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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悲痛传 第一回 英雄归来!迈向全新的战场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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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一切就代表获得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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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道让三分之一数量的人类丧生的‘巨声悲鸣’发生之后,已经过了整整一年。

二〇一三年十月二十五日上午七点三十二分,十三岁的少年空空空正如同他的名字一般,人就在天空上──不,空空这个姓氏的由来,还有身为国文学者的亡父给他的名字“空”当然都不是料到有一天他会飞上空中才这么取的。

总之这里是空中。

他就置身在──高空中。

“我知道。”

空空这么说道。

十三岁的少年坐在一架巧妙伪装成民用机的军用直升机后方座位──双手拿着一根用布裹住的长型棒状物体,小心翼翼抱在怀中,然后这么说道。

“?”

坐在空空前方驾驶座的男子听到他这句话觉得有些摸不着头绪──他判断可能空空不是在对谁说话,只是自言自语罢了。

“我们就快要到达目的地上空了。”

男子向空空报告状况。

话说完他才赫然惊觉。

刚才空空的台词就是在应和、回答他的说明──男子忍不住转头看向后方座位,这时候空空少年已经带着半睡半醒的表情从窗子俯瞰下方。

这里的高度非常高,地面看下去只是一片模糊。空空的眼神当中没有‘惧高’的人类本能反应。他虽然不怕高,但也不像一般小孩那样因为这趟鲜少体验的游览飞行而幼稚地兴奋嘻笑。

他表现出的态度很一般、很稀松平常。

彷佛只是因为眼前的事物映入眼帘所以才去看它。

“您是怎么……”

直升机的驾驶员本来想说“您是怎么知道我要讲什么”,可是只说了几个字便闭上嘴,赶紧转头朝向正前方。

这架直升机虽然装有几乎可以自动驾驶的程式,但是从安全操纵的角度来看,驾驶员专注于前方当然是正确的行为。另外在和这个名叫空空空的‘英雄’相处的时候,这种做法也是正确的。

男子所属的组织地球鏖灭军从前曾经有一个超级危险人物叫‘火球人’,无论任何人对他都不敢小觑──可是那号危险人物就是被眼前这位少年打到退休,不得不收山。上级常常对男子千叮万嘱,和这个少年往来的时候务必要不惜辛劳尽量仔细小心。

他们可不是刻意夸大其词吓唬男子。

事实上驾驶员的任务很简单,只是接送这个‘童稚小英雄’而已。可是在接下任务的时候他还被要求写下遗书──这方面当然显示出任务的重要性非同小可,不过他也听说有更实际的原因,因为‘和空空空一起行动’就是这么要命的事情,必须得先写好遗书才行。

“那还真是奇怪。”

“幸好平安抵达了。”

或许是觉得沉默的气氛太凝重。驾驶员为了镇定心神,所以自言自语说了这么一句话。可是他的台词又被空空的回答给抢先──把这两句话当作对话来看的话固然非常不自然,应该根本不算是两个人在对话,但还是给驾驶员造成很大的精神压力。

不对。

到了这种程度,驾驶员感觉到的已经不是压力,而是精神上的痛苦。

明确且明白的痛苦。

在地球鏖灭军里少年兵一点都不稀奇,所以男子绝对没有被空空那副和年龄相符的稚嫩外貌骗到──要比年纪的话,其实驾驶员自己的年纪也很年轻,只有二十多岁出头而已──可是这个少年加入军中短短不到半年的时间,就在竞争激烈、生存竞争激烈的第九机动室站上顶峰。

空空空室长。

驾驶员非常清楚这个头衔的分量与重要性──他听人讲得非常清楚,也已经从口耳相传知道少年空空走过一条多么血腥的道路,才取得现在这样飞黄腾达的地位。

根据谣传,死在空空手中的自己人比敌人还多。

他杀死搭档、杀死伙伴、杀死同僚、杀死组织,是一名什么都杀的战士。

所以对驾驶员来说,那句‘幸好平安抵达了’的独白,或许是他最诚恳且最真切的感想──可是当事者空空却抢先一步用‘那还真是奇怪’这句话‘回应’他。

“您……”

驾驶员大吃一惊,开口问道:

“您说奇怪的意思是──?”

“因为我一直以为这架直升机会坠毁呢。”

虽然不知道牛顿从前是用什么语气陈述‘苹果会掉在地上’这句话,可是空空少年说这句话的语气热情程度肯定比不上。既冷静又冷淡,听起来好像不带有任何感情似的。

他只是很平淡地推测自己搭乘的直升机可能会坠毁。

这个少年能够像刚才那样抢在他人说话之前先回答,谁知道脑袋里竟然预料的是这种吓死人不偿命的事,听得驾驶员魂不附体、为之颤栗──可是空空少年似乎没学过‘颤傈’这两个字,好像根本一无所知。

“如果──”

他的语气就像平常呼吸一样平淡。

“──当地的状况就像我听说的那样,这种没什么装备的伪装直升机应该一发就会被打下来──我刚才一直在思考用什么方法才能从坠落的直升机中逃命,看来根本就是白费气力、杞人忧天而已。”

从以前我老是这样。空空面不改色地这么说道。

驾驶员心想,看空空一副那样子不晓得小脑袋里装些什么东西,原来都在想这种事──不过空空的‘杞人忧天’让他一点都笑不出来。

因为驾驶员当然也已经听说‘当地的情况’──这固然是一个原因,更不好笑的是驾驶员已经从空空那种淡如水的说话口气察觉他口中‘从坠落直升机逃命的方法’恐怕没有考虑到自己。

空空不顾别人,只想着如何让自己获救,而且似乎还觉得天经地义。

这不是自私不自私的问题。

虽然空空空年仅十三岁就坐上一个部门室长的职位,却对地球鏖灭军没有一丝归属感──驾驶员的上司事先也已经叮嘱过他了。

他的长官说这次‘接送童稚小英雄’的任务其实也暗含‘防止童稚小英雄逃脱’──只是驾驶员只接受过最普通的战斗训练,换句话说他是个专门技术人员。凭他一个人当然没能力阻止得了已经收拾掉上百只‘怪人’的英雄,所以这项任务几乎也只是做个样子,出事时上级可以此为藉口卸责而已。

也难怪要他写遗书了。

不晓得空空知不知道驾驶员内心的想法──就算知道,看来似乎也不打算理会──

“话说回来,没想到是坐直升机。真是讽刺。”

──他这么说道。

从前后文来看,驾驶员判断这句话应该是延续刚才的对话。

“您、您说讽刺是什么意思?”

驾驶员试着这么回问道,可是空空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在他尝试想要对话的时候偏偏聊不起来。

空空这种根本不搭理人的态度,让驾驶员清楚明白其实他根本不打算和自己说话──身为地球鏖灭军的一分子,空空对抗的‘敌人’是一种称作‘地球阵’的怪人,可是空空少年本身比那些巧妙拟态成人类的怪人更‘不像人’。

他甚至不去尝试。

尝试装出人样。

“到这附近就可以了。”

驾驶员几乎被精神上的痛苦压垮。就在他打从心底想着快点降落、快点完成这项任务、快点摆脱痛苦的时候,空空恰巧开口这么说道──驾驶员大吃一惊,心想他这次还看透自己的内心。不过再怎么样这都不太可能,空空在这个时间点开口应该单纯只是凑巧而已。

但不管是不是凑巧,听到空空突发此言,身为驾驶直升机的人当然会觉得不知所措。

“到、到这附近是指……”

“意思是说要你这附近放我下去……请放我下去。”

“可是……这个……”

驾驶员不晓得该怎么说,犹豫了一阵之后──

“我们还没到达预定降落地点……距离预定位置还要再飞一下……”

──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

空空少年对驾驶员慌急无措的样子好像不以为意。

“不用降落,只要停下来就可以了。”

他这么说道。

“你只要停下来,我自己会下去。”

“停下来……啊,你是说停悬是吗?”

换句话说,这个少年似乎打算从停悬状态的直升机跳下去。

驾驶员回头一看,只见空空空不知何时已经把直升机上用来应付紧急状况的常备降落伞背在背上──就连挡风的护目镜也没忘记。

就在悄无声息、不知不觉之间准备就绪。

刚才回头看的时候,空空明明只是望着外头而已──难道那时候他就在找可以着地的地点了吗?

“那就照你说得办吧。我离开之后你就可以自行回总部去。”

“可、可是要是从这个位置跳下去的话,就算有降落伞也会没命的。至少得降低直升机的高度才──”

驾驶员话说到一半,发现空空又抢先一步回答了。

与其说自己的思考被勘破──两人彷佛处在不同的时间,驾驶员感觉一阵毛骨悚然。其实只要冷静思考,就知道这只不过是像宴会上才艺表演的小伎俩已。可是显然空空这么做不是当作娱乐表演以取悦驾驶员,所以让他心生不快。

既不快又不舒服。

如果可以的话,驾驶员真想现在就照空空所说的,让他自己单独下去──如果他想玩这种跳机自杀的把戏,那驾驶员当然举双手赞成。

可是驾驶员被指派的任务终究还是‘接送童稚小英雄’。

不只是‘送他来’,还得‘接他走’。

既然受命得带空空回去,那驾驶员可不能‘自己回总部去’──依照既定行程,他要在预定地点放空空空下去,‘英雄’达成任务之前要在附近等待,然后把完成任务的他带回去。

基于这个理由,对驾驶员来说放空空下去之后自己跑回去摆明着就意味着任务失败──所以他当然不能接受这项提议。

那是因为在地球鏖灭军这个组织里,任务失败虽然不至于直接与死亡画上等号,可是常常会危及性命,所以用这种方式形容也不足为奇。

这次任务如果就此‘投放’空空的话,那可不是任务失败,几乎就等于放弃任务。上面的人绝不可能放过他。

“放心吧……不会因为放弃任务就被杀的。”

空空说道。

“我是基于好心才这么说。我是说现在降落对你百害无一利──劝你最好在这里折返回去。要死的话,死我一个人就够了。”

“…………?”

空空这句话说来轻描淡写,驾驶员还听不太懂他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不,单纯从字面上解释的话,空空这句话显然是为了驾驶员好──可是他说话的口气好像在低声喃喃自语,听起来一点都没有为别人好的感觉。

至少这不像一个思考直升机坠毁时自己该如何活命的人会说的话。

要死的话,死我一个人就够了。这种人怎么可能会说这种某种程度上消极又负面的话。

“可是下官……下官的任务是把您……”

驾驶员还想反驳,可是空空似乎根本没听见,一步步继续准备跳伞。不,降落伞已经打理好了,只是好像有什么问题,他还在检视。

冷静归冷静,空空这种行为看起来还满神经质的。

他把自身安全寄托在如此胆大的行为与决定当然不是一点都不担心──彷佛只是因为他相信这是最恰当的做法,无奈之下才这么做。

“如果你担心上面的人可能会发脾气,那大可放一百二十个心。他们肯定只会骂骂你做个表面功夫而已。”

前一句‘发脾气’后一句‘骂骂你’。空空这种认知完全就是一派国中生想法,先不提能不能安慰到人,一个搞不好还会惹人发噱──话虽如此,驾驶员脸上的表情连嘴角都没动一动。

“因为至少‘上头’有一半的人应该都巴不得我死在这次任务中──希望我最好没办法活着回去。所以虽然你的任务是‘接送’,可是只要成功把我‘送来’,‘接回去’这部分就不那么重要了。”

“…………”

该用出奇这两个字来形容吗?

