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忍野扇这个学弟,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出现的,我没能好好回想起来。感觉他转学过来之后,我们就一直在一起,但我不认为发生过什么契机,使得我们感情这么好。如果有人说感情不知不觉就会好,或许是这样没错吧。不,说到我如何认识自称是我头号粉丝的他,我努力一点就能依稀想起来,不过我每次回想,这段模糊的回忆似乎就会稍微,或者是完全替换为不同的片段。
感觉是骤然相遇,也像是由羽川学姊引介而不知不觉相识,要说一开始是从电子邮件的来往展开数位交流也不奇怪,也记得是因为篮球社的关系而变熟……重复深思久而久之,我内心甚至确信我们是在短短的一天前认识的。
或许直接问他本人就好,不过看到以漆黑双眸露出漆黑笑容的他,我的疑匕也神奇地消失,就这么不了了之,直到今天。
算了,反正重要的不是过去,是现在。
因为忍野扇这个实际的存在,并没有造成什么实际的危害。
002
「我说阿良良木学长,虽然我不想说这种话,但您最近打扫我的房间是不是不太周到?我原本犹豫是否该忍一忍,但是为了您著想,还是容我刻意忠告,一言以蔽之,您松懈了。既然要打扫,就得请您更用心扫遍每个角落。是阿良良木学长您主动说要打扫我房间耶?这种不上不下的打扫成果,有做跟没做一样。」
我以纯净无暇的忠诚心劝谏我尊敬的恩人阿良良木学长,他对此生气到超乎我的预料,所以这个月的房间打扫工作得由我自己来。
我认为高中时期的阿良良木学长,肚量没有小到无法接受学妹的虚心建议,不过成为大人果然是这么回事吧。
阿良良木学长现在十九岁。
如果生逢其时,那就和戏言使者同年。
说来寂寞,这一年来,我可不是平白旁观阿良良木学长打扫我房间的样子。十八岁的神原骏河,已经习得一个人打扫房间的高超技能,是时候让世间知晓这件事了吧。不过与其说是让世间知晓,不如说是让爷爷奶奶知晓。
关于我和阿良良木学长这次吵架,那对温柔的老夫妇严厉训了我一顿。像是两段式左转般分段骂我。没想到爷爷奶奶没站在孙女这一边,而是站在孙女的学长那一边……我备受打击。
算了。只要爷爷奶奶看到我的房间乾乾净净,肯定也会对我刮目相看。
所以我卷起袖子,在高中最后暑假的第一天,不是把时间用在写作业,而是用在打扫房间。
我刚开始提到「这个月的打扫工作」,但我认为每个月都做这种事,就没办法好好念书准备考大学,所以今天就下定决心打扫乾净,将这个状态维持到明年吧。重点在于每天的累积,不过现在累积的只有垃圾就是了。阿良良木学长看到我的房间变得如此整洁,肯定也会向我道歉吧。
但他现在连电子邮件都不回……
我懒惰到要是学长没气成这样就没有意愿自己打扫,对此我终究免不了反省自己,总之,现在与其动脑不如先动手吧。
上午完成到一个段落,在这时候拍张照片写「我现在就像这样正在努力喔」寄给学长的话,他肯定会回信。
其实这是第一次被阿良良木学长无视,我就像这样安抚著快要掉泪的内心,著手整理像是垃圾屋的自己房间。
在这之前先戴上工作手套。这里尽是直接摸就会受伤的东西。
重新检视,就觉得房内的状况好惨。
就像是猿猴跑来肆虐过。
明明什么都没动,却听到「咕喳……」这个代表凌乱的拟声词。看不见地板是理所当然,以原本样貌笔直树立的物体连一个都没有。我在运动社团锻炼过所以还好,不过房间的这种惨状,原本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生应付得来的……
总之,我准备了一百个七十公升的垃圾袋,不过它们大概还要一段时间才能上场……首先得将这些以绝妙平衡堆叠的大量物品分类才行。
阿良良木学长也经常苦口婆心地劝我。我的房间算是比较大的,不过东西却多到远远凌驾于地板面积……
我的东西很多。多到不行。
奇怪,为了今天的打扫,我买了许多收纳箱做准备,不过现在占据许多空间的正是这些收纳箱……我需要收纳这些收纳箱的收纳箱。
不提收纳箱,周边的纸箱与保丽龙,完全只是垃圾……总之,先把东西全搬到隔壁房间吗?
我原本这么想,但隔壁房间也已经堆满垃圾。那么隔壁的隔壁怎么样?如此心想的我过去一看,同样是没脸自称房间的惨状。废弃物多到令我有股纵火的冲动。
只是,虽然乍看是废弃物,不过战战兢兢逐一拿起每个构成要素端详,就会觉得「不过还能用吧」或是「这东西,我当时买的时候很想要吧」,必要性增加不少。需要的东西加起来变成一堆不需要的东西,这是哪门子的逻辑?
照这样看来,哪可能一个上午就完成到一个段落?我觉得就算用掉整个暑假都做不到。就算没打扫,我也没那么困扰,念书只要去学校或图书馆就好,要是没空间睡觉,去战场原学姊家过夜就好……「不打扫也没关系的理由」挤满我的脑袋嚣张嬉闹。
毕竟打扫的时候受重伤就麻烦了,而且既然有空打扫不如锻炼身体,期许自己在升上大学之后重回篮球社比较实际……我想到这个相当有效的正当理由,这份诱惑也很强,但我还是在最后关头把持住了,因为我在寻求和阿良良木学长和好的契机。
这是希望。
或许也可以说是赌气。
……只不过,想到时间上的限制,我无法将需要与不需要的物品一一分类,要是没以断然扔掉所有东西的气魄来进行,我根本看不见终点与地板。
必须放弃我对所有物品的所有权。
什么回收或是送人,我光说就想睡。
总之,全部舍弃。
舍弃舍弃舍弃舍弃。
舍弃的一百次方。
虽然也觉得可惜,不过算了。
想要的时候再买就好。
活络经济吧。
现在舍弃就明显再也无法取得的东西还满多的,不过,既然一直埋在垃圾山里,这个状态应该等同于不曾拥有吧。
即使如此,还是只有垃圾分类非做不可……但这个地区的垃圾分类很宽松,这部分应该视为一种救赎吧……对于环境造成的影响,我有点不安就是了。
就这样,我舍身进行舍弃的工作。
003
该说正如预料吗?我几乎是这辈子第一次独自挑战的打扫工作,一反我坚定的决心,迟迟没什么进度。拿到任何东西全部丢掉,这种自暴自弃,就某方面来说可以专注进行的这个作战,还算是适合我这种人的个性,即使如此,我还是难免不时停手。
当我挖掘出要是舍弃终究真的会影响到生活的东西,这时候必须进行危险边缘的判断,此外还会挖掘出不知道用来打开什么东西的不明钥匙,看起来像是某种机械零件的物体,或是到头来别说需不需要,甚至不知道有何用途,不确定能否以我的一己之见处理掉的不明物体。我的心境就像是非得辨别普通石头与化石的考古学家。这种物体我都暂时放在旁边,结果很快就堆满各种物体,打扫一阵子之后,我觉得房间比我开始打扫之前还要散乱。
回过神来,本应做到一个段落的上午完全结束,这种等级的成果,要是拍照寄给阿良良木学长,他将会担心到飞奔过来。这就某方面来说也算是完成目的,但终究太不长进了。
如果有空吃午饭,不如尽可能多确保一平方公尺的地板空间,总之我抱著这个心态,全神贯注埋首打扫,不过我再度发现难以判断是否该舍弃,不曾用过的物品。
不对,虽然不曾用过,但我曾经看过。
那是──
看来,那是左手的木乃伊。
「……咦?」
这是我今天最吃惊的一刻。
左手的木乃伊?手腕到手掌的木乃伊?
人类的……不对,猿猴的左手。猴掌。
喂,等一下,很奇怪吧?
「这个」不可能在这种地方。
因为,那个恶魔,恶魔大人沼地蜡花搜集的雨魔木乃伊,肯定已经悉数收进那个幼女吸血鬼的肚子里了。
「哎呀哎呀,难道是吃剩的?」
「唔哇,吓我一跳!」
我提心吊胆拿起这个左手木乃伊一部分的同时,背后传来这个声音,我放声尖叫,没抓稳的左手木乃伊被我扔了出去。
以意外形式「重逢」的木乃伊,再度混入垃圾山找不到,虽然这也是一大问题,不过在这之前,我得先转过身去,应付刚才说话的人。
「喂,慢著!这样很奇怪吧?扇学弟,你为什么在这里?」
「哈哈!居然说这样很奇怪,您说得真奇怪耶。骏河学姊,我所在的场所,一般来说都是您的身边喔。」
对于我的询问,扇学弟一如往常(一如往常吧?)悠然回应。忍野扇学弟。即使面对我的激动情绪,即使面对垃圾山也毫不畏惧,从他容易令人误认为女生的文静外型,无法想像他拥有这么大的胆子。
这么说来,我第一次看见他穿便服……
他在暑假穿著漆黑的长袖上衣,却完全没有闷热感,反倒有种凉意……应该说甚至有股寒意。
这孩子连袜子都是黑的?
「当然是骏河学姊叫我,我才会过来啊。您说要整理房间,无论如何都希望扇学弟帮忙,我就这样赶来了。」
「是……是吗……?」
我确实曾经鼓起干劲,想要独自打扫悲惨的卧室……不过,我也认为扇学弟没理由编这种漏洞百出的谎,所以他说的肯定没错,只是我不记得吧。
「这就是我的错了,没去迎接你。话说以现在的惨状,我也暂时没办法端茶招待。」
「哈哈!没关系喔,因为我是骏河学姊的忠实学弟。我反倒从这种惨状感受到骏河学姊身为常人的一面,因而愈来愈喜欢您。」
扇学弟笑咪咪地说得好肉麻。听他这么说,哎,我并不是不开心,但总觉得这孩子有种不能照单全收的诡异性质……
只是既然他来帮忙,我也不能抱怨什么。
「不过,东西这么多,问题终究满大的。这样散乱过头了吧?」
「你说散乱过头就说得太重了,希望你说这是点缀过头。」
「这种用词漂亮多了,不过比起这个,还是请您将房间打理得漂亮一点吧。据说东西多代表自卑,因为对自己没自信,才试著以大量的私人物品填补空空如也的心。」
「你说谁的心空空如也?」
我嘴里这么吐槽,却也觉得这个指摘意外犀利。这个学弟在这种地方不能大意。
「房间散乱的人,大多是喜欢散乱房间的人。是喜欢抱著回忆物品不放,喜欢储存自己人生记录的人。」
「喜欢……」
「换个说法,舍弃或是收拾物品,会觉得像是反映自己的人生多么没有意义,所以会感受到切身之痛……是这么回事吗?对私人物品投入情感,若是承认这些东西没有意义与价值,等同于承认自己没有意义与价值。」
听他这么说,就觉得我或许有这种倾向。我是会把所有东西积存起来的人。
包括所有东西,也包括所有压力。
积存到极限,然后炸裂。
「别想太多,这只是世间论点喔。毕竟某些东西无论如何都难以舍弃的。比方说这本大头贴。这是您和社团学妹制作的收藏册吗?」
「不是收藏册。她们央求我一起拍,久而久之就累积这么多……大头贴拍一次大概五百圆,因为非常便宜,所以一下子就就拍了好多。」
「哈哈!这样啊,非常便宜吗?这句话真想讲给某人听耶。」
「某人?」
「没事没事。总之,先前展开的第一话阴湿得令那一位怀疑自己看错,简直是必须修改文字才能出版的等级,所以接下来请容在下小弟不才我努力为各位带来欢乐吧。因为关于她的事件,我感受到不少的责任。」
扇学弟说得莫名其妙。
「那么,事不宜迟,请容我帮忙洗衣服吧。有幸能为骏河学姊洗内衣,是我承担不起的荣誉。」
「我不可能让你洗吧?」
「哎呀哎呀,对于和我的衣服一起洗感到抗拒吗?果然是青春期耶。」
「为什么你连自己的衣服都想洗?你想住下来吗?回去啦!」
可以的话,现在立刻回去。
现在不是讲这种事的时候。
「如果要帮忙,刚才因为你突然从背后叫我,害我扔到垃圾深处的那个木乃伊,你可以帮我找吗?」
关于猴掌木乃伊的事件,包括去年的分与今年的分,记得扇学弟都知道了,所以省略这部分的说明肯定没问题。他知道吧?毕竟刚才都说「吃剩」了?
