来稍微好了一些。而因为此时是还未换衣的五月,现在的我穿着冬季制服,上衣是深茶色的,一旦占了灰尘会非常明显,而且还很难拍掉,我不禁有些后悔,如果换了学校的运动服就好了。
“——啊!”
在做着这些活的时候,雪村老师发现了什么而停下手来。
“呜哇,真令人怀念……这个居然还留着啊……”
高兴地伸出双手触摸着玻璃柜,她目不转睛盯着看的柜子里面是大小与小个子的我身高差不多的人体模型。发型是和尚头,圆圆的眼睛,全身露出稍显黄色的白皙肌肤——应该说那完全就是裸体。不仅如此,它的左半身露出了肌肉、血管、内脏和骨骼,说真的算不上什么可爱的东西。
要以一句话来概括的话,那就是【被常年使用的人体模型】。
“我啊,是这所高中的毕业生。当时,这个准备室里还有老师在,也有这个人体模型……你知道吗?现在还有没有流传呢?学校七大不可思议之一【理科准备教室之会说话的人体模型】……”
向着有些兴奋并不断提问的她,我随便地回答了一句“不知道,到底怎么样呢?”即使与我所知道的怪谈内容不同,我也不会去特地说出口。倒不全是嫌麻烦啦,这理由大概只占了一半吧。说真的,我对这方面的事情知道的不多。进入这学校一年零一个月,我根本没空被学校怪谈什么的吸引。所以,实际上也许只是因为我不知道这个怪谈吧。
“把这个放在这里吧。”雪村老师把那个移动到窗边,让人毛骨悚然的那家伙就改变了朝向,如同放眼看着整个房间一般。而原来在房间一角有一组比教室更古风的木制桌椅,人偶就被放在了它的前面。
“这就是化野同学的位置。”
为什么要放在这里?虽然稍稍感觉到些许恶意,但算了,反正也无所谓。
这之后我们又干了会儿活,等差不多告一段落的时候,窗外已经是一片黑暗了。
“啊,不好。已经是这个时候了——”
雪村老师看着窗外,紧接着看了看自己的手表,然后慌慌张张地拿起几样东西。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因为已经天黑了,我开车送你吧。总之先把这些东西送到办公室——”
“不,不用了。我可以自己一个人回去。”
从学校回到家,坐电车只需两站。徒步从学校走到最近的车站,下了车后再走上一段。这两段路都只需走十分钟左右,也不会太累,就算这里是乡下小镇,电车虽少,但现在也完全不是没有电车的时间。
“但是很危险的,外面已经很暗了——”
“不要紧的。道路上有路灯,而且也有人在。”
“不,不行啦。我要送你。你稍微等我一下。”
我在打算中断争论而想要离开的雪村老师身后说道。
“老师。”
我向停下脚步转过身的她说。
“能别和我扯上关系吗?”
“——诶?”大吃一惊的她犹豫着,战战兢兢地询问理由。
“如果是我搞错了我道歉。我知道自己在说非常失礼的话。——但还是请让我说。老师是有意识的,或是在谁的指示下才与我搭话并打算加深交流的吧?大概是从开学典礼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是。虽然也可能是想着要负起副班主任的责任,但我希望你能别这样做。”
“为什么呢?”
雪村老师的嘴角露出勉强的微笑。
“因为没有好处。反而会有损失。会成为老师教师生涯中的污点吧。”
“为什么会……这么想?”
“你知道我的事情吧?就是因为如此,所以还是从一开始就别管我比较好。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被校方哄骗着当了我这边【化学部】的顾问,但没必要认真去做。只要装装样子就行了。在不会互相伤害的范围内,随便做做。如果有管我的空闲,不如把它花在班级里的其他人身上。那样才比较有建设性。”
“你也是班级的一员啊。”
“不,我不是。”我干脆地否定了这一点。
“请不要把我也算进去。班级里的人都没把我当成伙伴,就算他们认为我是伙伴,我也不这么认为。所以没必要勉强与我扯上关系,请无视我吧。”
听到我所说的话,雪村老师似乎非常慌张。
“那,那个,化野同学。为什么你要这么说呢?不要说这种话嘛……”
“……”
“……难道是在对我客气吗?你是在想——不能给我添麻烦吗?但是,我才不介意这些……”
“不是的。”
我再一次干脆地否定道。
“——让我说出真话吧。这也是为了彼此。其实我似乎很讨厌你。虽然不明白理由,但应该是出于生理上的讨厌。光是看着你的脸,心就会不舒服。说真的,与其要和你搞好关系,还不如和那个人体模型成为朋友要好得多。虽然没有好处,但也不会有损失,这对精神卫生也好得多。”
我将自己所想的事单方面的说完,抓起包,从呆住了的雪村老师身边穿了过去,打开了教室的门,来到走廊里。然后向着出入口走去。
觉得这些言行不合我的风格,也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搞成这样。但不知为何,我就是无法忍耐。
“——化野~”
来到出入口,打开鞋箱拿出鞋子的时候,背后传来了叫声。
“——同学。”
我转过头看去,声音的主人不知为何,表情在一瞬间僵硬起来,然后才客气地加了个尊称。那是三十岁左右的男性,那张脸我似乎在哪里看到过。的确应该是今年年初才来当美术老师的人。
“——要回去了吗?”