空空用这种异常醒悟的语气说话,反而让他说出来的话听起来一点都不真实──反倒觉得他的被害妄想未免太夸张。驾驶员老早就听说空空对组织没有什么忠诚度,没想到竟然这么严重。

不……可是他说得也没错。

确实如此──驾驶员从一个不受偏见影响的角度思考。

单独一个人执行这么重要的任务,这种行为比从直升机上跳下去还更不要命──驾驶员的任务其实也不过就是‘接送’,所以对当地的情报了解不多,而且他也不认为自己应该知道这些事。可是因为立场的关系,他总是会耳闻一些消息。

根据那些少许的情报──现在‘当地’的状况前所未见,已经一发不可收拾,甚至可能会左右人类的命运。严重的话──

──可能会是一场连那‘巨声悲鸣’都相形失色的悲剧。

就算空空是组织里的‘英雄’,但组织竟然把这种局面完全交给一个人去处理──正常的情况下怎么可能会下这种判断。

驾驶员过去总以为这是组织对‘英雄’寄予绝对信任,可是就如空空本人的认知一样,这项任务确实也可以视为组织把他当作弃子看待。

要是这样的话。

受命来接送弃子的自己──搞不好同样也是弃子。

自己说不定也会像棋盘上不要的棋子──被人放弃。

“…………”

“还是说你不想活了?要是这样的话我也不阻止。站在我的立场,我没办法阻止你找死。反正在地球鏖灭军里,为了任务而死好像本来就像家常便饭一样──”

检视完降落伞的空空说道。

检查降落伞有没有问题攸关生死,空空却一边说话一边看。乍看之下感觉这根本不是一名战士该有的态度。可是对空空来说,到底哪一边才是‘分心处理的事情’呢?应该是和驾驶者说话这件事吧。就一位从事天空任务的专家角度来看,空空的检查动作看起来万无一

失。

“可是下官──”

驾驶员言语中似乎想要反驳,可是他的手却很自然地让直升机降低高度,同时开始准备停悬。他在无意识之下依照空空的指示行动──不,不对。

虽然驾驶员确实是在不知不觉之间做出这个举动,但同时也是有意为之。

他的信念是无论有什么隐情或是内幕,交办的任务就要认真负责到底。所以身体这种不听使唤的举动着实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可是另一方面,他的内心某处也对身体违背信念的举动感到松了一口气。

松了一口气不是因为自己可以不用进入危险地带。

而是因为终于可以不用和‘英雄’空空空单独两人挤在直升机内的狭小密闭空间里──这种安心的感觉与理性无关,而是出自本能。

照理来说,面对一个十三岁的少年本来应该不会有这种感受的──

“没错,这样就对了。”

空空似乎从直升机的移动察觉到驾驶员的意图,淡淡地点头说道。就像刚才空空好几次抢在驾驶员之前先说话一样,他的态度宛如驾驶员此举早就已经在预料之中。

可是虽然态度如此,空空接下来──

“谢谢。”

──却说了这么一句话。

“…………?”

这句话在驾驶员耳中听起来真是说不出地奇怪。

他觉得这种事哪有什么好谢。而且像空空这种看似欠缺感性……应该说根本一点感性都没有的少年竟然会说出‘谢谢’这句话,本身就是一件很不自然的事。

这么说来,当空空在出发的直升机场刚登机的时候,他也很自然地──很不自然地对素未谋面的驾驶道谢。

当时驾驶员还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现在回想起来,这个少年不像会在那种根本没什么事发生的场面说那种话。

无论是根据地球鏖灭军流传的闲言闲语或是他在直升机和空空相处时得到的印象都一样。

可是话说回来,这会不会只是一种偏见?

“回总部之后,你只要解释是我无理取闹,下令停下直升机,然后自己随便跳下去就好了──了解我的人听了应该不会说什么。他们只会称赞你,绝不会处分你的。”

“喔、喔──”

处分。这两个字空空倒是讲得轻松无负担。

可是如果用这种主张就不会遭到处分的话,可能就代表这种程度的抗命行为在空空看来相当具有个人风格,而且就像家常便饭那样──那么他轻描淡写保证说不会被处分也有一定程度的说服力。

可是空空声称的主张说白了,其实只是把事实如实呈报上去而已──没有任何加油添醋。那当然具有他的个人风格,因为这本来就是他的行为。

“可、可是……那个──您回程要怎么办呢?”

虽然空空被当成弃子派来执行任务,可是这只是一部分人──说不定是大部分人的意图,和空空自己的想法无关。

他总不可能当真不想活了──那么就应该准备要‘回程’,可是他却拒绝接送行程当中‘迎接’的部分。这又是怎么回事?

“您的意思是要我到时候再来迎接是吗?可是就算要联络,当地已经──”

“回去的事情我自己会想办法,你不用担心。”

空空说道。

他那种满不在乎的态度好像在说自己的‘回程’只是其次小事而已──驾驶员认为回程路径应该比现在检查跳伞用的降落伞还更重要,必须先一步准备好才对──难道这是自信的表现吗?

只要脚踏实地,无论遇到任何情况都有办法解决的绝对自信心──好几次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成功活着回来的自信。

“喔……”

可是倒也没错。

就算在组织内部,空空空也是常引起他人戒心、总是受到管制──像他这种已经好几次被组织下达狙杀令的人来说,出任务战斗或许才是性命最安全的时候。

这时候驾驶员赫然发觉一件事。

空空拒绝‘回程迎接’,简单来说只是因为他不信任自己这个接送人──他用这种方式要自己中途放弃任务,就算自己真有什么企图,他也能期待藉此让计画受阻。

驾驶员发觉了这一点。

该说这个人小心过度吗?疑心重到这种程度何止是被害妄想,根本已经是对人性失去信心──不过也可以说就是因为这样疑神疑鬼,所以空空少年才能在这么残酷的环境当中活到现在吧。

驾驶员心想机动室的人都像他这样吗,下一秒钟结论就出来了──绝对不一样。驾驶员过去也曾经负责接送过好几位战士,所以有亲身感受。

他感觉空空空──与众不同。

“…………”

接着又转念一想。

不过、可是──

可是就算空空空与众不同──就算他是特别的英雄空空空。

就算他是过去克服众多险阻、身经百战的战士,也不保证在接下来的任务能够活着回来。这是驾驶员内心最真实、最坦率的感想。

这次代替处刑命令指派给空空的任务──

──就是这么困难。

困难到根本不用担心要如何回程的地步。

“……这一带应该可以跳伞。”

等到直升机进入停悬状态之后,驾驶员这么告诉空空。

他判断就算继续对谈下去──如果把先前的言词往来当作是对谈的话──也只是白费唇舌,你一言我一语的争吵还更有意义。所以这句话只是向空空报告而已。

“谢谢。”

空空少年又道谢了。

这次驾驶员预料空空可能会说谢谢,所以稍微留神听了一听──果然没错。他这句道谢一点诚意都没有,说白了只是在念台词而已,就连场面话都算不上。

虽然驾驶员认为空空好像把谢谢当成口头禅在讲一样,可是他也决定不再理会,自己也用一句事务性言词回答:

“祝您好运,空空室长。”

如此说道。

空空解开门锁,把直升机舱门打开──完全不理会冲进机体内的强风,一边望着下方的空空听到这句话──

“你不用顾忌什么。”

看也不看驾驶员,这么说道。

“对我这种小孩子还叫什么室长。我的功劳还比不上前任室长或副室长,只是挂名而已──而且在地球鏖灭军,基本上不是习惯用代号名称互相称呼吗?”

“…………”

“所以你只要用平常的方式称呼我就好了──用那种称呼我也比较有干劲。”

既然给他这样一催,那当然不能拒绝。

驾驶员开口说了。

英雄在地球鏖灭军当中的──称号。

如字面上一样怪异的,属于他的代号名称。

“祝您好运,‘丑恶’。”

虽然不知道这种名称是不是真的能让空空比较有干劲,总之听到驾驶员这么称呼,他似乎觉得很满意,纵身往当地──往战地跳下去。

2

目前还不清楚事件最初是在什么时候、在哪里发生的。

而这就是空空这次庞杂──庞杂无比任务之中一件要调查的项目──总之时间大约是在距离‘巨声悲鸣’发生一周年这值得纪念的日子只剩一个礼拜的时候。

香川县、德岛县、高知县、爱媛县。

这四县所组成的日本群岛其中一部分‘四国’全都失去联络了。

当空空最初听说、听人家告知一整座岛屿都失去消息的时候,他还搞不清楚是什么意思──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可是他没有听错。听是没听错,空空一开始以为‘四国消灭’,但似乎并非他所想得那样。

失去联络的意思不是指岛屿本身。

而是指──岛上的人。

“所有岛民全都失踪──这么说您了解吗?”

向空空报告这件事的是一名隶属于地球鏖灭军第九机动室的女性──简单说来就是空空的女性属下向他这么说道。

代号名称是‘篝火’。

她继承了那个‘火球人’的能力──不过从她的代号名称以及现在是空空的部下这两件事,可以看得出来这名女性使用的‘火力’不如那个超A级危险人物强大。

“岛民……”

空空把她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听人家这么说也不明就里,他想要是重复念一遍的话说不定会有什么头绪。可是就算这样口中念过一遍,不知道的事当然还是不知道。

“四国的面积太大了,和岛屿两个字的印象还真的衔接不起来啊……”

“非常抱歉。”

‘篝火’说着低下了头。

空空心想,这个人还真是动不动就道歉呢。

同时他也在想就算向我道歉,我又能怎么样?

不过自从‘那件事’之后,他自己也变成一个一有事就立刻道歉的人。即便空空的立场是‘上司’,也没办法指责人家老是把对不起挂在嘴边──真要说起来,空空一点都不认为自己是干什么室长的料。

他向直升机的驾驶员说自己是‘挂名的’,这不是在摆低调──现在他都把实务工作交给这位年长、看起来像是高知识分子的部下‘篝火’去处理。

百分之百都靠她。

“虽然我们都把住在北海道的人称为道民──可是住在四国的人要怎么称呼呢?至少感觉应该不是岛民。”

和年长的人说话时不用敬语。

对于不久前还是个正常──暂时先不管他正不正常──不久之前还是个一般国中生的空空来说,和长辈说话不用敬语原本是一大折磨,可是他一心想要表现得至少像样一点,所以在‘那件事’之后半年才勉强改掉这个毛病。

这么做好像在班亲会上表演一样。

不过这同时也是‘那个人’的希望──真是如此吗?其实空空自己也不清楚。

至少‘那个人’的确曾经这么说过。

“那么从现在开始就用一般方式称呼为居民。您觉得这样如何?‘丑恶’。”

“好的,‘篝火’。就这么办吧。”

‘篝火’点头回应。

看她的态度好像刚才那几句话就把所有事都交代完了。可是光是那样三言两语,空空当然是有听没有懂──不,就算‘篝火’解释得再多,讲得多么条理分明,他终究还是不可能相信住在四国的人全数‘不见’的事实。

“呃……我记得阿嘉莎·克里丝蒂的推理小说也有类似的故事情节。我记得好像叫作《一个都不在》是吧──”

“您是说《一个都不留》吧。”

“根据我模糊的记忆,那本书的剧情好像是发生在一座很小的孤岛上──四国的总面积有多大?”

“这要看范围从哪里到哪里。因为一般说四国,还包括四国岛周围的各个岛屿……”

“…………”

空空不是要问得那么仔细。就算他当真想知道这些,‘篝火’说话措词还是太严肃。这时候要是空空说‘大概的面积就好了’,十之八九会被‘篝火’教训一顿。

他不喜欢听人说教。

直升机驾驶员对空空的态度讲白了就是怕他怕得要死,不过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空空自己在组织内的交际方法。只要绷着脸装出不高兴的表情,旁人就不会向他攀谈。可是他和‘篝火’平时常常就像这样相处在一起,在‘篝火’的面前真的老是被当成小孩子看待。

但或许就是因为‘篝火’的个性如此,所以才能在短短半年的时间之内换过不少人之后,成功当上那个‘千刀万剐’的后继者──也就是成为照顾空空生活的随侍。

“居民失踪的范围有多大?是只有四国本岛吗?还是包括整个四国地区?”

