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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章 黑崎麻由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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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我从长眠中唤醒的,是一名幽幽漂浮在黑暗中,柔弱缥缈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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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识黑崎麻由大约是在半年前,升上高一的时候。新学期的第一天,她那异常的成熟感,深刻地在我心中留下印象。

低著头进行自我介绍的黑崎声音十分微弱,仅能听到不清楚的连续说话声而已。我想这间教室里,也没有任何人能听清楚她的自我介绍吧。

当时我只觉得她是个内向的人。在大庭广众下发言会满脸通红、讲话小声的人随处可见。因此猜测黑崎大概也是这种类型的人吧。

整个第一学期,她只是一直坐在自己位于教室角落的座位上。从未见过她与他人亲近。

我会察觉黑崎的异常,是因为她平时在教室内的样子。即使是下课时间喜欢独自度过的人,也会像是趴在桌上、在笔记本上涂鸦、操作手机、读教科书或是课外读物等,多少找些事情做。

但她却完全没有这些行为,除了上课时间外,仅是单纯地坐著。我曾在某次的下课十分钟里,仔细地观察过黑崎。

完全的静止状态。

挺直腰杆,双手置于膝盖,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在喧闹的教室里,似乎只有她的周遭,给人一股时间流速不同似的异样氛围。完全动也不动,甚至让人怀疑她是否有在呼吸。

在教室里,黑崎的定位相当微妙。虽然大家都觉得他的存在特殊,但没有人能给她挂上一个固定的印象。至少也从没出现在男生的话题中。

我们没有能够把黑崎当成话题的梗。如果是一般个性阴沉的人或是独行侠的话,很容易就能找到话题来揶揄,但黑崎的状况没那么单纯。

可以想到的理由有两个。

第一是,好像会被诅咒。

让我重申一次,她实在太过诡异了。不活动身体、不和他人对话、让人无法理解她的思维,她身上散发出的诡异氛围,让人不由自主地采取「少管闲事」的态度。班上同学都(物理层面地)与她保持距离。以黑崎为中心的半径一公尺内,一直都空荡荡的毫无人影。

接著是第二项理由,这或许比前面所述的第一项还要来的有说服力也不一定。

她身上有股不可思议的高雅气息。

首先,她所穿的制服整齐到令人难以置信。从未见过衣领和长裙上出现皱摺,整洁的程度甚至让人怀疑是全新的一般。

再加上她总是腰杆笔直,一举一动(虽说几乎没有在动)都十分洗练,无论是行走方式,还是上课抄写笔记的动作都十分优雅。甚至到了会让我们觉得自己非常粗鲁的程度,她的行为举止就是如此的正经高雅。

因为这些理由,第一学期的黑崎麻由,是一位有著无论任何人都无法忽视的存在感,却又令人觉得高不可攀的存在。

◇◇◇

九月一日,漫长的暑假结束,时间进入第二学期,虽然盛夏已过,空气也不再混杂著黏稠的湿气。但阳光仍旧灿烂刺眼。

踏进久违的教室,里面充斥刚结束假期,混杂著紧张及些许违和感的交谈声。

我将书包放好,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目光飘向位于窗边的黑崎座位。

她已经来到学校,双手平放于膝,挺直腰杆坐在位置上,一如往常地面无表情。明明刚过完暑假,她的肤色却依旧如雪一般白皙。

以前,似乎在哪看过「为什么戴面具会让人觉得诡异」之类的文章。人们似乎会下意识地藉由观察对方的表情,推测其心思来进行交谈。所谓的面具,指的就是将表情隐藏起来的道具。人们在与无法推测心理状态的对象交流时会感到不安。所以面具才会给人诡异的印象,内容大致上是这样的。

而黑崎正是戴著面具的人。

她究竟在想些什么、感受什么,完全无法从她那一成不变的表情中窥探得知。像是一直保持那么端正的姿势辛不辛苦?在那么吵杂的教室里孤身一人觉不觉得寂寞?在家里会做些什么?跟父母亲交谈些什么话题等。这些事情也都毫无头绪。这样的她诡异到极点,每当我看向黑崎,就有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袭击而来,视线会不自觉地被她吸引。有种不论是我的灵魂还是意识,都会被她的虚无给吞噬殆尽般的感觉。

