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闹得君咲学院上下沸沸扬扬的『社团闹场怪客』骚动,已经算是自然解决的隔天;—这里是放学后的学生会社办。
你被叫了过来,熟门熟路地在学生会社办里喝着茶。学生会副会长——四方满,出人意料地有个喜欢勤手作点心的兴趣。而今天的茶点,就是她带来的饼干。
正当你悠闲地喝着茶的时候,今天也很精神饱满的学生会长,不知道为什么爬到了椅子上,试图想让她那小小的背影看起来庞大一点,声音响亮地放话说:
「嗯!一切顺利!」
她注意到了你的目光,突然想起自己的裙底是不是曝光了,于是便满脸通红地赶紧乖乖坐好,抬头挺胸地把双手抱在胸前,说了声「咳咳」。
「我和身为『对立候选人』的『活神』、『魔王』都已经达成和解,在处理『社团闹场怪客』的事情上也大显身手!此外,我持续低调地助人,这一点也开始奏效。所以我在学校里的人气应该是很平稳地在回升当中吧!」
「辛苦你罗,妃麻里。好乖、好乖。」
「嘿嘿~♪」
今天嘴巴也很甜的学生会副会长——四方满摸着学生会长的头,会长露出一脸得意之色。会计友子则是狐疑地望着她。
友子今天看起来也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像是犯了某种瘾头的人似地,用指尖抚摸着放在她身边的竹刀袋。
「可是,跟『活神』的对决是因为有双胞胎姊妹帮忙;而『活神』可能是要掩饰害羞吧,至令也还公开表示『非常讨厌』会长:至于『社团闹场怪客』,好像也是多亏了可恨的新闻社和『正义使者』夜雾飒,才能解决的吧?」
她像是要提醒志得意满的学生会长一般,讲的话呛辣不已。
总是很宠会长的副会长,和友子相较之下,就像糖果和鞭子一样。
友子冷静地汇总了现况:
「就算是帮助人,太多也是因为有那位转学生同学在——坦白说,会长几乎什么都没做吧?」
「学生会长也有努力啊!你就称赞我一下会怎样……小友还真是壤心眼!」
「讨厌讨厌啦~」学生会长忸怩着身躯,自怨自艾地说。友子近乎轻蔑似地瞧不起她。一如往常,会计还是对学生会长很严厉。
她手拿茶壶,将亲手冲泡的茶注入大家喝空的茶杯中,一边叹了一口气说:
「也就是说,看起来好像是很顺利,但实际上情况并没有太大的好转——就是这样。请千万不要掉以轻心罗,会长。」
「嗯,还不能够松懈,是吧?」
小满一边向送土绩杯茶水的友子说了声「谢谢」,一边跟着提醒。
学生会长整个人逐渐消沉下去,在折叠椅上缩起脚坐着。
「我、我懂啦!学生会长可是个赢了更会上紧发条的人啊!」
然而,她发奋图强,又试图想要坚强地抬起头——
这时,有个声音像盆冷水似地泼了下来。
「呵呵呵,打扰罗。」
连门都不敲就打开学生会社办的门,突然出现的是新闻社社长——深鸟文。她带着端庄的微笑,隐约透露着她的好心情。这正是教人不安的地方。
「学生会的干部们,还是一如往常地过得很开心啊!」
「……!」
看到文这番充满挑衅的问候,学生会长带着威猛的气势站了起来。
接着,她指着宿敌——新闻社的头目,发号施令说:
「啊!深鸟文!深鸟文出现了!小友,给我杀了她!」
「……☆」
「等等,你怎么突然这样!?我反对使用暴力。小心我把你报导出来喔!」
友子拿出竹刀袋里的凶器,眼里闪烁着光芒,发出一记突击。文吓得急忙走避,拚命地高喊。
「我、我不是之前才帮忙解决了『社团闹场怪客』的事情吗?伤害新闻从业人员,在国际上可是很没常识的事情喔!阳夜乃,给我拍下来!我要将她们的行径报导出来!」
「呃、好、好的!啪嚓啪嚓☆」
今天也没有走进社办,在门口忸怩忐忑着的阳夜乃,急忙按下照相机的快门。
「……所以呢?今天到底有什么事?」
小满从快要抓狂的友子身后紧紧地抱住了她,很疲惫不堪地问。小满的脑海里只有不祥的预感。新闻社永远都是带着衰事上门。
文很满意似地带着一抹微笑。
「呵呵,你好像还稍微能沟通嘛!——那个手持日本刀的女生,叫她离远一点啦!很恐怖耶!」
友子还不死心地把日本刀的刀尖对着文。小满「哎♪」了一声,要友子把武器收起来。友子很不情愿地接受了。
总之,所有人都先坐了下来。
文擅自在椅子上坐下,还旁若无人地动手拿起了茶点来吃,彷佛嘲笑般地说:
「问我『什么事』?那选用说吗?我们写好新的报导,所以专程送过来给你们啊!」
「呃、唔——就是……这个。」
阳夜乃在文的怂恿下,戒慎恐惧地走进了社办里。接着,她把校刊硬塞给了身边的学生会长。
学生会长接下了校刊,有点意外地望着阳夜乃说:
「哦,谢啦。你这个好孩子,当那个恶魔深鸟文的手下,实在是太可惜了啊。呀耶呀耶!」
「她叫『※笹芽阳夜乃』,所以叫她呀耶呀耶啊。」(编注:两者日文发音相近。)
她一边讲着这些无聊的事,还摸了摸阳夜乃的头。阳夜乃「啊~!」地尖叫着逃开。学生会长浏览着刚才交到她手上的校刊,看起来一副气呼呼的样子。
「嗯,新闻社的报导只会给人不祥的预感——总之,我就先浏览一下吧。」
「我来读吧!」
上次因为会长「不会读汉字」而临危受命代读报导的友子,这次倒是抢占了先机,一开始就主动跳出来说要读。友子不带任何感情地读起了校刊上的报导。
「呃,『由于积极地和「对立候选人」们接触,建立友好的关系;再加上在校内也积极地帮助有困扰的同学,学生会长(自称)的名声正在逐渐回升当中』。」
「嗯,我对(自称)两字还是很介意,不过,应该还算是友善的报导吧?」
「呵呵,是吗?」
学生会长放心地吐了一口气。文冷冷地笑了。
友子彷佛是在等候适当的时机一般,继续高声地念着报导。
「『名声正在逐渐回升当中……但大家可不能就这样被骗!』」
「咦?状况很诡异!」
学生会长震慑了一下,从友子的肩膀后方盯着那篇报导看。
友子完全不以为意,继续机械式地读着那篇文章。
「『由诡谲的灵异研究社双胞胎主持邪恶的仪式,以「秘密读书会」为名,组成了奇妙的秘密社团,持续进行不合法的活动,甚至还要求发行本报的新闻社私下承诺不当的交易——大家千万别被骗了!学生会长(自称)是只披着羊皮的狼!她想把这所君咲学院化为反鸟托邦,是个毁灭性的暴君!』」
「我、我不是那种太魔头啦!喂,深鸟文~!这次我绝对饶不了你。你到底是对我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啊……?什么?已经逃走了?」
本来学生会长还在摇着友子的肩膀,阻挠她继续读下去,直到此时才发现这一点,于是大叫了一声。而在这段空档当中,新闻杜的那两个人已如脱兔般地拔腿逃走。学生会长一边哭叫着,一边用力丢着面纸盒和原子笔之类的东西,但却全都没有命中。
新闻社的人还是一如往常,脚底抹油溜得很快。大家正准备要追上去的时候,已经连她们的背影都看不到了。学生会长很不甘心地垂下了头,手撑在地上,全身瘫软无力。
她整个人彻底地泄了气。
「哎唷,冷静点啊——妃麻里,新闻社做不实报导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吧?」
或许是已经看不下去了吧?温柔的副会长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后。
然而,学生会长依旧趴在地上,全身颤抖着。
她是真的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还是——在生气呢?
「可是、可是我就是不甘心啊!」
学生会长抬起了头,带着满脸的泪痕。小满吓了一跳,不假思索地往后退了几步。学生会长连看也不看她一眼,把友子摊开的那张报纸抢了下来,乱七八糟地揉成了一团。
她又再把那张报纸摊开,拿给大家看,咬牙切齿地说:
「你们看这个!春春因为被大家叫做『活神』,直到现在还觉得痛苦不堪,而现在却又要被说成是个利用灵异研究社进行可疑仪式的魔女!出于一片好意教大家功课的彩芽,也被写成像是个操纵秘密社团的黑暗社会首脑似的!」
学生会长啜泣着,还把报纸按在脸上,像是要把报纸吃掉似的。
那是愤怒的眼泪。
光芒、善意、她的个性——她一边说着,眼泪一边像是宝石般地滑落下来,晶莹剔透地闪烁着。
「她们可以写我的坏话,因为身为一个学生会长,我的确是连陛下的脚指都比不上——所以我已经做好了承受抱怨不满和中伤的心理准备。但写我朋友的坏话,我绝不原谅!」
「妃麻里——」
「小满也被写了喔!『在学院里大受欢迎的王子』之类的!你明明很讨厌被叫做『王子』的啊!」
小满很担心地把手伸向了学生会长,但会长竟很罕见地推开了她的手,彷佛是在强调自己没有权利被宠爱似的。小满很困惑地呆立着。
友子站在离她们稍远的地方,轻轻地撇着头看着这两位学姊。
(…………?)
友子觉得有点不对劲。
她又再重新摊开了报纸,读起了那篇报导。
(从客观的角度来看,这篇报导应该是在赞扬小满学姊的吧?报导的态度和对待其他『对立候选人』的方式完全不同——友子总觉得这实在教人有点在意。)
学生会长没发现到友子的变化,只是迳自用头咚咚地撞着墙。
就像是要把气出在墙壁上似的。
或者该说,像是在惩罚自己似的。
「『学生会长重选』主要是以新闻社为首,有一群人在炒热这件事情。人气票选什么的,要不要举办也都是取决于新闻社的一念之间。这根本就是场未战先败的比赛,真令人生气!」
学生会长怒吼完之后,又从友子手上把报纸抢了过来。
这篇报导的最后,附上了一张长条图和圆形图。
「看看!这里又刊出了最新版的的人气票选战况。除了我之外,和我达成和解的春春的排名也大幅下跌了!」
上次票选结果第二名的『活神』神树春、『魔王』久坂彩芽,还有学生会长,在票选当中的排名都比上次下滑,不是被还没达成和解的同学们追赶过去,就是被大幅地拉开了领先差距。
但是,她实在是无法理解。神树春暂时不再当同学们的『活神』,不再受理同学们前来商量疑难杂症,专心精进她最喜欢的弓道,因此她的排名多少滑落一些,倒也不难理解。但会长并不认为她的排名会暴跌这么多。
而『魔王』久坂彩芽更是因为段考前的『秘密读书会』博得了好名声,人气不看涨才奇怪吧?可是这次的投票结果,并没有反映出这个现况。况且,这个票选到底是什么时候举办的?这里所刊登出来的数据,到底有什么根据?公信力在哪里?