“只有四国本岛。周边的岛屿──已经确定小豆岛或是伯方岛等地的居民都平安无事。”

“是吗……那只要算本岛的面积就好了。告诉我四国本岛的面积还有居民的人数。”

“四国岛的面积大约一万八千三百平方公里,居民人数约三百万人。”

“嗯嗯……面积比我想得还大,可是人口比想像中还少,明明有四个县在那里。就算‘巨声悲鸣’把原本人口的三分之一砍掉……东京都的人口大概有多少?我觉得就面积来说应该是四国比较辽阔才对……”

“就算和全世界比起来,东京的人口密度也是数一数二地高。”

空空只是随口说说而已,还是被严谨的‘篝火’纠正。

严谨到这种程度,空空觉得‘一丝不苟’比‘篝火’更适合当她的代号称呼──如果空空当真以上司的立场这样要求的话,或许她会遵从指示把代号名称改掉。不过空空当然没有这个打算。

这么做毫无意义。

虽然他不是特别喜欢凡事都讲求意义。

“四国多是山林,所以不是所有面积都适合人居。都市地带的人口密度当然非常高……站在全球的角度来看,日本本身就是个岛国。只是因为是自己的国家,所以我们才会留意,其实在世界地图上日本也没多大,要是不注意看的话还看不太到。有大半的人类都不知道日本这座‘岛屿’在哪里。”

“是啊,你说得没错。不过话虽如此,三百万人还是很庞大的数字。”

“是的。顺带一提,横滨市现在的人口正好就是三百万上下。”

“横滨市啊。而且这还是经过‘巨声悲鸣’减少人口之后的数字……相当于几个东京巨蛋?”

“如果把一个东京巨蛋换算成十万人的话,三百万就等于是三十个巨蛋。”

‘篝火’回答了。

空空心里惊叹,这个人还真是无所不知──再说空空根本没看过东京巨蛋,对他来说绝对无法想像三十个巨蛋排在一起是什么样的画面。

“这么多人全数失踪──原来如此,的确是大事一桩。”

“我们目前还不能断定‘失踪’这个说法是否正确。”

‘篝火’说道。

看来她似乎不能忍受意义上的一点小差异。

“无论是不是失踪,总之那些居民全都不见了──无踪无影,也没留下任何一点讯息。至少是以我们察觉不出来的方式不见了。”

“…………”

空空默默暗忖,这种事真的可能发生吗?

要是照一般情况思考当然不可能。

这种事根本无法想像──可是如果硬要这样想的话……

“难道这是──地球发动的攻击?”

空空说道。

他这个人欠缺感情与感性,任何天大的事情从他口中说出来,听起来都会变得无足轻重。不过空空自己倒认为他这样已经加重口气了。

对空空的疑问,‘篝火’则是──

“目前还不确定。”

──用这个听起来冷漠不留情面的答案回答他。

“不过就是因为‘上头’这么认为,所以这件事才会交给我们──交给您来处理吧。这是我个人的看法。”

空空注意到‘篝火’提醒他这是‘个人看法’。

他会注意到这件事,是因为‘篝火’鲜少提出她自己个人的意见。

“现在这时候总会让人觉得正适合发生一些与‘巨声悲鸣’有关的事情呢──距离事发差不多已经快要一年了。不过‘巨声悲鸣’造成二十三亿人死亡,这次四国的事件相比之下规模的确有差,或许的确不太像是第二次的‘巨声悲鸣’──”

“如果你要问第二次‘巨声悲鸣’──还要再等一段时间。”

听到空空这声低沉但莫名带着几分把握的喃喃低语,‘篝火’侧着头露出疑惑的表情。不过那也是眨眼即逝的一瞬间而已,她立刻就把头摆回原本的角度──她似乎非常了解要和空空往来,相处良好的话,最重要的诀窍就是像这样对任何不自然的反应全都不加理会。

就是这样没错。

特别是关于这件事。

“这样啊,说得也是。距离上次事发已经一年了,感觉整个社会好像已经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我想当天的新闻还是会刊登一些报导哀悼被害者──不过篇幅应该会小到令人难以想像的程度。”

“那就是地球鏖灭军惯例的资讯管制吧。不过能够把悲剧忘掉也是一件好事。”

空空虽然口称‘是一件好事’,但他脸上面无表情,所以‘篝火’也看不出他真正在想什么──话说回来她本来就没打算要去探究,所以好像也没从空空的言语表情中感觉有什么不对劲。

地球鏖灭军为数众多的工作当中,其中一件就是让地球目前规模最大、造成死伤最严重的攻击,也就是那场‘巨声悲鸣’在社会上一点一点被淡忘,所以这个时期没有什么人把旧事重新提出来缅怀故人,也代表他们的行动成效良好──因为完全压抑相关言论会显得很不自然,所以管制程度的拿捏似乎就很重要了。

理所当然。

这次四国的事件也有进行这种情报管控。

这件消息在社会上几乎没有传播──不过之所以能做到这种程度,也是因为这次事件是四国的居民全部同时‘失踪’,没有留下任何证人与目击者。

可是就算这样,现在这个时代流言传闻是挡不住的。

时间一久,住在其他大岛又有亲戚在四国的人肯定会发生骚动──一旦整个消息传开来,到时候想挡也挡不住了。

所以站在组织的立场,当然想要在事情演变到这一步之前先有个了结──如果这是一场对抗地球的战斗,与其把现在的状况向世人公布,最好还是提供事后说明报告就好。

在‘巨声悲鸣’发生的时候,包括地球鏖灭军在内的全人类都来不及应对──完全陷于被动的挨打状况。再也不想重蹈覆辙,这次一定要争取先机。组织会有什么想法或企图终究只是人们的幻想而已,可是如果要陈述地球鏖灭军的心情,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吧。

“不过就算走漏了消息,应该也能用来隐蔽情报──谁叫地球鏖灭军的情报部这么优秀。”

“是啊。”

这次‘篝火’只是微微颔首而已。

这次她似乎不会纠正空空了。

空空心想这个人真的把何时该说话,何时该闭嘴分得清清楚楚──他只是这么想而已,并没有什么意见,也不羡慕‘篝火’这样在社会上应该过得很轻松。实际上她的日子好像也不好过,而且空空很怀疑这世上到底有哪个人真的能够轻松过人生。

“我们来整理一下手上的情报吧。”

空空把这段对话做个总结。

“也就是说,日本的四国本岛上此时此刻正在发生一件疑似与‘巨声悲鸣’有关的事件──然后组织指派我去解决这个事件是吗?”

“就是这个意思。”

“只有指派我一个人吗?”

“现在是这样没错。”

空空觉得‘现在’这两个字有点奇怪。

他的想法似乎也表现在脸上──

“地球鏖灭军调查班已经有好几个班登上四国岛了。”

‘篝火’说道。

她手上什么东西都没拿,可是陈述起来就好像在朗读书面资料一样。空空从来没看过‘篝火’讲话咬到舌头或是结巴──他在想要不要拜托‘篝火’咬一次看看,可是且不论这个要求有没有意义,他觉得这句话说出来就有点变态变态的。

所以空空改问她另一个问题。

“好几个班?这种说法还真奇怪。你是不是搞错了,应该是‘好几次’吧?”

说话的人是‘篝火’。

空空完全不认为是她搞错──不过这句话说起来确实很奇怪。

“就是好几个班。”

‘篝火’果然这么回答。

“如果站在组织的角度来看,也可以说是好几次──不过事实上不是同一支队伍重复登上四国。”

“也就是说每次登岛都是重新组一支队伍吧──所以你才说‘好几个班’。”

“请容许我讲得更清楚一点,其实是七支五人队伍。”

“三十五个人──可是这就代表──”

“是的。”

‘篝火’颔首说道。

“登岛的队伍也和四国的居民一样失去联络。最后一次报告都是‘我们已经登上四国岛’──然后就再也没有任何消息。”

“嘿,那地球鏖灭军就这样失去三十五名人才了。”

地球鏖灭军是日本最大的对抗地球组织──不只如此,在世界上也是最大规模。可是空空感觉得出来,要是用这种速度继续流失人才的话,组织早晚会瓦解。

话虽如此,从地球鏖灭军目前还没解体、继续存在的现况来看,空空认为组织应该会有什么补救措施。

“──就是我啊。”

“是的。地球鏖灭军最伟大的英雄空空空,就是您。”

“…………”

空空沉默不语。

想当然耳,他觉得这是一件麻烦的差事──不,对他这样的人来说,这世上没有不麻烦的差事,一切的一切都是麻烦事。因为空空不是自愿加入地球鏖灭军,他可没有为了地球鏖灭军赴汤蹈火的抱负。

地球鏖灭军里真的有自愿加入的人吗?这一点也颇启人疑窦──其实空空不知道,也无从得知,就连此时站在他面前的‘篝火’也是──

“四国──是吗?”

一阵沉默之后,空空终于开口。

这个地名似乎让他若有所思──可是就算‘篝火’感觉再怎么敏锐、就算她在地球鏖灭军当中对空空空这个奇特少年还算是了解较深,可是也没办法知道空空现在在想什么。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对这件‘不知道的事情’不加理会──可是面对空空,光是能做到这一点就已经很了不起、非常了不起了。

“站在我的立场,所能做的大概也就只有尽量问详细一点了──无论我要不要接受这项任务──”

“现在这种情况下,我想您应该没得选,只能接受了──毕竟这是一件S级任务。”

“S级?”

空空之前从来没听过有什么S级。

过去他曾经实际体验过的最高等级应该是‘超A级’──而且那次‘超A级’任务中,他还是被追杀的那一方。而且那次任务还是当时担任第九机动室副室长的人几乎是专断独行发出的命令。

如果是调查某件与‘巨声悲鸣’有关的事件,对地球鏖灭军当然是比任何任务都更重要。可是实际上如果等级真的拉到S级──重要性究竟高到什么程度?

“如果要具体说明任务内容,那应该就是把现在四国究竟发生什么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吧。”

“查个水落石出……说是这样说,我还以为我的工作就是打倒怪人而已……连调查班都查不出的事情,像我这种没有一点调查能力的人要怎么查个水落石出?”

“因为调查班失败、全灭,组织认为现在要去四国,战斗能力比调查能力更能派上用场吧。”

“还战斗能力呢……对一个国中生能期待有什么战斗能力?”

空空虽然这么说,可是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国中生了。

因为找遍日本的各个角落,没有一所学校有他的学籍。

少年空空空在这个社会上,已经于半年前和他的家人一起命丧黄泉了。

因为这个原因,所以这句话只是空空个人说着好玩而已,不过‘篝火’的个性就是严谨又一丝不苟──

“在这种情况下,所谓的战斗能力不单指体力或是腕力而已。”

她出言纠正空空。

“在一场使用现代武器的战斗当中,所有人的体能都会被均一化──因此心理层面的强韧就会更显得重要。军队不就是看上这一点才会招揽您进来吗?‘丑恶’室长。”

“该说是看上呢……”

还是‘绑架’呢。

空空不想争论这件事,所以只是随口带过,然后接着继续谈正事。虽然他还不了解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但至少知道现在情况分秒必争。

“可是这次的情况感觉和‘巨声悲鸣’不太一样──就算被害者的人数……数字是因为这次的范围仅限于四国,而上次范围遍及全球,两者比较起来区域大小有差──可是被害人数的比例也不一样。‘巨声悲鸣’虽然死了二十三亿人,可是换个角度来看只不过是全人类的三分之一。这次如果四国居民全数失踪,假设这真的是地球的攻击,那受害机率就等于是百分之百了。这和上次有很大的不同。”

“……是啊。”

饶是‘篝火’个性冷漠,回答的时候还是稍微顿了一下。这是因为‘巨声悲鸣’造成二十三亿人死亡,可是她的上司却说成‘只不过是全人类的三分之一’,而且还面不改色。这种口吻着实让她有些难以招架。可是她果真有本事,只是回答得稍微慢了一点点,立刻就接着说下去。

“说到致死率百分之百,应该比较会让人想起‘微声悲鸣’……不过这次事件和微声悲鸣比起来感觉也不太一样。”

“是啊。因为‘微声悲鸣’正如其名,范围只有几十公尺,照理来说应该影响区域应该非常小才对──”

虽然空空说得好像知之甚详,可是这完全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刚加入组织还没多久的他对‘微声悲鸣’知道不多,照理来说也不可能了解多少。

他只是从一个在致死率百分之百的‘微声悲鸣’中,存活下来的人口中听说这种来自地球的攻击。

“再说这次没有找到任何尸体,终究只是全体居民‘失踪’而已。目前的情况既不多于失踪,也不少于失踪。”

“既不多于失踪也不少于失踪是什么情况啊……”

空空淡淡地随口吐槽这种神秘不可思议的现象。

“调查班现在是生是死就暂且不管──”

他这么说道。

这种生死大事能够‘暂且不管’,空空对自己这种异于常人的个性也不是毫无自觉,可是他也知道在地球鏖灭军中,装作一副正常人模样一点意义都没有──因为他就是因为这种异常的个性才会被延揽进来的。

“可是应该不至于对当地的状况一无所知吧──现在这个时代,大街小巷里都有监视器,而且地球鏖灭军想必一定有几颗卫星才对。”

“是啊──而且已经空拍成功了。”

“空拍?你是说用飞机或是直升机从上空摄影吗?”