我撇过头,将视线从黑崎身上移开,从书包里拿出笔记用具放进抽屉,黑板上用大字写著今天的预定行程:「开学典礼」以及「文化祭执行干部投票」。

点完名后,我们为了参加开学典礼开始朝体育馆移动,随兴地照顺序排好队。在闷热的环境中站著听校长训话,以及齐唱校歌,度过一段无聊的时光。当时,站在稍远处的黑崎即使身处在这会让人挥汗如雨的环境中,依然维持她那一贯的冷漠表情,动也不动地直盯著讲台。就连不时从敞开的窗户吹进的风,也仅让她那头乌黑亮丽的长发随之飘动罢了。

体育馆的开学典礼结束后,我们回到教室进行下个月举办的文化祭执行干部,以及决定展出项目的投票。由于没有人提名干部人选的缘故,遂改为由男女各自选出代表的形式。女生们聚集在教室前方,男生则在教室后方讨论。当我们吵吵闹闹地移动时,我在离女生群体约三步远的地方见到黑崎的身影,不知为何觉得不忍卒睹,便很快地从她身上移开了视线。

由于男生执行委员迟迟未能决定,急不可待的班长赤城辽便毛遂自荐地成了候补人选,女生方面似乎是由抽签输掉的白石澄香同学担任执行干部。

我跟赤城因为是国中同学所以关系还算不错。就算是刚入学,班上气氛很僵的时候,每到休息时间就会不约而同地聚在一起聊天,如果彼此放学后没有行程的话也会一起回家。

在国中连续当了三年班长,甚至身兼学生会长的赤城,原本似乎打算静静的度过高中生活。但在入学的干部选举中,因为找不出候补人选所以班导推荐了他。「如果真不愿意的话也能拒绝。」虽然导师这么说,不过就算是赤城,也没办法在新学期那么紧张的气氛中一口回绝吧。

之后以两人为中心,话题来到讨论文化祭出展的主题上。主席是赤城,女性代表的白石同学则在他身后负责记录。

白石同学是身兼茶道社员及保健委员的女孩子,我曾与她交谈过几次,是个身段十分柔软,个性稳重的人。整齐修剪的浏海下的眼睛看来十分机灵,虽然不太爱出风头,但认真的印象让她在男女之间十分有人气。

由于考虑到跟其他班级间的协调性,因此决定徵求出展项目到第三顺位为止。我们希望展出的是:

第一顺位 鬼屋

第二顺位 甜甜圈专卖店

第三顺位 摇滚咖啡厅

这些项目。

都是高中生常见的展出类型。或许是讲到高中的文化祭就会联想到鬼屋,所以第一顺位由数名女学生在最初提案,藉由多数决很快的就通过了。

第二顺位是因为「只要在附近的甜甜圈店大量购买后贩卖就行」这种偷懒的原因而通过。第三顺位则是在讨论陷入胶著时,由喜欢音乐、性格张扬且在班上颇有人望的铃木同学所提议的。因为班会时间即将结束,班上气氛逐渐偏向「第三顺位什么的随便啦。」的缘故,这个项目很快地表决通过。

几天后,经由赤城与白石同学出席班际会议的结果,我们班的展出项目决定是「鬼屋」。

从那天开始,班上正式为了文化祭努力。首先利用班会时间讨论工作责任分配,以及鬼屋要怎么设计。赤城在黑板上画出一个巨大的四角形,有意愿的女同学聚集在讲台前,开始在上面填写关于鬼屋的类型。

包含我在内,班上约有一半的人在跟身旁的人聊天,或是盯著讲台的状况发呆。教室内很快就已经显现对文化祭的热情差异,但由于有干劲的同学们热烈讨论的缘故,大约三十分钟就决定了鬼屋的设计走向。

鬼屋前后分成两种不同风格,前半是西洋风、后半则是日本风的配置。赤城用全班都能听清楚的音量宣布在讲台前决定的事项。接著在黑板上写出需要分担的职务。

演出组(包含扮演鬼怪的)十五人

布置组十人

小道具组十人

海报组(传单制作等)五人

「十分钟后将进行分组,请各位好好思考。」

赤城这么说完后,教室内立刻变得嘈杂了起来。几乎所有学生都离开了座位,和感情好的朋友们组成了一组。为了让自己在接下来整整一个月的准备期间不被孤立,在教室的各个角落中开始了重要的事前磋商。