老实说,我不记得对他说过木乃伊的最后下场,哎,既然他知道,那就肯定是我说的。
不过实际上,我认为「吃剩」这个说法很难成立。毕竟那个吸血鬼是食欲旺盛程度首屈一指的小朋友,我不认为她会看漏。
那么,是我看错?
难道是比较大的模型部位,被我误认为木乃伊吗……我不记得买过木乃伊的模型,不过以我的作风,买过什么东西都不奇怪。
还是说,虽然不太愿意这么想,不过难道是当成「点心」放在盘子之前的那次大扫除(当然不是我,而是阿良良木学长帮我大扫除那时候),不小心混进来的……?
若是如此,那我的粗心大意真不是盖的。
「哈哈!既然没吃剩,那么骏河学姊,是不是有什么眷恋呢?」
「眷恋?」
眷恋?
「帮您找就好吧?没问题喔,小事一桩。哈哈!令我想起之前在废村进行田野工作的往事耶。」
扇学弟将我的房间譬喻为比废墟还不如的废村,同时也毫不畏缩,身手矫健地爬进深处。现在还几乎看不见地板,也没有确保动线,不过和这种事无关,他毫不留情踩乱各种东西,大步进入深处。
不会犹豫是否踩到东西。
我想,打扫大概就是需要那种胆量吧……明知之后就要舍弃,我却迟迟不敢踩地板以外的场所,这么想就觉得扇学弟确实是可靠的援军。
「扇学弟,小心点啊。因为可能有尖锐的东西。」
「放心,我比较尖锐。」
他幽默地如此回答,同时推开挡住去路的神秘沙发(响起某种东西啪叽啪叽啪叽的不祥辗压声),此外也进行各种破坏,抵达房间的最深处。
看他长得那么乖巧,但他不只是踩踏,还真的是毫不犹豫就破坏物品的学弟……实际上,他是个相当尖锐危险的破坏狂。
像那样到处破坏,之后要舍弃的时候反倒乐得轻松,只是他身为专家忍野咩咩先生的侄子,却应该不太适合进行重视现场完好程度的田野工作吧……他的危险作风可能会将废村进一步逼到毁灭。
「喔哟,这是?」
扇学弟停下脚步,发出这种装模作样的声音。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这是他捉弄学姊时的亢奋语气。
「怎么了,扇学弟?光是发现BL小说,我可不会畏缩喔。」
「说到BL小说,我在走进来的过程就已经发现了。而且是很猥亵的那种。《鬼畜加鲁孙系列》是什么啊?『小心我连你的骨头都啃乾净喔,鬼畜加鲁孙』是怎样?想怎么啃都请随便您吧。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扇学弟一口气踢垮身旁的山。即使对象是垃圾山,这一脚也太不留情了。
甚至感觉洒脱。
阿良良木学长来帮我打扫的时候也是这样,果然因为是别人的东西,才能像那样毫不犹豫对待吧……只不过,这一脚使得视野变得开阔。
终于……应该说至今从走廊完全看不见,被垃圾遮掩至今的隔扇见光了。
而且,左手的木乃伊插在隔扇上。
「哎呀呀……」
「哎呀呀……」
事情可没有「哎呀呀」这么简单。
如果是彷佛沉淀般累积,已经决定要扔掉的垃圾山,无论要踩踏还是破坏,极端来说只是顺序问题,所以我可以说毫不在意,但要是伤到房间本身,终究超过我能定夺的范围。
东西堆积成这样,我原本推测榻榻米或墙壁应该也弄得很脏,却没想到还弄破隔扇……
「啊~~啊,都是因为骏河学姊把手扔出去,画著气派日式绘画的漂亮隔扇才会破掉的。」
「别……别讲得像是我的错啦。是因为你突然从背后叫我吧?」
「哎呀哎呀,要推到学弟身上吗?您打篮球被抄球的时候,会讲『因为对方技术高超,吓了我一跳』这种藉口吗?」
「唔……」
这段回答令我语塞,不过仔细想想,他这番话很奇怪。照他这么说,那他就变成像是故意吓我……不过或许是故意的。
与其说「或许」,不如说这男生真的神秘兮兮。
总之可以确定一件事,久违看见的隔扇绘画正中央破损了。在这个状况,不应该在这里的猴掌木乃伊肯定比较重要,不过「我破坏了屋子」这个实际上的大事,在我内心占了较大的比重。
这就是世间常说的「比起世界某处正在发生的战争,自己的蛀牙比较重要」吗……嗯,关于我把房间弄脏,爷爷奶奶倾向于已经死心不计较,不过要是弄破隔扇,我终究得面临不同等级的说教吧。
可不是幼童拿蜡笔涂鸦那么简单。
「这隔扇看起来很贵耶。该不会是国宝等级,拥有历史性的价值吧?依照我的鉴定,这在古时候是可以当成嫁妆的等级喔。」
「用不著发挥鉴定的眼光啦。唉……这下子怎么办?」
「总之先填饱肚子吧?我买了麦麸面包过来喔。」
「不要买这种让我觉得像是预谋犯罪的低热量面包过来好吗?真要说的话,总之你先抽出那只手过来吧。」【注:日文「隔扇」与「麸」音同。】
「好,收到。至今未曾违抗骏河学姊吩咐的我,今天也遵从您的命令吧。」
只在行动上表现得忠心耿耿的学弟,依照我的吩咐,大胆地抓住木乃伊,以一点都不小心的豪迈动作,将插在隔扇上,看起来像是从隔扇长出来的手掌抽出来。
隔扇的破洞似乎因为这一抽变得更大,总之这也没办法了。
「哎呀哎呀?这是什么?」
扇学弟歪过脑袋。软绵绵地歪过脑袋。
坦白说,这个动作挺恶心的,但我也可以理解他为何这么做。
因为,从隔扇内侧抽出来的木乃伊手掌,握得紧紧的。
刚才看见时明明张开手心的手,用力握著看似藏在隔扇内侧的一封信。
004
搅拌脑浆蓄起头发吧。
挂上脸皮固定喉咙吧。
组合口鼻收集眼耳吧。
增加牙齿系紧舌头吧。
徵求尖角累积指甲吧。
揉捏肌肉束起骨架吧。
重叠皮肤绑上血管吧。
组装手臂收纳双脚吧。
集中胸部占据腹部吧。
储存腰部徵求尖角吧。
招引手肘呼唤膝盖吧。
采集指纹猎捕声音吧。
汲取泪水统管脚踝吧。
抓住胃袋挖掘肠子吧。
捆绑心脏凑齐肺叶吧。
夺走生命掏挖灵魂吧。
005
看见别人的时候,不会一一想像对方的内脏长什么样子,同样的,我很少想像隔扇居然有「内侧」。何况内侧还藏著一封信,我完全没想过这种事。
木乃伊的手,抓住了这封信。
总觉得像是衣柜里的杀人魔、床底下的斧头男之类的,讲得夸张一点就是这么毛骨悚然。若要夸大其词,就像是房间隔扇连结到异空间般恐怖。
何况这封信的内容是完全不知所云,却令人感受到非凡魄力的神秘文章,那就更不用说了。
如果我对这个笔迹没印象,我可能会当场撕烂这封信,就是这么令人发毛。
「对笔迹有印象?喔喔,您说得真是耐人寻味耶。啊啊,难道说是骏河学姊您自己的手迹?国中时代写下的私密诗句吗?作品不小心从缝隙钻进隔扇?」
「我没写过什么私密诗句……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我当时是超热血的运动健将喔。
没空磨练自己的感性。
……应该说,如果国中生写出这种内容的诗句,还是认真担心一点比较好。
「不过,不让人担心的国中生,在这个世界不存在。」
扇学弟讲得酸溜溜,应该说讲得有点讽刺,从我手中抽走那封问题信件。结果,我手上只留下木乃伊的手掌。
这么一来,相较于突然发现的神秘信件,木乃伊的手掌真像是模型的元件。
「与其说看起来成谜……不如说这封信本身就是一个谜。」
「嗯?什么意思?」
「没有啦,毕竟使用的纸张似乎相当古老,墨水的褪色程度也看得出年代颇为久远……从受损程度来看,可以推测这不只是在骏河学姊的国中时代,甚至是您出生之前写下的。」
嗯。他讲得好像专家。
关于这方面,虽然还是业余,但他应该发挥了忍野咩咩侄子的天分吧。
我只觉得这张纸很脏,上面的文字难以阅读。
内容难以阅读,而且辛苦解读之后,发现洋溢著非比寻常的恶心气息,所以老实说,我的感想是被骗了。
只不过,很像是「那个人」会写的东西。
这件事,即使扇学弟拥有名侦探的推理能力也不可能知道,大概只有我知道吧……嗯,如果是「那个人」,写下这种像是恶整的诡异诗句也不奇怪。
么一来,左手的木乃伊从隔扇里抓出这篇诗句,意义就特别深远了。扇学弟刚才说「从缝隙钻进隔扇」这种话,但我很难这么认为。
一般来说,隔扇没有缝隙。
如果有,先不提我,阿良良木学长在至今前来打扫的时候肯定会发现。再怎么说,我无法想像那位有洁癖的学长没发现隔扇的瑕疵。
「嗯。这么一来,就得认定是刻意藏在里面的。将情人写的信藏在隔扇里,藉以随时感觉情人就在身旁的公主大人,这种故事我还满常听到的……所以是类似的情形吗?」
「如果是情书就别有韵味……不过想到我平常起居的房间,设置一张藏著这种诅咒信件的隔扇,我就有点发毛。」
「想到我尊敬的学姊平常在这种凌乱的房间起居,身为学弟的我才发毛。要是地震来了怎么办?」
他像这样从正面担心我,我无话可说。明明刚才说感受到我的人性,现在却说出「发毛」这种真心话?不过,确实如此。爱书人经常说「若能被书本压死是得偿所望」,但如果是被BL小说压死,爷爷奶奶也不知道该怎么为我哀悼吧。
「还有,骏河学姊,隔扇的单位是『领』。」
「『领』……慢著,扇学弟,你展露自己博学多闻,我很佩服,不过隔扇的单位用『张』就行吧?」
「可是,毕竟隔扇是成组的,可以的话,还是希望可以使用传统用字。骏河学姊刚才说『房间设置一张隔扇』,不过里面藏信件的隔扇,不一定只有这一张吧?或许其他隔扇也有别的信。」
先不提单位的用字,他的指摘本身中肯至极。没理由断定信只有这一封。
拉门里面没办法藏东西……那么包括壁橱和顶柜,我的房间大大小小共有八张隔扇。虽然几乎都还被垃圾山挡住,无法视认现状……不过就算看得见,也不可能透视里面有什么东西。