“是的。”
“这样啊。其实,美术室里还留着你的东西……”
也许内容有点难开口吧。美术老师没说出重要的部分。
“很抱歉。虽然今天不行,但我会在日后去取的。”
“——这、这样啊,很抱歉催促了你。因为明天打算要开新生欢迎素描大会,所以放学后不会有人在美术室的……”
……
“啊……”他在此时似乎发现了什么,轻轻地叫了一声。表情也有些僵硬起来。然后将视线从我脸上移开。
“非常感谢您的体谅。那么,我就明天去拿吧。”
我深深低头致意,而他则哦了两声以作回应,然后露出了放心的表情。
“那么我就先失礼了。”
我再一次轻轻点了点头,穿上鞋子,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学校。
第二天的放学后。社团活动已经开始了一段时间,但雪村老师依然没来部室。
以正常人的感觉来说,还没过几天就让争吵的两人在密室单独相处,我认为这也太难了。——虽然我很异常所以不要紧。但回头想想,的确也有说过头的地方。但是,我认为在一开始就干脆拒绝对双方都好,所以没什么罪恶感,当然也不需要反省。正常的人类此时恐怕会烦恼、后悔或痛苦吧。
“——真安静呢。而且也很闲。好棒啊。”
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觉得能这样独处的时间是非常可贵的。我完全没想到,整天活在校内所有人那忽冷忽热的视线中,我居然能在学校里得到这样一个不用在意他人眼光的地方。
因为没什么事要做,我开始环视室内。仔细一看,我发现这个准备室的内装潢已经十分老旧。说真的我觉得有些异样。就好像校内只有这个空间留下了岁月的痕迹,这里给我留下了这样的印象。
地上铺着木地板,每次踩上去都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被钉在墙壁上的木制柜子,它的玻璃门非常薄,如果太用力开关,恐怕就会破碎,里面陈列着来路不明的骨头、化石、矿石或标本,天花板上的荧光灯有两只不停点灭着,看起来对眼睛不太好。
而其中最为醒目的——就是我面前的人体模型。我想如果没有这个在,房间的感觉就会天差地别。
从刚才起——应该说从坐到座位上起,它就一直凝视着我。
我再一次想起昨天对雪村老师说的话,反而死死盯着人体模型猛看。
“——怎么可能。不管在么说也无法和这种东西成为朋友吧。”
我这么喃喃自语,然后打算移开视线……就在那时候。
『——看什么看啊,喂。』
——?
从什么地方传来了声音,我环顾四周。但是理所当然,室内没有任何人。
还以为是错觉而将视线再次移回人体模型身上……
『喂。是我啦,不是就在你面前吗?』
突然,我又听到了相同的声音。那是如同从窨井盖中传出的独特声音。
我的正面只有人体模型。而声音的确是从那里传来的——姑且先沉默一会儿,立刻又听到了那个声音……
『喂,别无视我。说的就是无聊地坐在我面前的座位上,瘦弱,如同小学生那样超级矮小、短发、大眼睛,虽然有些土,但有着如同人偶一般苍白脸色,围着像是哪里的恐怖分子那样的迷彩围巾的你啦!』
——看起来它说的是我,除了我不作他想。虽然无法让人立刻相信,但此刻我被人体模型搭话了。我想这应该是世界最初的超现实情景。
『你叫啥?』
男人突然毫不客气地问道。但是,我并不打算将自己的名字老实告诉来路不明的人物。
“在询问他人的名字前,一般都会先报上自己的名字吧?”
『哦!小姑娘你还真敢说。』
听到我的反驳,男人(?)高兴地笑了起来,然后报上了名字。
『我叫【透】。请多指教哦。』
“你好……”
虽然我并不是很想知道,但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那,接下来轮到你了。』
“我是【A子】。”
我立刻给出了这个回答。
『名字呢?』
“没有。”
『你那是真名吗?』
“不,不是的。”
『那为什么要报上那种如同意大利人记号论哲学家那样的名字?』
因为要把理由一一道来非常麻烦,我只是回了句“有什么关系”。
“反正你那也不是本名吧?你倒说说为什么要报【透】的名字?”
『你觉得是为什么呢?猜猜看啊。』
【透】以装模作样的奇怪口吻留下了无聊的谜题。
“不知道,也许是因为身体左半部分可以透视的关系?”
『…………啊…………对对,就是这么回事。猜对了。这不是很能干嘛。』
刚才好像有一瞬间的微妙空白……
『——好了,这些小事随便怎样都好啦。话说我可是听到了。你说你想成为我的「朋友」?』
虽然很傻,但是直到他说出这个单词,我才终于发现了它的真实身份。
“——你是雪村老师对吧?”