「黑井。」

走下讲台的赤城叫了我的名字。

「辛苦了,真不愧是老手,相当熟练呢。」

「才没那回事。」

赤城面露苦笑回答。

「黑井打算做什么?」

「我?」

我看向黑板上所写的职务。

「布置吧,那个似乎最轻松。」

「那我也选那个吧。」

「你也选那个?你不是班长吗?」

「我实在不想在这种活动上多管闲事。虽然还得做班长的工作,但要在人前出锋头我可办不到。尽可能地在幕后跟你们一起工作比较开心。」

赤城走到讲台前,向高声发出吆喝、悠哉享受高中生活的小团体瞥了一眼。他们选择演出组的交谈声,伴随著教室里的噪音传进我们的耳中。

的确,赤城就是这样的人。虽然总是被指派为统筹者,却没有强烈的存在感或权力欲望。反倒是著眼在如何能尽可能地安稳度过每一天。

平常相处在一块的同学们,也都围到我们身边。他们并不特别显眼,也称不上是乖乖牌,算是中间势力。看气氛他们好像也要选择布置组。

教室里叽哩呱啦地窜起讨论的说话声。或许是觉得要平息这股骚动很麻烦,赤城仅是提高音量发出指示:

「决定好的人,请在想要做的职务下方写下自己的名字。」

吵闹声逐渐往讲台移动。

先有动作的同学们在演出组下方的空白处填写著。干劲满满的他们离开后,接著是吵个不停的我们走到布置组的地方写上名字。最后是经常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看起来很老实的家伙们走到海报组写下名字。

「大家都决定好了吗?」

当赤城在讲台处出声发问时,教室角落传来桌椅的挪动声。

是黑崎。

教室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场面鸦雀无声。

黑崎她毫不在意周遭视线,甩动著漂亮的黑发,如同模特儿般慢步在桌间走道。甚至连室内鞋的声音都流露出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魄,以及压倒性的高贵。

(──幽灵。)

任谁都会这么想吧。

黑崎走过站在讲台上的赤城身边,白石同学用她那与生倶来的亲切感,将粉笔递给黑崎,她一言不发地接过。

『黑崎麻由』

用漂亮到夸张的字迹写下自己的全名。

那像是印刷体般工整的字迹所写的名字,释放出远超黑板上其他名字的存在感。我著迷似地看著黑崎一连串的动作,直到她转身走回座位时才猛然回过神,接著开始确认她的名字写在何处。

布置组。

这个组别的下方,写著黑崎的名字。

隔天就开始依照分组进行作业。

布置组的第一项工作,是收集大量的瓦楞纸箱,以及外出购买油漆。我与赤城向班上同学借了脚踏车,一同前往附近的超市,如同工蚁般来回运送著瓦楞纸箱。

「好热。」

只讲得出这句话,秋老虎十分凶猛,蝉也如同盛夏时节般大声鸣叫。我跟赤城将短袖衬衫的袖子卷起,长裤的裤管也折到膝盖,三度往返超市与教室间。当时,热到连最初觉得骑著在车篮上绑著大量瓦楞纸箱的脚踏车很丢脸,这件事都抛诸脑后。

「的确很热。」

赤城也这么说。

「今天就做到这里吧。累死人了。」

「说的也是。」

我与他前后并排骑著车,拉高音量交谈。左右两侧都是田地,远方可以看到高架铁路。

入谷高中设立在东京近郊,位于被规划为都市郊区的入谷市有点远的地方。市区居民众多,车站前整修得十分漂亮,附近设立著几座百货公司,摩天大楼也鳞比节次。速食店及咖啡厅一应俱全,行道铺砖也很新,是个很时髦的城镇。

但我们学校却毫无半点都市气息。是间已有半世纪以上历史的老旧市立高中。

离开车站一段距离后,树林、田地或是空地都逐渐增多,可说是非常乡下的风景。学校耸立在田地及树林的包围中,路灯很少因此夜晚相当昏暗。从车站徒步约二十分钟的距离内,能让人印象差距那么大的城镇很稀少吧。

