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贵少爷……!”
———有声音传来。
“请您醒一醒。我这就拿饮料过来。”
———渐渐远去的感觉。
脚步声响起。
然后,我终于了解到,早晨已经到来了。
“——————”
睁开双眼。
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
只能听到呼呼的喘息声。
“……什么嘛……这种,声音。”
试着说出口来,才发觉到那是自己的呼吸声。
“奇……怪。”
看时,身上全是汗水。
完全像是跑过数十公里的马拉松一般,身上十分疲倦。
“呜……”
头好痛。
……都是因为做了那么诡异的梦。
满身是血的弓塚,以及很羡慕似的一直眺望着她的自己,这样一个不知所云的噩梦。
“……这是,怎么回事……”
一边荒乱地呼吸着一边自语道。
昨夜的梦仍然萦绕在脑中,不肯退去。
真是相当诡异的噩梦。
梦中的自己在发着呆,甚至以为只靠自己一个人无法从噩梦中脱身似的。
“志贵少爷……!”
忽然。
慌慌张张地,翡翠跑进了房间。
“翡翠……?出什么事情了,连门也不敲就进来了。”
“啊……您已经清醒过来了吗,志贵少爷……?”
“嗯,我这就起身。早上好翡翠。今天早晨也来叫我起床了。”
“啊———是,早上好。”
似乎很抱歉似的问过早安,翡翠来到床前。
“饮料为您拿过来了。您的身体似乎有些不适,所以请喝吧。”
看时,翡翠用和昨天同样的银质托盘准备好了饮料。
“……?不,我没觉得特别不舒服就不喝了。昨晚睡得很好,头脑也很清醒。”
“———但是。”
翡翠定定地看着我。
“方才您的状态实在不能说是很好。志贵少爷,胸前的伤不痛吗?”
“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也许是因为做噩梦的缘故吧。直到刚才还觉得很诡异。”
一回想起来便觉得一阵眩晕。
翡翠依然定定地凝视着我的脸。
“……是了。翡翠来叫过我起床。”
“……是。真是十分抱歉。”
“你在说什么啊。谢谢你,翡翠。你来叫我起床真是太好了。”
从心底感谢着翡翠。
如果翡翠没有来叫我起床的话,我恐怕还会伫立在那个噩梦之中吧。
“那么我这就换过衣服,之后去餐厅。还让你特意拿饮料过来,不好意思。”
“不,这没有什么。那么我在客厅等您。”
翡翠静静地离开了房间。
说实话,有一些感动。
虽然我一直认为翡翠是个面无表情的孩子,不过那也许只是不擅长表露自己的感情罢了。
我只是被噩梦魇住便如此慌张,现在回忆起来还是想笑。
这样下去,见到翡翠的笑容也许不会是那么困难的事情。
“———那么,起身吧。”
揭开被单,从床上站起来。
———瞬间。
身上掠过一阵激痛。
“呜……!”
疼痛的地方,伴随着咚、咚的鼓动,在体内响着。
“啊———呜———”
紧抓住被单,强忍着疼痛。
“哈———啊。”
……镇定下来了。
也许只是突发性的发作,身体没有异常。
“……胸前的……伤。”
隔着衣服触摸自己的胸口。
在那里有一块很大的伤痕,即使在完治之后的今天,偶尔也会像方才一样作痛。
按主治医生的说法,精神性的疼痛会让理应完治的肉体的疼痛再次复苏。
通常胸口的伤会作痛的情况,是在见过了交通事故或是生物的尸体之后。
也许是因为血或死的印象,会让我回忆起八年前的事故。
“……是因为昨晚的事情,吗。”
红色的小巷。
在那里一如往常地向我打着招呼的弓塚的笑容。
“呜———!”