为什么没能注意到呢?我对人体模型说出这个单词是昨天。而在场的除了我,只有雪村老师一人。而从那时的对话内容进行推理,那答案就只有一个。
『哈啊?你突然在说些什么呀?我就是我,是人体模型【透】。除此之外不是其他任何人。』
我无奈地向着不愿放弃的雪村老师说了句“居然说这种一看就破的谎言……”,然后继续说道。
“一般而言人体模型是不会说话的吧。”
『活了二十年以上的人体模型屁股分成两瓣就能说话哦。』
“所有人的屁股都是分成两瓣的。你以为自己是妖怪还是凭依神啊?……别开玩笑了。虽然不知道你设下了什么机关,但一般而言是不可能会有仿佛使用了变声器那样发出电子音的生物存在。”
这明显是在电视中每季度都会播出的警察特别节目中经常登场的声音。虽然听起来像男性的声音,但最近的变声器性能很高,也能变成不同性别的声音,所以这很有可能。
它『啊啊?』地发出不满的声音。
『说出这些话的你,发出的不也就是好像在卡拉OK里HIGH了一整晚,隔天会发出的那种奇怪声音吗?』
“——HIGH?不,这是本音。而且,现在去的医院里的医生曾给过「很像自己经常去的小酒店的老板娘,是非常性感的声音」的评价呢。”
『那是什么?因为喝多了吗?从没听过这样的女高中生,别随便乱扯啦。』
“那么,要看吗?这是本音的证据……”
似乎光用说的是无法让对方理解了,我指了指卷在脖子上的围巾,一口气扯了下来。
『——!』
那里有巨大伤口的缝合痕迹。而他应该能看见这些。伤口是在几个月前发生的事件中留下的,因为已经做了好几次手术,所以伤痕还很新。
“声带受伤了。所以一生都会是这样。”
『……』
【透】虽然一时说不出话来,但很快又开口了。
『哎呀,抱歉。我居然开你玩笑。但是你啊,到底是怎么乱来成这样的?』
“我杀了人。”
『啊啊?』
“骗你的。”
『——你啊!别乱吓人啊!』
“话说,雪村老师。也该差不多停下了吧?我都厌了,这种人偶游戏。”
『所以说我不是雪村啦。』
虽然为了让她动摇而下了点猛药,但她还真是非常顽固呢。
“那么你是谁啊……”
『所以说是【透】啊………………』
“……?”
喀啦喀啦喀啦——
正想着【透】的声音怎么越来越小了,突然准备室出入口的门被打开了。有点吓了一跳而向那里转头望去,在那里的是曾经见过的脸……
“非常抱歉,我迟到了。”
那是非常拘谨尴尬的微笑,站在入口的是雪村老师。
……………………
“你在等我吗?……那个,今天在开始社团活动前……诶,啊……化野…同学?”
我只能这么直直凝视着她。而注意到我有些奇怪,雪村老师客气地问了句“你怎么了”。我努力装出冷静的样子。
“不,没什么。什么都没有。没有任何问题——”
『你好,我是【透】。请多指教啊!』
“——!”
这时候,就如同要把我的话盖掉一般,【透】突然在一旁说话了。
“——诶?”
雪村老师露出惊讶的表情。
“刚才是……什么?”
“不,没什么啦。”
“不……但是,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
“什么都没有。还是你想说我的声音像在卡拉OK里HIGH过了一般吗?”
“——诶?HIGH?诶诶?我没说这种话啊……”
“我不想听你解释。总之今天你就先回去吧。”
“不,我……现在起才要开始社团活动——”
把手放在困惑着的雪村老师背后,我把她推到门外——也就是走廊上。然后啪嗒一声关上门,丢下“总之,今天请就这样回去吧”的话语。虽然她叫着我的名字,恳求我打开门,但我反而锁上门,让门无法打开。然后再一次说出了相同的话语。即使如此,她依然坚持了一会儿,但终于放弃,踩着沉重的脚步离开了。
——呼……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蠢!居然害怕了!』
就在我松了口气的同时,那傻笑声在室内回荡起来。
“你打算闹哪样啊?”
『你啊,刚才心里超级焦急的对吧?这是对前面的报复啦。』
“你到底是谁啊?”
『所以说是人体模型啦。别让我重复好几遍。』
“跟我搭话到底有什么目的?”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我要和寂寞的你当「朋友」。』
我轻轻叹了口气。真是无话可说,这内容又转回来了。
“要玩学校七大不可思议游戏可不可以选其他地方?我可做不出你希望中的那种发出凄厉惨叫、屁股尿流地逃跑之类的明确行为哦?”