就算这么说,我也不可能为了确认里面是否有信件而弄破所有隔扇……回溯记忆,每张隔扇肯定各自画有看起来很值钱的高雅绘画。
如果是本次这样的意外就算了,故意毁损隔扇的行为不在考虑范围。而且将会永无止境。
检查过所有隔扇,无论是否获得结果,接下来应该也会在意其他房间隔扇里有没有东西吧。神原家是日式住家,要清查整个家里的隔扇会没完没了。
「嗯,应该不是可以贸然损毁的东西吧。如果可以进行非破坏性的检查是最好的,不过光是拿到户外透光,应该看不见里面的东西。抱歉我派不上用场,要是我拥有透视能力就好了。」
「不,哎,你为这种事情道歉也没用。」
「啊,不过,说不定我的透视能力已经觉醒,只是我没自觉。来试试看吧。骏河学姊,您今天的胸罩是粉白条纹吗?」
「不,今天是土耳其蓝……慢著,你怎么巧妙想打听学姊内衣的颜色啊?」
搞不懂学弟认真到哪个程度,我傻眼如此回应,接著他说「哈哈!哎,其他隔扇的内容物就暂时放在一旁吧」轻声一笑。
「总之,再稍微深入研究一下这封信吧。这么一来,应该可以因此看见某些光景。所以,骏河学姊,关于这封信的笔迹,您心里有底吧?」
「…………」
哎,这也不是什么秘密。而且从扇学弟的询问方式来看,他好像也猜到了。
真是的,这孩子究竟掌握什么东西到什么程度?包括隔扇的单位在内,我偶尔觉得他或许像是羽川学姊那样无所不知。
「我一无所知喔,知道的是您才对,骏河学姊。」
在漆黑如深渊的双眸催促之下,我不情不愿,尽可能压抑情感回答。
「神原远江──旧姓卧烟远江。写这封信的人,是我的母亲。」
006
虽说是「旧姓」,但我不确定那个人是否真的和神原家的长子登记入籍。
遭受到周围人们──尤其是神原家反对结婚的父母,几乎等于是私奔般流亡到九州深处,而且在该处出车祸死亡,我这个被留下来的独生女,后来由神原家收养。
这方面的情报,我几乎只从神原家族单方面取得,所以说到该怎么理解这个事件,我还没有完全整理好。先前遇见的那个骗徒也是,他提供的情报究竟有几成是真的,我采取怀疑的态度。
毕竟他是骗徒。
所以,我尽量对此不表达意见。唯一确定的只有一件事,我的母亲──也就是卧烟远江,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前,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都一直被神原家族厌恶,未曾原谅过。
「哈哈!总之,我想也是吧。勾引家族下一代的继承人,带他离开食古不化的家族制度,最后在逃亡地点像是殉情般一起上路,难免被人恨到骨子里。」
扇学弟说到「勾引」、「像是殉情」或「一起上路」,这种看法相当偏颇,不过,像他这样毫不客气评论,我反而觉得痛快。比起莫名顾虑,避免深入话题的贴心说法好得多。
「嗯?也就是说,现在的继承人是骏河学姊吗?那么,如果我将来成为夫婿入赘神原家,也可能会由我肩负这个重责大任……」
「不会。」
我以短短两个字简洁否定。
扇学弟,你太深入了。
拜托别这样。
「嗯。不过,这么一来,事情又变得奇怪了。如果骏河学姊的母亲是写信的人,先不提位置是在隔扇里,神原家有她写的信也不奇怪……我一瞬间差点这样接受,不过如果有这段隐情,伯母应该被神原家封杀了。」
「居然说封杀……别讲得像是副音轨封杀好吗?」
我一边以内行人才懂的用语吐槽,一边转动手上的手掌──转动我手掌所握的猴掌。
这个木乃伊也是那个人──卧烟远江遗留的东西。
像这样再度见到本应处理掉的木乃伊,我对此感到愕然,不过另一方面,想到这是卧烟远江的遗产,我就不经意认为这件事也没那么奇怪。
虽然扇学弟一脸疑惑,不过即使她禁止进入的住家里有她写的信,对我来说也没什么突兀感。这条猴掌抓住藏在隔扇里的信也算不了什么……
「嗯……青少女对母亲的想法,我这个男生不甚理解,无从捉摸。不过这也可以套用在战场原学姊和羽川学姊身上就是了。」
「……刚才你提到嫁妆,不过在关系还没恶化到底的时候,我母亲并不是不可能送整套隔扇给神原家。」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么一来,就会令人质疑这种隔扇是否会被神原家采用……不过,物品本身并没有罪过。」
说来头痛,我无法在这时候断言母亲也没有罪过。物品之所以没有罪过,原本或许是因为价值太好,所以不能破坏或舍弃,属于「打扫」时的苦衷。
不过,如今被我这个女儿破坏了……
「如果只看『巧妙隐藏的信』这个部分,很像是埃德加‧爱伦‧坡的短篇小说《失窃的信》……不过,从信件内容的难解程度来看,真要说的话比较像是《金甲虫》?」
感觉他讲得很专业。
我也自负算是读过很多书的高中生,不过推理作品是我的弱项,所以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我好歹听过爱德华‧爱伦‧坡这个人名。记得是日本推理作家江户川乱步的笔名由来?
「不只是笔名由来,创立推理小说这个体系的就是坡大师喔。如果没有他,就没有现代的推理场面。」
「是喔……」
就算他这么说,我也一头雾水。
总之,扇学弟的意思是说,这封信的内文像是密文?我虽然没读过,但是《金甲虫》肯定是这种小说没错。
只是,我不知道母亲为什么将密文藏在隔扇。不过若要这么说,我对那个人根本一无所知就是了。
「好了好了,不过肯定具备某种意义喔。因为那个人不会做没意义的事。」
「你为什么谈论起我母亲啊?我对此只要吐个槽就能了事吧?」
「总之,褐化到像是牛皮纸的这封信所写的内容,我们要不要实践看看?骏河学姊,请稍微把胸部集中一下。」
「知道了,胸部是吧,这样吗?慢著,怎么可能啊!」
不准让学姊自我吐槽!内文那么多句,为什么挑那一句?
这学弟一脸正经,却随口就是情色发言。
不过,若要说学姊不正学弟歪,那也没错。
「不然的话,我不介意您接下来绷紧腹部。」
「不准对女生的腹肌感兴趣!」
而且原文不是「绷紧」,是同音的「占据」才对。
就算这么说,如果他提出「搅拌脑浆」或「增加牙齿」这种要求,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至于「夺走生命掏挖灵魂」就已经不知所云了。
我只觉得,这果然只是在条列恐怖的字句吧……只是网罗人体各个部位,分别进行毛骨悚然的描写……
「不不不,没有网罗喔。某些部位没提到吧?即使将这些部位全部搜集齐全并且组装,也组不出人体。虽然显眼的部位都条列出来,但还是漏掉很多。」
「嗯,总之,好像是这样吧……」
嗯?
部位?搜集?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我低头看向手边。
木乃伊。左手的木乃伊。猿猴的一部分。部位。
搜集家──沼地蜡花。
「…………」
「哎呀?哎呀哎呀?哎呀哎呀哎呀哎呀?骏河学姊,看您突然不说话,怎么啦,如果想到什么,请谘询我一下啦。我最喜欢接受别人谘询了。」
「不……扇学弟,刚才的,那个,你提到推理小说……」
「是的。《金甲虫》吗?」
「出现在那部小说的密文,是暗示什么的暗号?既然是推理小说,果然是在暗示凶手的姓名吗?」
「不,不是喔。《金甲虫》也是一部冒险小说,所以暗示的是基德船长的藏宝地点。嗯?换句话说,伯母或许将财产遗留在某处,这封信在暗示藏宝地点?您这么认为吗?」
对于扇学弟的询问,我身为那个人的女儿,究竟该怎么回应才对?我没能立刻知道答案。没错,要说财产确实是财产,要说财宝确实是财宝吧。
这是卧烟远江留下的遗产。
不过,即使是遗产,却也是负面遗产。
任何愿望都能实现,但只限三个愿望。
如果这封信的内容是密文,是暗示至今没被发现的猿猴木乃伊剩余部位藏在何处,那么……
007
「喔喔~~说到《猴掌》就是雅各布斯了。坡大师也有著恐怖小说泰斗的另一面,这部分串连起来思考或许比较好。」
扇学弟即使听到我的假设,也毫无危机意识讲出这种话。又是推理小说的创立者,又有冒险小说家的另一面,又是恐怖小说的泰斗,总觉得埃德加‧爱伦‧坡是个非常多才多艺的小说作家。
只不过,大概也是因为以前还没有进行各种定义或分类,因此可以自由写作吧。在现代,又是科幻又是奇幻又是轻小说,领土争夺战相当激烈,所以要在各类型都吃得开应该很难。
任何小说都允许各种不同的解读方式──即使是这样的主张,在这种时代也颇为空泛。
在这样的状况下,真希望密文的解读方式只有一种。但如果我的直觉没错,那就不能讲这种话了。
我甚至希望有人当下否定,说我这样是牵强的解释,不过说到唯命是从的扇学弟,他回应「哎,毕竟是木乃伊的手抓到的,推测这是暗示木乃伊位置的密文也不太突兀吧」,很乾脆地投下赞成票。
虽然不想对忠心的学弟讲这种话,不过这家伙把我宠坏了……我得好好自律才行。
「话是这么说,也不是直接解读信件内文就好吧。毕竟部位果然没网罗,木乃伊也没有脑浆或肌肉。」
嗯。
不只是缺乏,而且也太多了……
只是,如果采用这种观点,那么「收集」、「储存」或「汲取」这种像是催促搜集的动词散见于内文各处,这是可以确定的。
这反而才是重点吗……?