胸口,好痛。
弓塚的事情在脑中挥之不去。
但是,该怎么做才好,就连应该去怎么做,我也完全无法思考。
要说我能够做到的事情,也就只有将远野志贵的日常扮演下去而已。
“可———恶。”
狠狠地诅咒过自己,从床上起身。
脱下睡衣,换过学生服,向客厅走去。
客厅里能看到秋叶和翡翠的身影。
琥珀大概是在厨房里为我准备早餐吧。
“早上好,哥哥。”
秋叶依然坐在沙发上,像是观察我的脸色一般打过招呼。
“……啊啊,早上好,秋叶。”
回过礼后,便径直转向餐厅。
时间上不允许我和秋叶在客厅慢慢闲话———就连我自身,也没有和谁讲话的余裕。
“哥哥,我有些事情想讲———能否,给我一点时间呢。”
“可以啊,不过快没时间了,请简短一些。”
我在秋叶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那么我就开门见山地问了,哥哥昨天晚上人在哪里?”
秋叶用极其认真的神情问道。
……虽然拜托琥珀为我保守秘密,果然只要不在宅邸两个小时以上就瞒不过去。
“……没有什么。只不过在街上散步而已。回来有些晚很抱歉,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吧。”
因为不想对秋叶说谎,所以尽量暧昧地回答。
“只不过是在街上散步?那可是相当大的事情吧。哥哥还是未成年人,所以请不要出现在夜晚的街头上。再
加上,最近外面相当的乱。”
“———啊。”
说到这个———夜晚的镇上还有杀人魔在徘徊。
为什么。
为什么完全没有注意到呢。
杀人然后吸干对方血液的杀人鬼。
这个描述,不是和昨天的弓塚非常相似吗———
“……这种事情,虽然我不应该说,但是哥哥的身体也不允许这么乱来啊。
像昨天晚上那样,那么……极其疲惫的样子回来,很让人担心的。
如果有什么烦恼的事情不妨和我谈一谈。虽然可能解决不了问题,但是如果我可以的话……”
———虽然我不想这么想。
弓塚。弓塚也许就是让这个城镇动荡不安的杀人鬼。
“哥哥?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啊———不、嗯、我、在听。”
秋叶的声音传来。
不过,我的脑中只是在回忆着昨天弓塚的身影。
秋叶定定地注视着我。
“也就是说无论如何也不肯把事情说明白了呢,哥哥。”
“啊啊。是和秋叶没有关系的事情。”
现在只能考虑弓塚的事情。
想尽快一个人独处,所以才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说到底是自己的任性呢,对不对,哥哥。”
“…………”
“我明白了。那么,请随意使用你的自由吧。既然哥哥这么说的话,我也只有去任性一下了。”
秋叶走向了大厅。
“志贵少爷。您现在方便吗。”
“……方便,是指什么。”
“我想秋叶小姐是非常担心志贵少爷的。……只是大小姐她不会表达自己的心情,所以也很难让志贵少爷理
解———”
“我理解得很清楚。但是,现在脑子里乱乱的。……我也觉得,对不起秋叶。”
“…………”
翡翠陷入了沉默。
“志贵,早餐做好了哟!”
从餐厅传来了琥珀的声音。
我站起身来,向餐厅走去。
“志贵少爷,今天您会在什么时间回来呢?”