『喂喂,你怎么那么冷淡啦?最近的小鬼大家都是这样的吗?』
“不,估计只有我吧。我想其他人应该都会喜欢这种的。最近有关音乐室的钢琴的怪谈似乎也在流行的样子。”
虽然不是直接有人对我说,但在教室里会听到其他人的话。
『啊啊,那个啊。无人的音乐室中传出钢琴演奏的话题吧。也有自杀女学生的幽灵在音乐室的说法呢。』
“难不成那也是你吗?”
『喂喂,别把我们相提并论。那是贝多芬在作怪啦。』
那是指贴在音乐室墙壁上,不断传出晚上眼睛会发光传闻的他吧。听到我说出自己的疑问,它则给了我“啊啊,是啊”的回答。
『他也上了年纪了,有点耳背。即使楼上美术室的布鲁特斯抱怨钢琴声太吵,他也听不见,真是的……』
“——不。我想贝多芬会耳背恐怕是因为别的理由。”
我莫名其妙地有些无语。说真的,这些情报对我而言都是无所谓的。
我抓起包站了起来。
而它则对此敏感地做出了反应,不满地说道:『哦,怎么?已经要回去了吗?有什么事吗?』
“是啊。我想起来有事要去美术室。我去一趟,然后就这么回家了。”
『哎呀,真可惜。那,帮我跟布鲁特斯问好哦。』
“好。如果他和你一样与我搭话的话,我就喊一句「你居然也来!」”
我打开锁,拉开门。然后打算就这样离开房间的时候,它在我背后说了一句。
『好,那,再见啦!』
我没有回应它,就这么关上门,离开了准备室。
打开美术室的门,正如昨天美术老师说的那样,里面空无一人。虽然到处摆着包和东西,让人觉得到放学时间应该会有人来,但现在完全没有人在。只有远处的操场上传来运动社团的口号声,室内十分安静。
我时隔好几个月,再一次踏入了这间教室。虽然真的是久违了,但却没有涌出什么特别的感慨。虽然现在被那流氓人体模型缠上了,但其实直到去年的第二学期结束时为止,我都是美术部的部员。明明曾在这里将热情倾注于画画,或是雕刻之类的创作活动中,但此刻却不知为何,完全没有那种感觉。对于这样的自己,我倒是觉得有些意外。
环视了周围,却没看到我的东西。教室被一分为二,我向着位于深处的准备室走去。
刚打开门,就看到准备室中堆积着几乎快涌出来的东西,不禁让人有种狭窄的感觉。以前学生的东西、现在正在制作中的作品、画板、画台、水桶之类的画材、作为教材使用的各种主题。在此之中还有布鲁特斯的胸像,但因为他没特别向我搭话,因此我也没去喊些什么。
粗略打量了一下室内,我的行李被整理好放在了角落里。说是行李,但几乎都是画具组合、笔和水桶之类,都是可以在普通美术课时使用的画材,我决定把先他们丢进教室的柜子再回去。不过,由于我认为素描用的铅笔和削铅笔用的小刀以后用不上了,因此就这么塞进了制服上衣的口袋里。
拿着东西离开准备室,阳光正好从西面较低的角度射了进来。虽然窗框的阴影形成了几何学模型一般的图案,但地板几乎都被染成了橘红色。
…………
——虽然经常听说有被夕阳染红的形容表现,但事实上那并非红色。
我曾经看到过真的被染成鲜红的地板。
那是我踏入这间教室,却没能以自己的脚离开——最后那一天发生的事情……
——被染成鲜红的地板。被染成鲜红的手。
渐渐朦胧的视野中,映着被染成鲜红的同年级女学生那精神恍惚的脸……
那非常鲜明,就好像在看记录影片一般,在我的脑中浮现出来。
但是,即使如此——果然我还是无法去仔细回想。
只是,看着变得美丽的地板,我却有了些并不重要的想法。
“现在如果让警察中负责鉴定的人来调查的话,会不会出现鲁米诺反应呢?”
离开美术室,从左手边的楼梯下楼,因为在途中的平台会折回,到下一层时方向会发生改变。而这一次能看到右手边的音乐室。也就是说,那正是美术室正下方的教室,而正准备从它面前通过的我,在那里突然停下了脚步。
——能听到什么声音。应该是钢琴声……
浮现在脑中的传言。还有刚才在部室发生的奇怪现象……
悄悄靠近门,竖起耳朵,果然是钢琴的声音。
弹奏着的究竟是谁——是贝多芬还是女学生的幽灵……被好奇所吸引,我尽量不发出声音地缓缓拉开一点点门。
打开门后,更大的音量冲了出来。能清楚听到的那个曲子,并不是随便敲击键盘,而是非常严谨的演奏。的确有谁在弹着曲子。
从门的缝隙中窥探室内,右边有架三角钢琴。而那里有人影在。但是,坐在椅子上弹奏着的既不是贝多芬,也不是女学生的幽灵。
——是男孩子。穿着这所高中的制服——黑色立领的普通学生服,看起来只是普通的男学生。但是,他正在演奏的是连我都知道的非常耳熟的曲子。
就这么默默地看着他,终于,演奏结束了。突然,他发现我——似乎是在自己毫无自觉的情况下把门开得更大了——正在偷看,因此在一瞬间露出了吃惊的表情,但很快站起身,将左手背在腰后,右手绕道胸前,向我行了个礼。然后抬起头露出微笑。
虽然我莫名其妙地傻在那里,但因为他做出了请鼓掌的手势,我便照办了。然后,他似乎很满足地再次微笑起来。
虽然也能就这样离开,但我放下东西,踏入了室内。我对他和他的演奏产生了一些兴趣。
“刚才的曲子,是GONTITI的【放学后的音乐室】吧?”