学生会长在这段期间当中也没有浑噩度日。她勤于助人,努力奔走,但这一切全都被否定了,甚至就像被践踏在地似的。
学生会长觉得很受伤,大声哭叫着说:
「不合理!这显然是有作票的!这是不当操作!什么媒体精神嘛?太可笑了吧!」
没错,唯一可以想到的就是新闻社插手干预,不当地操作了票选结果。
学生会长对这篇离谱的报导咸到很愤慨,很不甘心地、咬牙切齿地说:
「看来新闻社就是想把我打倒——为什么她们要这样做?我实在是搞不懂!可恶!我气过头,肚子饿起来了!小友,给我零食!」
「从某个层面上来说,会长算是很坚强的呢!」
或许是因为她的沮丧期都不会持续太久吧?学生会长大口吃着零食,心情也已经大为好转。友子瞠目结舌地看着会长。
不过,这篇报导的内容确实是有些不自然。
仔细追查下去的话,应该可以找出问题才对。
此外,友子本人从过去就一直挂念着一件事。
(这件事还是令人有点介意——我就追查看看吧。)
这是和学生会的活动始终稍微保持着,一点距离的她,才能够感受到的不自然。她并非完全融入在学生会当中,而是从高处俯瞰全局,才能够察觉到这样的破绽与扭曲之处。
况且,最先发现这件事的,也是友子。
(新闻社的这种手法,显然就很不寻常。深鸟文不至于恶劣到只是为了要恶整、伤人,而写出这种自以为有趣的文章。)
再说,文的举动也有些可疑。
(一定有什么内情。深鸟文专程把那篇充满挑衅的报导送上门来,这个举动本身,应该就暗藏着某种希望我们发现的讯息……难道是我太多心了吗?)
对呀!为什么深鸟文会专程把报导送上门来呢?因为上次那篇不实报导,学生会这边至今都还怒气难消,深鸟文自己送上门来的话,被当场打倒在地也很正常。为什么她甘心冒着这样的危险,也要……?
(或者——我实在不愿意这样想,但如果是小满学姊心怀鬼胎的话……)
友子很慎重地望着可靠的副会长。她正被学生会长抱着,嘴里说着「好乖、好乖」,一边摸着会长的头。然而,她的那种态度,总让人觉得她有点置身事外。友子觉得学姊老是摆出这种假仁假义的态度,实在是太过分了一点。
仿佛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站在安全地带似的。
她明明就身在风暴当中。她既是学生会干部,又是『对立候选人』——『学生会长重选』对她而言,应该是绝不可能置身事外才对。
友子很敏感地嗅到了这股不自然的氛围。
为了不让人察觉到心里的怀疑,她很小心地重新坐好。
(会长一定连想都没想过这种事,她只是个傻妹。)
友子闭上眼睛,暗自下定了决心。
她像是个即将上阵对决的武士般,静默而决绝。
(会长就这样被人牵着鼻子走,完全搞不清楚发生丁什么事,然后就失去了一切。这未免……有点太悲惨了吧。)
友子稍微动了一点点恻隐之心,像是在说「真没办法……」似地叹了一口气。
友子本身对于待在这个学生会里的日子,并不觉得讨厌。如果失去了这一切,当然不至于觉得不痛不痒。因此,她也有想要保护这里的念头。
她觉得很不甘心,因此不打算把这些事说出口。
「嗯?小友你怎么了?再给我多一点零食♪」
「好啦,好啦。」
学生会长已经完全收起眼泪,友子很粗鲁地喂了一些食物之后,重新帮她绑好头发,像要出征似地看着前方。
(我并不讨厌这样的氛围。为了要保护这样和平的日常生活,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呢?……唉,真麻烦。)
为了要保护自己的栖身之处,悠木友子已悄悄地发动了一场战争。
* * *
隔天。
原本友子每天都会参加剑道社的晨问练习,但这天第一次缺席了。她快步地走向自己所属的二年C班教室,单手拿着竹刀袋和书包,带着似乎有大事发生的表情,走进了教室。
她没先走向自己的座位,反倒是在教室里扫视了一圈,找寻着她的目标。
二年级总共分成三个班——好学生聚集的是A班,问题学生集中在B班,有特殊才华的天才则大多编在C班。
因为拥有某些特殊才华而别具价值的C班同学,几乎不具什么协调性,个人主义至上,所以彼此之间的连结并不强。这些人大都各自随兴地做着自己喜欢的事,不怎么团结,也就是一种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
这些同学之间的往来很见外,友子也没有和任何一位同学特别熟——见了面固然是会闲聊个几句,但也仅止于此。在剑道社和学生会里,反而有较多堪称为朋友的同学。但她并不因此而觉得寂寞。二年C班就是这样一个充满特殊气氛的班级。
或者该说那是某种大人之间的关系……
姑且先不管这些。友子正在走向她的目标。
「嗯?找我有事吗?」
夜雾飒坐在窗边的座位上,一副闲着没事做的样子,抬起了头。她坐在椅子上,把脚放在桌面,很没礼貌地打了个哈欠。友子站在她的面前。
被人家用鞋底对着,友子觉得实在是奇耻大辱,但她还是忍下来了。她先太口地溧呼吸一下之后,才面对『正义使者』说道:
「总之,我正好打算先从身边接触得到的人先开始处理,而你只是刚好身为我的同班同学而已。」
友子悠悠地说着,一边很平静地……
她把竹刀袋往小飒的桌上毫不留情地用力一敲。这一击打中了小飒的腿边空隙,但小飒却很坦然地看着这一切,完全不为所动。其他C班的同学虽然往这个方向看了一下,却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这个班级本来就都是这一类的学生。
小飒的姿势维持不变,只有表情显得稍微有点僵硬。
友子静静地开口威胁她说:
「我很不擅长做这种调查之类的事情,所以我就单刀直入地问了。」
「单刀直入?好啊。这才像你啊,武士女孩!」
小飒伸出脚来想夹住竹刀袋,友子急忙把竹刀袋抽了出来。
友子丝毫不敢松懈,依旧摆出迎战的姿势,直接了当地开口问她:
「少跟我开玩笑。夜雾同学,你跟这次『学生会长重选』相关的一连串骚动,到底有多少关联?」
「嗯?平白无故地想从别人身上问消息,未免也想得太天真了吧?要我告诉你也行——那你可以拿什么来回报我?」
小飒讲得像要准备看好戏的样子,友子被她激怒了。
友子把日本刀的刀柄从竹刀袋里推了出来,把手放在上面。
「我呢,想简单地解决这件事。如果问你之前得要先比试一下的话,我可不介意喔。武器让你选。要比剑、刀、枪还是弓箭?这些你应该都会用吧?」
「比袋棍球啦!袋棍球,啊哈~哈☆」
耳边突如其来地响起了天真无比的声音,打破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仔细一看,原来是外国来的转学生——辜·卡萝雅不知不觉间已经靠了过来,像是要咬住小飒的头似地紧抱着她。
小飒一个重心不稳,愕然地往小辜的方向看去。
「哇,原来是你啊——不要从背后突然抱住我啦,小辜!」
「在我家乡,这是很寻常的肌肤之亲啊~☆小飒身上好香,我好喜欢你喔~☆」
被人闻着头发的味道,小飒很尴尬地垂下了眉头。这位潇洒的『正义使者』,面对不懂社会常识的转学生,似乎也觉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辜紧紧地贴在小飒身上。小飒像是在求助似地看着友子。
「还真恼人啊!自从上次的袋棍球比赛之后,这家伙好像就变得很黏我。喂,小辜,我现在在谈重要的事情,不要拉着我啦!」
「唉呀?你没叫我啊?那还真是不好意思呢!」
小飒用力地推开了她。小辜含着手指,往后退了一步。友子对这些天真的同学们感到目瞪口呆,叹了一口气。
气氛稍微缓和下来。小飒看起来比较放松了一些,微笑着说:
「总而言之,我可没有打算和你认真地比试喔——悠木同学。你可是『真材实料』,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对手。就像我袋棍球赢不了小辜一样。」
「我,很会打袋棍球喔。小飒只要多练习,就能打得好唷~☆」
「谢谢你喔。」
小辜伸出舌头,俏皮地摆出一个拉弓的动作。小飒对她挥了挥手,一边像是自言自语地说:
「不过,确实我从小就有点小聪明,什么事情都能够做得到。读书也好、运动也罢,即便不努力,我也都能轻松拿到平均以上的分数。」
小飒好好地坐回椅子上,重新端正了一下自己的坐姿。她很认真地吐露了她的心声:
「但是,最终我也只能拿到『平均分数以上』的成绩而已。什么都会,但不管在哪一个领域,都赢不了『真材实料』的对手。」
小飒环视了友子、小辜,还有被评为天才儿童的同学们一眼——眼里隐约带着一点落寞。
「我就是样样通、样样松啊——对任何事情都无法认真地全力以赴,东碰一点西碰一点,浑浑噩噩地成了个脑袋空空的人。可是,竟然也有人崇拜这样的我呢!」
「我的事就先谈到这里」——小飒有点不好意思似地苦笑着说。
她把目光转向了教室的后方。
「比起我来,你应该先去问问那个家伙才对吧?况且你跟她还同班。『学生会长重选』真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同班……?意思是说……?」
友子循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发现园艺社的砂贺绿不知为什么把盆栽一个个地拿出来摆在桌上,举止很诡异。
像是有谁死掉了似的,小绿做着很不吉利的举动。发现有人在注意自己之后,她猛然倒抽了一口气。
「什什、什么?我吗?对不起!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要叫我负责~!」
「不,都说不是你了——我不是说过了吗?园艺社只是被卷进这件事的被害者而已。不是她,是那个家伙啦!」
小飒摆动着指头说了声「不好意思」之后,便用同一根手指,指向小绿身后——坐在教室最后面的位子,读着手中那本快要贴到脸上的书——的那个女孩。
她正是新闻社的社员——笹芽阳夜乃。
她就像是要抹煞自己的存在似地,毫不张扬地一个人静静待在那里。从窗外吹进来的风翩翩地撩拨起她长长的浏海。或许是浏海挡住了视线,让她觉得很烦,所以她偶尔会伸出手拨拨头发。除此之外,她几乎是一动一也不动。
她宛如灵巽照片似地突然出现,友子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还赶忙又再多看了她一眼。这人的存在让友子稍微吓了一跳。
(那是、新闻社的……话说回来,她跟我是同班的呢!回想起来,我应该先找她谈才对,但这个女孩子也太不起眼了吧……?)