“啊啊,今天是周六所以……不,可能在傍晚左右吧。有一些东西要找。”
“我明白了。那么路上请您注意安全。”
深深地施了一礼。
在翡翠的目送下,我离开了宅邸。
———即使来到学校,也没有任何意义。
弓塚五月被登记为缺勤,并且看起来没有一个人去关心她的事情。
时间就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有彦和希耶尔前辈间或来找过我,不过没有什么印象了。
到了中午便放学了。
什么期待也没有。
即使什么期待也没有,不去搜寻弓塚是不行的。
太阳西沉。
在镇上走过不知多少遍,完全没有发现弓塚五月的身影。
“……呜。”
懊悔地咬住牙。
……并不是因为没有找到弓塚而懊悔。
两天前。
而是对在这条路上,做出了那样约定的自己,感到气愤。
———在遇到危机的时候要来帮助我哟。
面对这样说着的弓塚,我只是随随便便地回答。
如果是我能够做到的话就会帮助你。
……那是,多么不负责任地回答啊。
我所能做到的事情,真的是微不足道。
好痛。
又痛又暗又寒冷,那么痛苦的弓塚,就连找出她来,我也做不到。
“——————”
太阳沉没下去。
……虽然不愿意接受,但是也许不到夜里便见不到弓塚。
“……到了傍晚就回去,我和翡翠说好了。”
时间也许还早。
暂且先回宅邸,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吧。
“欢迎您回来,志贵少爷。”
翡翠在大厅等待着我。
“我回来了。……翡翠,秋叶怎么样了?”
“秋叶小姐还没有回来。据说要迟一些,所以请您先用晚餐。”
“是吗。……晚餐前我都在房间里,时间到了就会去餐厅。”
“是。到时我会去请您,在那之前请您慢慢休息。”
将深深地行着礼的翡翠留在背后,我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吃过晚餐,我在床上坐下。
时钟的指针正指向晚上九点。
这幢宅邸从八时起就禁止外出了,所以也就无法出到外面去。
“…………”
但是,那种东西不过是一个规定。
不去在意的话任何时候都可以外出。
———那么,明天学校里再见了,远野君。
……什么啊……我在考虑些什么,自己也觉得自己是个傻瓜。
弓塚到底是怎么了,我完全不知道。
但是我也推想到,她也是让城镇陷入恐怖的吸血鬼杀人的犯人。
但是,无论如何。
黄昏下的归家路上,弓塚最后对我说过的话,无论如何也无法忘记———
……不知不觉中,时钟的针已经指向了十二点。
我在不知如何是好的彷徨之中,度过了一个无眠之夜。
“……志贵少爷,您已经睡下了吗……?”
……翡翠的声音。
出什么事情了吗,都这么晚了。
“还没有睡,怎么了翡翠?”
“———是,虽然也犹豫过这个时间要不要来打扰您,不过既然志贵少爷还没有睡下的话,我想还是应该来
向您通报一下。”
“通报,什么事情?”
“方才,有打给志贵少爷的电话。让我传话说在公园等着您。”
“电话……这种时间吗?”
“是。连姓名也没有留下便挂断了,我很犹豫是否要向志贵少爷传达———”
“哪里———这个。”
……连想都不用想。
这通电话,多半是弓塚打过来的。
“……谢谢。不过今天已经这么晚了,我明天再去。那个孩子是学校的同学,所以明天一定会见到的。”
“我不相信。明明您的表情那么痛苦,还笑着对我说话,我很担心。”
“傻瓜,我怎么会骗你呢。不要紧的,这个时间也出不到外面去。又会被秋叶斥责,也会给翡翠添麻烦。所
以我不会去的。”
“…………”
翡翠沉默着。
短暂的时间里,我们之间谁也没有说话。
“……志贵少爷。请您无论如何不要去做危险的事情。”
“……哪里,没有什么危险的事情吧。我这就要去睡了,翡翠也回自己的房间去吧。”
“…………”
翡翠只是凝视着我。
“———那么就这样吧,晚安。”
我已经无法忍耐了,强将房门关上。
“……真是抱歉。我无法向翡翠隐瞒吗。”