我曾经听过这舒缓而清澈的调子。我想即使不知道曲名,恐怕谁都有听过一次吧。就是这样的曲子。
他回答了一句“没错”,静静凝视着我靠过去的脸。他不胖不瘦,头发长短适当,五官也算是端正,但说真的,就是到处都有的普通标准的男学生。
“那个,你的确是那个有名的……二年级的化——”
“我是【A子】。”
如同要盖过他的话一般,我回答道。如果没什么问题,我就想使用这个名字。
说完话,我读了他胸口的名牌。元素的<素>SO,草木的<草>KUSA……
“对…对吗?”
“不对不对,才不是那么吊儿郎当的名字呢。这是念作MOTOGUSA的啦。我是三年级的【素草有纪】。请多指教!”
“哈啊。”
“今天,在百忙之中还特地来听素草有纪的独奏会,真是非常感谢!”
“你是吹奏乐部的人吗?”
虽然素草前辈再一次夸张地行礼,我依然不管不顾地提问道。
“不,不是啦……”他露出苦笑,抬头回答道。
“有事要找吹奏乐部的人吗?她们的话……”
“啊啊,不。并不是那样的……”
我们学校的吹奏乐部最近几年十分出色,竞赛会连续在全国大会上出场。因此在学校的待遇很好,还能借用学校附近市民馆里的大舞台进行练习。因此放学后音乐室里没人并不是稀奇事。因此,在放学后的音乐室,还在演奏着,自然会被当做是有关系的人。不过居然会是这样……
“外人在这里做什么呢?”
“今天是素草有纪的独奏——”
“也就是说你只是未经过允许,就弹了钢琴吧?”
虽然刚才也说过同样的话,可我并不打算听第二次。
“这是第一次吗?”
“……啊啊,不,至今已经好几次了。小时候就学了,也留有想要弹奏的心情。但是,现在住在手边没有钢琴的环境中。为了不让技术退步而偶尔像这样弹奏着,心情会非常舒畅哦。”
“……”
真是的,什么女学生的灵魂和贝多芬啊。奇怪现象的真面目到头来只不过是自我意识过剩的男人所作出的自我陶醉行为罢了。说真的我有点扫兴。但是因为对自己的这份感觉有些意外,也注意到自己对这一事实产生了些许兴趣,所以还是不把这件事当做完全浪费时间好了。
“那个,别把这个当做违反校规之类的那么死板嘛……”
将我的沉默解释为不同的意思,素草学长说出了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的话。
“你带着的那围巾在这时期和我的行为也差不多啦。”
我将手指抚上被指责的围巾。这是今天的第二次了……
“我带着围巾是得到校方的许可的。为了让你容易接受,要看一看里面吗?还非常恶心哦。今天晚饭的菜色中如果没有肉的话就好了……”
“抱歉,那还是算了吧。”素草学长苦笑起来。“今天晚上吃汉堡肉。”
此时看见他双手合十作求饶状,我更是找到了再次进行反击的材料。
“你那念珠一般的手链,也应该违反了校规吧?”
他左手腕上带着由像是念珠一般的珠子用皮绳穿成的手链。
“哈哈,这还真是自找麻烦……”素草学长脸上的苦笑更深了。
“真的很抱歉,饶了我吧。这可是以前恋人给我的重要护身符。”
“呵,恋人吗?”
“——不,对不起。骗你的。是运气很好从单恋的对象那里得到的充满苦涩回忆的东西。”
……为什么要说这么无聊的谎言?但是算了,反正也跟我没什么关系。
“——那个,是很高价的东西吧?”
半透明的淡绿色珠子大约一厘米,从质感上仔细一看,我觉得应该不是塑料制品。恐怕是玻璃……而且从新旧程度上看,会给人一种经历了相当年代的印象。我曾在哪里听说过,古董的玻璃珠如果品质不错,即使是小珠子,一个也有一万日元以上的价值。恐怕这是事件发生前的记忆吧,此时的我对这些已经完全没有兴趣了。
“诶?真的?因为这个是别人送我的,所以我不是很清楚。”
他表现出『第一次考虑价值』的态度。该说他是我行我素么?真是个随便的人。
“呜哇,这真是听到好消息了。让人振奋啊。”
“啊啊,但是让我给你个忠告。那手链上的皮绳看起来已经很旧了。如果不赶快换个新的,哪天突然断掉你就该哭了。”
“啊,这样啊。我会小心的。谢谢你告诉我……”
素草学长高兴地笑着,将右手向前方伸去。然后打算从正上方碰我的脑袋……
啪!