我们在被杂木林围绕的道路上骑著脚踏车,在停车场卸下瓦楞纸箱,并将之带回教室,跟先前的部分堆在一起。只花一天纸板就已经累积了不少数量。

班上还有很多人在,演出组那些花枝招展的女孩子们并起桌子,一边吃著点心,一边不晓得在讨论什么。

布置组那些没异性缘的男生们,在教室的角落兴高采烈的玩起掌机游戏。在材料的摆放区已经放有几罐油漆。表示他们的工作(外出购物)已经完成。

我和赤城在骑脚踏车往返三次共约六十分钟的车程后,感受到一股倦怠与疲劳,不约而同地找了个空位坐下来。

我浑身无力,不与任何人搭话,茫然环顾教室内。传来的是女同学的交谈声,热衷于游戏的男同学不时发出「啊!」、「呜喔!」之类的起哄声,在户外活动社团的喊叫声,脚步声,以及不知是何种球类的反弹声……

像是要融入黄昏的气氛般,黑崎麻由她,独自在窗边的位置坐著不动。

──她在做什么呢?

我看著她的背影这么想。

不,应该什么都没有做。她只是坐著而已。不过正因为什么都没做,更加不懂她为何要在放学后的教室里,动也不动地盯著前面呢?

傍晚的阳光沁入教室,各种物品的影子也随之伸长。黑崎的上半身染成黄橙色,连深黑色的发丝也带上了橘子的色彩。

身后传来收拾物品的喀哒声。

我回过头,发现其他布置组的男学生也停下掌机游戏,正开始收拾书包。

「好。」赤城这么说,随即站起身来。

「回家吧。」

我点点头,走回位于教室约中央的自己座位上拿书包,侧眼看向黑崎。夕阳映照著黑崎的侧脸,在那柔嫩的肌肤与长长的睫毛上映出影子,构筑出美丽的阴影。她视线望著前方,不知在注视著什么。

就像是雕塑精美的工艺品。只要是人多少都会有的某种鲜明的生命感,或者说是生活感,从她身上完全感觉不到。

──这个人真的活著吗?

背上窜起一股凉意,「黑井。」这时候赤城在教室门口呼唤了我。

「我这就来。」

我从黑崎身上别开视线,走向约五、六个男生的群体中。

◇◇◇

又过了几天,时间来到礼拜五。在我们进行作业的期间,黑崎每天,都只是动也不动地坐在位置上。

「有这个量的话应该足够了。」

今天是阴雨绵绵的一天。太阳早已西沉,外头相当昏暗。赤城在日光灯照射的教室内这么说。因为天候的缘故,无法去收集瓦楞纸箱。

但是这三天来收集的纸板数,叠起来也已经达到约两公尺高,其他像是油漆、油漆刷、防水布以及胶带等基本材料跟道具也都大致凑齐了。

「问题是做的项目跟方式了吧?」

我坐在椅子上这么说。

「唔~」赤城嘟囔了一声,接著说了句「我去问问看。」便朝正兴高采烈地开著会的演出组走去。过没多久,赤城带回演出组的指示,作业进入下个阶段。

我们在教室的地板铺好报纸,在上面把瓦楞纸箱涂黑。似乎是要把这些作为天花板跟墙壁使用。

我坐在教室后方,一言不发地进行作业。将油漆罐及装水的古老水桶置于前方,慢慢地将瓦楞纸箱涂黑。

将三片瓦楞纸箱用油漆涂抹完毕后,我将刷子扔回油漆桶,等待油漆乾燥,暂时休息。

雨声与室内的嘈杂声交错。演出组跟小道具组也聚在一起,手边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或许是因为今天下雨,户外的社团活动暂停的缘故,出席文化祭准备的人数,是几天以来最多的。