“是的──不过这么做当然有某种风险,所以是从相当高的高度拍摄。”

“没有试过低空飞行的话会怎么样吧?”

“那当然。”

听到‘篝火’这么说,空空才发现没有冒险尝试低空飞行是一件‘当然’的事情──心想‘啊,那也难怪。因为人命用钱也换不来的嘛’。虽然还不到深有体会,但他还是这么想着。空空实在不太明白一条人命在地球鏖灭军里到底是重还是轻──不,撇开人命的分量不谈,在空空以前还是一介国中生的时候,他就不太知道别人的性命到底有多重要。

他只知道自己的性命很重要。

他只是一心一意想着我不要死。就是因为这个念头,现在他才会坐在第九机动室的座位上──不过这张椅子真的是给人坐的吗?那就不得而知了。

“不管怎么样,反正有影像对了。既然有影像可看,那应该或多或少可以知道当地的情况吧?”

“可以知道,不过当然只是‘或多或少’而已──这也是因为四国不像东京有为数众多的监视器。农业地带也很多。而且卫星摄影的影像也不是常常会拍到四国──”

“所以得靠空拍是吗?”

“差不多就是这样──不过结果令人遗憾。包括空拍在内,所有摄影镜头都没拍到任何东西。”

“没拍到……任何东西。”

空空仔细玩味这句话代表的意义。

“你是指从四国当地发出某种东西,对机械拍摄的影像或是录影器材造成干扰吗?”

“不,不是这样。”

‘篝火’纠正错误的速度真是快到不行,语气中完全不给人情面──不过空空倒是觉得她这种老大不客气的态度满让人觉得痛快的。

“意思是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状况。至少目前所有机材都没有收到您说的那种干扰,影像内容也拍得很清楚。”

“有拍到影像──可是你刚才不是说没拍到任何东西吗?”

“是的。”

空空又重新确认一次,而‘篝火’也第一时间就回答称是。

“要是说‘拍到什么东西都没有的画面’,这样比较不会有语病,也比较好懂吧──”

“…………?”

空空不知道这样说有没有什么语病,可是至少变得更难理解了。他知道‘篝火’说这句话的时候态度很认真、非常认真、极为认真,心想这下可不能乱开玩笑。

“嗯。”

所以他二话不说,先点头就是。

他觉得只要点头,对话就能进行下去。

空空的预测果真没错,‘篝火’继续说明那件‘变得更难懂’的事情。

“城镇或村子本身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至少没有发现什么需要现在特别提出来讲的破坏痕迹。可是──”

‘篝火’说了一个但书。

她提到重点了。

“一个人都没有。”

“………?”

亏她卖了那么久的关子,空空觉得这根本就是之前的老话重提而已。四国居民全部失去联络这件事老早就──不,好像有点不一样?

‘篝火’一开始说的意思是无法与四国联络,只是用失踪来描述失去消息,把两者画上等号而已。所以要查出这个带着引号的‘失踪’真相究竟为何,就是调查班原本的工作──在最初阶段是这样。

“如果直接就是最糟糕的情况──”

‘篝火’顿了一下之后才继续说下去,不过她不是在等空空的思绪跟上来。

“──如果拍到居民尸横遍野的话,或许地球鏖灭军还能当成是等同于‘巨声悲鸣’或‘微声悲鸣’的事件正式展开调查──可是目前只能说这是一件大规模失踪案件。”

“……与其说是失踪。”

“当成四国的居民全数消灭或许还比较符合现况吧。”

“我不清楚‘上头’或其他组织怎么想。如果容我表示个人看法的话,的确是这样没错。如果当成四国居民三百万人全部移往本州岛或是九州岛,实际上这种想法也太不现实了。”

“所有人全都搬家……也不可能吧。”

或许这种可能性确实存在,可是就如‘篝火’那少见的‘个人看法’一样,几乎可以认定这种事绝无可能。

“可以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我想应该没办法用什么和平理性的手段善了了。”

空空的态度完全就像是别人家的事情,事不关己似的──对于孑然一身的空空来说,现在这世上已经找不到哪件事与他有关──不过他心里想的却是‘篝火’无意间提及的一句话──‘其他组织’。

这次事件闹得这么大。

虽然这件惊天动地的新闻还没在社会上传开,可是只要是国家级的对抗地球组织,具有和地球鏖灭军类似情报与情报网的话,应该都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了。

‘篝火’的‘个人看法’与空空英雄所见略同──可是其他组织如何看待这个事件呢?

他不认为只有地球鏖灭军派遣调查班进入四国──

“……其他组织有什么动静吗?”

就算想破头也没用,所以空空不再自己钻牛角尖,乖乖开口问‘篝火’。

“如果只论主要几个大型组织的话,一开始好像都是各自行动,可是就在刚才已经达成协议,同意把调查优先权交给地球鏖灭军──‘丑恶’室长,所以您执行任务的时候,至少不用担心其他组织的人会来妨碍。”

“……嗯,地球鏖灭军不愧是业界第一把交椅。”

“我认为这种表现方式并不恰当。”

这下轮到用字遣辞被纠正了。

这样根本就是把空空当成小孩子看,让他感到有些不太高兴。空空不觉得自己的表现方式错到哪里去──可是他想因为这种事争论才真是幼稚的行为,所以闭上了嘴。

那种态度看起来也像是鼓着腮帮子闹脾气,或许‘篝火’会觉得‘他果然是个小孩子’也说不定。

无论‘篝火’到底如何看待空空──这位年纪比自己还小的上司,她只是用冷漠的口吻说‘有一件事给您参考’,继续说道:

“在签定协议之前,各个组织派遣的调查班──有些组织派的则是战斗班,全都杳无音讯,无一例外。他们都失踪──不,应该说是消灭了。”

“……监视器或是卫星摄影就另当别论。照你这样说的话,用飞机空拍应该是在他们登陆以后吧?那空拍影像中没有拍到消灭之前的调查班人影吗?”

“是的,找不到他们的踪迹。无论是地球鏖灭军调查班的人影或是其他组织队员的人影都没有。”

“…………”

听到‘没有人影’这句话,让空空有些佩服──原来这就是恰当的用字遣词啊。要是空空来说的话,他肯定是想都没多想,大剌剌直接说‘没有尸首’。

他不认为那些人还活着。

这件事‘篝火’应该内心也有数,已经是两人之间的默契──可是默契就是不会说出口才叫默契。

空空怎么样就是搞不懂这方面的眉眉角角。

“可是既然这样──既然调查班也遭遇同样的现象,也就表示被害者不仅限于住在四国的居民而已。”

“没错,这时候就轮到您登场了。”

“是这个意思吗?”

空空原本想说:如果这时候轮到我登场的话,十之八久肯定也会碰上相同的‘现象’──可是这种话不说出口或许也是身为成人的修养之一吧。

既然这项任务怎么样都推不掉了。

那就尽量别提这种负面的资讯──可是对于少年空空空,这种顾虑其实没什么意义。

实际上空空现在想的不光是之后自己的人身安全,同时还有‘其他组织’的事情。严格说起来是除了地球鏖灭军之外,唯一一个他知道全名的对抗地球组织──记得好像是──

空空还记得那个组织好像叫作绝对和平联盟。

简称为绝和的组织。

半年前,要是故事稍有一点改变的话,或许空空就不在地球鏖灭军而是那个组织的人了──所以那个名字他还记得很清楚。

可是空空可以推测那个组织──绝对和平联盟应该没有参加这次的协议。绝和的规模毫无疑问可以名列‘主要几个大型组织’,可是根据空空听到的情报,绝对和平联盟这个组织的根据地是在四国。

既然是在四国,就可以推测那个组织本身──已经消灭了。

即使他们在本州之类的地方还有其他残余成员,既然总部已经没了,就算有人留下来也几乎失去机能了吧。实际上等于抵抗地球淫威的铜墙铁壁倒了一面──不过有一件事更重要。

空空此时真正在想的是如果当时自己加入了绝对和平联盟──说不定就在这次事件当中‘消灭’。

如果事情没有任何准备,突然遇到这种状况的话,像空空这样一介国中生(他本人是这样认为的)肯定一下子就玩完了吧。

“人生在世还真不知道什么才是幸福啊……像这种情况是怎么说的……我想想……对了,应该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什么?”

‘篝火’听到空空的自言自语,问了他一句。

空空当然不可能把那时候的事情详细说给她听,所以不理会满脸疑惑的‘篝火’。

“该怎么说呢……不管是谚语还是词汇,要是平常不用的话就会渐渐忘掉呢……和他人交往对话果然重要。”

就这么随便下个结论。

不,这句话绝对称不上什么结论,可是‘篝火’就是能够把疑问置之不理。身为照顾空空空生活的人,就是要有这种能力。

“目前‘上头’给我们的情报就是这些。”

‘篝火’这么说道。

她这句话还比较像在下结论。

“可以想像得出来‘上头’应该还有更详细的情报──我也试着提出要求,遗憾的是得不到更多消息。我还在继续询问──可是在有消息之前,‘丑恶’室长就得先行登机起飞。”

“登机起飞?”

空空回问道。

“你是说要我前往四国吗?你刚才说登陆,我总以为要坐船去呢。”

“为了秘密行动,调查班是坐船去没错……可是现在要跟时间赛跑。”

“和时间赛跑……这句话听起来好像不只是说任务十万火急。意思是说什么事即将发生,时间已经不多了是吗?是指消息走漏到民间的时间吗?还是说把这次事件当成地球对人类的攻击,距离第二次攻击已经不远的意思?”

“两方面都是──不过真要说的话,现在‘上头’应该比较怕前者真的发生。他门害怕这件事和‘巨声悲鸣’牵扯在一起,在社会上流传。”

“喔……原来如此。现在这个时机恰好是‘巨声悲鸣’发生即将满一周年,要是真的发生那种事的话确实很糟糕。”

就算情报被世人知道,情报内容能够用来进行资讯管控,让社会对‘巨声悲鸣’的印象更稀薄的话倒也还好──要是和‘巨声悲鸣’扯上关系,搞不好还会让过去的记忆死灰复燃。

守护人类不是只有打倒地球而已。

所谓的守护人类是要保护人类的和平──绝不可以为了守护人类而招致混乱。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原则上是这样。

“就算要我动作快,怎么想这都不像是那种三两下就能解决的任务。不过也罢啦,这次任务就算失败了应该也不会被杀──还是放轻松好了。”

对空空这种完美主义个性又神经质的人来说,就算任务风险再高,只要能允许失败,对他来说就是最宽松的条件──所以尽管情况十万火急,他才会说出这么乐观的话来。可是‘篝火’接下来要说的话轻易就会改变空空的乐观心态。

“……恕我冒昧,‘丑恶’室长。关于任务那方面的情况,我有些事情要先向您报告。”

“任务那方面的状况?”

“不晓得该说是情况,还是隐情。”

‘篝火’的语气话中有话。

像这种时候,她要报告的情报……地下情报十之八九不会有好事。因为过去从来没一件是好事。所以空空真的很想告诉她‘我不想听,你不用报告’。可是就算他身为堂堂室长,再怎么样都不能说这种话。

他非听不可。

所以空空所能做的──

“什么事?”