我挥开了他的手。
“你是……想要做什么?”
然后以低沉的声音问道。
“——不,我打算摸摸头……”
“请不要碰我的头发。”
是感觉到我的样子有些不寻常吧,素草学长发出一声如同哼哼一般的“嗯”,就沉默了下来。
虽然我并没有发火的打算,他却似乎是那样认为了。我们之间充斥着尴尬的沉默。
……………………
——嗙!
但是,多亏(?)突然的开门声——那势头如同要用门敲坏墙壁一般——和同时冲入室内的人物,这份沉默并没有持续很久。
“果然你在音乐室呢,素草君。”
素草学长皱着脸发出“——呜”的呻吟。
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女学生。身材高挑纤瘦,直长发披在背上,脸虽然很漂亮,但给人一种严厉的感觉。从制服胸口带着的学年章可以看出是三年级生。
“校内灭火器的使用期限已经全部点检完了吗?”
“啊啊,抱歉。现在正在做……”学长局促不安地笑了起来。
“啊啊?这都是第几天了?你还真是悠闲呢。”
“那么你来帮忙不就好了吗……”
“不要。这种杂活是副会长的工作吧?是你和辰已同学的工作。”
“……”
她突然出现并单方面地责备起素草学长。我没能理解情况而傻站在一旁,她似乎注意到了那样的我。
“你是谁啊?”
她转向了我。而趁此机会,我看了她名牌上的文字……
“——【水野透子】……”
因为那好像是在哪里听过的名字,我不禁小声念了出来,她生气地说道,“那是我的名字!”
“她是二年级的【A子】啦。”素草学长立刻替我回答。
“啊啊,是那个……”水野学姐听到名字后,露出打从心底讨厌的表情,立刻把矛头又指向了素草学长。
“如果你不打算认真进行点检,就回学生会室去帮忙整理田径竞技大会的资料!还有一个月后就要开始的热气球搭乘大会的最终时间表!既然你是提案者,就赶紧给我做出来。已经必须得上交给政府机关了啊!”
“知道了,马上回去。——再见哦,【A子】……”
素草学长轻轻抬了抬手,一溜烟离开了房间。
于是,只有我和水野学姐两人被留在了房间里。因为我也没什么要事,所以不能再音乐室久留,于是打算立刻离开。
“等等。”
就在我抬脚要走的时候,水野学姐叫住了我。她以仔细评定的眼神把我从头盖骨到脚趾头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露出如同看到脏东西一般的表情开了口。
“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看上去挺蹬鼻子上脸的嘛。”
“——啊?”
“就算发生了那种事件,你就真以为自己能一直得到特别的对待?”
我没作出任何回答。……不。说真的,其实我完全不明白她想说什么,因此才无法进行回应。
“我啊。其实非常讨厌像你这样的人种……”
的确,从这么说着的她的话语和态度中,不可能会表现出除此以外的其他感情。
“像你这样的人种只要在学校里没有容身之处,就消极地什么都不去做。只会等着其他人向自己伸出援手。然后立刻误会,嚣张起来。真是没有比这更脑残的了,完全没有活着的价值,反而死了更好。”
我好像被说的很过分呢。
“其实我啊,直到初中为止都是住在其他地方的。因此这个学校里的人包括所有同级生,都是等入学后才认识的。而我现在是学生会长哦?——你明白吗?如果不明白的话我就告诉你,你要心存感激啊。容身之处啊,是要靠自己来创造的。不是别人施舍的。如果做不到这一点,就会度过一生孤独的悲惨人生了。懂了吗?”
即使被问『懂了吗?』我也只会困扰。说真的,因为突然间说了太多,脑袋有点跟不上了。明白的只有一点……
“你是学生会长啊。怪不得名字好像听说过。”这么说来在黄金周的全校集会中,她还在全校学生面前打过招呼来着。
“什、啊——”
水野会长想要吼出些什么,但那却堵在喉咙口出不来一般,她露出了痛苦而复杂的表情。而就因为这样,她的脸色不断泛红。
“——别……开玩笑啊!”
看来想说的就是这句话。脸色已经涨得通红了。
“什么嘛,明明只是被泼出去的水!” 她的话语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滔滔不绝。
“如果把人的集合体比作水槽中的【水】,那我就是【金块】。而你就是因为放入【金块】而溢出的【多余水滴】。一旦被泼出去,不管做什么都是覆水难收。放着不管很快就会消失了。你给我弄清自己的斤两!”
不,就算你说“自己的斤两”,说真的我也很困扰。毕竟她说的话太过莫名其妙了。
“我要让你后悔把我当成笨蛋!这件事绝不会这么就算了的!”