「这下子刚好,我也有事想找那个家伙谈。」
小飒轻松自在地站了起来,毫无顾忌地走近阳夜乃身边。
阳夜乃或许是完全没想到会有人来找她说话,所以完全没有反应,依旧埋头读着她的书。小飒对她觉得很火大,「啪」的一声,从阳夜乃手上把她的书抢了下来。
「啊?」
阳夜乃顿了几秒钟。她带着满脸困惑,似乎还没有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随后,她急忙用手指拨开了长长的浏海,战战兢兢地看了小飒一眼,然后像是吓得快跳起来一样。
「有、有……有什么事吗?夜、夜夜、夜雾、同学?」
「对我讲话不用这么毕恭毕敬的。我们不是同年吗?」
「对对、对不起!」
「那我就学悠木同学,单刀直入地问罗!」
小飒像是对每每露出惊吓反应的阳夜乃很不耐烦似地,硬把脸凑到了她的脸旁边。阳夜乃全身惴栗地发抖。
小飒叹了口气说「我又不是在威胁你」。
她很真心地开口问道:
「为什么你叫我『正义使者』,还那么崇拜我,却在新闻社写那种充满恶意的不实报导?」
(啊……?怎么回事……?)
比小飒晚了一步才跟上来的友子,撇了一下头。
小飒完全没顾虑到友子想要问些什么,只问了她自己想问的事。
「笹芽同学,请告诉我。我很感激你,让我这个原本脑袋空空的人,能够得到『正义使者』这个了不起的称号,甚至可以说,我是因为你才得救的。我觉得很不好意思,所以一直没有直接对你说过这些话。」
阳夜乃像是梗住了喉咙似地畏缩着。小飒从正面直视着她。
小飒像是要进行爱的告白似地,卯足了全力。
「我很感激你。所以,如果你正因为某些事情所苦,我更想要帮你、想为你做些什么。拜托你,请你让我帮忙。」
小飒牵起了阳夜乃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
被称为,正义使者』的这位少女,直接了当地宣告:
「请让我——这个你由衷崇拜的『正义使者』来帮你。」
「我、我、我……」
阳夜乃满脸通红,嘴巴张开了又闭上,却没发出声音。
穿过浏海的缝隙,可以看见她泛着泪光的双眸里,闪烁着充满魅力的光芒。
* * *
「呵呵,这样的发展还真让人有点意外。」
时间来到了午休时刻。
一手拿着杂志,一手吃着午餐的新闻社社长——深鸟文在社办的最内侧,坐在那张豪华办公电脑椅上转了一圈,面向社办的门口,就像个恶魔头子似的。
「几乎所有小说,我都是读了第一行之后,就知道下一行写什么;读完第一页之后,大概就能知道后绩的发展;读了第一章之后,大概就知道整篇铺的梗是什么。这是乱读太多作品、文字中毒的毛病,是每个文学少女必然会面临到的悲剧啊。」
文的腿上放的便当盒,塞满了像筑前煮和烤鱼之类,感觉和她很不搭的东西。她很端庄有礼地、一口口慢慢地吃着,用筷子的方式也很熟练。根据阳夜乃所提供的资讯,她的祖父向来很严厉地要求她熟记这些礼仪。
然而,她却用她那一口漂亮的门牙,喀啦喀啦地咬着筷子。枉费她的用餐礼仪这么得体。
文逐一看着走进社办的『正义使者』夜雾飒、悠木友子以及最后走进来的自己属下——笹芽阳夜乃,然后摆出一副自己什么都懂的样子,望向远方。
「这些小说情节我已经看得很腻、很烦了。但是,也正因为如此,我才会这么喜欢这种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名为『学院生活』的真实人生剧场。接下来,你会让我们看到什么样的情节发展呢,正义使者小姐?」
文很仔细地盖上便当的盒盖,原本拿在手里的杂志,也很豪爽地丢了出去。
「如果情节发展得太无趣的话,我可是会阖上书本,拿书去猛砸墙壁的喔!」
她一脸傲然地直视着大家。
外表长得很清秀,看起来非常稳重的文,只有这一瞬间,变得像只面目狰狞的肉食兽。
「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然而,小飒毫不畏惧,很潇洒地忽视文所散发的震撼力,对着在门口附近忸怩不安的阳夜乃招了招手。
「先不管这些,我有事想问你——喂,笹芽同学,你也进来,别客气啊!新闻社社办不是你的地盘吗?」
「啊、哎、喔。」
小飒强拉起阳夜乃的手臂,半强迫地把她拉进了社办里。文看到阳夜乃像是想让自己消失似地瑟缩着,于是搭着她的肩膀说:
「哎吁呀,阳夜乃——这个麻烦的女孩,被你们抓到了啊?」
她像是由衷地怜悯着,又像在吐掉一块没味道的口香糖似的。
「很可惜,这个女孩子是当不了人质的。报导叫谁来写都行吗?可以取代她的人多如牛毛,就算舍弃她也是没问题的。」
「呃,社、社长……」
阳夜乃出现有点吃惊的反应,全身颤抖着,就像个被抛弃的小孩似的。
文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是用指尖轻抚着放在她身边的那支手机。
「现在是网路全盛时代,所谓的资讯,根本没有半点价值可书。任何人只要在电脑上输入关键字检索,都能够轻易地找到很多资讯。」
她一脸爱怜地说:
「重点是要有能力去判断资讯的新颖与否和品质好坏。摸句话说,就是要有能力筛选资讯,并且将它们加工为最合适的状态,用来呈现给大众——只要有我在,这个新闻社是不会倒的。」
她把全身的体重都沉沉地加诸在椅子上,彷佛没带半点不安似地,相当泰然自若。
文用略显沧桑的眼神,瞪着走进社办来的学妹们。
「现在已经不是那种单纯地击退坏人、劝善惩恶的时代了喔,『正义使者』小姐!」
「我知道啊,我又不是要来捣毁新闻社的。」
『正义使者』有点害羞地摆出了每次都要做的那个独特的姿势。
「我应该算是新闻社报导的忠实读者吧?」
或许是因为小飒的发孝口太让人感到意外,文罕见地接不出半句话来。
只要文不说话,她看起来完全就是个风雅的文学少女,丝毫没有半点杀伤力。所以,小飒才会这么游刃有余地走进了新闻社的社办。
「我啊,以前老是提不起劲来认真做事——因为我不管做任何事情,都能做出像样的成果。所以只要有人找我帮忙,我还会到其他社团去当救火队。但这些部很无聊,对我来说就只是在杀时间而已。」
小飒把手放在摊开于工作台上的校刊上,宛如是从报导当中走出来的人物一般——也像是回到了她的故乡似的。
小飒隐约透露出怀念的神情。
「不过,有一天,我突然发现了一件事——张贴在大公告榈的校刊刊登了我的报导,而且还是个小小的专栏。在报导当中,我是个无法见死不救、到处济弱扶倾、很帅气的『正义使者』。」
「哎唷~那不是很好吗?阳夜乃,她好像都有仔细读你写的报导喔!」
「啊、嗯、喔……」
被文开了这种玩笑,阳夜乃几乎全身都要瘫掉了,只能用手撑在墙上勉强站穗。藏在浏海下面的那双眼睛里,泛着晶莹的泪光。
小飒转向她,脸上变得很冷酷,面无表情。
「那些报导啊,还真是让人不禁捧腹大笑的内容呢。老实说,起初我读到这些报导的时候,真的是大爆笑啊!还说了句『这个人是不是有病啊~』。」
阳夜乃听完这番话之后,发出了一声惨叫。她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变化得十分快速——然后她连忙用双手遮住了自己的脸。这样一个害羞的女生,创造了『正义使者』这号人物。
『正义使者』带着笑容,面对一手催生自身名号的这个小女生。
「那篇报导里写的,是一个像故事里的主角般的『正义使者』。她很以自己为傲,很善良、很诚实,什么都会,是一个人人都喜欢的超级英维!」
小飒像是在说「我实在忍不住了」似地放声大笑。
与其说她是有点瞧不起阳夜乃,不如说她是在嘲笑自己。
小飒两手一摊,像是参加化妆舞会似地不停转着圈,很兴奋地说:
「啊哈哈!太可笑了吧?现实生活中的我,可是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只会闲着杀时间而已!」
「夜、夜雾、同学……」
小飒的模样有点不太寻常。阳夜乃不知道是被她的样子吓到了,还是没有整理好自己的心情,整个人已经完全僵住了。而小飒像是要解救阳夜乃似的,或者该说像是在施魔法一般……
小飒脸上突然绽放出很有亲和力的笑容,就像个『正义使者』一样。
「不过啊,我还是很高兴喔。」
她把手放在胸口,就像个天真无邪的小孩般……
很单纯地开心着。
「文章当中洋溢着对我的崇拜和好感,我自己说得脸都快要红起来了。我一直都在想像,究竟是谁写了这些报导?我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是出自同班同学之手。」
小飒又再重新面向阳夜乃。阳夜乃从遮住脸的双手缝隙之间偷看了小飒一眼,却不小心和她眼神交会,又急忙低下了头。
阳夜乃显得很忸怩不安。
「对、对不、不起……你觉得很恶心,对吧?」
「嗯,是有一点。」
「呃。」
「不过,开心的成分更多喔。因为这样,我那无趣又失色的人生才变得充实了起来。这是我打从出生以来,前所未有的体验。从那之后我就一直在留意你的报导,为了不让你失望,我的书行举止都变得愈来愈像『正义使者』。」
小飒有点困扰似地走近阳夜乃,抱着她的头,拍了拍她的背。既像是在鼓励她,也像是在向她表示亲近之意。
接着,小飒向耳根都在发红的她,万般怜爱似地低声说:
「我比以前更常去帮社团当救火队,对于有烦恼的人,也能够毫不犹豫地出手相助。这些事情变得一点都不无聊了。我开始很期待、很开心地想着,自己这次的行动究竟会成为什么样的一篇报导。」
夜雾飒这个女生,一脸幸福地说了这番话。
「啊~对了,我啊,多亏有你,才能够享受到青春的滋味。我觉得很幸福!所以,请你不要再向我道歉了啦。」
「夜雾、同学……」
阳夜乃的双眼里满是泪水。小飒很困扰似地把她的头用力按在自己的胸口。
像是无比珍视对方一般。
「谢谢你,笹芽同学。我一直都很想向你道谢,多亏有你,我才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实实在在地活着。是你为我注入了『正义使者』的灵魂。」
她道过谢之后,又重新转向了还在开心地隔岸观火的新闻社社长。
「正因如此,我才会一看就发现,最近新闻社的报导出现一些异状。」
小飒严阵以待地站着,彷佛是要保护阳夜乃一般,直接了当地出言恐吓有如恶魔头子的深鸟文。