──就只能装出冷静的模样──就本人来说,是保持威严──摆出沉稳的态度回问一句。言外之意表示就算你‘篝火’搬出什么骇人的杀手锏都吓不倒我。

“目前可以给出的情报不就是刚才那些了吗?”

“目前组织给我们的情报就是那些──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我从其他途径私下打听来的情报。”

她一派平静地说道。

空空就是因为他的冷静……说白了其实是冷漠被地球鏖灭军看上,才会被延揽(强迫延揽)进来。可是说到这一点特质,他觉得‘篝火’的冷静与冷漠也不遑多让──不,要加入像地球鏖灭军这样的组织,这种‘淡薄’或许是不可或缺的条件。

不在此限的案例──大概也只有‘篝火’的前任‘火球人’了吧。

那个前纵火犯平常的心理状况究竟是什么样,空空一无所知。

那个被自己打成废人的男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关于这次事件,不明室好像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了。”

“不明室?”

绝不动摇。

空空是那种高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人──不过要是说他没有被这个毫无预警突然冒出来的这个名称吓到,那真是自欺欺人了。

地球鏖灭军本身就是一个不会留下任何纪录的秘密组织,可是在这个组织当中还有一个非公开的秘密部门──那就是不明室。

空空之前因缘际会──奇缘际会与那个‘本来不存在’的部门扯上关系──要不是那种‘偶然的机会’,本来他无从得知那个秘密部门的存在。

那就是不明室。

再说不明室这个名字本身就是个通称,那个部门是没有什么名字称呼的──姑且不论左在存的事情,为了自己能够在组织内活得长久,空空觉得或许应该对那个部门有个瞭解,也曾经稍微动手调查过。可是调查之后反而感觉危机临身,立刻就收手了。

他认为这世上有些事情还是别知道比较好。

就好比地球痛恨人类,计画让人类灭绝的事实──还是别知道比较好。

可是──

对‘篝火’而言,那个部门似乎和其他已知的部门没两样。

这时候应该说‘那是什么部门,名字那么奇怪’,装作不知道吗?还是说表现出不以为异的知情态度呢?空空觉得很犹豫。

说不定‘篝火’正在试探他。

虽然‘篝火’是空空的属下,又是照顾他生活的侍者。可是她应该就像‘那个人’一样,其中一项任务就是监视英雄空空,并且加以管理──

“…………”

想太多也没用。

不过比起‘篝火’云云,更重要的是空空现在不能迟疑。

要是被组织当成是个犹疑不决、能力不足的人,那才是攸关生死的大事。

最后空空这么判断,然后开口说道:

“你是说除了我们以外,还有别的部门也开始行动是吗?他们有什么动作?”

他故意不表态,做出一个对不明室好像知道又好像不知道的反应。

虽然不知道‘篝火’看到他的态度,心里是怎么认为的,不过她并没有当场继续追问空空。

“这是从我的私交友人那里打听到的,所以虽然是隐情,不过还没有实际求证。”

‘篝火’开始说道。

私交友人……空空心想这种地方总是会有些小道消息泄漏出来。可是要是因为这样就不让‘篝火’开口,对自己也只是有害无一利,所以他还是默不作声地继续听她说下去。同时空空还心想,既然‘篝火’有朋友在不明室,就表示他不是因为空空之前闹出的事情才知道那个部门的存在。

“为了预防我们……正确说来应该是预防‘丑恶’室长您任务失败,他门好像正在准备新武器。”

“…………”

“对方只是考虑到我的心情才用这种委婉的说法,说是为了预防失败。现实状况是他们不明室好像已经认定您执行任务绝对会失败──才有所动作的。”

“是吗……是这样啊。”

不。

空空对这件事不觉得有什么好丢脸。

他对自己的工作能力、自己身为英雄的资质没有什么自负──终究只是外界对他赞誉有加,空空自己则是觉得这种赞誉感到烦不胜烦。所以如果他跑去抱怨外界不看好自己,那才是奇怪的事。

再说就这次任务,空空目前的感想是‘可能无法胜任’──甚至差点以为自己和不明室那群人应该很合得来,能够把酒言欢。

不,他当然压根儿不这么想。

空空才十三岁,还不能饮酒。

虽然空空现在的立场已经摆脱法律的限制,但他从来没想过要去尝尝那种液体。

总而言之。

空空在意的是万一他任务失败,不明室疑似打算动用的新武器究竟是什么──

落雁几里──‘重建开发’所属的开发室制作的兵器,在空空眼中都已经是非常危险的玩意儿,可是不明室制作的武器隐藏的风险更是开发室远远比不上的。

对不明室来说,实战才是真正的实验。

搞不好他们反而把这次事件当作测试新武器的大好机会也说不定──

“组织这种东西……真的是大家各怀鬼胎啊……”

这或许是空空罕见在言词中流露出厌烦的语气。

话说回来,空空自己对组织本来就没有一点忠诚心,他有资格嫌弃组织不团结吗?

“那么‘篝火’,那个新武器是什么东西,你有没有──”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身为朋友,我不能打破砂锅问到底。”

‘篝火’面不改色地说道。

不知道新武器的真面目当然不是‘篝火’的错──反而应该说,现在她掌握到的情报量,在地球鏖灭军当中已经是数一数二得多了。

就算现在已经是资讯化社会,或许还是没有哪种情报网路能够比得上女孩子之间的交友圈──不久之前还是国中生的空空很不愿意用女孩子三个字来形容成年女性,可是‘篝火’同样也是法外之人,或许成不成年和她也没啥关系。

不,说到这里显然已经偏离主题了。

“只不过──”

女孩子──不对,‘篝火’说道:

“从言词中的意思来看──我推测可能是某种核弹等级的东西。”

“核、核弹?”

空空空忍不住露出的反应不是震惊或是动摇,而是好像愣住似的──实际上他是当真愣住了。对于在国中课程中被要求记下‘不持有、不制造、不运进’等非核三原则的空空而言,核弹才真的是最不现实的东西──不过这当然是年幼空空的个人误解,是他自己见识不足。就好比站在他眼前的‘篝火’,核子武器对她而言再现实不过。

至少──

现实到适合在这时候拿来当作比喻。

“是的……这只是比喻而已。”

她这么说道。

看她那样子,似乎已经慎选过言词。

“可是从刚才签订的协议内容来推测──几乎可以确定那件新武器的规模足以把整个四国沉入海中。”

“协议内容……?协议的细节已经公布了吗?”

她所谓的协议,应该就是指那份由地球鏖灭军独自担起前往四国当地调查权利的协议吧──不对,仔细想想,虽然地球鏖灭军的市占率号称‘业界第一大’,可是空空不认为只凭业界第一这四个字,就能让军队在毫无代价的情况下签下这种好处占尽的协议。

光是同一个组织内部就已经是各怀鬼胎了。

更别提在有其他组织──有多个组织共同召开的会议上,怎么可能谈出这种我方军队占尽甜头(对空空来说则是苦头)的结论。

地球鏖灭军应该也接受了某种程度的不利条件。

而且假如实际承担这种不利条件的,就是地球鏖灭军的地下部门不明室的话──

“协议的详细内容当然没有公布出来──只有‘上头’知道而已。可是从过去的惯例可以推知一二。”

“那你推测看看。”

“是。”

‘篝火’很拘谨地点头说道。

空空其实也没想和‘篝火’相处得多和睦,可是他心想这个人工作的时候就不能再和气点吗──不,这么说起来‘篝火’的前任者,也就是‘那个人’其实也不太常嘻嘻哈哈。只是因为少根筋的毛病太多,才会让‘那个人’与‘篝火’之间的差异显得很突出而已。

“我想应该就是任务失败之后要如何收拾善后吧。”

“收拾善后……意思是闯下什么祸事之后的收拾善后吗?依这次的状况,所谓的善后是──”

“这也是从过去的惯例有迹可寻,所谓的善后应该就是把一切都当成‘从没存在过’。”

“所以说要把四国──”

“沉掉。”

“…………”

‘篝火’这句把岛屿弄沉的婉转说法空空其实听不太懂,说不定这句话根本不是委婉说法也不是什么比喻。再说依照‘篝火’的个性,她不会去用那种文学式的比喻说话。

“听你这样一说,让我想起来以前有一部电影叫作‘日本沉没’……我没看过就是了。”

“如果您想看的话,我可以去订购。”

“不了,很不凑巧的是可能没时间看……”

不过空空对影像作品不是那么有兴趣,就算他时间很多也不会去看旧电影。虽然还称不上热血,可是空空从前就是个棒球少年,对棒球以外的事物一向兴趣缺缺。

“我只是在想如果日本都沉掉的话,四国当然也不能幸免。”

“不,那部电影的情节是虚构的……”

“如果是不明室的话,他们就有可能真的把四国沉掉──就算闯祸之后要收拾善后,这样也未免搞太大了。还是说隐蔽工作就是搞得愈夸张愈好?”

“以这次的案例来说,与其让四国毁在地球的攻击之下,倒不如自己动手毁掉它。可能这么做比较不会影响军队的士气。”

不过这样就没办法深入调查了。‘篝火’又补了这么一句话。

“把清不干净的臭水沟加盖,来个眼不见为净吗──好像也不是这样。我总觉得有点像放弃治疗的感觉。可是以地球鏖灭军的想法来说,如果失败的话,至少还有机会试试新武器的威力,也算是得偿所愿吧。”

依照空空的感觉,现在就决定要‘沉掉’四国还言之过早。不过仔细想想,地球鏖灭军可是只为了招揽空空一人,就干出那一连串令人难以置信的暴行。

就算沉掉岛屿也不足为奇。

从过去的惯例来看──对照‘篝火’这句话,好像也是有迹可循。

“……就算有前例,可是翻遍组织过去的历史也从没这么大规模的‘收拾善后’。毕竟这么一‘善后’,可能会改变整个国家的地形。”

“你的意思是会不会走到这一步,全掌握在我的手上吗?”

“我无意这么说……只是依照目前的事实提出忠告而已。要是您失败的话,四国就会从日本的国土中消失。”

“……反正居民已经全都不见,也称不上是国土了。不对,这不是重点……完全不是重点。对了,‘篝火’,全世界对这件事的看法如何?”

“您说的全世界是指?”

“不,四国好像发生了什么天大的大事,对日本来说固然是很严重;可是你刚才也说过了,从整个世界的角度来看,日本不就是个小小的岛国吗?小岛国当中的一部分闹出事情来,对世界来说只是隔岸之火吗?”

‘巨声悲鸣’让全世界都蒙受其害,由此可知地球与人类的战争不是只发生在日本而已──世界各地都有像地球鏖灭军这样的组织。

这次事件虽然只发生在范围极小的局部地区,可是已经有三百万人遇害。那些组织又是如何看待──既然已经知道国内的动向如何,当然也得了解国外的动向。

“我们的前提是小心别让这项情报泄漏到国外去……不过我不认为能够滴水不漏,情报总是会从意想不到的地方泄漏出去。可是目前国外好像还没有任何动静。”

“没有动静……完全没有要求我们要分享情报吗?”