就算身处如此喧闹的教室里,黑崎也依然只是坐在座位上。

正当我漫无目的地眺望著她的背影时,才突然想到一件为时已晚的事。

该不会黑崎她……

应该不会吧,我在内心否定自己的想法。

不可能是这样。她可是那个黑崎耶。从来没看过她和任何人交谈,也丝毫没有经营人际关系,融入团体生活感觉的那个黑崎耶。

──但这哪能当作根据,这个班级的人总是对她抱持著很深的刻板印象,无论谁都没有去注意她真正的心情不是吗?如果我的猜测正确的话……

──她就太可怜了。

我站起身,走到坐在窗边位置的黑崎斜后方。

接著初次向她搭话。

「黑崎。」

她没有回应。我从发间见到她雪白色的颈项,那模样性感到让人觉得有压力,但我依然再度出声。

「那个……」

话还没说完,她缓缓转头朝向我。宛如机器人般的动作让我吓了一跳。

端正的容貌只让人联想到人造物。她那像是日本人偶的薄唇,缓缓地张开。

「……工作。」

「咦?」

我为了理解那两字是一句话而花了不少时间。第一次进到我耳中的黑崎嗓音,以女性来说较为低沉,但那是不含有其他杂质的,凛然的声音。

我依然僵在原地,她继续说道。

「……因为大家都留下来。」

被她细长睫毛下的双眼直盯著的我。无法读出她的想法。那深黑色的眼眸中不带一丝情感。

但是,果然我的预感是真的。

「该不会是,觉得或许有事情可以帮忙,才一直留著吗?」

她点点头。

黑崎麻由她,一直在等待自己被分配到文化祭的准备工作。当了解这点后,我的紧张感消失,心情顿时变得轻松。经过半年,直到现在才终于有种窥见黑崎像人的一面的感觉。曾经还以为会被她诅咒,回想起来还真是抱歉。

可是话说回来,我想连窗边族都会对她被动的程度感到吃惊吧。

「那么跟我过来吧。」在她站起身后,我转过头一看,发现教室里所有的人,都停下手边工作盯著我们。

大家都露出惊愕的神情。

虽然在众多视线的注视下觉得自己全身僵硬,我仍旧走向自己的作业地点。黑崎麻由则紧跟在我身后。

我们走过哑然失语的布置组成员身边,抵达作业空间。

「只是把油漆涂上瓦楞纸箱的工作,要做吗?」

「……要做。」

「那么你等一下,我去做些准备。」

我随即动身去拿取新的报纸。衬衫袖子卷起,与我同样在进行油漆涂抹作业的赤城起身跟了过来。

「喂。那是怎么回事?你到底做了什么?」

他瞥了一眼旁边的黑崎,小声地询问。

「没什么……只是去邀请黑崎来帮忙而已。」

我一边回答,一边从教室角落拿起数张报纸。

「喂喂。这可是连搭讪达人都会夺门而出的高难度耶。」

「没那回事啦。她好像是觉得或许有自己能做的事,才一直坐在位置上等待。」

「真的吗?」

我点点头。

「……不自觉地排挤她了吗,我们这些人。」

身为班长的赤城这么说,脸上浮现略显阴沉的表情。

听到赤城这么说,我也涌起一股罪恶感。这是很好联想到的事。因为太拘泥于黑崎麻由那不食人间烟火的刻板印象,她也想参加文化祭这种事,自然想都没想过。

我拿著几样道具,与赤城一起回到作业空间。

「久等了。」

我对黑崎这么说,在一旁铺起报纸。接著确认自己先前漆好的瓦楞纸片已经乾燥,随即将之翻面放好。

一旁的赤城说了句「这个给你。」将作业用手套及油漆刷递给黑崎。

她接过之后,盯著它们看了好一会儿。

「……制服会脏掉。」

随后小声地这么说。

「啊……也是呢。你有带运动外套吗?」

黑崎点点头,从教室后方的衣柜中拿出摺叠得整整齐齐的蓝色运动外套穿上。

「OK?」

黑崎点点头,接著蹲低身姿,不熟练地开始刷起油漆。我瞥见到从她长裙下摆露出的大腿,反射性地移开视线。

插图005

我就这样与她并肩持续进行作业。周遭的男生明显对她相当在意,女生的视线也反覆频繁地看向黑崎。

结果,其实大家都很在意她,要是有机会想试著跟她搭话。那一道道好奇的目光如此诉说著。

光凭外貌来看,黑崎她毫无疑问是名出类拔萃的美女。要是平时难以接近、满是谜团的女孩子来到触手可及的距离的话。任谁都会相当在意吧。

黑崎将我已经刷好一面的瓦楞纸版的背面涂黑完毕,在等待乾燥的那段作业空白时间,她只是面无表情地盯著我的脸看。

像在表达「快点让我继续」似的,不断沉默地向我施加压力。

「那边堆著的部分,可以随意拿来涂没关系。」

我指著成山堆积的瓦楞纸箱这么对她说,黑崎迅速地站起身,拿了数片纸板回来。随即不发一语,啪哒啪哒地持续进行著涂抹作业。因为从她的视线压力下获得解放,我默默松了口气。