「因为我是忠实读者,所以早就知道新闻社的报导一直是以有趣为主,内容充满了捏造不实。不过,倒也都是些让同学们能够读得开心、幸福的报导。不过,最近的报导却透露着恶意,散布着毒素。」
她忿忿不平地把手放在校刊上。
小飒很真诚地问了被自己护在身后的阳夜乃。
「笹芽同学,你老实告诉我,写那样的报导,真的能够满足得了你吗?如果你觉得很满足的话,那我就没话说,会夹着尾巴立刻滚开。但如果你是被那个文学少女病老是治不好的白痴强迫,才写出这些言不由衷的报导……」
她狠狠地瞪了新闻社社长一眼,用最直接的方式表达出斗志。
小飒用她那闪烁的双眸,向全世界宣战。
「让我来帮你!不管要我用什么样的方法都行。因为我便是你最崇拜的『正义使者』。」
「夜、夜雾、同学……我、我……」
为了小飒的背影,也为了自己所崇拜的『正义使者』这句强而有力的宣言……
可是,内向的阳夜乃蜷缩着身子,似乎还在犹豫。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的眼泪扑簌簌地滚落下来,只能呆呆地伫立在原地。
然而,文和小飒都静止不动,无书地等待着阳夜乃。阳夜乃把自己的懦弱混着口水一起「咕嘟」地吞下。然后直视前方。
从她那长长的浏海缝隙之间,可以看见一双美得教人惊叹的眼睛,猫如宝石一般。
「我喜欢……写文章。就是这样而已……我原本只是在教室角落写着不敢给别人看的文章,写过就丢掉。是社长发掘了我,把这样的我捡到了新闻社。所以,依照社长的指示写报导,对我而言就是最重要的。」
她的声音很小,关于自己想法的部分也很少。
然而,在寂静的新闻社社办里,她所说的话却无比清晰。
「我不奢望更多,只要社长高兴,我就开心了。多亏有社长,我写的文章才能有机会被大家读到。」
她踏出了微乎其微的半步。
阳夜乃拚了命地说,像是要把自己的心掏出来似的。
她卯足全力地,把自己一直藏在心里的真心话、还有她那细腻而易受伤的情感,摊开在大家面前。
「不过,我已经很厌倦了,非常非常厌倦了。我真的很厌倦去写那些只会伤害和嘲笑别人的文章……-」
阳夜乃悲痛地叫喊完之后,接着立刻就蹲了下去。
她痛哭流涕,像个犯了罪的囚犯似地忏侮。
「对不起,社长。请你原谅我,我已经没办法再写下去了……我、我真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啊!社长这么照顾我,我这样做简直就是任性。我就是这样想,所以才会一直没办法跟你说。」
她吐露完心声之后,嚎啕大哭了起来。
「可是我真的已经不行了。再继续这样玷污文章、再继续这样伤害别人的话,我宁愿躲回教室的角落!」
阳夜乃鼓起勇气,对着自己一手打造出来的偶像、亦即拯救了自己的恩人,大声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这大概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的经验。
* * *
阳夜乃这番出自灵魂的呐喊,撼动了一切。
新闻社社长——深鸟文彷佛是在玩味似地,一直等到这番话的余韵散去之后,才又凝望着既是学妹,同时也是自己属下的阳夜乃。
这一次,她就像两人初次见面时一样,直视着她。
「是喔?说得也是,阳夜乃,你心里一直都很煎熬的嘛!你的心情我完全明白了。」
文就这么坐在椅子上,像个宣读判决的审判长似的,神情非常桀骛不驯。
「不过呢,我已经没办法停下来了,就算你讨厌也好、觉得勉强也罢,我就是会要你写。如果你办不到,那我就去找其他更听话的、愿意写的人来。要我自己写也行喔。」
她的脸上不带任何表情。
老是大呼小叫、到处发飙,还乱写捏造、不实,充满恶意的报导。以往总是用这些简单明了的方式来表现愤怒和恶意的她,现在却被一种教人不禁打冷颤的冷漠所包围着。
仿佛一切都冻僵了似的。
文像个冰雪女王般,身上所有的情感与人性全都被带走了,整个人就像片荒野般,只剩下无止尽的干燥与冷冽。
「阳夜乃,你的文章的确是有引人入胜的特质,所以我觉得很可惜。但我也说过,可以取代你的人多如牛毛。」
「社、社长……」
与其说是对社长所说的内容感到震惊,不如说是对自己刚才卯足全力主张的事情被她全盘否定而大受打击。阳夜乃哑口无言,垂下了头。
小飒霸气十足地站着,像是要保护阳夜乃似的。
她眼里带着杀气,毫不闪躲地瞪着像个文学少女的文。
「你够了没有!」
小飒那充满热度的视线和声音,让文很兴奋似地全身颤抖。文享受过这个瞬间,轻舔了一下嘴唇之后,用她那阴沉的双眼看着眼前的两位少女,像是在看漫画的知名场景似的。
「哎唷,还真是爱得火热啊!连我这个『烈火般的文学少女』,都快被燃烧殆尽了唷。」
这番话不像是在瞧不超人,反倒比较像是满心憧憬着一个距离很遥远的、伸手也无法触及的东西,但却只能远望着它,自己绝对无法抵达它所在之处,所以大失所望一般。
「你是不是还没长大啊?我还以为你是个更冷酷一点的人呢!」
文态度光明磊落地挺起胸膛。
总之,她就是从头到尾坚持这种有点像坏人般的氛围。
彷佛这就是她该做的事情似的。
「好啊,不爽我的话就来骂我、来打我啊?就像个『正义使者』一样啊。我会把这件事报导出来,还要向老师告密。想被停学的话就请便啊!」
这一番话,带着淡淡的哀伤。
文仿佛觉得这一切都非常不可思议似的——为什么『正义使者』保护的不是自己呢?为什么自己不是站在那个冠冕堂皇的立场?
她很羡慕似地望着阳夜乃和小飒。
「从校刊报导当中所创造出来的人物——不值一哂的『正义使者』小姐,实际上是个无能又无力的人喔。你再怎么活跃,对现实人生也不会有任何影响的。」
「原来如此,我了解了。」
小飒终于打破了沉默。
心中的愤怒和正义感,让她把拳头重重地击打在自己的手心。她接着说了下去。
就如同校园里盛传的『正义使者』传说一样。
「那我就如你所愿,如果你再叫笹芽同学写那些烂报导,再伤害她、再让她受苦的话……」
小飒吐露了她的理想,拿出了她的真感情。
「就算被退学,我也会痛揍你一顿……!」
她的怒吼声直接击中了文。光是这样,就已经足以让文像被痛揍过一般,在椅子上往后倒仰,恍惚地吐了一口气。
她无言地闭眼许久,仿佛是在咀嚼着这番话似的。
文抬起了头。
从她的表情,已经看不到刚才那种像是恶魔头子般深沉的哀伤气氛。
她彷佛已经疲倦了般,开始用指尖玩弄着自己的辫子。
「算了算了,玩不下去了~」
她像是在抱怨似地喃喃说着,无力地举起了双手。
「好,我投降♪」
「啊?」
正准备要冲上前揍人的小飒,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差点没摔倒在地上。
小飒连忙抬起头来,眼前的文在办公电脑椅上缩起脚坐着,像个在耍赖的小孩。换句话说,就像是个对现实不满,主张反对意见的幼儿似的。
「就说了我投降嘛!投降!我输了啦,『正义使者』小姐!」
文像是在赶苍蝇般,轻盈地挥了挥手掌。
「我已经努力假装成幕后黑手了,但这一点也不适合我,我果然还是没有演戏的才华啊!一点也不好玩,太无聊了,所以我不~玩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义使者』瞠目结舌。文对她很不耐烦似地,咬牙切齿地说:
「真是的!你还真迟顿耶!要是被揍了也划不来,所以我说我无条件投降啦!」
她豪爽地站了起来,戒慎恐惧地走近『正义使者』。接着,她用手指揪起小飒从刚才就一直摸着的那张校刊,乱七八糟地揉成一团。
她又把额头凑到小飒的脸旁边,就像要用额头去撞小飒似的。
她很直接地说:
「况且,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叫阳夜乃写那种报导,根本就是在浪费她的才华。我做这些事,也不是自己愿意的啊!」
「社长……?」
一直在啜泣的阳夜乃,惊慌似地抬起头。
阳夜乃愧疚似地往文那边一看,她已经爬到了长桌上去盘腿坐着。这个粗野的动作,和她那有如文学少女般的外表很不相衬。
她满脸迩红地抬头望着天花板,简直就像是喝了酒似的,仰天怒吼:
「我~就~说~我不是幕后黑手啦!这样欺侮我,你们很开心吗?这是霸凌啦!霸凌!看我把你们报导出来喔!」
她又找回了她原本的态度,像是在轰炸般地劈哩啪啦讲个不停。
就像是在把她所累积的愤恨一吐为快似的。
「事实上,如果阳夜乃不写报导的话,新闻社就会垮掉了啦!阳夜乃对新闻社的重要性可想而知。所以我才说,要我蒙受这么大的损失,我还不如举白旗投降啦!」
她轻轻地挥着手,像是在跳着舞一般,隐约带着一点害臊。
「我自己的立场也是很尴尬的啊!真要读的话,我当然也想读开心愉快的报导啊!但我也是被人威胁,才会被迫扮演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角色!不要逼我全部说出来。我这是在演以前特摄节目里的坏蛋吗?」
新闻社社长漫无目的地把摆在桌上的报导全都拨到地上,在社办里疯狂发飙。
阳夜乃像是突然顿悟似地,很认同地点了点头。
「被威胁……?我记得好像是从社长不知道被谁叫出去之后,校刊报导的方向就突然为之丕变……?」
「对啊,我被叫出去了啊,或者该说我是被威胁了。真可恨!我们新闻社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校内社团——高层人物只要有心,随随便便就能毁了我们,所以我们也只能照办啊!」
文像是在大叫着「OH!MY GOD!」似地抱着头,半带笑意地大叫。
「是啊,我这个大名鼎鼎的深鸟文,向权力屈服了啦!想笑的话就尽管笑吧!」
文闹着别扭,把自己的辫子叼到嘴边,眼里带着泪水。
小飒像是在望着什么可爱东西似的,撇着头说:
「不好意思啊,在你这么恼羞成怒的时候打断你……呃,我还有点无法进入状况耶?换句话说,新闻社是因为被人操弄,才会被迫写出那种偏颊的报导吗?」
「我不就是这样说的吗?信不信由你。哼~你们都把我说得像是个性很差劲的女生,凌虐像我这种无权无势的人,你们很开心吧!」
「你讲话的方式很讨人厌啊……」
无奈地喃喃说着的小飒直挺挺地站着,英姿焕发。
从这一秒钟起,文是不是已经从「该被打倒的恶棍」摇身变成了「该被保护的受害人」了呢?