「姑且复习一下以防万一吧。骏河学姊,当时让萝莉奴隶吸血鬼吃掉的猿猴木乃伊部位,究竟有多少分量?」
「我想想……」
总之,把这条左手掌也加进来思考……不,沼地那家伙当时搜集的部位,大概是一半多一点。此外,还有骗徒私藏的头部木乃伊。
想到几乎都是沼地一个人搜集到的,就觉得不愧是恶魔大人,但即使分量很多,还是不到猿猴全身的分。
下落不明的木乃伊部位,不负责任又毫无防备地分散在全国各处。
「或许即使是现在,也在某处实现某人的可怜愿望吗……希望自己变得幸福的自私愿望。」
扇学弟说得挺愉快的。虽然他态度轻率,不过曾经许下自私愿望的我,没资格对他说教。
我抱持这种羞愧的想法,保持沉默。
「哎,这么一来,这封信从字面看来就几乎没意义了。」
扇学弟继续这么说。
嗯?什么?没意义?
我投以疑惑的目光,他随即说下去。
「因为,先不提这封信是基于什么意图藏在隔扇里,这篇密文相当古老,确实是骏河学姊出生之前写下的。很难想像所有部位就这么放在原本的场所。」
他说得没错。
比方说,这几年被沼地搜集的部位,就已经不在上面所写的场所……如同寻宝时一定得背负「宝藏已经被发现」的风险。
密文恐怕是将近二十年前写下的,考量到时代性,自然会认为木乃伊已经散失到各地。扇学弟说得没错,很难想像所有部位就这么放在原本的场所。
只是同样的,也很难想像所有部位都散失。目前没有任何根据,能够否定某部位已经不在密文所写的场所。
「几乎没意义」这句话说得太重了。
「哎呀哎呀,骏河学姊,您该不会开始想要解读密文,动身搜集木乃伊了?这可不行喔,我无法苟同喔。上次您不是才说自己不会步上沼地小姐的后尘成为收藏家吗?」
「我确实说过……但我不确定有没有对你说过。」
哎,既然他知道,那我应该说过。
扇学弟像是把握这个机会,进一步讲得像是在劝诫学姊。
「骏河学姊,您不是还要做很多别的事情吗?打扫房间、念书考大学,锻炼身体在考上大学之后复出,应该是最重要的吧。明明是这样,就算现在是暑假,您却想要外出采集昆虫……更正,采集木乃伊,简直是大傻瓜。」
「大……大傻瓜……」
「大愚若智喔。真愚蠢耶。经常听到考生讨厌念书,为了逃避现实而开始打扫房间,却因为讨厌打扫房间而出去玩的考生,我可是很少听到,而且这样也太不用功了。」
扇学弟乘胜追击般说。
这学弟令我火大到好想揍下去,不过,他说的很中肯。我没空做这种事。也没空揍学弟。
我不想继承沼地身为「恶魔大人」的行为,更不会认为帮母亲卧烟远江收拾烂摊子是身为女儿的职责,我对木乃伊的情感,并不会让我这样想不开。
我当然无法忘记,也不想忘记,不过,我已经决定迈向未来,将那一切当成已经结束的往事。不能回头看向这些过去的遗产,这些负面的遗产。
……只是,当这幅光景实际浮现在伸手可及的场所,我也不能完全当作没看到。坦白说,我还没完全放下到这种程度。
「不不不,没关系吗?这种东西就撕烂扔掉吧。这正是您的心结吧?就是因为积存这种东西,才会累积不好的气,产生我这样的暗喔。」
「『我这样的暗』?」
「没事。」
看来没事。
「好啦,忙碌至极的骏河学姊,继续打扫吧。放心,即使全国各处都有人许下自私的心愿,因而被猴掌打落不幸的深渊,也和您一点关系都没有。即使一个不小心,不只是许愿的人,连周围无辜的人都随机遭殃,您也完全不须理会。或许只要您有心就能事先防止悲剧,就算这么说,您为什么非得动不动就进行这种大义灭亲的善行?就是这么回事。没关系,您这种自我中心的态度,即使再怎么受到阿良良木学长的轻蔑,也只有我一定会站在您这一边。」
「……大义灭亲吗?」
我不禁苦笑。
灭亲。
这两个字或许意外地一针见血。
008
哎,反正密文就在眼前,即使试著解读,也不会酿出什么大祸。如此心想的我,总之先将母亲留下的这封信研究一遍。
这封信就这么没被任何人发现而流传到后世的可能性应该比较高,却基于奇迹般的机率,在奇迹般的时间点曝光,如果就只是撕烂扔掉就不太识相了。所以来解读密文吧。
「咦~~要研究吗?意外啊意外。比起世界某处的某人因为自作自受导致人生走样,骏河学姊将房间打扫乾净舒适度日明明重要得多啊?」
扇学弟依然死缠烂打不肯罢休,不过管他的。话说,我总觉得最大的奇迹都在这个学弟面前发生了。
如果没有他,我发现的神秘木乃伊也会当成没看见,事情就此结束……
感觉都是他在扇风点火。因为他的名字是「扇」。
「那我们就静下心来好好思考吧。我可以坐吗?」
「嗯?啊啊,我不在意。你就在那边自己腾出空间吧。」
「不,我的意思是说能不能坐骏河学姊腿上。」
「我很在意。」
扇学弟意外认真地说声「这样啊~~」像是很遗憾般垂头丧气,把脚边的物品踢开,腾出坐下的空间。
我也学他这么做。不过终究是用手,不是用脚。
「东西果然要再少一点比较好喔。都是因为这么散乱,骏河学姊才会这么晚发现这封信,即使我这么说也不为过喔。」
「但我认为再怎么擅长打扫,也没办法发现隔扇里的信……不,如果说这是自卑的反向表现应该没错,我基本上果然很重感情,不擅长舍弃物品。」
「正因为重感情,所以在战场原学姊国中时代的交友圈,您是唯一持续交流没断绝联系的人,所以也算是有好有坏吧。我觉得要思考的不是如何舍弃物品,而是如何制作空间。」
「制作空间……真是至理名言。」
「是的。要成为空间制作者。」
「那……那是谁?」
「一里冢木之实小姐喔。」
扇学弟一边展露冷门知识,一边在露出的榻榻米上正坐。
这家伙只有礼仪得体……
不讲话的时候做足表面工夫,这种个性令人不敢领教。
从无奈变得佩服的我,则是放松双腿随便坐。不是因为讨厌脚麻,而是没能腾出足够正坐的空间。
到头来,虽说随便坐却也绝对不轻松,我的坐姿像是贴进拼图的碎片。感觉像是在做稍微高阶的伸展操。
「话说,解读密文有各种方法,以这个状况,不知道哪种方法比较合适。骏河学姊觉得呢?」
「就算你这么问……」
我没有推理小说的素养,所以不方便说些什么。我甚至不知道解读密文有各种方法。
这种东西有建立成体系吗?
「总之,虽然刚才也提到,不过这种内容,不能就这么按照字面上的意思去实行吧……」
虽然是写成命令形的文章,不过这种命令无从照做。上头大部分的行为,要是付诸执行,将会成为大量杀人案件的凶手。
「不,可是骏河学姊,可以实行的命令还是有喔。例如您看,这里写到『集中胸部』。」
「知道了。集中胸部是吧,这样吗?慢著,所以说这刚才做过了吧!」
「没想到您居然愿意做两次……服务观众的精神真旺盛耶。早知道选择『重叠皮肤』比较好。我真是清心寡欲。」
扇学弟悠哉这么说(悠哉说出惊人之语),把信拿到脸前面,以不到一公分的距离定睛凝视。靠得这么近应该看不到字吧?虽然我这么想,但他或许不是在看字。是在看纸张材质或笔压?
「材质好像是草纸,从时代来看不算特殊。感觉是拿手边就有的纸,用手边就有的笔写成的。没装进信封,随便摺一摺就塞进隔扇,感觉甚至有点粗鲁。」
扇学弟说出这种分析,这就是所谓的「侧写」吗?总之,他说到「随便」以及「粗鲁」,算是颇为说中我母亲卧烟远江的个性。
「不过,要将信藏在隔扇里,我不认为用粗鲁的方式做得到……这应该是相当细腻的工作吧?」
「唔~~很难说。即使手法再仔细,将年代久远的隔扇拆开又组装回去的行为本身,就只能形容为亵渎又粗暴了。」
「嗯,是这样吗?无论如何,破坏这枚隔扇的我们,讨论粗不粗鲁的问题也没用吧。」
「真是的,隔扇不是骏河学姊一个人破坏的吗?请不要拉我下水好吗?」
这个学弟明明忠心耿耿,却明确划清界线。不,猴掌确实是我扔的,但你也稍微感到一些责任好吗?
「好了好了,隔扇的事情就别计较了,还是先研究密文吧。」
扇学弟像是打马虎眼般说完,视线终于从草纸信移向我。我以手上的木乃伊和他交换,接过信纸。
唔……
像这样重新以解读心态检视实物,就觉得先不提密文或内文,纸张破旧加上字体模糊,所以阅读困难……感觉动作粗鲁的话会弄破信纸,碰触的时候也提心吊胆。
总之,整理现在知道的部分吧……内文罗列人体各部位的名称,却没有网罗……命令文的内容虽然涉及各种方面,但基本上都在叫人搜集……吗?
我以这个前提解读,不过基于这层意义,也没人保证这篇密文是在暗示木乃伊部位的所在处。
「骏河学姊,您继续解读没关系,请听我说。我想到一个假设了。」
「嗯?什么假设?说来听听。」
「虽然罗列却没有网罗,这该不会是减法吧?」
「减法?这就伤脑筋了,我不擅长数理科目。」
「要是把减法说成数理科目,任何科目都没办法学了吧?」
扇学弟苦笑说。
哎,这是缓和场中气氛的玩笑话。偶尔也得由我胡闹一下。
「所以,你说的『减法』是什么意思?」
「嗯,换句话说,我假设重点不是写到的部位,漏写的部位才是重点。比方说,在列举十二生肖的时候,如果只缺了『牛』,就会猜测另外十一只不重要,『牛』才真正具备意义对吧?就是这么回事。」
嗯。原来如此,关键不在写到的东西,在没写到的东西,是这种想法吗……我想不到这种假设,不过确实有可能。
「那么,骏河学姊,您继续解读没关系,可以把屁股朝向我吗?我想好好欣赏一下。」
「知道了。屁股朝向你就好吧?」
「然后就这么用屁股写我的名字。」
「知道了,就这么用屁股写你的名字……怎么可能啊!」
这是怎样,野生动物的求偶行为吗?