从书桌的抽屉里取出了短刀。
……也并不是说我打算要做什么,总之若不预备好武器便安不下心来。
“———公园吗。这种时间叫我过去,为什么———”
自语着,不禁想起了无稽的传说来。
吸血鬼不到夜里便无法活动。
如果说这是真实的话,弓塚并不是特意在这个时间把我叫出去。
而是若非这个时间,便无法把我叫出去吧。
“……对不起,翡翠。我也知道自己是个傻瓜,但是如果不去冒这个险的话,我恐怕永远也无法安眠。”
向着不在面前的翡翠道过歉,静静地,离开了宅邸。
“哈啊———哈啊———哈啊。”
休息了一下因狂奔而发热的身体。
时间已过午夜零时。
大路边上的公园。
由于连日来的杀人事件,这一带一个人也没有。
“…………”
咚咚,心脏猛烈跳动着。
喉咙紧张得发干。
翡翠接到的电话若真是弓塚打过来的话。
她应该就在这里面等待着我。
夜晚的公园空无一人。
在无声的月下。
不知为何,感觉到全身的体温在下降。
“——————呜。”
头的后部麻痹起来。
身体……传过一阵冷意,连指尖也被冻僵般的,恶寒。
“哈啊……哈啊……”
与渐渐冰冷的身体正相反,喉咙在发着烧。
口中沙拉沙拉地发干。
将手探入口袋之中。
在一瞬间———涌出一种想要将短刀拿在手中的冲动。
“什么———啊。”
吱吱……。
轻微的头痛。
降低下去的体温。
如冰一般冻结的理性。
有什么,很奇怪。
这个公园。就在这一带,感觉有什么不吉的东西在涌动。
“……都到现在了还有什么可怕的,真是的。”
我将头痛的感觉挥去,迈步向深处走去。
附近一个人也没有。
非常阴暗,非常寂静的会面场所。
在那里———有什么人在蹲伏着。
荒乱的呼吸。
那是一个脸色发青,痛苦地紧抓自己喉咙的身影。
毫无疑问,那是弓塚五月的身影。
“弓……塚?”
由于那个样子实在是太过痛苦了。我忘记了昨夜的事情,向着弓塚跑过去。
“等一下———!”
弓塚用声音阻止了我的行动。
“……等一下,志贵君。你能来我很高兴,但是现在靠近我的话会很危险。求求你了,不要再靠近了。”
伴随着痛苦的呼吸。
似乎在下一个瞬间就会昏倒似的颤抖着,弓塚这样说道。
“傻瓜,怎么能把脸色这么差的人放在那里不管呢……!”
“嗯嗯,我,没事了……因为志贵君来了,所以我身体就好了。”
强撑着自己的身体,弓塚浮现出笑容。
“……到底是怎么了,弓塚。为什么不回家呢。昨天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那种———”
“嗯?那种,什么?”
“那种———那种事情,为什么……!”
“那种事情,就如同昨天你看到的那样。我不是说过是我把那些人杀死的吗?”
很轻松地回答着。
……简直就像在嘲笑着否定这种行为的我一般。
“那么……这个城镇上发生的杀人事件,是弓塚做出来的吗。”
“虽然不想这么回答。不过事情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嗯。”
“———变成这种事情,为什么!?”
“这种事情就是这种事情哟。我将那些人杀死了,并且从此以后一定还会去重复同样的事情的。我没有必要
欺骗你吧?”
“弓……塚,你这———”
“这种称呼方式,还是改一改好吗。我都称呼你为志贵君了,所以志贵君若不用名字来称呼我的话可就太不
公平了。”
“什———”
倒吸了一口冷气。
弓塚果然还是和从前一样。
用和从前一样的举止———说着极其恐怖的事情。
“细想一想的话,我还真是一个傻瓜呢。
连像现在这样称呼你为志贵君也不敢,好几年来只能站在远远的地方望着你。”
“哎———弓、塚……?”
“一直一直在看着志贵君。从被你从那个仓库救出来之前,就一直在看着志贵君了。
我,真的是太胆小了。所以才会去和身边的人来往,拼命地和他们一起笑一起谈话,意识到时已经被人当
成偶像对待了。
所以,在学校完全不觉得快乐。但是自从刚刚升上中学二年级,和志贵君的那次交谈之后我便改变了。”
“哎———?”