小飒调整了一下情绪,很踏实地问:
「那么,在背后操纵你的黑手究竟是谁?『学生会长重选』、还有这么多的骚动,全都是那个家伙茌背后操控的吗?」
「是啊。我就全部老实招了啦!都无所谓了啦!哼!」
闹着别扭的文整个人躺在长桌上,彷佛就要这样直接睡着似的。
小飒拍了拍她的背后,很真挚地问:
「那个人到底——是谁?」
「大家应该都想像得到是谁吧?」
文就像是彻底放弃一般,自暴自弃地说出了这个名字:
「当然就是学生会副会长——四方满啊!」
* * *
这一天的放学后。
传说中的学生会副会长——四方满,出现在戏剧社的社办里。
基本上她是学生会的干部,但她对于自己所隶属的田径队,活动也跑得很积极,甚至也常跑到其他社团去当救火队。
与其说她是受人之托才去帮忙,不如说她只要看到有人有麻烦,就会情不自禁地伸出援手,并且负责到底。不管什么事情都全力以赴的她,做的事情当然也有一定的成果,因此,下次人家还是会再请她帮忙。
就这样,这些让她必须全力以赴的事情愈来愈多,使得小满几乎是到了应接不暇的地步。学生会长常揶揄说她是个八面玲珑的人,但这也是她的个性使然。
她和戏剧社之间的因缘,要追溯到她一年级的时候。当时都是戏剧社来拜托她,她就去帮忙。君咲学院基本上还是个女校,小满这种可以演小生的演员是很稀有的,因此她备受重视。
而她那『王子』的形象,可以说就是在她不断地在台上扮演小生的过程当中,逐渐成形。
这件事情小满并不介意。她从小就因为诸多原因,使得行为举止经常都像个男生。不过到了发育期之后,她的胸部开始丰满起来——外型开始和王子的形象产生差距。
不过,她那『王子』的形象已深植人心,事到如今也很难再去颠覆。而今天,小满也是受人之托,扮演着『王子』的戏码。
「真不好意思啊,小满!」
有个人目不转睛地一直望着背靠着墙、看着剧本的小满。
女孩有着一头蓬松的蜜桃色头发,长相非常温柔可爱。她和小满正好成了一个对比——她不只是在演『公主殿下』或『女主角』,更像这些角色附身在她身上一般,为了要吸引观众,她的每一个动作都非常有味道。
这样的言行举止,只要稍有不慎,很有可能被批评说是在装可爱。但这个女孩本人看起来倒不像是刻意做作出来的——她陶醉地望着小满,脸泛潮红。
她就是戏剧社的社员——八云千鹤。
戏剧社的社长——湖南弥子,因为惹出了一些麻烦,所以现在被禁止从事社团活动。目前暂定由千鹤负责掌管戏剧社,地位相当于是代理社长。
千鹤不知为何忸怩地摩擦着大腿,眼里只望着小满一个人。
「不好意思喔!你一定很忙,还让你来陪我们戏剧社练习。」
「没关系啊。千鹤同学很照顾我。况且就算说很忙,但学生会和田径队没有我也不会怎样。」
她很淡然地说完之后,看千鹤似乎还很不放心的样子……
于是小满对着她很温柔地笑了笑,彷佛是为了让她放心似的。
「不过,这出戏……要是少了我来演,那就糟了吧?」
「嗯,我想尽量赶在校庆之前排演完成,但是戏剧社里我行我素的同学很多……所以人总是凑不齐。我想说至少得先把剧本和角色分配定下来,再一步步向前推进才行。」
「校庆?以时间点来看的话,校庆应该还旱吧……」
「啊?呃,这个是秘密……对不起,你还是忘了我刚才说的话吧!」
「…………?」
千鹤很夸张地挥着手,嘴里说着很可疑的单字,试图想要蒙混过去。小满尽管心里觉得有点可疑,但还是很干脆地立刻转换了情绪。
总是显得置身事外的学生会副会长,很自然地轻抚着千鹤那头蓬松的头发。
「不过,我总觉得你会不会太拚命了?就算社员再怎么凑不齐,导演兼监制兼灯光兼服装兼小道具制作兼……未免也太多工作了吧?要是有社内无法消化完的事情,就像这样找我来帮忙,或者外包出去也可以啊。」
「嗯,话是没错,但我每次一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正在身兼好多工作。大家一仰赖我,我就会觉得很开心,所以一不留神就脱口说出『包在姊姊身上♪』了。」
「我觉得拜你那句『包在姊姊身上♪』所赐,你老是一个人扛太多苦差事啦!」
「嗯,对啊。我自己也觉得这真是个坏习惯。」
「算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习惯啦——千鹤这种爱照顾人的个性,我觉得很迷人啊。」
这句应该是不经意脱口而出的话,让千鹤觉得心里一阵怦然心动。小满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凑到贴近她身边之处,近到几乎是只有恋人之间才能容许的距离,直盯着她的脸看。千鹤的心跳速度直线上升。
平常小满会摸摸千鹤的头发和脸颊,这应该只是她的习惯而已。但千鹤完全不讨厌她这样的举动,反倒觉得很疗愈、很满足……很让人怦然心动。
千鹤的态度十分忸怩,脸已经一路红到了耳根。小满微微地侧着头问道:
「嗯?怎么了呢?」
「没没……没什么啦!」
「但是千鹤同学你满脸通红喔!」
「我我我……我就说了,你不要管我啦!」
小满应该是发自内心在担心千鹤,还伸出手来摸了摸千鹤的额头,确认她有没有发烧——但千鹤却希望小满不要碰她。她对小满的温柔体贴已经无法承受,情绪快要爆发。
千鹤觉得很害羞,身体微微抽搐着。
(哎唷~真不好意思!为什么我会心跳加速呢?明明小满就是个女孩子啊~!)
「千鹤同学,你怎么了?如果身体不舒服的话,去一下保健室比较好喔。」
「啊,不,就跟你说了我没事嘛!啊哈哈!身强体健是我唯一的长处啦!」
千鹤卷起了袖子大声宣告,像是要把诡异的气氛一举驱散似的。
她挺起胸膛,清了清喉咙,纯真地笑了。
「先别说这些了。刚才交给你的就是这次要演出的剧本,你先不急,有空的时候先记一下台词,那就是帮了我一个大忙了。」
「喔,这个我读过之后就大致背下来了。」
小满阖上她刚才一直在看的剧本,若无其事地说。
千鹤大感意外,目瞪口呆。
「咦?小满,你不是才匆匆浏览过一下而已吗?这样就已经都背下来了啊?」
「我很会背东西的。呃,『我美丽的睡美人——我将把被睡魔囚禁的你,带到更迷人的梦中』。」
「呀~!?为什么把手放在我的腰上,还喃喃地说着那种甜言蜜语!?不行,我先跟小满当朋友就好了啦!」
「不……我只是想说这样演应该还不错。台词有没有说错?」
「啊、是喔?原来是演戏……对嘛,害我心跳加速——小满,你好厉害!台词和演技都很完美啊!」
「是吗?那就太好了。」
带有魔性的学生会副会长,在千鹤的耳边喃喃地说着甜言蜜语,让她神魂颠倒之后,又摸了摸千鹤的头,转过身去。
她还对着已经吓得魂飞魄散、瘫坐下来的千鹤眨了一下眼睛。
「我想去学生会那边露个脸,今天就这样先告辞,可以吗?如果还有什么问题的话,记得再叫我过来喔!」
「嗯!近期内要定装,到时候再麻烦你罗!」
「方便的话,要不要让我送你回家?就算只到半路也好。时间这么晚了,女孩子一个人走路很危险吧?」
「小、小满也是女孩子啊!没问题的!我还要想一下灯光配置再走!你就先走吧!」
看到小满很担心似地处处为自己设想,千鹤还是觉得很高兴,整个人变得软绵绵、轻飘飘的,手贴在脸颊上,一副很陶醉的样子。
(话说回来,刚才我已经吓到腿软、动弹不得了呢……♪)
千鹤试图想要掩饰自己的情绪,便假装开始扫地之类的。
小满似乎相信了千鹤所说的话,没有多想,但还是很关心地看着她。
「我知道了。千鹤,那你别太拚过头罗。」
「我知道啦!那就再见罗,小满!」
「嗯。」
千鹤很有精神地用力挥着手,小满则是向她很优雅地点头道别,然后转过身背对她,往社办的门口前进——
接着,瞬间又冷不防地露出冷若冰霜、面无表情的一面。
(……又要扮成『王子』了吗……)
那张有如面具般的真实表情,『王子』并不打算让任何人看到。
* * *
性格可靠的学生会副会长——四方满,或许就是主导一切的幕后黑手。
以往都在背后如阳光般支持着众人的她,或许正是操弄新闻社等一千人等,策动了『学生会长重选』等等骚动,让友子等人走投无路的真正主谋。
不,不能用「或许」一词来混淆视听——新闻社社长的投降与自白,已经证明了这一切。事实的因果关系已经昭然若揭,无从怀疑。就是这样没错。
特别是平常总是彻底依赖小满的学生会长,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恐怕会哭得肝肠寸断、一蹶不振.这一点,友子事前也已经有考虑过了。然而……
学生会长在说了一句「是喔」之后,已经沉思了足足有几十分钟之久。她双手抱胸,瞥了平常小满坐的位子一眼,接着就像是一尊雕像般动也不动。
只要不讲话,她其实是个像娃娃般可爱的女生。如今,把平常她那有如机关枪到处扫射的言语和情感表达全都拿掉之后,竟然美到惊人的程度。
现在的她,彷佛是脱胎换骨了一般。
就像是一只脱离了父母庇护的雏鸟,开始要展开翅膀飞翔。
望着闭着眼睛、不发一语,一动也不动的学生会长……友子还是有点担心,又或者是因为前来报告小满背叛一事,让她觉得自己有责任,于是打算开口对她说话。
就在友子要开口的前一刻,学生会长瞪大了双眼。
她用那双如宝石般纯洁无瑕,闪闪发亮的双眼,注视着一切。
在她心中,有某些事情已经产生了巨大转变。
「原来如此,事情的原委我都了解了。」
学生会长这隔了好久才又响起的声音,让在场所有人都放心地松了一口气。友子不知道是不是觉得刚才过度紧张的自己有点可耻,于是倒退一步,拖紧了她的竹刀袋。因为她往后退了一步,于是站在门边、背靠着墙的『正义使者』——夜雾飒的身影,便映入了学生会长的眼帘。
学生会长好像这才发觉小飒的存在似地,眨了眨眼睛。
她摇曳着那头黑发,露出成熟的表情对小飒说:
「好像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啊,雾雾。这回真是多亏你了。」
「『雾雾』指的是我吗?」
小飒像是吃到了怪东西似地皱起眉头,有点害羞地挥了一下手。
「喔,我就顺水推舟而已啊。别管我的事了,你更应该好好赞美一下悠木同学。她可是为了学生会长,在背后多方努力呢!」