「你的无理取闹太无理了!你对学姊要求的自我吐槽太高阶了吧?『我继续解读没关系』是怎样?」
「没有啦,骏河学姊第一次的时候很配合,所以我也不得不推出第二弹吧?恶搞程度是彼此彼此喔。总之,看来和屁股无关。」
「叫学姊摆出女豹姿势,却得出这个结论?既然欣赏过我的屁股,给我讲一点更有建设性的意见好吗?」
「刚才的光景美妙到让我想盖一座瞭望台喔。不过,要说臀部包括在腰部里也不是不行啦。从这个角度来看,或许可以说密文在广义上网罗了所有部位。」
「这样啊……先不提你是以什么角度来看我的屁股,不过这么一来,要从欠缺的部位思考应该很难吧。」
我好想抱头。
棘手又鬼灵精的学弟,以及棘手又坏心眼的母亲密文,要我同时应付两者,我果然处理不来。到头来,我的脑袋原本就不算好。能够进入直江津高中,我也是相当勉强自己才考上的。
如果是羽川学姊,这种问题或许真的瞬间就解得开吧。如果是战场原学姊,或许到头来根本不予理会,只会要求「想讲什么就直接讲清楚」。
如果是阿良良木学长……
「我不知道阿良良木学长会怎么做,但您说大奶学姊瞬间就解得开,伤害到我的自尊了。我认定这是对我的挑衅。」
扇学弟这么说。
嗯。
这么说来,扇学弟对羽川学姊抱持竞争意识。他在某些部分有点过当,所以我也想劝诫他一下,不过对那位羽川学姊抱持敌意,我觉得很了不起而且自认做不到,所以不方便说他什么。
「这种密文,我只要有心也可以瞬间解开喔。只是因为这样很扫兴,我才按部就班卖关子,并不是没办法抄捷径。」
「是喔。哎,既然这样,如果你愿意抄捷径,我会很感激的。」
我半信半疑地问。
反正只是一如往常随便说说吧。我即使这么想,却也抱持著莫名的期待感,认为这个神秘兮兮的学弟知道这种密技也不奇怪。今天他会变出什么样的把戏给我看?
「如果你真的说中正确答案,要我用屁股写你的名字也行喔。」
「若您真的这么做,我会倒胃到连自己都吓到,所以还是免了。只要您愿意称赞一句『扇学弟,你好厉害』,就足以满足我小小的虚荣心喔。」
喔,他讲得好谦虚。
反过来看,或许代表他抱持此等自信。我的心态从半信半疑变成十之八九。不过即使如此,还是无法拭去一丝不安。
「那么……」
果然,扇学弟装模作样清了清喉咙,然后以自己的左手,像是握手般抓住猿猴木乃伊的左手掌,朝天花板高举。
「猴掌啊!请解读这篇密文……」
「扇学弟,你好厉害!」
我称赞这句之后,一拳揍过去。以顶级运动健将的臂力,毫不留情全力揍下去。
幸好扇学弟背后的垃圾山成为缓冲,所以看来没受伤。
房间保持散乱也不是没好事耶……不,就算没受伤,也不确定他是否没事。或许会是怪事──怪异之事。
怎……怎么样?刚……刚才的愿望,猴掌受理了吗?还是没有?毕竟只讲一半……我希望已经取消,不过……
「好痛,骏河学姊,您在做什么啊?我还以为要死掉了。」
即使嘴里不断抱怨,扇学弟也似乎没被打伤,很乾脆地起身。为什么脸上挂著笑容啊?你是超级被虐狂吗?
「扇……扇学弟,你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吗?」
「当然。我这个人是自觉症状组成的。我只是朝著可以实现任何愿望,方便的魔法物品──猴掌许下发自内心的愿望。好啦,结果将会如何呢?」
「不是自觉症状组成的,而是自灭愿望组成的吧……」
虽然讲过很多次,但这个学弟真恐怖。
我捡起扇学弟挨打时失手掉落的木乃伊左手。目前看起来没有明显的变化。
我想想……依照专家忍野咩咩的说法,这条猴掌──恶魔之手,即使号称「可以实现任何愿望」,实际上却是只对人类负面愿望起反应的物品。只会撷取正面愿望背后的昏暗愿望。
真要说得话是表里两面、表里一体的恶魔。
……虽然这物品具备这种恐怖性质,不过既然这样,在这种状况,可以说是非常美妙的情报。
扇学弟别说表里,甚至像是没有任何心机的空洞,他许的愿望即使到中途有效,恶魔想实现也无从实现吧?这个学弟嘴里说这是「发自内心的愿望」,但他是否真的拥有内心都很难说……
只不过,这也是我打响的如意算盘。
是没有专业知识的我擅自妄想。
不昏暗却漆黑的学弟许下这个愿望,即使实现也不奇怪。
「总……总之,怎么样,扇学弟?脑中有没有闪过密文的解答?」
「不,很遗憾,完全没变化。毫无头绪。解答依然在竹薮中。不,应该说在黑暗中。」
这样啊……那么,或许可以认定刚才的愿望无效。不过在我那时候,我也不是刚许完愿就立刻获得回应……这部分无法轻易判断。
封闭意识入睡的夜晚才危险。在这个时候,另一面的自己才会登场。
忍野扇的另一面吗……
「哈哈!我真是的,居然平白浪费一个愿望耶。」
「浪费的或许是人生喔……你这个学弟真摇滚。」
这下子怎么办?这件事最好找阿良良木学长讨论吗?
藉这个机会试著和阿良良木学长和好,我觉得也是一个好点子,但我还是有著身为学妹的志气。
要是遇到困难的时候总是找阿良良木学长救我,我永远无法成长。人无法拯救别人。
人只能自己救自己。
「哈哈!这是叔叔的招牌台词耶。那么,我也认为人只能自己救自己,所以请骏河学姊拋弃我这种人,专注追求自己的幸福吧。」
「你讲话动不动就带刺耶……在这个局面,我不可能舍得拋弃你吧?这可由不得你。」
「喔喔,学姊做人真好!」
扇学弟感叹般张开双手。
这个肢体语言,看起来也像是在说「这个学姊轻易就上当了」。与其说我做人真好,不如说我做人真好骗?
哎,现在不是玩文字游戏的时候。
「人只能自己救自己」这句话,确实有几分是真的也说不定,就算这么说,我也不能默默坐视学弟一个人径自毁灭。
幸好,假设恶魔受理扇学弟肤浅至极的愿望,我也知道如何解决。这是专家传授的交涉方式,肯定也能运用在这里。
要防止恶魔实现愿望,有正反成对的两种方法。以逻辑证明愿望绝对无法实现,或是在恶魔实现愿望之前,这边先擅自以己身之力实现愿望。
总归来说,就是逼恶魔不履行契约。
以现在的状况,应该采取的解决之道是后者。
也就是说,在恶魔解开密文之前,我与扇学弟自行解读成功,这么一来,恶魔就不会依照契约占据扇学弟的躯体。
原本是以「只是挑战的话就试试看吧」这种轻松的心情面对,但是危机感大幅增加了……没想到只是打扫房间就遭遇这种事。
我想,阿良良木学长去年也是这种感觉吧。或许这是高年级生的责任。
「唔……」
此时,扇学弟发出像是想到什么般的声音。
「骏河学姊,不好意思,方便让我看一下那个吗?」
他就这么被埋在垃圾山里,以趾尖指向某处。和客气的语气相反,这应该不是可以对学姊采取的态度,总之我看向他示意的方向,位于那里的是我捡起木乃伊的时候,暂时放在榻榻米上的那张草纸。
单纯以二分之一的机率翻过来放置的那张纸怎么了吗?刚才肯定已经彻底检查过了。
「没有啦,从翻转的状态观察,我察觉一件事。方便用脚趾拿给我吗?」
「为什么要用脚趾……?」
不过,这个要求或许暗藏意义,所以我小心翼翼避免弄破密文,以大拇趾与食趾夹起信(像是夹娃娃机那样),伸向扇学弟。
扇学弟也以脚接过去。
这是什么互动?
「嘿咻……」
看来这个行为正如预料没什么意义(好像只是想和我用脚传东西,这是哪门子的欲望?),扇很正常地以手拿起信纸,再度仔细端详。
不过,这次看的是背面。
「嗯……」
「怎么了?是背面写了其他讯息吗?」
「不,我想说有这个可能性所以做个检查,可惜猜测落空了。不过,无论是打扫还是解读密文,实际采取行动都很重要。我为了从另一面透视,所以将纸张拉平,发现正面的边角有一段因为皱摺所以没发现的讯息。」
「皱摺?」
听扇学弟这么说,我看向他的手,然后也发现了……不是长时间摺叠产生的摺痕,是刚才木乃伊左手插入隔扇,粗鲁抓住这封信产生的皱摺。
如今皱摺拉平,难以辨识的字也看得出来了……看漏的我真的很粗心,不过因为担心弄破纸张,所以我没想过硬是将摺痕或皱摺拉平。
为了方便从背面透光检查,扇学弟不怕破损而拉平信纸,因而发现新讯息。这么一来,无论如何先采取行动果然很重要。
只是,至今之所以看漏这段讯息,除了该处皱摺以及字体模糊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
不同于直到刚才看见的文章,只有这行字全都以片假名写成。原文如下:
「ニゴリナキシカクヲヨメ」
阅读无混浊的死角?
009
「只有这行字是片假名,加上只有这行字写在远离内文的位置,由此看来,这行字应该很特别吧。『シカク』是死角?同音的还有四角、资格、刺客……『ヨメ』是阅读?同音的还有吟咏、新娘、夜目……不过『ニゴリナキ』只能转换成『无混浊』……」
暂且算是发现解读的提示,所以扇学弟看起来很愉快。
但我觉得光是这种程度的新发现,无法撼动你身处的困境……这人真悠哉。
不过,也可以说他就是如此冷静。
我独断解释为「阅读无混浊的死角」,但确实可能是不同的汉字……
然而,无论如何,这肯定是很特别的一行字。即使形式上和其他内文一样是命令句,却不包含身体部位,无论「ヨメ」翻成「吟咏」「新娘」或「夜目」,都没有「收藏」的意思(如果是「新娘」或「夜目」,甚至不算是命令句)。
「与其说是命令句,或许应该是问题句。」
「问题句……」
「是的。总之,我刚才试著寻找各种可能性,不过直觉来看应该如您所说,变换成『阅读无混浊的死角』的意思吧。也就是说,只要阅读无混浊的死角,就可以得到密文的解答。」
他随口就这么说,我还以为这种概念从很久以前就存在,不过「无混浊的死角」是什么?何况既然是死角,应该用看的或是用撞的吧?