“嗯,志贵君一定不记得了。要说为什么,因为你一直是一个很自然,毫不掩饰的人。也许当时的谈话,对
于志贵君来说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吧。”
“——————”
该怎么说才好呢。
如弓塚所说,我什么也不记得了。
和弓塚说过什么话,不,就连和弓塚说话这件事情本身,都没有一点印象。
“不要做出这种表情来嘛。因为志贵君从那个时候起就开始和乾君走在一起,所以对其他的同学都没有兴趣
了。
不过,即使这样也很好。只要一想到能和志贵君处在同样的教室里,就会非常地高兴。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能够和你好好地说话,让你叫我弓塚同学这种事情成为了我的目标,现在想起来还真
是有点不值得呢。”
十分怀念似的,她这般说道。
像是回想起久远的……已经无法再寻回的过去一般。
“我,一直在看着你。纵然知道你根本没有注意到我也一样,一直在看着。”
“——————”
虽然那是———应该高兴的事情。
“那么。志贵君,喜欢我吗?”
对于现在的她,我应该怎样回答才好呢———?
无法回答。
“弓塚———我。”
我———无法回答。
纵然很清楚这样做很过分,但这是最真实的感受。
名为弓塚五月的同班同学,至今为止连意识都没有意识到。
现在我所拥有的,只有两天前归家路上的一点印象,所以才无论如何也放不开手的———
“是这样啊。志贵君,既然完全没有在意过我。当然也就不会喜欢我了。”
“啊———”
突然,弓塚的身体颤抖起来。
弓塚痛苦地喘息着,就这么———一下子跪倒在地面上。
传来呛咳的声音。
蹲在地上的弓塚,拼命地呛咳着,吐出了凝结的血块。
“———弓塚!?”
这一次冲到了弓塚身边。
“弓塚,不要紧吗,弓塚……!”
将手放在她不住起伏的肩上。
“啊———”
不禁颤抖了一下。
弓塚的身体,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冰冷。
“傻瓜,身子怎么冷成这个样子!就这样还在夜里出门吗,真是的!”
“———志贵、君。”
虚弱的声音呼唤着我的名字。
然后如同昏倒一般,弓塚依偎到了我的怀里。
哈啊、哈啊地。
带着热度的呼吸,侵染着我的肌肤。
“弓……塚?”
“即使志贵君不喜欢我也没有关系。因为就连我也是,至今为止根本没有真正明白过志贵君。”
如同要呕吐出来一般呛咳着,弓塚提高了声音。
“够了,不要再说话了……!我马上就带你去医院……!”
“但是,现在我明白了。志贵君的事情,还有志贵君想要做的事情,我真的明白了。
因为———”
“哎———?”
弓塚的手腕用上了力。
以意外强劲的力量,按住了我的肩膀。
“因为我也,想变得和志贵君一样———!”
说着。
弓塚,用牙齿咬住了我的颈部。
“啊———”
意识。意识,模糊了。
弓塚的牙齿向我的颈中深入。
“——————”
被吸走。
仿佛是,身体中的所有一切,都化为液体被吸走一般的感觉。
再怎么去用力,也无法继续思考。
这并不是渐渐失去意识。
而是更为单纯的,意识被破坏而已。
“———啊。”
什么也想不到。
纵然很清楚这样下去会死掉,却什么也———
把那个女人。杀死。
纵然如此。
在我的理性消失掉之际,咚咚,体内的血液沸腾起来。
“弓塚———!”
双手条件反射似的,将弓塚的身体推开。
弓塚跌坐在地上。
“做了、什么———”
站起身来。
但是,并没有成功。
身体十分疲倦,连一只手腕都无法自由活动。
弓塚完全像是饮醉一般,呆呆地坐在那里。
“啊———”
弓塚的脸,完全看不清楚。
意识朦胧起来,一切都笼上了一层雾。
就连身体的自由也失去了。
所拥有的,便只有颈部的疼痛。
血不停地涌出。
颈部残留着弓塚的齿痕。
从被咬穿的两个深深的洞中,有什么黑色的东西被注入进去———
“啊———呜、唔唔唔唔唔……!”