“完全没有。如果真要说有什么动作的话,应该就是静观其变吧。”

“…………”

第九机动室之前的副室长是个年纪和空空差不多的年轻人,可是影响力遍布地球鏖灭军到很夸张的程度,甚至还延伸到组织外部──空空虽然现在的职位更高,但是他毕竟入伍不久,连组织内的政治情势都还不太清楚。顶多只知道好像有很多团体看自己不顺眼(令人悲伤的是空空孤陋寡闻,从没听说过哪个团体愿意挺自己──不,其实他一点都不悲伤),更别提组织外头了──而且要预测海外的情势也很不容易。

“他们虽然现在静观其变,但不可能一直只看不动──正确来说他们应该正在等待插手介入的时机,因为每个国家应该都想要取得对抗地球的情报──从前在其他国家发生的‘微声悲鸣’事件当中,日本好像也曾经参了一脚。只是那时候地球鏖灭军没有参与。”

“是的──可是我听说那次事件最后以失败收场。”

“要是这次也失败的话──不,搞不好地球鏖灭军与其他签订协议的组织,就是想在情报泄漏给外国之前把四国弄沉。”

“有这个可能,毕竟每个国家都想独占有用的情报──与其让外国摧残自己的土地,倒不如在那之前把一切都破坏掉。自古以来,人类就是有这种冲动的思考回路。”

“真是的……我们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

空空姑且尝试说说这种台词,可是语气一点都不真实。

听起来可能就在念稿子一样。

说什么知不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照一般常理、一般常识来判断,脑袋最有问题的应该就是自以为与‘孕育生命的海洋’、‘生养万物的大地’──也就是地球对抗的人类本身吧。

“可是外国势力也会阻止我们这么冲动──他们应该会说绝不允许这种暴行发生。”

“您说得没错。说不定到了这地步已经不只是情报战,人类彼此之间真的会直接动手打起来。”

“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虽然从前空空读历史课本的时候只是随便看看,可是他深刻了解战争多么容易‘擦枪引火’──人类就是一种‘好战’的生物。讲白了,引起战端的理由根本就是为了开战的藉口。

“搞不好地球已经算到这一步,精心策划这个圈套。”

“这个嘛──也不是绝无可能。设计让同伴起内讧,引起同室操戈是战略上的常用手段,而旦也很有效。不过我不认为地球本身有这么具体的思考意志──”

“…………”

地球到底有没有具体的思考意志──是吗?

关于这一点,空空有一次个人经验,到现在都还没向‘上头’报告。

对空空来说,那次经验是人生一大转捩点。可是现在他认为,就算他当场把这件事告诉‘篝火’,恐怕也不能让她那张一副事不关己的冷脸动动一根眉毛吧。

要是她当成是开玩笑也就罢了。

最糟糕的情况顶多也就是被她当成自己与怪人交战太多次,脑袋都打坏了。

空空空在和‘地球阵’战斗的时候,曾经与地球本人交谈过──这种话讲出去有谁会听?

根本不会有人当一回事吧。

最初他还拚了命想要隐瞒自己这种重要性奇高无比的立场,可是到现在,他觉得根本没这种必要──因为这个真相实在太离奇又特殊了。

“……‘篝火’,我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假如地球方真的有具体意志,能够拟定出这种‘像人类一般’的战略──是不是有可能用和平的方式解决这场人类与地球长久以来的战争……我的意思是是双方和解。”

“我也不知道。”

毫不意外,就算用这个问题去问‘篝火’,她也不改冷静的态度。

空空记得从前他向‘那个人’提起类似的问题时,对方好像还大发雷霆,迸出一身杀气──可是空空无法判断在地球鏖灭军里,‘那个人’和‘篝火’的反应,到底哪一方才是标准反应。

“再说这个问题的假设与前提本身就是一个大问号,想要认真探讨也不容易──可是如果真要说的话,应该不会想要和解吧。”

“不想和解……你是指人类不愿意和解吗?还是地球?”

“我的意思是指双方……与其这样的话,倒不如地球不要有什么具体意志,这样谈和解的可能性还比较高。”

虽然会比较高,终究也只是高上一点点而已──‘篝火’又加上一句。

“我认为如果对方有自我意志的话会比较难和解。就是因为把对方当成无意识的自然现象,所以我们才能够收手或是退让──不过这只是我的个人意见而已。”

“……这种解释方式很有趣。”

“如果觉得无聊的话,请您忘了吧。”

“不会,我明白你的意思。”

这也是像空空这种人才能明白。

空空对他人心情一窍不通,只能凭空想像。像他这种人,与其说明白‘篝火’想表达的意思,其实应该说长久以来他一直都有这种感觉。

人类与地球争战至今的时间确实已经太久。

事到如今,再怎么样都不可能和解了吗?

可是如果不能和解──空空回想起当初和地球交谈的时候,‘他’或者是‘她’说过的话。

不对。

别说回想起来──那句话空空从来不曾有一刻或忘。

‘下次的“巨声悲鸣”将会发生在从今天算起整整一年后。’

那家伙──的的确确是这么说的。

自从地球这么告诉空空之后──已经过了将近半年的时间。

空空什么动作都没有,就这样过了半年。

“…………”

空空沉吟。

不消说,在那之后──在那次‘按下开关’的事件发生之后,地球再也没有和他接触。即使空空过去已经打倒许多……超过一百个‘地球阵’,可是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也没发现过任何疑似是讯息的东西。

音讯全无。

可是假如这次四国的事件与‘微声悲鸣’、‘巨声悲鸣’或是怪人‘地球阵’等接触方式不同,完全是另一种不同的地球攻击──那么由空空去调查,或许能让事态有所进展也说不定。

虽然这么想与军队怀疑这次事件与‘巨声悲鸣’有关的假设背道而驰,可是如果这次事件不只是另一种模式,完全是另一种层次的攻击,应该可以成为对抗‘地球’这个大敌时最佳的‘参考范本’。空空心里忍不住期待,希望事实真如自己所想得那样。

对空空来说,如今这个世界──这个地球上任何人他都不在乎──不,说不定就算放眼过去也找不到一个他在乎的人。

假设眼前和他说话的‘篝火’这时候突然心脏病发暴毙,他有百分之百的自信,自己的反应肯定也只会像有人从身后‘哇’地大叫一声的时候一样,不会有其他反应,也没办法有其他反应。

所以可以说就算‘巨声悲鸣’真的在‘一年后’发生──说得更白一点,就算人类在与地球的战争中彻底失败,空空也没有兴趣。

可是就算他不在乎。

对他而言,还是得保护自己的性命与日常生活。

虽然空空对前任室长本人与他相关的一切、对地球鏖灭军的行事方式都无法苟同;可是就算不愿意承认,如果只要过日子、只要保命的话,第九机动室室长的位子坐起来倒是挺舒服的。

生活很舒适。

空空当然不打算长久一直坐下去,可是至少在少年时代结束,长大成人之后培养足够的生活能力,能够独力在现代社会活下去之前──他想继续维持战况。

虽然明知这种心态极为自私,但他还是这么想。

现在的空空肯定不是‘那个人’与‘医生’期盼看到的自己──可是这已经是目前空空空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所以说对于已经努力到极限状态的空空而言,无论明年六月哪些人会因为‘巨声悲鸣’而死,老实说他都无所谓──可是他自己当然不想死,而且也不希望人类因此再度受到毁灭性的打击,让他‘舒适的生活’无以为继。

所以先不管可不可能──

如果能在这次任务当中找到任何预防‘巨声悲鸣’发生的线索──那自然是上上签。

所谓的上上签──也就是最好的情况是这次的四国事件能够让人类获得线索,解开地球对人类施放的‘巨声悲鸣’之谜──可是这种发展对空空来说太好康,根本就是‘过太爽’。

期望值高到这种地步就是奢望了。

如果那是上上签,那空空至少必须完成的底限──假设如‘篝火’所说,不能选择放弃任务的话──那么底限就是成功完成调查,或者找到某些具有同等价值的发现。

必须赶在不明室或者外国组织有动作之前。

或多或少必须找到一些‘真相’,好让军队或是其他签下协议的组织不至于面子挂不住──视情况必须得自己捏造一套说词。简单来说,避免最糟糕的事态发生就是空空的底限。

四国沉没当然不用说。

还要防止与他国开战──

“不久之前根本作梦都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没想到日本的地形与全球情势,全都落到像我这样一个小孩子的肩头上。”

“这种事在地球鏖灭军里并不稀奇,因为这里有很多少年兵。我小时候也做过很多荒唐事──可是现在已经稳重许多了。”

“稳重啊。以后我也想变得更稳重一点。”

空空试着这么说,他只是说说而已。

站在面前的‘篝火’本来或许想问空空要是你比现在更稳重的话,那会变成什么模样。可是她这种人当然不会问上司这么冒失的事情。

或许她已经看出空空其实根本不是真心想要变得更稳重。

“既然这样的话,那确实是没有时间了。‘篝火’,实际期限大概还有多久?”

“只能用推测的方式去猜想不明室什么时候会介入──如果可以的话,‘上头’当然还是希望能多查出点东西,所以在非不得已之前应该都不会让不明室动作,只不过那个部门常常不听命令……毕竟带头的人本身就有问题。”

“外国插手的时机就更难预测了是吗……可是假如外国势力有任何动静,对不明室的禁令应该就会第一时间解除。照这样想,对我来说双方开始行动的时间点应该是同时吧。”

“是啊。”

“假如今天待会就马上开始准备,准备就绪之后就搭直升机出发的话──到那边应该要几个小时吧。那我们就以一个礼拜之内查出结果为基准吧──你就对‘上头’这样报告。有个明确的时间基准,他们要压住不明室也比较容易。”

“我明白了……可是只有一个礼拜的时间够吗?”

“嗯。”

空空点点头,好像很有自信。可是即使是人称‘英雄’的他,目前情势这么混乱不明,自信二字又从何谈起──讲白了,他毫无自信。

可是他判断在这时候──就是因为情势不明朗,所以这种莽撞的唬人伎俩在这时候才唬得了人──没关系,就算一个礼拜解决不了,到那时候再想办法要求延长时间就好了。

这时候的空空空就像这样还用某种颇为乐观的心态去思考──他心底当然很清楚,这个烫手山芋会落到自己手上,是那些逮到机会就想把自己‘处理’掉的势力在背后搞鬼。可是空空对此也是乐观看待,认为这只是‘常有的事’──这种‘顺其自然’的满不在乎心态,还有别无选择的窘迫才是他的强处。

空空空的‘顺其自然’

其实就几乎等于‘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所以他才能说大话说得面不改色地,可是──

事实上空空说的话彷佛像是被诅咒的预言一般,这次发生在四国的事件──之后人称四国大战的事件,就在空空空踏上四国陆地之后正好一个礼拜就解决了。这件事情他当然不会知道。

更别说最后的结局──

是那么样地悲凄──那样地令人悲痛。他更是无从得知。

3

事前的准备工作比想像中更费工夫,结果地球鏖灭军第九机动室室长空空空在‘巨声悲鸣’发生后整整一年的十月二十五日才登陆四国。

所谓事前的准备工作当然不是心理上的准备。

空空不需要什么心理准备──不管一觉起来眼睛睁开的瞬间置身什么情况都能够应付,这种对现实状况的高度即时应变能力就是他的其中一个卖点,讲白了就是他异于常人的因素之一。

所以真正需要的是装备。

或许可以说需要的是身体上的准备,而不是心理上的准备──虽说空空从前是个运动少年,平常只要一有空就会锻炼身体,但他终究只是个十三岁的少年。

就算是暑假的自由研究课题,要跑遍四国全境进行调查也是不可能的──因此需要用到地球鏖灭军拥有的特殊装备。

走起路来不容易疲累的鞋子、受伤时使用的急救包等等。从市面上买不到的高品质日用品到战斗时会用到的武器、兵器。

开发室的熟人‘重建开发’帮空空把这些东西备齐之前花了一段时间。空空没想到竟然会这么费时。

“我向‘上头’报告的一周时间是指登陆以后一个礼拜,所以不会因为事前准备就把时间耗光。”

‘篝火’这么告诉他。

空空还以为一下子就能准备就绪,所以‘篝火’的细心作业可以说帮了他一个大忙──这个部下做事真是面面俱到。空空忍不住心想,要是自己也能像她那样心细如发的话,人生应该就会完全改观吧。

空空以前当然没有从直升机上跳过伞,这是他第一次的经验。

他不晓得‘篝火’是怎么向‘上头’报告的,所以在驾驶员面前虚张声势,说什么都不能给对方看到自己不安的模样──还使出了一套抢在别人开口之前先回答的唬人本事──其实那只不过是一种说话技巧而已──才总算顺利平安地登陆了。