即使这是问题句,我也不明就里。甚至认为这句话和密文无关。
既然都是片假名,即使是我这个女儿,终究也难以断定是不是母亲的笔迹。
构造太单纯,难以反映特性。
甚至会看漏。
如果是以手边的纸写下的密文,这张随便拿起来的纸,如果写下完全无关的一行字,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哎,就算这么说,终于出现这个看似头绪的头绪,也不能当成没看见。为了揍扇学弟,就这么反射性地站著不动的我,此时终于像是切换意识般再度坐下。
扇学弟回复为正坐姿势。
与其说姿势,他的正坐已经完全可以当成模范了。
「这里说的死角,意思是『看不见的场所』吗?换句话说,我们刚才认为应该注意的是内文没条列的部位,这个推理果然接近正确答案?」
刚才即使不到驳回的程度,总之也先予以保留,不过这个假设或许可以再稍微深入研究。
「是吗……那就再验证一次吧。骏河学姊,屁股。」
「不准说得这么简洁。不准做这么简洁的指示。不准像是外科手术主刀医师要护士拿手术刀那样只讲『屁股』两个字。我不会再配合的。」
状况已经和刚才不同。扇学弟向猴掌许愿的现在已经无暇胡闹。他依然笑咪咪的,缺乏严肃的感觉,但我们已经被逼到不能以没解开密文做结的状况。
「哎,母亲设计密文的时候,应该也不会以女儿的屁股当关键吧。」
扇学弟以奇怪的逻辑,为我的臀部做结。这学弟总是难以捉摸。
既然他这么说,那么母亲不应该打造出让女儿陷入这种困境的状况吧?不过即使是卧烟远江,大概也无从想像会演变成这种状况吧。因为她不是预言家。
「不过就我来说,卧烟一族都像是预言家。」
「什么?」
「不不不,没事。」
「是吗?你偶尔会讲得好像比我还熟悉我的母亲……」
「我一无所知喔,知道的是您才对,骏河学姊。尤其是……」
扇学弟一边说,一边将草纸还给我。这次我没有拿木乃伊的手掌交换。太危险了。
即使他已经理解事态,我还是担心他接下来可能许下关于我屁股的愿望。
「尤其是卧烟远江这样的大人物,居然只因为出车祸就丧命,这种不可思议事件的真相引人无限想像。」
「这……」
虽然我开口,却没有要继续说些什么。就算我的母亲是大人物,是怪人物,但她不是不死的吸血鬼,出车祸还是会死吧。
就只是这么一回事罢了。
不是吗?
「很难说。我觉得这种死法太不适当……总之,就我来看,能够掳获卧烟远江芳心的伯父,是我想效法的对象。因为我想出让骏河学姊的芳心。」
「出……出让?」
不是射穿?【注:日文「出让」与「射穿」音同。】
虽然不是猿猴木乃伊,不过,这是要占据我身体的意思吗?
我再度难以拿捏和这个神秘学弟的距离,同时将手上的密文从头到尾再看一次。
无混浊的死角……
「无混浊」换个说法是「乾净」或「清澈」,是这个意思吗……不过,从「收集」、「组合」、「集中」这种收藏相关的字词来看,和「纯粹」的意义相去甚远。
问题内文和问题的构成要素相互冲突……不过这是密文,所以矛盾之处或许正是关键所在。
「浊……混浊……是浊酒吗?」
扇学弟难得以正经语气说。
「那么,我们试著在这里一起喝浊酒吧。」
「就算你难得以正经语气这么说,我也不会上当。为什么我非得和你饮酒作乐?不准随口要求喝酒精饮料,你是不良少年吗?」
虽然这么说,即使不是「浊酒」,除了死角,混浊的东西应该很多。「清浊能容」肯定是理解神奇现象的合适方法。阿良良木学长就是以这种方式接触诸多怪异现象至今。
比方说……日语就有「毫不混浊的双眸」这句惯用句吧?
「也有『混浊的眼珠』这种说法。您想想,尸体的眼珠子不就是灰黑混浊不透明吗?」
「…………」
你用那双漆黑的眼睛,讲这种毛骨悚然的话……
你本身的存在就不透明了。
不能再明朗化一点吗?
「记得小学的理化实验,会在试管里制作白浊的液体……那是什么东西?」
「白浊……听起来没什么关系就是了。只是,虽然不是在说浊酒,不过混浊的东西基本上都给人液体或半液体的印象。」
「是的,哎,毕竟是水字旁的汉字啊。是不过,应该也不是把这封信进水就行吧。」
「嗯,我也觉得不是这样。」
如果有好几次机会,尝试一下或许也不错,不过如果将这张密文泡水却没发生任何事,事情将无法挽回。或许比糯米纸更容易溶解。
「……不要蒙蔽,模糊或朦胧双眼,要解读看不见的东西。该不会只是在讲这种心态上的调整吧?如果是这样,乖僻别扭的我,大概一辈子解不开这篇密文吧。」
扇学弟说得不太失望,反倒像是很享受身处的困境。
你果然是超级被虐狂吧?
只是,如果这个推理正确,我也不敢说自己是个不混浊的人。甚至有一段时间,我的左手混入了怪异──也就是恶魔。
「刚才,我断定『ニゴリナキ』只能解读为『浊无』,也就是『无混浊』,不过如果允许套用其他汉字自创词,或许可以进一步解释。像是『浊泣』。」
说到「浊」这个字,基本上应该都会先从「液体」的角度思考,不过扇学弟的这个角度很创新。虽然应该没这个词,不过泪水以各种成分组成,真要说的话确实是「混浊」的。
「如果以自创词的角度思考,并不是没有其他的可能性。像是『浊鸣』……『浊木』?」
「『浊木』听起来很像某个迷路少女会说的口误就是了。」
「『浊气』……『浊期』。『浊记』……」
一边这么说,一边莫名觉得像是在挖一条错误的矿脉。自创词的这个构想明明很不错才对。
不。
实在是想太多了。
即使不提我是个不适合思考的笨蛋,将这段文字深入解读到这种程度,应该是错的吧?
我的母亲虽然莫名其妙,但有其女必有其母,她也不是个深思熟虑的人。没什么耐心,真要说的话是行动派。原本就不是会思考这种复杂密文的人。
比起这种按部就班慢慢解读的问题,她应该更喜欢直肠子的单纯构造。
喜欢……对了。
虽然对我们来说已经不是游戏,不过对那个人来说,这是游戏。她设定这种密文,并不是当成保全措施。
假设这是暗示木乃伊所在位置的密文,但是在她留下这种密文的时间点,感觉她就不想隐瞒木乃伊所在的位置。
把讯息藏在隔扇内侧这种平常不可能发现的场所,虽然是难以理解的行为,但若解释成那个母亲特有的玩心,我内心在某方面可以理解。
内容诡异又惊悚的密文,与说隐藏著非人类的黑暗成分,不如说单纯是恶劣好奇心的产物……密文的本质或许没什么好害怕的,不必认真接受。
进一步来说,是半打趣设计的密文。
这当然也有其危险性存在。即使以「因为很美丽」这种兴趣上的理由收集刀剑,刀剑依然是用来杀人的工具,是可能杀人的工具,这个事实并未改变。
虽然这么说……如果这不是保全措施,是恶劣的兴趣,是胡闹,是如同自我吐槽的即兴鬼点子,那么以稍微不同的角度,以无混浊的双眼阅读,或许就能解读这篇密文。
是的。乾脆抱持著母女一起玩脑筋急转弯的心态来解读。
就在我得意洋洋地发现新的立足点,至少抱持这种心态的这个时候,扇学弟的口袋响起像是泼冷水的震动声。
「啊,恕我失礼。」
扇学弟说完,以手指潇洒勾起吊饰,拿出手机。
「不是电子邮件,是来电耶。哎呀哎呀,是阿良良木学长打来的。」
「!」
「这边正在讨论重要的事情,我就挂断吧。如果学长有要紧的事情,肯定会寄电子邮件给我。」
「慢……慢著,你就接吧。不必顾忌什么。」
我假装冷静,催促他接电话。
阿良良木学长一直无视于我的来电与电子邮件,却在这时候意外出现交集,我不禁紧抓不放。不过,终究不能要求由我接电话就是了。
「这样啊。不过,关于木乃伊与密文的事,还不要透露比较好吧?」
「嗯,说得也是。即使到最后会找学长讨论,我也想尽量独力解决……虽然是极度不重要到底的事情,不过如果你能稍微帮我试探阿良良木学长现在的心情,会帮我很大的忙。」
「知道了。」
对于我这个难以理解的要求,扇学弟什么都没问就如此回应,一边起身一边按下通话键。
「喂,是的,我是忍野扇。嗯,我正在神原学姊的家里打扰。哎呀,没什么啦,我并没有帮忙打扫房间。」
不只是怪异的问题,即使是事件开端的打扫房间工作,扇学弟也很识相地帮我隐瞒。
这孩子就是可以这么贴心。
「一下子集中胸部,一下子屁股朝过来勾引我,接著一回头就用全力揍我,哈哈!那位学姊真的是变态耶。」
不准多嘴!
要是阿良良木学长担心到赶过来怎么办?
「嗯。羽学姊那件事吗?那个大奶怎么了?是。是……」
扇学弟一边说,一边跨过垃圾前往走廊。怎么回事,是不方便在我面前讨论的事情吗?羽川学姊那件事?所以他刚开始不想接电话?
总之,扇学弟走出房间了。明明是自己的房间,我却觉得被孤零零留下来。
即使是那种粗鲁的学弟,离开之后还是会寂寞啊……为了拭去这份寂寞(以及拭去粗鲁学弟可能对阿良良木学长乱讲话的不安),我再度面对密文,试著挤出假设。
我想想……「ニゴリナキシカクヲヨメ」这句问题以片假名写成,我解释成是为了增加相较于其他文章的独立性,这个想法本身应该没错,不过增加独立性的方式,应该不只是写成片假名这个方法。
像是画圈圈框起来,或是在旁边画线强调,暗示这段文字很特别的手段要多少有多少。可是,这里却使用「写片假名」这个手段,难道是基于某个原因吗?
将问题写成片假名的原因……非得以片假名写的原因?这么做导致句子出现「浊鸣」或「夜目刺客」这种不同解释的余地,扩大问题的广度,但若即使如此还是必须以片假名写成……
嗯。
我自己都觉得这个思考方向不差,打算等扇学弟回来之后和他讨论,在这个时候,传来一阵走向这里的脚步声。
哎呀,比我预料的还早回来……我一直以为他离席,是因为要讨论的事情没那么简单。
如此心想的我抬头一看,走进我这间依然乱七八糟房间的人,不是扇学弟。理所当然般来访的,是身穿宽松运动服,一头像是惩罚自己般受损严重的褐发,单脚打石膏的少女。
010
「……这不只是兴趣恶劣,是狗屁不通了。可以别做这种事吗──妈妈?」
我的情绪无从宣泄,却还是如同整理般安抚,尽可能以毫无抑扬顿挫的语气这么说。
「话说,这是您第一次在白天出现吧?」
「呵……」
褐发少女嘲讽般扬起嘴角。
这种笑法完全是我记忆中的那名少女,国中时代熟识的沼地蜡花,但是接下来的语气明显不同。比起那个努力故做成熟,甚至逞强到疲累的那个老成恶魔,她更像是老谋深算的恶魔。
「瞧你一点都不惊讶,真无聊。你为什么知道?所谓的友情?还是亲情?」
「都不是。」
我不确定自己和沼地有没有友情,更不确定自己和母亲有没有亲情。我确信那家伙不会出现在我面前的原因,在于那家伙已经毫无眷恋。
和我不一样。
「只在梦中还不够,终于侵蚀到现实了?妈妈。这么一来,我终于得定期去医院看病才行了。」
「放心啦,骏河。这并不是你脑袋有毛病。何况我也不是幽灵。总之,就当成只在你遇到困难才会登场,像是妖精之类的东西吧。」
妖精?