脊骨、脊骨被抽出来一般地、疼痛。
“哈———呜、啊啊啊啊啊……!”
只能感觉到痛苦,不住抓挠着地面。
但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缓解。
被弓塚榨干了身体而动弹不得之外,还有黑色的蛇被注入了体内一般的疼痛。
连动也无法动弹,只能任凭爬入体内的黑色的东西随意侵犯。
“哈啊———啊、啊———!”
抓挠着地面。
弓塚依然用恍惚的眼神,定定地,注视着我。
“弓……塚……,你,做了什……!”
“没关系的,疼痛只在最初才有,所以忍耐一下吧。虽然最初很痛苦,但是一旦血液混合之后立刻就会止痛
的。
请放心吧,我是不会杀死志贵君的。只要你的体内流着我的血,就不会像昨天一样疲倦,而且还会只看着
我一个人。”
弓塚很高兴似的自语道。
“你在———说什么、啊、弓、塚———”
“说什么?只是让志贵君也变得和我一样而已啊。”
变成用吸食人类的血来代替吃饭,无法走在太阳之下而只能夜里出行的另一种生物。”
……那是,什么。
别开玩笑了,那岂不是———
“嗯,就是像吸血鬼一样哟。我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两天前的晚上,我去确认志贵君在夜里的商业区出游的传闻,清醒过来时就已经倒在小巷里了。
那个时候只是觉得很暗、很冷、身体非常地痛而已。
但是非常不可思议,随着时间流逝,身体发生变化的同时,似乎也明白了许许多多的事情。
时时会感觉到疼痛是因为身体正在飞速地瓦解,一旦被太阳光照射到瓦解的速度就会加快,还有为了阻止
瓦解所造成的崩坏需要同种生物的遗传情报。
嗯,虽然原因还完全不明白,总之不去做点什么是不行的。
我非常地冷,独自一个人非常的寂寞。
由于不想就这样消失掉,于是便去吸食适当的人的血。
一旦吸到了,那个滋味是十分美味的!身体的疼痛变淡了,而且觉得自己什么都能够做到。
但是,由于是那么美味,注意到时已经将那个人的血一滴不剩地榨干了。
那个人呢,变得如同木乃伊一般干瘪,我这才感觉到了后悔。我,从心灵到肉体全部变成了怪物。
———但是,为了活下去不去这样做是不行的。
我说过的吧,我并不是因为憎恨而去杀人的。
我吸食人血的理由和志贵君吃其他动物的理由一样。
所以,我也并没有考虑得太深。”
“你这———”
那是,什么。
为了活下去而去杀人,这能够成为理由吗。
那种事情,我———
“但是呢,我似乎终于成为了能够独当一面的吸血鬼。
今夜的捕食非常愉快。
至今为止都是由于疼痛才去吸血,但是渐渐地就变得有趣起来。
志贵君也明白的吧?因为你是比起我来,更为优秀的杀人者。”
“什———”
什么、啊。
到底在说什么啊、弓、塚。
“我说过的吧?我一直在看着你。所以你温柔的地方,还有可怕的地方我全都知道。
我还没有和你提起过,是因为之前我还不明白志贵君可怕的地方。
但是现在我知道了。所以我想成为和你一样的生物。
哎、志贵君。你也曾经有过,与憎恶或喜爱等等感情无关,想要去杀死某人的冲动吧?”
“不要———胡、说。”
那种事情,我至今为止一次也没有想到过。
“我才没有胡说!我之前无法理解笼在志贵君身周那脆弱的气氛是什么。但是我现在的身体完全能够理
解……!