她的侧脸文风不动,滑嫩的双颊到下颚画出一条优美的曲线,我一瞬间无意识地被迷住了。

时间来到晚上七点,我们的工作告一段落。

因为门限、补习、打工等理由先行回家的人很多,留到这个时间的人算是少数。

「黑崎,先告一段落吧。」

教室熄灯、关门的时限是晚上八点。所以当我这么说,她赞同似地停下手边动作。黑崎以相当快的步调进行作业,在她身旁堆积著许多涂抹完成的瓦楞纸箱。

收拾完毕,她脱下运动服,仔细摺叠好后放进背包。看来是要把它带回家。在女孩子把运动服(已穿过)扔在学校柜子也不稀奇的现在来说,她算是一板一眼的那种人。

「回家吧,黑井。」

赤城「啪」的一声拍了我的背。

我应了声「好。」表示赞同,接著从置伞处取回自己的塑胶伞。

「肚子也饿了,要去哪边坐坐吗?」

周围的男同学纷纷「好啊」地开口同意。

「你也来吗?」

「要去要去。」

那些不起眼的家伙们,在教室门口喧闹了起来。在这样的人群之中,黑崎手持背包及漆黑色的伞伫立著。

「喂,借过一下。」

我催促起某位动也不动的男同学。

随即他「啊」的一声,注意到我身后的黑崎,迅速地让出路来。

她无言地穿过我们,走向因为日光灯故障,灯光闪灿不停的昏暗走廊。

而我则是站在转角,直到她消失在阶梯的另一端前,注视著她的背影。

◇◇◇

「最近,这附近好像有可疑人物出没耶。」

吃完那面包质地松散乾燥、最便宜的廉价汉堡套餐后,布置组的其中一名男性,身为图书委员又是超自然爱好者,喜爱推理与恐怖题材的山田这么说。

「这也不是最近才发生的事了吧?」

赤城一边喝著可乐插嘴说道。

「上个学期内,也出现了三次暴露狂。」

入谷高中的周遭,环绕著杂木林。虽然有铺设完善的道路,但穿过树林却能够更为迅速地从车站到达学校。也因此,在即将迟到或电车进站时刻等状况下,有不少学生会选择穿越杂木林。