讲得真奇幻……
而且是以沼地的外型这么说,所以我受不了。
因为悖德感吗?我的心境变得有点怪。
「可是,我现在没遇到什么困难啊?」
不对,我正在遇到困难吧?
房间完全没打扫,和阿良良木学长无望和好,黏我的学弟令我招架不住,而且密文也没解开……
升学考试以及身体复健,真要说困难也没错。
像这样看,我甚至觉得自己的人生完全不顺遂。
「『顺遂的人生』这种想法,我不太能理解。所谓的人生,不就是『不知道会多么不顺遂』的东西吗?风险管理、损害控制……是一种减法。」
减法。
如果人生只能以减法评价,确实很难套用「一帆风顺」这种概念吧。
「以一百分满分活下去的人,应该没那么常见吧。咯咯,你不擅长数理?」
「不擅长……不过既然这么说,我其实不擅长念书本身。国文也是……我讨厌密文这种东西。」
我爱理不理地说。
该怎么说,与其说这是对母亲装冷漠的典型叛逆期女儿,更像是在母亲面前耍帅的典型青春期女儿吧。
「妈,为什么留这种密文给我?」
「你真正想问的,是我为什么把这种木乃伊遗留给你。不是吗?」
身穿运动服的母亲,外型是少女的母亲,挂著像是沼地蠘花的笑容,从我手中抽走木乃伊手掌。大概只是印象问题吧,不过像这样看,就觉得她手中正是那个木乃伊应去的归宿。
如同恶魔的归宿,就应该在收藏家沼地蜡花的手中。
在拥有者卧烟远江的手中。
「不然的话,你好歹也可以说,把这种东西当成遗物留给你,造成你天大的麻烦啊?」
「我没要把话说得那么重……」
那个木乃伊造成的损害,我不会说责任要全部塞给母亲。我没这么不知耻。
何况(请容我不怕引来误解,毫无反省之意,任性地这么说)堪称正因为有那个木乃伊,我才得以和战场原学姊以及阿良良木学长结缘。
「不过,我无法好心认定您是基于善意留下那个给我,而且假设真是如此,我也不想连木乃伊的其他部位都收齐。」
即使以这种不讲理的外型现身,我也不打算出手搜集。我一边研究密文,一边讲得像是在辩解。
母亲像是嘲笑般,像是收藏家本人般,一脸笑咪咪的。
「你并不需要继承『这孩子』的意志。也不需要收拾我的负面遗产。那封信也不是写给你的。」
她这么说。
「正如你的推测,那是我连同隔扇送给你爸的东西,算是情书吧。」
「情书……」
扇学弟刚才说过将情书藏在屏风的故事……不过将隔扇当成情书赠送,已经不只是豪奢,而是豪放的故事了。
「毕竟那是我少女时代写的情书,所以内文也不小心写得太有个性了。」
「……就像是喜欢使用艰深汉字的国中生吧。」
我试著挖苦这么说,但母亲丝毫不以为意。
「就说是少女时代了,是爱现的年纪。当时我想拋弃卧烟家,那位哥哥想拋弃神原家。我们大概是在这一点意气相投吧。我送的这些隔扇,他隐瞒来历暗自使用,大概是对神原家的一点报复心态吧。」
忽然听到父母相识的经过,我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像是听到不该听到的秘密般难为情。
话说,原来她以前称呼爸爸为「哥哥」?
我妈妈原来出乎意料是妹系角色?
「后来,我们就真的拋弃自己家了。」
「…………」
舍弃一切,彼此只剩下彼此。
不对,在那之后,他们生下了我。
「很可惜,迟钝的哥哥没发现信。不久之后,我也被禁止进入这里,所以也没办法回收隔扇。如此而已。那是一张没完成职责的藏宝图。就像是没发芽的故事,没回收的伏笔。」
母亲做结般这么说。
此时我第一次想到,她以我旧识劲敌的外型现身即使只是胡闹,但她变成他人外型的原因,或许是她不能以原本的外型出现在神原家。
就某方面来说,这也是一种结界吧?
反过来说,她不惜伪装身分穿过这道结界,也想对我说某些事吧。
「……您果然想叫我搜集木乃伊吗?」
「还在讲这个?用不著做这种事。不然,我可以难得负一次责任,帮你撕掉那封信喔。只不过,你现在身处的逆境有多么危险,你应该要更清楚一点。」
卧烟远江说完耸了耸肩。
「多么危险……这我知道喔。因为扇学弟不小心许愿了。真是的,轻举妄动也要有个限度才对。为了保护那孩子,我无论如何都必须解开这篇密文。」
如同阿良良木学长昔日保护我到轻举妄动的程度。
「我不是在说这个……虽然也是在所难免,不过,你对那个少爷的认知还太天真了。」
她断然这么说。
那种像是恶意聚合体,像是毁灭思考化身的少年,母亲却说我对他的这份认知太天真,即使世界这么大,敢如此断定的也找不到第二人吧。我在奇怪的地方感到佩服。
居然叫他「少爷」……
「分散的木乃伊,分布于日本各地的木乃伊。我的木乃伊究竟引发多么严重的不幸,你没有理解。」
居然说「我的木乃伊」……
虽然强烈主张自己的所有权,不过听这个说法,如同卧烟远江本身就是木乃伊。
「不,扇学弟好歹明白这一点喔。他像是恶整一样,亲切又滔滔不绝地对我说明过。不只是实现愿望自作自受的当事人,这场悲剧甚至会殃及周围……」
「这场悲剧,会继续连锁下去。」
卧烟远江打断我的话,这么说。
「因为,木乃伊会以愿望与不幸为粮食,如同癌细胞增殖。不过真正增殖的或许不是癌细胞,是愿望吧。」
母亲以沼地蜡花的动作,耸了耸肩。
「增……增殖?啊……」
我愣住了,草纸脱手落地。不只如此,还不禁当场起身。
我从未想过这种事。
不过,听她这么指摘,我甚至诧异自己为什么没想过这么简单的事?
没错,我向木乃伊许愿的时候,木乃伊回应我的愿望,然后「成长」了。本质是尸体的木乃伊会「成长」也挺奇妙的,总之,当初只有手掌部分的木乃伊,实现第一个愿望之后「延伸」到手肘。
如果实现第二个愿望,肯定会延伸到肩膀吧。如果实现第三个愿望,肯定会「延伸」得更完整吧。
「成长」……「再生」?
如同癌细胞……如同不死的吸血鬼?
咦……所以说,会怎么样?
四分五裂的木乃伊部位……要是在世界某处,实现我这种傻瓜的愿望……光是让当事人与周围惨兮兮还不够……还会迅速再生为「三倍以上」?
那么,实现三个愿望之后,悲剧不会就此结束,今后会以三倍的效力,让三倍的人们不幸?
三倍之后是九倍?九倍之后是八十一倍?八十一倍之后……这已经是不擅长数理的大脑处理不来的乘数。
在这样的过程中,如果比草纸还脆弱的木乃伊再度四分五裂分散各地,不幸蔓延的速度会像是病原菌……咦?
咦?这样很奇怪耶?
有这种事吗?
那个骗徒拿来的木乃伊头部已经成功处理掉,所以关于木乃伊的事件,我原本觉得就某种程度来说已经解决……但是这么一来,完全没解决吧?
本应处理掉的左手,为什么再度在我的房间找到?这个大问题也因而姑且获得解释。如果会无限再生、无限增殖,那么无论左手有几条,在原理上都没有矛盾之处。
最近才堆积起来的垃圾山,为什么会埋著我毫无印象的第二条木乃伊左手?这个问题当然还在……但至少数量的问题解决了。
不过,这个解决是新问题的火种。
照这个逻辑,头部也可能再生。我听过涡虫连脑部也可以轻松再生,如果是怪异就更不用说了。
「咯咯咯,我吓过头了吗?哎,我就姑且安慰你一下吧。可靠的专家早就开始行动,所以不会酿成什么大祸。」
她讲得像是把我的慌张当成好戏看,至少不像是以当事人身分感受到责任。
专家……忍野咩咩或贝木泥舟吗?
贝木泥舟确实拥有过木乃伊的部位……关于那颗头,我想他应该和我一样,是从当事人那里直接拿到的,不过那个骗徒不一定没拥有其他部位!
骗徒真的是满嘴谎言。
「不过,某些部位连专家都找不到,没能回收,这也是事实。我想,应该再也没人会发现那些部位,假设被找到,应该也只有你这种家伙会找到吧。」
这番话可以解释成两个意思。
正因为我是卧烟远江的女儿,所以可能会寻找她的遗产;或是只有我这种傻瓜会不小心找到,不小心许愿。
如果是后者,那她根本没安慰到我。专家找不到,却只有傻瓜找得到的木乃伊部位?
想像得到的糟糕未来,糟糕到令我说不出话,但是面对这样的女儿,这个母亲毫无愧疚的样子。留下这种负面遗产的核心人物,我以为会以当事人身分提出一些主张,不过,应该没有吧。
死人不会说话。
她这样的人,真的一点都不需要那种消极、畏缩又爱哭的木乃伊吧。我隐约抱持这个感想。
「哎呀,那个黑暗少爷差不多要回来了。那么,我就此告辞。」
「咦?」
我冒出「要回去了?」的心情。这样的我,骨子里果然害怕寂寞吧。无论对方是谁,即使是无药可救的母亲,我也忍不住想依赖。
「以我的世界观,撞见那个少爷的话不太妙。可能会湮灭。」
「湮灭?」
居然把扇学弟讲得好像反物质……不,暗物质?
「总之,你没义务继承任何人的意志或遗志,也没有任何人希望你这么做。我来只是想说这个。因为你不是我,不是这个女生,更不是阿良良木小弟。我要抱怨一下,你想做事的时候动不动就拿我当藉口,这口气我可咽不下去。要做就以你自己的意志去做。要努力就以你自己的意义去努力吧。」
「以我自己的意义……」
努力吧。
感觉我这次首度受到母亲的激励。
「你不是别名『努力骏河妹』吗?」
「为……为什么知道这个绰号?」
那是我国中时代自己想的绰号!
「妈妈总是把女儿清楚看在眼里喔。咯咯咯。不过就我来说,这也是已经变浊的绰号就是了。」
「变浊……?」
如果连努力的行为都视为杂质,那她真的是正如传闻的天才。是个性超过强烈达到剧烈的一个角色。
这么一来,即使是母女,她和我也是完全不同的人。
是的,神原骏河和卧烟远江是不同人。
事到如今,我察觉这个事实。
事到如今,才重新察觉。
「哎,无论要污要浊,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不过,如果只是普通的水,我可不能接受喔。」
「普通的……水……」
「不成药,便成毒。否则你只是普通的水。啊啊,没错没错。所以,如果你还会见到贝木,也帮我转达他一下。不要老是追著我的背影徘徊迷失。别担心,我在那个世界也和老公恩爱到不行。」
太难转达了吧!
应该说,我哪敢转达啊!