「对喔。谢啦,小友!」
突然之间,学生会长刚才那副认真严肃的态度整个消失。她跳起来跑到友子身边,激动地抱住了友子,把自己的脸紧紧地贴在友子丰满的胸前。
「啊嗯,小友常常对我摆出一副敌视的态度,我还以为她很讨厌我呢!没想到小友竟然这么爱我……我最喜欢小友了啦♪」
「我才不是为了会长。我只是觉得不把事情弄清楚:心里无法平静而已。请你不要抱得好像我们很熟一样好吗?很烦耶!」
「哎唷!小友,你还真是个害羞的人……!」
即使整张脸都被友子抓住,用力地往外推开,学生会长还是只把嘴巴噘得像只章鱼一样,想要亲友子。看起来就像奇怪的妖怪一样。
学生会的社办又恢复了往常的热闹气氛。看在身为外人的小飒眼里,让她有点尴尬地活动了一下身子。
「无论如何,不是只要搞清楚谁是幕后黑手,情况就会好转了喔。请大家不要掉以轻心!」
「嗯!学生会长是个赢了之后更会上紧发条的人!」
学生会长像是在向姊姊或妈妈撒娇似地,抱紧了友子的手臂,拚命地用自己的身体摩擦着。但她同时也「咳咳」地清了清喉咙,无意义地挺起了胸膛。
友子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放弃把学生会长推开,就像是取代了小满似地,嘴里说着「好乖、好乖」,一边摸着学生会长的头。她想必是顾虑到——被自己人背叛的学生会长,心里一定很难过——不过这个场景倒是很罕见。
学生会长喜孜孜地看着这位或许内心很温柔体贴的学妹,像是在细细品味她的体温一般,闭上了眼睛。
「不过,真没想到幕后黑手竟然会是小满……不过我有发觉到她肚子里应该藏着什么计谋。」
「你倒是比我想像中要镇静许多。我还以为你会闹到哭天抢地呢!」
虽然觉得很烦人,但友子还是呈现抱着学生会长的姿势。她大感意外地低头看着学生会长。学生会长有些百感交集似地微笑着说:
「要是哭天抢地事情就能好转的话,要我怎么哭天抢地都行啊。」
接着,她很毅然决然地抬起了头。
学生会长很积极正向地说:
「再说,小满她是个好人,不是那种坏到骨子里的大魔头——想必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先跟她本人见个面,把事情原委问个清楚吧!」
学生会长——鹤海妃麻里,她就是这样的女生。
她看起来唯唯诺诺、一副很不可靠的样子,老是丢三落四、失败连连,但她倒是很稳健地在向前迈进。即便在过程当中可能会让身边的人鸡飞狗跳、人仰马翻,不过到最后事情却总能有个圆满的解决。
当她坐困愁城的时候,也总会有人伸出援手帮她。只要有周围的这些人扶持她,那就够了。友子、还有你——君咲学院的同学们,一定会为了这张笑脸而全力以赴的。
这就是学生会长的力量所在。
那是在任何人面前都值得骄傲的、一种难能可贵的个性。
学生会长像是在宣示什么似地,很光明磊落地说:
「那个家伙不是那种陷人硷不义、伤害别人,然后自己可以猖狂太笑的人。我相信小满的为人。此外,如果我对待和我敌对的人、不顺我意的人,全都要加以惩罚、蹂躏的话,那我不就成了新闻社报导的那个暴君了吗?」
「等一下!你耍什么帅啊!」
那位新闻社的社长,人就蹲在学生会社办的一个角落里。被迫吐出实情之后,为了不让她再兴风作浪,便把她给绑住,硬拖到这里来。
这种后绩处理的工作,是由『正义使者』小飒熟练地完成的。
文满脸通红,全身颤抖,拚命地压住自己的裙摆。
「要装正人君子的话,那就连我也无罪释放啊!内、内、内裤还给我啦!」
她眼角泛泪地哭诉。
顺带一提,刚才友子奉学生会长之命,把文的裙子给掀起来,脱掉了她的内裤,还把她的内裤给拿走,羞辱了她一番。现在她的内裤在刚才那个散发着高尚气质、话说得很冠冕堂皇的学生会长口袋里。
新闻社社长很屈辱地咬着牙,又一屁股坐回到地上。
学生会长愤恨地瞪着她,像是要对她吐口水似地。
「不行,我绝对不还。这是你公开了别人的私生活、写了那些有的没的事情所要受的惩罚。我当时有多不开心,就让你光着屁股来感受一下,然后尽量后悔吧!」
「可、可恶……!这是我生平第二次受到这么大的屈辱!给我记住,我一定会把你的事给报导出来的!」
「啊、啊……社、社长,你动作太大的话,裙子会掀起来的啦!」
跟在文身旁的阳夜乃,比被脱掉了内裤的当事人还觉得丢脸似地显得大惊失色。附带一提,她因为不是主谋,所以并没有遭受到脱内裤的惩罚。
文大声叫嚷着,长长的辫子也因为她的动作而跟着甩来甩去。阳夜乃死命地抓着她的裙子,不让裙摆飘飞起来。如今在她身上已经找不到当初那个随意摆布学生会、掀起一波波阴谋的恶魔头子身影——她果然只是被人利用而已。
学生会长像是在炫耀自身胜利般看了她一眼,充满挑衅地拍了拍收着内裤的那个口袋,态度俨然就是一个调皮捣蛋的坏孩子。
「就算你是被人威胁才做出那些事,我对你还是累积了不少积怨。好吧,这样就算我们扯平了!回去认真反省,以后好好经营社团,不要再和我处处作对。如果下次你再惹麻烦的话,可不是让你光个屁股就能作罢。」
「呜、呜呜呜、哇啊~!阳夜乃~!」
「啊,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社长真的大哭起来。没、没事了,有我在,我是社长的靠山!」
文抱着阳夜乃嚎啕大哭。阳夜乃也很温柔地、轻轻地抚摸着十分难堪、彻底败阵的社长的背。
她们两人终于也跨越了这场骚动,彼此之间产生了一种新的连结。
于是新闻社的部分,大概就是朝这样的方向,妥善地处理完毕——学生会长等人接下来要面对的是更深的黑暗与恶意。
「话说回来,我们该怎么做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觉得文的哭声太吵,友子捣着耳朵问。
「因为是自己人的背叛,所以在处理上只要一有失误,将会造成学生会内部分裂、分崩离析。小满学姊这个部分,要很小心谨慎地去和她接触才行。」
「嗯。所幸小满还没有发现我们已经掌握了内情——应该要趁现在她还松懈的时候,赶快先下手为强吧?」
或许是因为学生会长身旁少了一位可靠的副会长,无法像个心腹般适时地为她指出该走的方向,让她觉得有点怅然若失吧?学生会长像是在找寻小满的身影似地,朝学生会的社办里扫视了一圈。
她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不可以依赖小满——她背叛了学生会。
学生会长像是感觉到一阵痛楚似地,把她的小手贴在心口上。
「小满最近应该是在参与戏剧社的练习——嗯,我想到了一个好点子。」
学生会长的眼里又再次出现光芒。她已经加足了马力。
她只要一变成这样,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小飒从刚才就一直兴味盎然地看着眼前这一连串的事态发展。学生会长声音洪亮地叫了她一声。
「对了——雾雾,你不是一直都在做些类似『万事通』的工作吗?我有点事想拜托你帮忙。」
「不是『万事通』,是『正义使者』。好吧,这不重要。想要我做什么事?一般的事我都可以帮你啊!」
「真是太可靠了,果然不愧是我的接班入啊!」
「我可没有打算要当学生会长喔。不过,就让我看看现任会长的厉害之处吧。」
「嗯,总之你先联络美术社,还有生物社的彩芽。我有东西要请她们准备,希望你可以尽快召集到这些人。」
「好啊!」
学生会长在便条纸上很用力地写了些东西之后,交给了小飒。小飒瞥了一眼,便如同她的名字一般,像阵疾风似地离开了。
学生会长很满意地送走了即知即行的可靠学妹之后,抬头望着自己到现在都还抱着的友子,撒娇地拜托她:
「小友,你可不可以再帮帮我啊?讲白一点,就是我想要『活神』引起骚动那时候,你借给春春妹妹的那把木刀。再讲直接一点,只要有一把像模造刀之类的东西就行了。」
「模造刀?剑道社的墙上有褂一把装饰用的。这是社长的兴趣,从西洋剑到其他刀剑类一应俱全。只要社长答应的话,我应该可以马上把东西准备好吧。」
尽管友子觉得学生会长很烦,但今天的友子倒是满坦率的。
友子轻轻地点了点头,接下了这个任务之后,好像突然想到什么问题似地笑着问道:
「……会长,你究竟在策划什么?」
「当然是跟欢乐的校园生活有关!」
学生会长很嚣张地撂下这一句话之后,又悄悄地望着她那可靠的副会长以往固定会坐的那个位置。
「老是为了别人做得很八面玲珑,却百般委屈自己,把真心话都往肚里吞,自己一个人吃苦,小满真傻!她是学生会的一员,也是我们的朋友,我会尽全力让她幸iW!」
会长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似地宣示过后,便开始行动。
于是以她为中心,一切就浩浩荡荡地开始进行了。
* * *
这里是体育馆。
现在是运动性社团的活动告一段落,同学们都已经回家去的时候。体育馆里沓无人烟,略显黑暗。在这一片寂静的偌大空间里,响起的是一个慢吞吞的声音。
「晴~」
这个声音有种独特的余韵,融入了这片微暗当中。
发出这个声音的,是一位长头发的女生。她的五官不甚立体,双手拿着电钻之类的工具。她那一头很有特色的长头发,其中只有一束……像带有骨架似地,很有精神地朝着天空发展,然后发尾软绵绵地垂了下来,左右摇摆着。
就像某样东西的天线似的。
她是戏剧社的社员——远见千佳,隶属于号称有很多问题学生的二年B班,是个严重缺乏干劲的人。她总是什么都不做,在窗边晒太阳;或者是缓缓晃着她的呆毛发呆。
这样的她,竟然很勤劳地在安装、调整着器材。
她嘟起嘴巴,好像觉得这些事很麻烦似的。
「舞台布景和器材的临时搭建都已经完成了——千鹤学姊,这次的戏码,又是那种像童话故事或宝塚那种玫瑰色的、逃避现实的内容吗?」
帮忙她一起作业的,是担任戏剧社代理社长的八云千鹤。千鹤晃着那一头蓬蓬的蜜桃色头发,羞红着验说「讨厌啦」,反应有点像个大婶。
「很、很好啊!千佳!文艺社的蓝乃同学帮忙我写了很棒的剧本,不好好运用的话,那就太可惜啦!」