但是,树林中似乎成了可疑人物的巢穴,经常出现暴露狂。

虽说幸好还未出现过实际受害的学生,校方也为了避免学生穿越树林,从入学当初直到第二学期的现在都不断地告诫,简直让人听得耳朵都快长茧了。

「不,我不是说这方面的事。住在那附近的居民,似乎每晚都会看见呢。」

「看见?什么东西?」

我撑著脸颊如此询问。店内将偶像团体节奏快速的曲子作为背景音乐播放著。

「和往常一样的人影。」

「啊?」

数人的声音重叠。

「最初似乎是出现在高架道路旁的那座公园。说是在那里的长椅上,坐著一名长发的女人。」

由于听起来像是老掉牙的都市传说,我很快地失去兴趣。

「还有……」

「为什么那个人不会被报警带走啊?」

「谁知道啦。是说你怎么一脸无聊的样子啊,黑井。」

「搞不好根本不是长发女人而是长发游民吧?」

「总之先听我说完啦,重要的部分现在才要开始。没想到,我们学校似乎也和这传闻有所关联喔。」

赤城用吸管喝起可乐。因为已经空了,杯子里发出嘶嘶的声响。

「公圜以外的各个地方也有人目击到那名女子。像是住宅区内、超市停车场,似乎也有人看见她倚靠在电线杆上。」

「脑袋有问题吧,那家伙。」不知是谁这么说。

说的没错。和那家伙亲近的人最好赶快想点办法,或许她痴呆了也说不定。

「是上了年纪的人吗?」

「因为大多数人都说是黑发,所以应该不是上了年纪的人。」

黑发幽灵、吗。

「搞不好会是黑崎同学呢。」

人群中出现了这样的意见。

「有可能。」

另一个人也同意了。

「若是黑崎同学的话,就能想像那个画面呢。同时完美兼具了美丽与诡异。

如果出现在恐怖电影里的话一定会很受欢迎。」

周围响起笑声。

我回忆起今天与黑崎初次交谈的事。她确实有些奇特。不过仪容也算整齐,更何况她等著被分配文化祭准备工作的这项事实,能够充分证明她并非欠缺社交性。

涂黑纸箱时的她显得十分认真。如果只是不擅长与人交际的话,总是在教室里独处对她来说或许也很难受吧。

「黑井,你在不高兴什么?」

坐在一旁的山田戳了戳我的脸颊。当然我并没有这种情绪。

「我才没有不高兴。」

我这么说完后别过头。

「我说你啊,喜欢她对吧。」

当山田这么说,众人心领神会似地小声笑出声。

「一般来说不喜欢的话不会去搭话吧?她可是那个黑崎耶。」

那是因为……我开始提出辩解。

「总觉得和她搭个话会比较好。我猜想她可能以为自己有被分配到工作,还因此留了下来也说不定。」

「会有这种想像代表你已经迷上她啦。」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先不谈这个。就结果来看黑井做了件好事呢。这应该是她第一次融入班级之中。也因为你们见到她像是常人的部分,所以才能有现在的对话吧?毕竟至今为止老是因为害怕而从来没有将她当成话题讨论。」

「确实。或许是这样没错啦。」

山田将这句话作为结论,并将话题拉回。

「然后啊,那个女的在我们高中门前也曾被目击到喔。在那个没有路灯,阴暗的高中旁。听说她一直盯著围墙内,不断凝视著那没有灯光的校舍。」

话说到这里结束,山田喝起了饮料。

没有任何人出声。就这么经过一段时间──

「那回家吧。」

赤城站起身这么说。

山田则「噗」的一声将饮料喷了出来。

「难道就没什么反应吗?」

大家摇了摇头。

「老实说,这种事随便啦。」

「这什么话,真过分。」

「山田是从谁那里听到这传闻的啊?」

「很多人喔。像是委员会的学长姐,还有女同学们午休时闲聊过这个话题。」

「哦──」

我们站起身,将垃圾扔进一旁的垃圾桶,并将餐盘叠好。

「啊,完全不相信嘛。你们还真是些不有趣的家伙耶。难得我还特地提供话题。」

不有趣的是你啦,我这么想著。

随后将视线转向窗外,雨似乎还不会停。雨滴在附近的路灯灯光照耀下,化为一丝丝的白线飘落在地。

◇◇◇

隔天放学后,黑崎自发性地离开自己的座位。

我们在地板上铺好报纸,将教室后方的杂物和课桌椅整理好,准备开始作业时,黑崎摇曳著她那头黑色的长发走了过来。

当我和山田一起将碍事的东西放到角落时,黑崎紧跟在我们后面,山田则是『后面、后面』地向我使眼色。

我回过头来,向黑崎搭话。

「就先和昨天进行同样的作业吧。」

她点点头,默默地独自开始工作。

包含山田在内,昨天一起去速食店的那群贪玩的男同学们,不断用眼角余光偷瞄著黑崎,似乎非常在意她。

「那个,黑井,能来一下吗?」

赤城叫住我。

「我想商量一下。关于接下来的方针。」

「嗯,我知道了。」

我跟著赤城来到位于教室角落的位置。座位上有两位女同学,其中一位是另一名执行委员白石同学。

「至今为止不太能参加准备真是不好意思。」

她先是这么向赤城道歉。

「不,没关系。社团活动繁忙也是没办法的事。而且,直接跷班的家伙也不在少数,我也没做什么大不了的工作。大家各自都满开心的,进展也很顺利。」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传闻中,白石同学虽然是一年级生,却成了茶道社的副社长。她在班上无论和哪种性格的女同学都能相处得不错。虽然她比较常和成熟的女孩子在一起,但同时也受到其他比较奔放的女孩子瞩目,相处融洽的样子。

我们一面看著赤城和演出组的白石同学及另一名女孩子带过来的笔记,一面商量著该如何将墙壁划分及组合。我只能偶而搭个腔,因此大多数的讨论都是由赤城和白石同学所进行的。

讨论到后面,我无意间瞄向黑崎作业中的模样。

她和昨天一样,上半身穿著学校那略显土气的运动外套,专心的进行油漆作业。那模样看起来就像是坐在沙堆中,独自玩沙的小孩。这时候,在一旁作业的两名女同学,动作有些可疑的靠近黑崎。

──?