志贵君,只是站在那里就会让人联想到死。你就是那种人。和现在的我一样,不去杀死别人就无法生存下
去。
就如同不去呼吸就无法生存一样,对于志贵君来说,杀人行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我呢,昨天很高兴。身体成为这样之后,第一次感觉到美好。因为我终于能够理解至今为止还一无所知的
志贵君了。
哎,志贵君也是一样的吧?
看到某个人,心脏便会毫无理由地怦怦作响,喉咙沙拉沙拉地干渴起来吧?
看到红色的血,便会如酒醉一般被其迷恋住吧?
对于夺取别人的生命,践踏别人的生命感到紧张和刺激吧!”
“骗人———的,那种事情———一次、也。”
“———啊。”
那是,在我做梦的时候。
就连一次也,没有说过,不。
“看吧。那是不会为感情所左右,纯粹的杀人冲动哟。我所想要去理解却一直未能理解的,志贵君的脆弱之
处。
说到这里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吸血鬼呢,能够将吸过血的人类也变成吸血鬼吧?
那种事情可是真的。
准确说来呢,只是吸血的话被吸血的人便只会死亡。
吸血鬼在吸血的时候,使自己的血流入对方体内的话便会将对方变成自己的分身。所以,现在志贵君体内
流动的,是我的血。”
站起身来,弓塚很满足似的说着。
“……是吗。这个,是弓塚同学的,血,啊。”
……仍然在向体内放着毒的,黑色的东西。
这只不过是不到一口的分量,竟让我痛苦得几乎要发疯,真是难以置信。
那样的话。
这些血。
在体内不住流窜的,异物。
眼睛是无法看到的。
但是,如果是我的“眼”的话,那种东西———
首先。
在地面上挣扎着,甩掉了眼镜。
线。在我的身体中蔓延的,看来像是异物的点,被我捕捉到了。
就从那个开始。杀。
用短刀,刺入了那个点。
短刀刺入了自己的身体。但是肉体却毫无阻碍。
那是因为被杀的对象,并不是我自身而是那个异物。
“那么,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才对。站起来,志贵君。”
……耳边传来弓塚的命令。
疼痛淡了。
手足回复了自由,我终于能够站起身来。
“———太好了。从今以后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呢,志贵君。”
“…………”
“那么,来我这里。来到我的身边,握住我的手,让我安心吧。”
向我伸过手来。
———咚咚。
心脏再一次剧烈跳动起来,脚不由自主地动了。
只是,并不是向前而是向后。
“志贵……君?”
杀。
弓塚的声音充满困惑。
———咚咚。
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喉咙渐渐干渴起来。
神经,已经将眼前的人视作了敌人。
杀。
“哈啊……哈啊……哈啊。”
这种感情。
完全像是另一个人似的,自己的思考。
从身体中涌出的冲动已然无法忍耐。
——————意识/朦胧/起来。
“怎么了……?哎,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呢……?”
杀。
咚咚、咚咚,含有韵律的鼓动。
杀啊、杀啊,向着自己下达命令一般,不断地重复着。
“志贵君,你———”
“……不行了,弓塚———”
哈啊哈啊,痛苦地呼吸着,同时死死盯住弓塚。
“为什么———!?为什么我的血没有效果……!?”
“……我把弓塚的血,杀掉了。所以,不会成为,你的同伴。”
“什———”
那双眼呆然地看着我。
杀。
“……快离开吧,弓塚。……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有你在的话,我———”
杀。
“我———”
杀。
“我并不想去,杀人———”
——————意识/反转/起来。
弓塚的眼神中点燃了黑色。
如同针一般的敌意。
远野志贵的身体,脱离了远野志贵的意志,一边舐着嘴唇一边反手握住短刀。
“是吗。很有干劲呢,志贵君。”
“——————”
发不出声音来。
就连应该去如何应答的思考能力也消失了。
就连视界也变成了零。
“骗子。明明说过会来帮助我的。”
那种东西。我不知道。
“……也罢。既然志贵君不肯老老实实的话,那就先杀死你好了。要送出我的血,在那之后也完全来得及……!”