这套降落伞也是军队的装备,就算是幼稚园小孩来跳也能安全着陆。可是空空打从心底不信任地球鏖灭军,所以在成功落地之前理所当然连地球鏖灭军给的装备也信不过。

着陆地点是香川县某个不知名学校的操场,空空是在直升机上从机窗里发现这所学校的。

四国四县之一的香川县。

空空以前从没来过四国,所以这当然也是他第一次踏上香川县的土地──从上空看不出来,可是光看操场的样子,这里好像是一所国中。

他原本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不会走进国中学校,没想到竟然会以这样的形式……或许这也算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吧。

只不过──

虽然这里是一所国中,可是别说操场上,就连一栋栋校舍里面都没一个人──就如同报告里说得那样。

看来这里──只有空空一个人而已。

“香川县啊……我记得这里好像习惯在杂煮的年糕里塞红豆馅。”

空空一边想起这个偏颇的知识,一边动手把降落伞收折起来。他认为之后应该没有机会用到,可是凡事总有个万一──这套降落伞不愧是用最尖端技术制作,收折起来比整理折伞更容易,大小尺寸与重量也很方便携带。如果遇到什么事的话,说不定可以派上用场。

一般人绝对不会认为降落伞除了原本的用途外,在地上还能有什么作用。可是空空空对凡事都没有任何先入为主的观念,对他这种人来说会想到注意这种事可以说再正常不过。

事实上──空空这时候没有抛弃降落伞,对他的未来大有好处。虽然他才踏上四国没多久,可是对他这次的冒险来说,这所学校其实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

不过这些都是之后的事,会不会发生还在未定之天……

“好了……来看看之前我扔下来的行李怎么样了。”

在空空从直升机跳下来之前,他已经先把放有装备的收容柜丢下来了──收容柜里放的全都是一些拿在手上可能会妨碍着地的装备品。

空空随身携带,就算从直升机跳下来的时候抱在怀里不放手的东西──只有驾驶员也觉得很好奇的‘布捆长棍’而已。

‘用布捆起来的长棍子’。

那东西不用说──就是日本刀‘破坏丸’。

他可是空空空。

之所以随身携带着‘破坏丸’,可不是因为对‘那个人’念念不忘,或是因为追思才把‘破坏丸’当成遗物珍藏──因为在空空带来的装备品、配给品当中,他认为只有‘破坏丸’最能信任,所以才没放进收容柜,自己手持搬运。

他连在直升机里都刀不离手则是为了预防万一──对空空来说,这种事情的发生机率可远比万一还高得多──这是为了防备驾驶员突然变脸想要杀害自己的话,可以用来防身。

有一种相当常见的心理测验──不,这种问题极为简单,应该也算不上什么心理测验。问题内容是‘如果给你带一样东西上无人岛,你会带什么去’。

根据回答就可以看出那个人的人性──当然实际上没有这种效果,但至少可以用来打发时间。

好比一本自己喜欢的书、蓝波刀或是从小到大最珍惜的布偶,想得到的回答琳琅满目──空空记得小时候朋友拿这个问题来问他的时候,他的回答是‘尊严’。

现在回想起来,这个答案简直是羞死人。

太假仙了。

要是照这么说的话,现在要登上这座如今已经化作无人岛、名叫四国的岛屿时,空空挑选的‘唯一一样东西’就是‘破坏丸’了。

他判断在所有装备当中,最能保护自己生命安全的就是这柄‘破坏丸’──虽然道具只不过是道具,而兵器终究也只是兵器,可是这件武器是有赫赫战绩的,过去长久以来它一直都在保护‘那个人’。

已经有实绩的东西多少可以信任。

这就是空空的想法。

“可是……”

可是‘破坏丸’当然只是最低限度的装备,现在又不是在玩市面上卖的PRG游戏,一开始的时候穿着新手装出门冒险。那样做根本是不要命,简直糟糕透顶。

他拿着‘破坏丸’只不过是预防先前丢下来的收容柜要是不见的话,多少还能增加自己存活的机率。既然收容柜顺利落地,总之空空的想法也只是杞人忧天了。

这所学校可能是一所大型学校,操场面积相当大。空空游目四顾,发现他自己推下来的收容柜恰巧就在围墙边的角落,陷进花圃柔软的泥土当中。

那口收容柜非常坚固,就算掉在混凝土或是柏油路面上也不会一点损伤(柜子里也已经做过处理,能够瞬间抵销冲击,让冲撞力道不会震动装在里面的东西),可是落在柔软的花圃里当然是最好不过。

空空用指纹认证打开收容柜的锁,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首先把折叠起来的降落伞收进行囊……也就是背包里──接着一边检视柜里的东西有没有受损,一边检查每一样物件,也不忘看看是否有遗漏什么没带。

空空心想,这样好像远足的行前准备一样。

不,用远足形容的话,感觉自己好像个小学生似的。

虽然空空进入国中之后没多久,学校就毁掉……就烧毁掉了,可是自己好歹已经上了国中,这时候就应该用国中生的表现方式,称为校外教学比较有模有样。

就算一切都一帆风顺,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就能完成这次任务,肯定也得在这里过夜了。

“我们国中的校外教学原本打算去哪里来着──?”

因为空空升上国一之后只上到五月份,所以连想像都想像不到会去哪里。

他去过棒球社的集训活动,所以那就是他目前最后的旅行回忆──老实说,那很难称得上是一段美好的记忆。

空空把包括粮食饮料之类的手提行李全都拿出来放进背包里(就算不懂得什么收纳技巧,这个背包也能塞进非常多东西。虽然很普通,可是这也是地球鏖灭军研究最新技术的成果──新技术也得遵守质量守恒的法则,所以东西塞满的总重不会变少,但是背包的设计能让重量分散,背起来比较不会累),最后从收容柜底拿出一辆自行车。

严格说起来是已经拆解的自行车零组件。

把这些零组件像组模型一样组装起来。这可以说是空空之后要在四国冒险的第一步骤──毕竟这座岛的总面积有一万八千平方公里。

空空又不是伊能忠敬【注】,不可能用步行的方式调查整个四国──所以他带了自行车来。这是地球鏖灭军开发部特制,以最新技术打造的空气力学自行车。【注1:一七四五~一八一八。曾经花费十七年时间,十次步行日本各地进行测量,绘制成‘大日本沿海舆地全图’。】

名字叫作‘恋风号’。

这辆车的组装对不懂的人来说有些困难,因此要组装起来对空空确实颇有难度。不过比起组装难度,这辆车高机动性的好处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果考虑到四国幅员辽阔,使用汽车或是摩托车之类引擎发动的车辆或许比较恰当──又或者不要像刚才那样拒绝第三者的协助,坐直升机一点一点移动才是最好的方法。

可是空空(与‘篝火’讨论之后)还是选择用活动灵巧、以人力驱动,便利性又高的自行车当作代步工具──虽然空空曾经有无照驾车的经验,而且多少也受过相关训练,可是与其挑选没有汽油就动弹不得的汽车或摩托车,空空宁可选择只要体力足够就能一直骑下去的自行车。

反正这里已经是无人岛了。

要是遇上什么急迫的紧急状况,路上多的是车主已经‘消灭’的汽车或是摩托车,要多少有多少。空空就是这么料想才决定骑自行车──不过话虽如此,也只有他做得出这种决定。

他把分解开来的车轮与车架组装起来。

在等待装备备齐的那段时间里,空空已经练习过很多次了,所以现在只不过是依样画葫芦的例行性作业。他已经熟练到就算脑袋放空,双手还是能够自行作业。

所以等到空空一直目送天上的直升机已经飞到天空的彼端,完全不见机影之后,现在他正在想别的事情──

“总之当前的目标就先用这辆自行车‘恋风号’绕行四国一周吧。要是途中能发现什么的话就好了……”

首先先设下一个标准。

这就是空空平常的做事方法。

因为他并不会抱着成见,所以凡事都希望有个范本可循,这是他的坏习惯──不过当然也是他的强处。

只要有个标准就能毫不犹豫为了标准牺牲。这就是他的强处。

“虽然记不太清楚……记得花屋那家伙好像曾经说过有一条路可以绕四国一周……好像叫作八十八个所巡礼?只要沿着那条路走,应该自然就可以绕行四国了吧?待会来看看地图好了……”

八十八个所巡礼其实应该是步行活动,可是空空不熟悉这件事,便想着把巡礼要走的‘一圈’当作标准。之后只要看了地图,他就会知道其实虽说是绕一圈,可是途中还有很多地方会偏离圆形路径。可是在这之前空空就会面临一个让他不得不放弃‘标准’的状况。

再说就在他登上四国的那一刻起,他就和之前其他调查班的人一样,没有多余的时间闲耗。可是真要说的话,如果要在空空待在四国的这段期间──为期一个礼拜的‘校外教学’当中找出一段比较悠闲的时光,那应该就是他刚到达,一边组装特殊自行车‘恋风号’一边思考今后计画的这段时间了吧。

实际上常常不是有人这么说吗?

安排旅行计画就是旅行最快乐的时候。

4

事情就这么陡然发生,根本来得毫无预兆。

这件事发生在空空降落在四国香川县的大型国中──虽然他没有机会知道校名,可是在此还是写出来当作参考──降落在公立楼阁中学,把诸般事项与准备工作都处理完后,看地图检视四国巡礼路径之前的事。

在确认路径之前,空空打算先联络‘篝火’,告诉她自己顺利登陆,于是拿起了手机。

先前来四国调查的人都在报告登陆成功之后失去联络──换个角度解释,空空认为至少他在报告登陆之前都不会有事。

空空认为应该在进行任何具体行动之前先和‘篝火’联络──且不论组装自行车或是检查行李,看地图决定路径已经算是‘开始行动’了──他是这么判断的。

手机电话。

虽然是手机,但当然是军用机型。

‘篝火’告诉他没有发现任何干扰电波,实际上到底怎么样呢──空空输入加密化的电话号码,打给‘篝火’。

“你好,我是‘篝火’。”

“嗯,我是‘丑恶’,现在已经平安──”

到底能不能说是平安无事,恐怕还有待讨论吧。

至少完全照字面解释的话,他拒绝直升机接送,把人赶回去之后独自跳伞下来,不能说完全按照计画行动──可是空空认为‘篝火’肯定不会计较这点小事,所以他原本正打算说‘平安无事登上四国’。

可是他却没办法把这句话说完。

传递他声音的通讯器具突然被破坏了。

“!!”

破坏。

与其说破坏,其实比较像在耳边爆开。

面对这道单纯的冲击,饶是天不怕地不怕、精神强韧的空空不禁也和一般人一样吓一跳,被这道‘声响’冲击给震了一下。他就像是被人狠狠甩了一巴掌似的扑倒在地──不对。

空空倒是倒下来,可是并没有扑在地上。

他倒下之后顺势在操场上翻滚──然后起身拔腿就跑。

对碎裂的手机他连看都不看一眼。

空空往刚才已经试骑过,确认没有问题的空气力学自行车‘恋风号’跑去──他脚下不停,把靠在旁边花圃的背包背上肩,然后就这么一跳,如飞扑般跨上‘恋风号’。

在他跨上车的同时,脚下已经在踩踏板了。

导入最新技术的自行车顺畅地转动踏板,光凭人力就在短短一瞬间达到一般小绵羊机车的速度。

突然的速度差点把空空这个驾驶人甩出去,他握紧手把,让身体坐稳。

以上一连串动作总共不到十秒钟。

空空空把通讯器材故障当成起跑枪响──根据反射动作直接转身就逃,动作流畅无比。

而且每个动作都很精准,没有任何失误。

他逃跑的时候没有扔下花了好大工夫组装起来的自行车,也没有忘记拿背包──镇定选择了一个完美无缺的逃跑方式。

空空如此果断、想都不想就选择逃跑,或许有些人可能认为他很潮,也有些人认为很窝囊,如何解释就见仁见智。可是就结果来看可以说这个动作救了他一命──而且还是连续救了他好几次。

之后操场的地面接连‘爆开’。

一开始是空空原先站立的位置──接着连续沿着空空一路跑过来的路径爆开。

彷佛有人要狙击他似的。

不,应该说好像原本埋在地底下的地雷接连引爆似的。

“…………!”