「那只是因赫千鹤学姊喜欢而已吧!而且又是学姊演公主、四方满同学演王子……?唷~未免也太好懂了吧。」
「你、你在说什么啊?我完全不知道千佳想说什么!」
「更鲜血淋漓一点的剧情比较好啦!偶尔也演些类似十三号星期五之类的戏吧!」
或许是觉得含糊其辞地找着藉口的千鹤很有趣吧?千佳很坏心眼地笑了。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千佳对这件事已经没了兴趣,她的呆毛无力地垂了下来,她也像是很疲惫似地叹了一口气。
「无所谓,怎么样都好……」
她卷起了袖子,似乎是想以结束这个工作为优先。
千鹤很在意地看着她,身体忸怩地蜷曲着。
「千佳?要是你想演的话,我可以把公主的角色让给你!」
「我不喜欢站在舞台上——我是个喜欢待在幕后的人。唷~不过公主和王子之类的角色,服装已经都有现成的了,我应该没事做了吧。」
她很不满似地拿起手中的电钻,无意义地让它转动,发出「哪!哪!」的声音。
事到如今,她心里好像还是有点疑问。
「不过,千鹤学姊,为什么现在这种时候要排演新戏呢?」
「我不是说了吗?就是那个……校庆——」
千鹤好像还有什么话没说完。就在这个时候……
位在体育馆侧面、和操场相连的门被打开。四方满露面了。
「久等了。」
她很优雅地走近在舞台上作业的戏剧社成员们。
「千鹤同学,不好意思我迟到了。今天有田径队的练习,学生会又没人,累积了很多行政工作没做。」
她就连走路的姿势也很有气质。千鹤迷恋地看她看到出神。
千鹤猛然回过神来之后,用力地挥动着双手说:
「哇!?啊,小满,今天谢谢你再度过来!学生会都没人吗?最近她们好像到处引发问题……」
「嗯,不知道她们在哪里做些什么。不过,就算这样,日常业务也不能够荒废啊。不管怎么样,戏剧社的客串演出,我也会好好加油的。」
她很胸有成竹似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说了句「一起加油吧」。
千鹤很感激她,表情渐渐放松,笑了起来。
「小满还真是个工作狂呢~该说是很诚恳吗——所以我才会喜欢……当然我说的是朋友的那种喜欢!」
「我只是八面玲珑罢了。好吧,时间宝贵,开始排演吧。今天是要简单地读一下剧本和定装对吧?」
自己说的话被若无其事地带过,千鹤有点失望似地咬着手指。
基本上千鹤足个开朗积极的女生。她一脸纯情地点了头说:
「嗯、好!服装因为用了很多年,所以有点破损。我已经请美术社帮忙修补了,应该就快送过来了吧!」
千鹤士气高昂地作出像是挽起袖子的动作,并把视线转向了正在弄器材的千佳那个方向。
「我想对一下照明的时机,千佳也来加入排演吧?……咦?怎么了?」
「干、千鹤学姊,那个……那个!」
千佳带着目瞪口呆的表情,指着体育馆的出入口——连接校舍的那个门。她的呆毛夸张地翘得很高,像是在示警般左右摇晃着。
千鹤心头一惊,往她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然后跟着哑口无言。
在她的视线彼端,出现了很不可思议的东西。
「咦?那是学生会长……或者该说,那是什么?马旦那个人她骑着马!?而且还穿着像是铠甲的东西,手里拿着长枪……!?这是哪来的中古世纪骑士啊?」
千鹤很坦白地说出了她眼前所看到的事实。
而事实上,那个东西正从体育馆的出口,迈开沉重的步伐进攻过来。
现身的人是学生会长——鹤海妃麻里。
她身穿英勇的铠甲,手中操着一把看来颇有份量的长枪。看她那副模样,骑在一只可爱的小马身上,让人觉得一头雾水。小马吃她的长发吃得津津有味,让她不禁发出了一声尖叫。
看样子她应该是没骑过马。光是要不被马甩下来,就已经要了她的半条命吧。
大家还是完全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辛苦地骑着一匹马。
小满眼睛睁得又圆又大,但还是保持冷静地看着这一幕,并且说出了她的看法:
「马应该是向生物社、或是向附近牧场借来的;武器想必是剑道社的;衣服则应该是请美术社做的吧?还真是在不少无聊的地方费了工夫。你是想要怎么样,妃麻里?」
或许小满是觉得问本人最快,便直接用她那很有穿透力的声音问道。
学生会长听完之后有了反应。她一边缓缓地接近在场的人,一边挺起了身躯。这样下去她应该会直接坠马,所以又连忙拉住了小马的颈部。
「我不是『妃麻里』!」
她明明已经自顾不暇了,却还是用尽全力、大声地主张。
真是打肿脸充胖子。
「哎呀呀,在下正义骑士——费曼利三世是也!专程前来把背负着诅咒命运的公主,从浑沌当中解救出来!」
「对不起,我有点听不懂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小满苦笑着说。而在她的身旁,千鹤见机不可失,便悄悄地靠在她的背后,紧紧地拉着她的制服。
千鹤紧贴着小满,挥着手臂,气呼呼地说:
「你、你是在搞什么鬼啊?请你不要来打扰戏剧杜排练好吗?」
「当然,把被囚禁的公主教出来之后我就告辞。」
学生会长拉高了音量。她的这番发言内容,让千贺「呀♪」地一声,尖叫着把手贴在脸颊上。
「公主?你要找公主的话,在戏里演公主的就是我——所以你是要来带我走的吗?不过,我已经有小满了!啊!这真是段你争我夺的三角关系!」
「仆役二号,快把那个在做梦的少女给我赶到一边去。」
「唷~」
千佳被学生会长用长枪一指之后,便抓住了蜷曲着身子的千鹤,直接强行拖她下场。
「呀~什么!?为什么你要拖着我往侧边舞台去啊!?」
「对不起啊,千鹤学姊。我想乖乖听命行事,所以只好对不起你了。」
「对,到底是怎么回事!?给我说明……啊~!?」
千佳笑眯咪地向学生会长行礼。不过她恐怕也不想卷入麻烦事当中,便拖着大吵大闹的学姊,快步地从现场消失了。
学生会长等到戏剧社的人都离开之后,很满惹地点了头。
「碍事的人都走了。」
她直接把长枪转向了她那值得信任的学生会副会长。
就像是在向对方下战帖似的。
「很好,闹剧结束了……让我们来聊聊现实吧,小满?」
「我还是不懂。你这样会不会恶搞得太过火了?」
「那可是我的台词。」
学生会长很不甘心似地,对着一脸平静的小满大喊。
接着,学生会长很感伤地把整件事情揭发出来:
「事情的原委我都听新闻社的人说了,小满就是『学生会长重选』的幕后黑手。」
「……哦?」
小满的脸上瞬间失去了稳重与温柔体贴之色,变得面无表情。这或许就是她的真面目。
冷漠、残酷无情。但却比平常更像个真正的血肉之躯。
这样反倒才像她们这个年龄的女孩。
「不过,这些根本就无所谓!」
学生会长用双手转动着长枪,还踢了小马的肚子,要它加速。
她愈来愈靠近了。
「我啊,是来救你的!」
「救我……?」
小满眨着眼睛,学生会长很不耐烦地瞪了她一眼。
接着,会长觉得没意思似地把又重又难拿的枪抛开,伸长了她的手,往留在舞台上的唯一一人——那个被称做『王子』的女孩前进。
「对了,请把你的玉手借给我——学生会的公主。让我来解开加诸在你身上那道名为『王子』的诅咒吧!」
学生会长带着亲爱之情,说了这番话。
* * *
「唉呀,还真糟糕啊。」
小满似乎试着想去理解刚才那些话的意思,沉思了许久。然而……
或许是她终于放弃自己去解释这一切了吧?她害羞地问:
「妃麻里,这么大张旗鼓的闹剧,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还要这样装悠哉到什么时候啊?」
学生会长尽管是一身奇妙的打扮,但双眸里却燃烧着熊熊的火焰。看起来就像是她用那身可笑的铠甲,压抑着快要抓狂暴走的自己似的。
和她共事已经好一段时间的小满,很快地就察觉了这一点。
或许这样的学生会长,已经让小满觉得有点不寒而栗。她双手轻轻抱在胸前,用手掌摩擦着自己的双臂。
「好恐怖喔,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那么生气。你是要来肃清我这个叛贼的吗?」
她很轻浮地耸了一下肩膀,茌舞台边悄悄地坐了下来。
平常总是很彬彬有礼的小满,这时彷佛终于现出了真面目似的,把手撑在地板上,摆动着双脚——举止稍微有点野蛮。
她抛开了『王子』的面具,以一个女孩的身分面对她的朋友。
「你是用了什么魔法,才让新闻社的人老实招供?我还以为都布局得很周延呢。不过看样子应该是整件事都败露了吧?」
她无奈地闭上了眼睛,用很泄气的姿势叹了一口气。
就像是可怜的俘虏,在等待宣判死刑似的。
那是一种「随便你要杀要剐」的态度。
「人果然还是不能做自己不熟悉的事——幕后黑手这种角色,根本一点都不适合我嘛!好啊,事到如今,我不会再狡辩,那样太难看了。你要怎么骂我,我都愿意承担。」
她反倒一副想被定罪似的模样,毫不保留地招认,像是想寻求一个拥抱似的。
小满整个人都虚脱了。
学生会长很怜悯地看着她,像是自言自语般喃喃地说:
「和王子殿下相比,我简直就是微不足道的庸才。当个学生会长,我还不够成熟。」
捿着,她骑在马上,像是要拿枪刺向小满的喉头似的,吐出了很犀利的一句话:
「『学生会长重选』是为了要锻链不够成熟的我,才举办的活动吧?」
「……」
小满没有回答。
然而,学生会长似乎已经把她的无言以对视为默认。她深深地点了头,把刚才在路上和大家讨论之后归纳出的真相娓娓道来。
她说出的是有点天真、相当高尚的推测。犹如一段用理想编织出来的美丽辞藻一股。
「其实整件事情是你在操弄新闻社,还把很多同学都卷进来,甚至找来了一堆比我更出色的人选来当『对立候选人』——然后你在一旁看我怎么打破这些困难,守护我的成长。你原本所想的剧本是这样,对吧?」
小满露出像花朵绽放般的笑容。
学生会长——鹤海妃麻里,把一切都告诉了她全盘信任的副会长。
「这样一来,这整件事就不是阴谋,也不是背叛,我还因此感激到差点快要掉下眼泪呢。」
「你会不会帮我把事情解释得太美好了?」
小满低着头。她那一双带着长睫毛的眼睛,染上了些许灰暗之色。