像你这种废物,说得倒好听。
……只能,听到声音。
没有意志在其中。
只不过是弓塚要杀死这个身体,而这个身体,要回敬对方而已。
一声钝响。
握着短刀的右手感到一股压力,而无力地垂下的左手开始发热。
左手的温热,是由于出血的缘故。
弓塚的爪,毫不迟疑地撕开了衣服和皮肤,让我流出血来。
由于出血,沸腾的血液也会冷却下来吧。
猛烈跳动的心脏渐渐平复下来。
但是,注意到时。
我像是在拥抱着弓塚一般,将短刀插入了她的心脏。
“什———”
这是,噩梦的延续。
我在无意识之中。
把弓塚五月,杀死了。
“为什……么。”
依偎在我身上的弓塚的身体冰一般的冷。
体温什么的,从一开始就没有。
她像冰一般的身体,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在拥抱着我,而已。
“……弓、塚。”
握着短刀的手指在颤抖。
哈啊、哈啊的呼吸。
那是我,还有弓塚发出的。
“我———为什么。”
明明没有打算要杀死她的。
明明就连伤害弓塚的意志也没有的,为什么———!?
“志贵……君。”
耳边传来弓塚的声音。
那一定是,怨嗟的话语。
那是对于说过要帮助她,却在连自己都无意识的情形下杀死了她的我而发出的怨嗟。
“……我好、高兴。”
然而。
弓塚如同做梦一般安稳,说出了这样的话语。
“为、什么。”
“……因为,这是你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看着我。所以,我好高兴。我,对于志贵君来说是第一个杀死的,对
象。”
———咚咚。
“……对不起。虽说只有死才治得好傻瓜,但是,对于我来说,似乎即使是死,也治不好的样子———”
———咚咚。
“……弓……塚?”
———咚咚。
没有回答。
沙沙地。
她的身体,如同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化成灰烬散落了。
———到底,怎么样了呢。
是的。
———我,无法,去理解。
这样就。可以了。
“哈———啊。”
……叹了一口气。
再一次握紧短刀,胃中的东西,全部涌上了喉咙。
“啊———哈啊———哈啊———”
……为什么会这样。
对于杀死她这件事情,我感到了后悔,也产生了罪恶感。
但是,现在比起这些更强烈的———是完全抑制不住的另一种感觉。
“哈啊———哈啊———哈啊———”
如此强烈的,冲击。
如果说这种痛楚是快乐的话,恐怕在这个世界上便不会存在着更为强烈的快感了。
一想到这个,全身的血便沸腾起来,咚咚地跳动着。
……你就是这种人哟。和现在的我一样,不去杀死别人就无法生存下去。
———她。
……如同不去呼吸就无法生存一样,对于志贵君来说,杀人行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哟。
———对于杀人感到快乐的她,很自豪似的,对我这样说道。
“———不对。”
不是那样的。
不可能会去认同这种事情的。
如果认同了这种事情,我就不会再保持正常了。
“———我是不一样的。与你是不同的,弓塚。”
没有反驳的力量。
视界开始扭曲。
在这里———继续逗留下去的话,我一定会崩溃的。
……不回去不行。
不赶紧回到自己的世界,远野志贵的日常的话,这种毒素又会出现的。
“———呜。”
强忍着尖锐的头痛,踉踉跄跄地走起来。
随着金属的摩擦声打开了门。
我带着沉重的身体和迟钝的思考回到了宅邸。
迈着轻微的脚步声。
在月光下伸长的自己的影子,恍如古旧的亡灵。
“———呜。”
……被弓塚撕裂的左手开始作痛。
出血已然止住了。虽然痛觉还残留着,不过伤口本身似乎并不深。
“——————”
走向了阶梯。
我并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伤口。
现在只是想尽早回到房间,像泥一般沉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