空空当然也听见那道爆炸声、破裂声,可是他没有回头──他认为千万不可以因为回头去看,让自行车的速度慢下来。

再说光听声音空空就够明白了。

他知道刚才发生在自己手机上的事又在背后重演──不过完全不了解那是‘什么样的什么现象’,但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他现在才在逃跑。

这就是空空空的真本事。

要是一般的情况下──要是一般人遇到这种莫名其妙的状况,一定会‘僵住’,为了要搞清楚发生什么现象‘忍不住去思考’──可是空空暂时不动脑想,先全力选择保住自己的性命。

他不加多想,对这件莫名其妙的现象就这样照单全收──就像他用这种方式在过去的人生道路上保住性命一样,此时此刻他也用这种方式存活下来──不对。

他还没真正保住性命。

只是现在还没死而已。

地面的爆裂此时仍然还在断断续续──连续不断地朝空空的自行车追过来。

“…………!”

不用说,这时候当然不能期待有人来救他。

如今四国是一座无人岛,在地球鏖灭军的势力范围之外──就算刚才联络到一半就断讯让‘篝火’起疑而做了什么处置,援军到达这里恐怕还要花上好几个小时吧。

不,再说这次行动原本就是单独任务。

即使‘篝火’要求派遣援军也不可能有人来──假如真有人来,大概也就是装载着不明室急着想测试的新武器的飞机会提早起飞而已。

既然这样,空空反倒希望‘篝火’没有发现刚才的联络中途断讯──他心里有数,现在这个局面只能靠自己一个人在危机中保全性命,存活下来。

可是空空万万没想到竟然才刚到就遭到狙击。

因为现在四国是这种状况,所以他登陆之前姑且也预先设想过可能会遇到的各种状况──可是再怎么样都没想到通讯器材竟然一上来就被破坏掉。

从现场状况来看──从现在背后仍然连续不断的声音来看,似乎是有人在距离空空很远的地方进行狙击?可是就他所看到的范围内,狙击点就只有校舍的屋顶上而已。

如果敌人是从校舍屋顶上狙击,现在他都已经离开操场,怎么可能还能这样穷追不舍地继续攻击──

“既然不是从校舍狙击,就算我离开学校,情况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无论如何,等到空空顺利完成逃跑的第一阶段,他才终于开始思考。虽然在某些场合与情况下或许会觉得现在才动脑,迟缓的程度简直和恐龙有得比。可是空空一旦开始思考,他的专注力可不是盖的。

虽然他本人没有自觉,可是地球鏖灭军称呼他为英雄、把他视为英雄可不是故意叫好玩或是挖苦嘲讽。

空空被人从日常世界挖角到异常世界可是其来有自的。

他完全不熟悉这所国中,而且还是从半空中进入这所学校。所以就算想要离开学校,首先他也不知道出口在哪里。可是虽然人生地不熟,寻找出口的时候他也不会因为遇到岔路而踌躇。空空判断因为自己不断移动位置,所以现在才能躲避‘狙击’──他不认为这个假设绝对万无一失,但总之目前暂时以此为‘标准’来行动。

他相信就算学校再宽再大,构造大致上都差不多,因此往校门骑去──在背后持续进逼的爆裂声不断传进他的耳里。

空空还没回头去看,此时此刻他只能想像自己正在遭受‘狙击’。可是如果从第三者的角度来看这场逃亡戏,还是会让人联想起地雷爆炸。

而且看起来像空空就骑着自行车在地底下埋得密密麻麻的大量地雷上奔驰──那副光景就好像他压到地雷之后,千钧一发之际在炸药引爆前的短短一刹那驰骋而过,成功逃走。

彷佛要是踩着脚踏板的速度稍有一缓──

空空立刻就会卷入爆炸当中,身体就会和自行车一起被炸成碎片──有如特技表演般的光景。

如果有第三者在旁观看的话,想必一定会看得津津有味──不过就如同先前已经描述过好几次,如今的四国是一座无人岛,没有任何人观赏空空的冒险逃亡剧。

不──不对。

其实是有的。

不过能否把‘她’称为第三者,这一点实在值得怀疑──可是这时候确实有一个人看着空空骑在自行车上──

“…………”

──像这样默默沉吟。

可是为了保护自己性命,正在全心全意逃跑的空空当然没有注意到那号人物──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因为他正在生死关头中骑着车到处跑,才终于发现校门在哪里,根本没空理会有没有人在。

终于发现校门。

可是事出意外,校门外竟然是一道阶梯──看来这所国中似乎盖在一座高台上,可是等到空空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背后的爆炸仍然轰隆作响,所以‘恋风号’现在不能回头或是急转弯。

‘重建开发’说不管路况再糟糕,‘恋风号’都能行驶,那么就算碰上阶梯应该也可以像BMX一样骑下楼梯才对──但在事前的训练阶段当中,空空不曾骑车用这么快速度冲下阶梯。

“不管了──豁出去啦!”

但空空还是连想都不多想──勇敢地骑出校门。

结果空空骑的自行车不但没有冲下阶梯,反而像是把阶梯当成跳台般飞上空中──从力学的法则来看,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只是对于还没上过物理课的空空来说,这个结果真是出乎意料之外。

他本以为可以斜斜地骑下阶梯,还摆好姿势准备承受车子骑在阶梯上接连而来的冲击力道──结果因为空空绷紧了身子,车子飞离地面的飘浮感更让他彷佛一脚踩空似的,不由得产生一种好像完全脱离现实的感觉。

不过这样反而好。

饶是空空行动力超群,手脚动得比脑袋还快,现在身处半空中也是手脚难伸──顶多只能动动脑袋思考而已。

而且因为他从‘阶梯’这个跳台起跳的时候,身子好像稍微失去平衡,他的身体还有自行车就在半空中翻了个跟头,绕圈子打滚。

因为在空中打转,空空才能看到先前他一直打死不愿回头去看的‘后面’,才有机会看到后面。

马路上发生撞人意外的时候,听说被害者会有一种错觉,遭撞的那一瞬间彷佛有数十秒之久──此时身处在几乎相同条件之下的空空正有这种感觉。

而且他还看见了。

看见在自己身后接连不断发生的爆炸──在这时候──

即使在这种条件之下、即使在半空中,这时候仍然持续引爆。

“…………”

那这个爆炸──就不是狙击了。

绝无可能。

因为就算枪法再好的狙击手都不可能狙击‘空气’──同时原本他怀疑的第二种可能性‘地雷’也不可能了。那也难怪,就算有比拟地球鏖灭军的科技能力,也不可能‘在空中埋地雷’,做出这种语意上大有矛盾的事情。

那这到底是什么?

这个不分地面或空中,就像跟着空空屁股跑的持续爆炸到底是什么?

这种不顾物理与物体的爆炸到底是什么?

“呃啊!”

就算空空感觉到的时间再长,彷佛永无止境一般,实际上‘恋风号’滞空的时间也不过只有一秒多钟而已──冲上天的自行车就这样一边打转一边划出弧线坠落在地上。

从空空冲上天的速度来看,也难怪他会飞越连接校门阶梯的人行步道,直接飞到马路上去──不过就算冲上马路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因为现在的四国根本没有车辆在马路上行驶。

‘恋风号’不愧是地球鏖灭军特制的自行车,坚固的程度根本不是一般市售自行车能比,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也毫发无伤──而被甩出去的车主空空空也不用提,运气非比寻常得好。他不是倒栽葱或是面朝下坠地,而是负着背包的背部先落地。

不过要是空空当真有什么鸿福的话,打从一开始根本就不会被逼到这步田地──现在应该还在自己的家乡打棒球,过着安宁的日子吧。

“呜……”

而且虽然背包恰巧起了防护垫的作用──但毕竟原本不是这么用的,还是无法把冲击力道全部抵销。顶多只能降低伤害,把原本摔成骨折的重伤减轻成跌打损伤。

身经百战的英雄,拥有‘丑恶’名号的空空空就算受到这点小伤,应该一会儿就能动才对──可是‘一会儿’仍然稍嫌太慢,已经来不及了。

那道爆炸,在空中沿着空空坠落时划出的弧线一路炸过来,彷佛空空的脚踝上绑着一条看不见的导火线一样。

虽然背包减轻伤害,可是落地时的冲撞还是让空空全身麻痹,动弹不得──就连在地上爬,求得多一秒的活命时间都办不到。

在这个百分之百束手无策的状况之下,空空脑海里浮现出的不是过去自己人生的走马灯。空空空的强处是能够不经思考直接行动,而他还有另一项与前者不遑多让的强处,那就是无论在任何状况之下,即使情况已经危急到不只一只脚踏进棺材,根本整个人都已经躺在棺材里,他还是可以继续思索。

先前──

先前登陆四国的地球鏖灭军调查班以及其他组织的战斗班也是像这样死的吗──他们就在通讯联络之后,立即受到这道不明的爆炸攻击而死吗?

很有可能。

如果他们通讯之后立即就像这样被炸死的话,不用说当然会失去联络──或者不光是调查班,就连所有四国居民也是像这样,连发出求救讯号的机会都没有,没能逃脱而被全数炸死。

不对,这种说法乍看之下好像正确,可是却和现在的情报自相矛盾。

有明显的矛盾。

监视摄影机、卫星摄影以及空拍确认到四国一个人都没有,就连尸体都没发现。这种状况和人体炸得粉碎的状况看似互相符合,可是实际上并非如此。

两者互有矛盾。

因为实际上光是空空只逃了短短几百公尺远,就造成多少地面被炸出窟窿来──造成多严重的破坏?

要是城镇里到处都有这种破坏痕迹,那也应该会被当成严重的异常状况被拍摄下来才对,应该会留下影像才对。

就算不知道原因是这种不明的追踪性爆炸,至少也能推测出当地居民以及调查班的战士是受到某种‘武器’攻击。

就算‘上头’再怎么不愿意提供情报、再怎么看空空不顺眼,要是手上有这么具体的情报应该也会提供给他们才对。

不,纵使没有情报提供给他,从上空应该也能用肉眼看到爆炸的痕迹──说得更清楚一点,就是那些有如陨石坑一般的大洞。

就算高度太高看不清楚,空空降落在操场的时候也应该能发现。

可是操场非常平整干净,就像被棒球社整平过似的。

校舍没有遭到破坏,至少在空空的身旁发生‘爆炸’之前,他视线所及的范围都没有任何痕迹。总不可能除了空空以外,所有人在第一次爆炸就被炸死吧。

空空的逃亡行动确实很精彩,看了会让人想要写在课本上当教材,可是并不是只有他才能办到。

毕竟有三百万人,四国的居民合计共有三百万人。

怎么可能三百万个人全都躲不掉第一次爆炸──就算空空不同于常人,但也没有特别到这种地步。而且虽然地球鏖灭军只派遣调查班到四国,可是其他组织一开始就是派出战斗班啊。

从这种精密的追踪性来看,不管任何战斗专家最终都难逃一劫──可是应该不至于连一点败逃、败北、败亡的痕迹都没留下。

既然如此,为什么画面里都没拍到呢?

而且最让空空感到怀疑的是‘这不像地球的攻击’。他强烈认为地球对人类发动的攻击绝不是这样。或许是因为空空实际和地球打过照面,所以才会这样认为──

当他思考到这里的时候,时间到了。

爆炸终于追上空空──在空空的面前引爆。

爆炸引起的热风可能会让他忍不住把视线移开,可是搞不好他连转头的机会都没有了。接下来的爆炸应该就在空空身体所在的座标引爆。

自己的人生到底算什么呢?

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活呢?

过去他做了许多事情,用自己的方式拚命活了下来。可是到头来要死的时候却是这么轻而易举。

和其他人一样──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要是这样的话,结果我根本不是什么英雄,只是个平凡的小孩子而已。

根本没什么特别或特殊,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小孩而已。

空空对自己的人生没有任何质疑,可是最后的最后他却像个人类一样,内心某处浮现出剑藤犬个与花屋潇的面孔,然后十三岁少年空空空的身躯就被爆炸给炸得粉身碎骨,连一点碎片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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