看来那两个人似乎想向黑崎搭话。彷佛已下定决心般,绑著头发的那名女同学向她开口。黑崎停下手边的动作,女同学们露出尴尬的笑容。黑崎缓缓转头看向她们……

「黑井。」

听到赤城的声音,我不自觉地「啊」了一声。将视线转回前方,白石同学脸上有些不解。

「在发什么呆啊?」

「啊、没有,没什么。」

我试著轻咳几声蒙混过去。

「黑井同学,你累了吗?」

白石同学偏过头看著我的脸,表情有些担心。

「不,没关系。」

那就好,赤城这么说,接著视线再度转回自己的笔记本上。大略扫过一遍后点了点头。

「那么,就照这个感觉去进行吧。如果还有什么问题的话再讨论。」

「好的。还请多多指教。」

白石同学低头示意。

我们从位子上站起身来。看向黑崎所在的教室角落,正好向她搭话的两名女孩子准备离开。黑崎则和先前一样,机械式地动著手。

──对话无法持续下去了吗。

真可惜,明明难得有同学前来搭话了。难道她没有想要朋友之类的想法吗?要是能更主动点去和他人打好关系就好了。或许黑崎并不在意自己在团体中被孤立一事,但我想那样果然在各方面还是很辛苦吧?

我与赤城和白石同学的讨论完后,召集了布置组的人们并开始说明先前讨论出来的结果。

「从现在开始,以教室外的布置为主要工作项目。然后,在活动两天前算起的准备期间内,再一口气将内部装饰完成,因为这是一件大工程,所以不只是我们这组,而会由班级全员一起来完成。我们接下来,要将教室外侧的装饰和内部装潢的准备并行处理。」

我站在他身旁,打从心底佩服起赤城的领导风范。宏亮的声音和简单易懂的说话方式让人能轻易理解。大家也聚集成半圆状专心听著。只有穿著宽松运动夹克配上裙子的黑崎没有进入状况。

「那么,请大家依照这样的感觉,各自进行作业。」

最后,在赤城说完后,大家便从后方的黑板处散开。

「果然没有人出来指挥的话就很难顺利进行呢。」

我对赤城这么说。

「意思是叫我统整大家吗?」

「是已经自然地开始变成这样啰。」

「……究竟是为什么呢。」

「性格吧,或许该说是才能。这不是什么需要在意的事吧。或许你适合去当政治家之类的?」

在谈笑之间,我注意到黑崎正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黑崎,怎么了吗?」

她朝我们的方向靠近一步。

「……已经没了。」

「咦?」

「……那个。」

黑崎轻轻指向教室的角落。放在那里的大量纸箱,已悉数被涂成黑色。

赤城见状「唔喔」地惊呼出声。

「没想到已经全部涂完了啊……」

我也小声地这么说。

「如果叠起来的话至少有我们的身高那么高吧,那堆纸箱……」

总而言之,因为也需要尚未涂黑的纸箱,赤城便召集山田及其他男同学,去进行追加调度。

他下达这些指示的期间,或许是我的心理作用,黑崎看起来有些消沉。

「……不能全部涂黑吗?」

「不。没这回事,工作这么迅速帮了我们大忙。」

赤城面带笑容这么安慰她。

「……真的?」

「是啊。对吧,黑井。」

我「嗯」了一声点点头。

这个时候,她的表情似乎,稍微变得柔和了些。

她使我的时间再度动了起来。

我很快地了解到,不断伫立在黑暗中的她,正是那怀抱著深邃孤独的少女。

渐渐地,我们展开交谈。拜此之赐,我开始能够清楚的想起,自己究竟是谁。

不知何时,坐在黑暗中的她像是要在深深的沉默上刻出龟裂一般,轻轻的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只要待在这里,就能忘记讨厌的事情。时间就像静止了一样……感觉自己被从世界分离出来一般。」

我从没见过其他有著和她一样温柔内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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