水野会长眼睛充血,脸涨得通红,单方面歇斯底里地吼了一通,再一次用几乎摔破门的气势打开门,丢下“你给我做好觉悟!”的强烈道别,然后离开了房间。
被独自留下的我只能站着发愣,除此以外什么都做不到。
“到底这学校是怎么回事……”
伴随着轻轻的叹息,我说出了这句话。
我学校的校舍从上方看去,是东西两座校舍向南北延伸,然后在尽头由游廊连接在一起——也就是□型的。以美术室、音乐室之类为主的特别教室在西校舍,而一般教室则集中在东校舍。
从西校舍二楼的音乐室去东校舍同在二楼的我的教室,当然要经过游廊。音乐室在西校舍的最南边,一般想来,从最近的二楼南边的游廊走就是最短路线。但是,南边的走廊只有二楼有,再加上二楼有部分地方没有屋顶,可以看见天空,因此我看到有几个今天参加素描大会的美术部员正坐在那里。我不由得决定还是不从那里走了。虽然上上下下地要绕些远路,但我还是选择通过一楼的路径,走下了楼梯。
北边的游廊是三层建筑,因为一楼还作为上下学的出入口被使用,因此安装了天窗,面向中庭的墙壁除了角落,都装着一面固定式的玻璃,而面向大山那一面的南侧则连墙壁都没有,只是一般的混凝土道路,虽然可以穿着拖鞋走,但几乎都是在室外。沿路走,右手边是夏天游泳课专用的更衣室,是由混凝土建造的小房子,它们连成一片,当然在这个时期还没有被投入使用,而在放学后的这个时间段,一般而言不会有什么人。也没有美术部员在。
但是,在我想要通过那里的时候,从小屋的后面传来了几个人的声音。
声音的主人恐怕有二到四个人。似乎发生了什么争执,也有粗着喉咙说话的人,但似乎都是些女学生。
一般而言,即使那里有可疑分子裸体站着,我也会视而不见地走过去,但我发现其中一人的声音十分熟悉,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虽然不像自己会做的事,我还是选择了从远处窥探。
放好东西,转到阴影处,探头看向小屋背后。
站在那里的是三个女孩子。从情况上而言是二对一吧。一人将另一人逼到小屋的墙边,在最近距离下瞪着她,而剩下的一人则在她后面看着情况。从两人制服胸口的学年章可以看出是三年级生,但我并不认识她们。而另一人则穿着学校的运动服。虽然无法凭学年章来区分,但我知道她是二年级生。
齐肩的头发,平凡的五官,是感觉到处都有的女学生。虽然此时因为威胁而扭曲着表情,但那是我见过的脸。
【松本友美】。姑且算是我的同级生。
“喂喂,松本——你啊,不是让你别再暗送秋波了吗?”
“…………”
言语粗鲁的三年级女生一号(假名)是以染成茶色感觉的头发和因为化妆而显得夸张的容貌为特征。松本同学在她锐利的视线下移开目光,肩膀微微颤抖着。
“看到你那样,我就会非常焦躁。你懂吗?”
将黑发用橡皮筋左右绑在胸前,比起一号来看上去要稍微保守一些的三年级女生二号(假名)也开了口。
“反正你也是以他为目标才当经理的吧?明明没做什么工作却缠着他……这会给人添麻烦的。能不能别这样了?”
“话说,你不仅在社团活动,连在班级里也被大家无视了吧?……真是完蛋了。明明都那样了,你居然还能向那家伙搭话?你难道不觉得可耻吗?……啊啊,这样啊。你是那个被【A子】干掉的【B子】的朋友吧?朋友在眼前变成那样,你还能厚着脸皮来学校呢,怎么可能会有羞耻这种感觉呢?”
“啊啊,对哦。啊哈哈,那个【A子】……的……”
这时候,二号的话突然停了下来。她的表情僵硬了。嘴巴半开,眼睛睁得大大的……她的视线与我的完美相交。
…………
虽然并没打算从小屋阴影处太过探出身去,但还是被笨蛋们轻易地看到了。追着作出奇怪举动的二号的视线,一号也立刻发现了我的存在。
“真是失礼了。请不要在意我,继续吧。”
我丢下话打算离开的时候,冲过来的一号敏捷地抓住了我的一只手。然后就这样强硬地将我扯到松本同学身边。
“有什么事吗?”没办法,我只好问一下对方有什么意图。
“你最近也挺嚣张的哦?毕竟被特殊对待了嘛。”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像松本同学一样被一号从最近距离瞪视,我从正面凝视了回去。“……而且,即使如此,那又与你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有关系,我看不惯啊。明明很弱小却还嚣张的家伙令人火大。”
“哎呀哎呀,你也是吗……”伴随着叹息,我不禁说出了这句话。
刚才的学生会长也好,现在的三年级女生一号也罢。明明从未有过交集,却居然能对第一次见面的人讨厌成这样。看来我是没办法跟她有什么共同语言了。
一号突然一只手抓住我的肩膀,就这样——用力让我的背部撞上墙壁。虽然这行为本身没带来多大的疼痛,但间不容发,她用空着的另一只手一把抓住了我的刘海,强迫我抬起头来,因为发根被拉扯,那的确是痛得实实在在。
“你真的很嚣张耶。因为那场骚乱而变得有名,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啊?”