她悲凄地叹了长长的一口气。
「我可是让你吃了不少苦头,伤透了脑筋喔!所以我算是你的敌人,其实没什么好感谢的。」
学生会长听完这段话,很得意似地仰头向上。
她像是在虚张声势似地,展现着无尽的宽宏大度和直率。
「以前的我,一定会太发雷霆地认为这样是在背叛我,还把这些怒气全部都出到小满身上。不过,很可惜喔!托你的福,我现在已经成长了很多,绝对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生气的。」
她的眼角泛着泪光。
不过,脸上却带着笑容。她依旧把手直直地伸向了她最亲爱的挚友。
「小满总是在我身边支持着我,我感谢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会骂你呢?」
她的笑容,就像是朵被一踩再踩、一再被伤害,却还是能够盛开的清新小花。这就是她的人生态度。
鹤海妃麻里就是一个这样的女生。
「我做事老是出纰漏,失败了只会哭。但是,我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因为有小满在支持我。不过,我以往一路这样依赖着小满,光要处理自己的事情就已经自颢不暇,忽略了你其实是这么样地关心着我。」
学生会长的逞强硬撑,也只能到此为止。
她已经渐渐地快要撑不住了。要是没有小满,她恐怕连好好看着前方都做不到。她虚弱地——微弱地颤抖着。
学生会长的双眼里噙满了泪水,用沙哑的声音诉说:
「我把我最丢脸的一面、最没用的一面,全都毫不保留地呈现在你面前。所以,偶尔你也可以让我看到你有缺陷的那一面啊!」
她的表情皱成一团,像是在耍赖般地大喊。
学生会长把她所有的情绪,全都释放了出来。
她相信小满会接纳她的所有。因此她就像是在依赖父母、有血缘的家人一样地依赖小满……把她自己的一切,肮脏的一面、丢脸的一面,全都摊开、全都拿出来呈现在小满面前。
她把自己的真心话全都坦白说了出来。
这样还打动不了小满的话,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
「我是因为这样而生气的!你不要装模作样、不要假装轻松悠哉,很痛苦的时候就给我坦白说你觉得痛苦!」
学生会长像是很苦闷似地,带着哭腔把所有想说的话一口气全都说完。
她抬头挺胸,像是要将自己小小的身躯用力撑起来似的。她像意图挑战风车的唐吉诃德,身穿破旧的铠甲,用真心当作武器,奋力一战。
「我们是朋友吧?是朋友就不要客气!你其实不用牺牲你自己当坏人来锻链我,因为我已经多少有一点成长了啊!我不会全让小满一个人承担的啦!所以……」
这已经是她的极限。
或许是思绪混乱了吧?她说的话变得语焉不详,最后只是不停地啜泣。
学生会长抱着头,像个婴儿般地哭泣。
「呜呜、呜哇~!呜哇~!」
小满大吃一惊,抬起了头。
她像是个母亲,看到婴儿从自己的掌心滚落,撞击到地上似的,表情悲痛到扭曲,脸色苍白,彷佛世界面临了末日。
「妃麻里……」
她叫了学生会长的名字,紧握着自己身上所穿的裙子。
然后她伸出手。
两人之间还有一段距离,连指尖都碰不到。
即使如此,两人之间的心意应该是相通的。
「你是个好孩子,别再哭了啦!笑容比较适合你。丽香不是也这样说过吗?」
小满步履蹒跚地站了起来。
她虽然站在舞台上,却无法演戏,也无法做其他任何事,只觉得仓皇失措。
「丽香可是最不愿意看你步上她后尘的喔!——我待在丽香身边的时间最久,知道她有这样的想法。所以,我才会扮起一点也不适合我的坏人角色,只为了想要好好地锻链你。」
站在那里的,不是那个眉清目秀、永远保持优雅的『王子』。
她只是个看着朋友在自己面前哭泣,却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平凡女孩。
「不过,为了这样的事情而哭,那太没意义了。拜托你,别再哭了。我可以任你责骂,或是当个坏人受你惩罚。」
小满颓丧地垂下了头。学生会长「呜」地抽泣了一声,揉了揉眼角。
接着,她带着哭肿了的眼睛,和稍微显得促狭的笑容说:
「你一点都不适合当坏人,因为你就是个『王子』嘛。所以,我拜托美术社帮我做了这个——这件华美的礼服。」
她拿起了小马身上背的一个包裹。
会长拆开包裹的外包装,让小满看到包裹里所装的东西。
包裹里装的是一件金碧辉煌的礼服。
它看起来就像是小女孩读的童话故事里,公主身上所穿的礼服似的,是一件非常可爱的服装。
出现了这么教人意外的东西,小满不解地轻轻侧着头。
「我还在想说你带了什么东西,结果竟然是件礼服?为什么要带这个来?」
「小满应该很喜欢穿这种可爱的衣服吧?我看你好像一直隐瞒着这一点,其实你跟彩芽一样……这点我看得出来。」
曾经一度与学生会长对峙、如今已经达成和解的『魔王』久坂彩芽,过去也因为周围对她的评价悖离她的本我而感到痛苦。当初会长能够和她坦诚相对,和她的关系能够破冰进而变得熟悉,都是小满的功劳。
因为有小满,还有其他所有人的支持,学生会长才能够努力坚持到今天。
会长总算稍微成长了一点。
所以——
「够了啦,我已经跨越了小满为我准备的诸多苦难,变得比较懂事了!」
学生会长撂下这句话之后,便将礼服轻轻地抛给小满。
那件礼服就像是被吸过去般,送到了站在舞台上的小满手上。
「所以,你就穿上它吧!我们是朋友吧,小满?希望你愿意把心稍微交给我。还是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
她用略带狡滑的方式说完这番话之后,笑得更迷人了。
那是一张纯真无瑕的笑脸。
看到这张笑脸,不论被她如何对待,似乎都能够加以原谅。
『我想要拯救的那个被囚禁的公主,就是小满。你就是那个被诅咒,被塑造成『王子』,被迫扮演一点也不适合的角色的公主啊。」
「妃麻里……」
小满摊开了那件礼服,在自己的身上比了比。
接着,她悄悄地抱紧了那件礼服。
她低下了头,像是很不知所措似地伫立着。
「我、当公主……吗?我并没有特别想做这件事——只要身边的人都开心,不管要我做什么违心的举动都可以。我不过是个这样有点小聪明的人罢了。」
当她再度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已经看不到平常的那份轻松悠哉。
却也不再是冷漠的面无表情。
眼前就是个很困扰地苦笑着的十几岁女孩。还在努力追梦、不成熟,但也因此还有成长空间的女孩。犹如一朵装满无限未来的花苞。
而这朵花苞,将会缓缓地绽放。
她笑了。
「不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我明明连自己都骗过去了,妃麻里竟然能够看穿我真正的内心世界。」
她很珍惜似地把礼服抱在怀里。
小满哭着并笑了起来。她的真实个性被解放了。
「你的成长超乎我的想像——我觉得很欣慰。」
站在台上的小满,散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魅力,比她以往任何一次的登台表演都来得更耀眼。
她就像是童话世界当中的公主一般,不管是什么样的坏人都会喜欢上她。
小满的脸上带着微笑,轻声地说:
「妃麻里,谢谢你。小妹能遇上你,真是太幸运了!」
这是唯一一次,她没用平时常说的「我」,而是用「小妹」来自称——她把最真实坦率的自己摊在阳光下,并且把这个犹如宝物般的自己,献给了她的朋友。
然而,她的脸上却不经意地闪过一丝愁容。
很沉不住气、又很爱操心的她,把她的不安说了出来。
「要是在丽香最痛苦的时候,身边能有像你这样的人在的话……」
「陛下……?那么完美无瑕的陛下,有什么事情可以让她觉得痛苦?」
学生会长大吃一惊,不停地眨着眼睛。
排名最前的『对立候选人』——前任学生会长,『女王陛下』圆城寺丽香。
她是小满的手帕交,小满过去也一直在她身边支持着她。她曾是君咲学院的太阳——完美无瑕、华丽出众,彷佛活在人生的颠峰。
这样约她,有什么事情能够为难得了她呢?
学生会长觉得无法理解,满脸困惑。小满对她提出警告说:
「妃麻里,有件事你好像误会了……所以我给你一个忠告。」
从这一瞬间起,她已不是敌人,也不是背叛者。
不,应该说打从一开始就已是如此。
她本来就是最关心学生会长、也最值得信赖的副会长。
「我不是幕后黑手。但丽香却利用了我们所布下的所有阴谋,在图谋着些什么。你要对抗的终极敌人,应该会是丽香。」
她带着亲近和悲伤的心情,说出了她的手帕交的名字。
「或许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要让你和丽香对决所铺陈出来的剧本。如果你想要在这所学校继续当学生会长的话,就得要战胜她才行。」
要超越前任学生会长这道关卡,才会被认同。
这一定是个进阶仪式。
「不,不是要战胜丽香,而是要将丽香从悲哀之中拯救出来。就像你一直以来,对我和其他同学所做的那样。」
小满像是在祷告似地诉说着。
「不这样做的话,事情就没有办法开始。自从丽香辞去了学生会长的宝座之后,这所君咲学院的时间就停止了。」
她的怀里还一直抱着那套金碧辉煌的礼服。
就像她觉得自己没有权利穿上这么高贵的衣服,或是连自己的手帕交都救不了,没有资格自称为公主似的。
她垂下头说:
「拜托你了。虽然我没有理由央求你……但能不能请你帮丽香抹去她的悲哀?要是不行的话,请你至少当个坏人打倒她,不必手下留情,正面彻底地击溃她。」
她很真挚地请托。
满怀真心地。
「要是不这样做的话,丽香和这所学校,恐怕都没有办法向前迈进。」
虽然解决了一个问题,但这不过是另一桩更大事件的起点。
舞台上的布幕已经升起。
真正的演员、真正的幕后黑手……
已经等不下去的『女王陛下』,一直引颈等待着自己出场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