一号抓住我刘海的手更加用力了。虽然疼痛增添了几分,但我依然没有发出惨叫。取而代之地是说了一句话。
“能不要碰我的头发吗?”
但是一号依然没有放手。……那,就没办法了……
“——你会后悔的。”
我将一只手伸入自己制服上衣的口袋中,抓住了里面的东西。
咔咔咔……
然后推动指头,我将伴随着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微小声音并弹出的东西从口袋中拔出,就这么向着额头侧上方的空间划了过去。
“——痛!”
发出小小的叫声,一号反射性地放开了我的刘海。然后以睁大的眼睛看向自己的手。拇指根部的雪白肌肤上接连浮现起如同针尖一般的红色斑点,然后它们连成一线,成为了一个几厘米长的细长口子。一号露出愣愣的表情看着它……
“比起我牺牲的那些刘海,这伤口看来还算浅呢。”
但是听到我的低语,她回过神来发出了“你这混蛋”的吼叫。
“你居然!我要杀了——…”
她抬起头叫嚣着饱含杀意的话语,但途中却将它咽了下去。
我手中还握着在一号手上画下红线的小刀还露着刀尖。而此时,我正将它刺到了她的眼前——真的是离开眼球几毫米的地方。
睁着眼睛,一号就这么僵硬了。而确认了这点,我干脆地收起刀刃,将其翻转,这次把可以握的部分朝她递了出去。
“请吧。”
“——???”
是有些莫名其妙吧,我强迫着让僵硬的她握住小刀。然后稍微解下了脖子上的围巾,露出了那里的伤口。
“好了,请吧。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我做出了砍自己脖子的手势。
“怎么了?也可以当做正当防卫哦?”
“……你这混蛋到底想干什么?”
这是好不容易挤出来的声音。看来是还没有明白我的意图,需要我进行说明的样子。
“你无法原谅我吧?但是,除了杀死我外,我希望你不要以为能对我做些什么……”
“…………”
“你刚才有说要『杀死』我吧?那只要按你所说的付诸行动就可以了。还是刚才的只是随口说说?”
“——什……”
一瞬间露出吃惊的表情,紧接脸颊颤抖起来,一号冒出一句“居然把我当成笨蛋…”然后以颤抖的手握住小刀挥了起来。
我只是凝视着她。只是紧盯着她的眼睛。她的双眼朝两边吊起,眼白充血——但却有些不安而无法冷静。
“——可……可恶!”
一号将举起的小刀狠狠丢在脚边的地面上。然后瞪向我的脸。
“你脑袋太奇怪了!”
“我知道。就算你不说出来,我从以前起就是那样。”
“——啧”地咂了下舌,一号以混杂了焦躁的声音向二号说道,“已经够了,走吧。”
“可恶,给我记住……”
“好,我会努力的。名字是那……个,【金沢朱实】小姐和【浮嶋枣】小姐对吧。班级我会随后调查的。”
我按顺序将排在眼前的两张名牌念了出来。
“——混、混蛋,你别以为这事就这么算了。”
“好。在这里发生的事情,我对你做过的事情,你都可以向老师或警察说哦。我无所谓,也没什么能失去的。……但是,你们又如何呢?三年级今年要升学考吧?”
听到我的话,一号——金沢学姐脸涨得通红,并且扭曲了起来。虽然看上去马上就要怒吼出脏话粗话,但她却没那么做,只是沉默着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迅速离开了。而浮嶋二号也跟在她身后。
她们两人的身影消失后,只有我和松本同学两人留了下来。
——呼……
我短短地叹了口气,向东校舍方向抬脚走去。
“——请、请等一下。”
松本同学叫住了我。回过头去,她正瞪着我。
“为、为什么你要帮我!”
如同叫喊一般的询问,声音有些许颤抖。
“为什么我必须救你?”
这是我真实的心情。虽然不知道她现在是何种感觉,但那应该是她自己误会了。
“我只不过挥开了向自己飞来的火种罢了。没有其他任何意图。”
我从正面凝视着松本同学的脸,她移开目光低下头去。
“我对你没有任何感情。也没有兴趣。你与我完全是毫无关系的人。有什么不满吗?”
“……”
松本同学低着头无法看清她的表情,但我认为,她的表情一定非常扭曲吧。
“你和那两个三年级的!如果都死了就好了!”
松本同学丢下这句话,背对着我冲了出去,消失在校舍之中。
我只是沉默着,望着她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