011
「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阿良良木学长讲好久。不过想到大奶学姊在海外陷入的困境,这也难免吧。可是伤脑筋了,只有这一次,在真正需要的时候,我也必须提供绵薄之力协助才行……哎呀,骏河学姊,看您表情莫名舒坦,怎么了吗?」
以手心转动手机,悠哉回来的扇学弟对我这么说,我不禁抚摸脸颊,确定自己是否露出这么舒坦的表情,然后回应他。
「不,没事。只是做了一个白日梦。而且,我见到两个怀念的脸孔。」
「啊?」
扇学弟一脸诧异。
不过,大概是认定我的变化和他无关吧。
「那么,骏河学姊,继续研究密文吧。」
他这么说。
「……电话里的事情没关系吗?阿良良木学长说了什么?」
「啊啊,请放心。阿良良木学长没有您担心的那么生气。最近联络不上他,是照例遇到一些麻烦事。不过遇到麻烦事的与其说是阿良良木学长,应该说是羽川学姊。」
阿良良木学长没我想像的那么生气,这个消息让我开心到想跳起来,不过我在这时候想确认的不是这一点,而是「羽川学姊遇到麻烦事」。
即使觉得她几乎不会出问题,不过既然是在海外陷入困境,我终究不能当成没听到。
「不,总之还不用插手。也就是観望。这是阿良良木学长也被迫进行困难判断的局面。以大奶学姊的状况,贸然去帮忙可能会帮倒忙,这是最让人进退两难的点。」
「…………」
总觉得话题的架构差太多了。
不,这边的话题规模也很可观。毕竟甚至暗示了木乃伊在全国各地无限增殖的可能性。
「总之呢,乳房太大会摇会弹又会重,当事人也意外地觉得碍事,就是这么一回事。」
扇学弟以这番话做总结(一点都没总结到)。
「关于密文,我和愚笨的阿良良木学长聊著聊著,忽然想到一个假设……」
他开始回到刚才的讨论。
不过,我打断他的话语。
「啊啊,扇学弟,不用假设了。因为我解开了。得出结论了。」
「咦?」
黑暗少爷吃惊愣住的表情挺有看头的。我乘虚而入,让这个虚无的化身中了一记冷箭,所以表现得还算不错吧。
012
虽然这么说,但实际上没什么好得意的。毕竟直到中途都是和扇学弟一起思考,而且要不是出现在白日梦的那个人给了露骨的提示,我这种傻瓜不可能得到这个解答。
虽然刚才说了很多,不过以她本人来看,那种密文只是玩心的产物,我却一直埋首研究而且解不开,她才会耐不住性子登场。这或许出乎意料是刚才那场白日梦的真相。
只不过,我正想对这个动不动就嚣张的学弟展现学姊的威严,所以我像是一切都由我自己想到般,做出充满明星架式的动作。
「首先,我想到的是……」
而且强调是我自己的功劳。
这样看起来或许反而是打肿脸充胖子,不过扇学弟笑咪咪地彻底当个听众。他身为推理小说迷,当然喜欢饰演负责解谜的侦探,不过或许也不讨厌站在负责惊讶的华生助手立场。
「身体部位虽然罗列却没有网罗。你对这一点的解释,是推测没写到的部位才具备意义。」
「我确实说过。不过这个推理没什么成果。」
「是的。我们最后的结论是说,密文内容换个角度来看,也可以算是网罗所有部位,不过关于这一点,我认为或许也可以反过来看。」
「反过来看?」
「换句话说,在排列整齐的文章中,或许重要的只有少许一两句,其他的字句都是幌子。没有网罗所有部位的原因,在于这原本就是不必要的幌子,只要句子够多,就足以成为称职的幌子。毕竟多到繁杂也不太好。」
此时,我不经意观察扇学弟的反应。
「啊啊,原来如此。是这个模式啊。」
他很乾脆地点了点头。
原来是常见的模式吗……
我还以为是我全新发现的。
「居然会这样……我还已经想到形容这种密文的崭新惯用句了。『藏树木最好的地方是森林』……」
「这句谚语早就有了。在推理界不只是惯用句,还是常套句。」
「真的假的?唔~~如果有惯用句能精准形容这种心情就好了……」
「啊啊,那就是『重新发明车轮』。」
原来真的有?
听众造诣比侦探高的解谜场景,这才真的是一种创新吧……我稍微消沉地思考这种事,此时扇学弟催促我说下去。「不过,问题在于密文里的哪一段文章,是作者意图隐藏讯息的重要文章,这很难锁定吧?」
真是成材的听众,成材的学弟。
「『ニゴリナキシカクヲヨメ』这句问题,不就是用来锁定目标的吗?」
「喔喔。那么,『ヨメ』应该变换成『读』吧?」
「嗯,我是这么认为的。不过『ニゴリナキシカクヲヨメ』要稍微加工。」
「加工?」
扇学弟说著,再度阅读草纸内容。
虽然这么说,但只是重新浏览的程度。或许是因为自己饰演听众,要避免在这时候不小心察觉真相。
「我看过问题之后,也不知道哪段文章比较突出。不过以骏河学姊的说法,我这样是错的吧?」
总觉得他不经意拉高门槛……这或许是在为我暖场,但我不太习惯这种事,所以希望他不要过于挑唆。
紧张程度和球场上不一样。
「我依序说明吧,这句问题都以片假名写成,引起我的注意。我在你接电话的时候一直在想……如果想强调这段文字是题目,绝对不愁没有手段可以用,极端来说,在开头写『题目』两个字,画个四角形框起来就够吧?」
「原来如此。四角。那么问题句的『四角』不是『死角』……」
「啊,不,错了错了,刚才是巧合。」
只是举个极端的例子,却搞得乱七八糟。
只有抓不到步调的缺点特别显眼……原本想让成材的学弟看看学姊成材的一面,但我开始觉得最好在拙劣的一面曝光之前赶快收尾。
「换句话说,骏河学姊推测这篇密文的某个要素,使得题目一定要用片假名写成?」
「嗯。我也想过,这或许只是凑巧混进来,别人写的无关句子……」
「因为片假名构造单纯,所以亲女儿也对于笔迹鉴定没自信?」
「就是这么回事。」
他的附和真是搔到痒处。我甚至认为他或许早就察觉真相,只是贴心为了我而假装不知道。
「可是,不是这样,片假名的单纯构造正是关键。因为构造单纯,才会选用片假名来写题目。」
「嗯……?愚昧如我,心里还是没有底……这是什么意思?反过,来说,因为构造会变得复杂,所以不能以汉字混合平假名写成,是这个意思吗……确实,『浊』这种字一般来说不会想自己手写。」
扇学弟这么说。
「毕竟数位机器普及之后,人类的手写技能著实退步了。总之,既然密文写到『踝』这个字,总不可能不会写『浊』这个字吧。不过,『浊』这个汉字乍看之下,还真不知道笔画数是几画。」
「就是这个。」
「啊?」
过度成材学弟的过度表现,我这个不成材的学姊至少不能放过。所以我抓住机会说下去。
「该注意的重点是笔画数。」
「笔画数……如果您在说『浊』这个字,那就是十六画啊?」
扇学弟说自己顿时听不懂,却随口这么说。这么漂亮的表现,使得我反而差点做出听众的反应,不过幸好「浊」的笔画数不重要。
这不是重点。
「我说的是片假名的笔画数。」
「片假名的笔画数……?这个嘛,唔~~我没深入想过这种事耶?」
这应该是真的。
如刚才所说,因为构造太单纯,所以片假名的笔画数,一般来说没人会去注意。不过既然是字就有笔画数,毫无例外。
「哎,片假名大多是一画或两画就写得完吧?」
「嗯。片假名大多是这样没错。不过,还是有三画的片假名,而且,在四十六音之中,只有两个片假名是四画。」
「喔~~原来有四画的……慢著,咦?」
此时,扇学弟骤然抬头。
如果这个反应是演技,那他已经是货真价实的演员了。我就像在回应他,同样以装模作样的态度回应。
「是的,四画的平假名。」
013
严格来说,四画的片假名不只两个。如果包含浊音,数量就增加许多。例如「カ」变成「ガ」,「ス」变成「ズ」,两画的片假名加上浊音就变成四画。
不过,这时候不用思考这部分。
因为,题目的「ニゴリナキシカク」是「没有浊音的四画」。从一开始就可以排除浊音或半浊音。
「哈哈!我真是的。说到『浊』,我的想像力一直受限在液体或半液体,不过文字其实也可以浊。不是液体或半液体,是浊音与半浊音……」
「姑且说明一下以供参考,半浊音的片假名没有四画的。」
「啊~~这样啊~~还补充这一点供我参考啊,哎呀,佩服佩服。居然想得到这一点,不愧是骏河学姊,想法独树一帜。」
我不知道他这番话有几分当真,但我就率直收下他的称赞吧。虽说是母亲假扮成旧识劲敌现身给提示,不过那个提示有点难懂。
就算她说「努力骏河妹」是「变浊的绰号」,也很难立刻察觉这是在说「神原(かんぱる)」的第一个字加浊音会变成「加油(がんばる)」。请不要期待女儿这么心有灵犀。
「不过骏河学姊,关于题目的汉字变换,我已经理解了,但我难免有种『所以呢?』的感觉。就算要我们阅读四画的片假名……平假名就不行吗?平假名的构造也很单纯啊?」
扇学弟像是催促我说明般这么问。
「虽说同样单纯,不过平假名设计得比片假名复杂。事实上,除去浊音与半浊音,四画的平假名有四个。」
「四个……」
「对,四个。『き』、『た』、『な』、『ほ』这四个,这么一来,这个题目就无法成立。」
「这我不懂。无论两个还是四个,虽然称不上误差,不过认定差不多也是天经地义吧……」
「可是,『き』、『た』、『な』、『ほ』没办法组成有意义的字词吧?即使要读,也不知道从何读起。」
「哎,是没错。如果是『き』、『た』、『な』、『い』就可以组成『脏』这个字,刚好用来形容骏河学姊的房间。」
扇学弟讲出这个过分的感想,然后继续说。
「话说回来,没浊音的四画片假名是哪两个?」
「『ネ』与『ホ』。」
「『ネ』与『ホ』?『ネホ』?既然这样,这两个片假名同样组不出什么意义……因为没这种字……不对。」
扇学弟在这时候察觉了。或者是假装这时候才察觉。
没错。
这个题目,没指定要按照五十音的顺序。所以可以随意排列组合。『き』、『た』、『な』、『ほ』再怎么组合还是组不出任何字,不过『ネ』与『ホ』的话……」
「『ホ』、『ネ』……『骨』。」
扇学弟低声呢喃,接著看向草纸中央。
是的,罗列身体各部位的这篇文章,确实有一句提到「骨」。
如同埋没其中,却如同森林里的树木,不经意但确实写在上面。
「『束起骨架吧』。」
扇学弟朗读这一句。
「对于出题者来说,这篇字数颇多的文章,只有这句话重要,所以才会写下『ニゴリナキシカク』这个题目凸显吧。『阅读无浊点的四画』,换句话说就是『阅读「骨架」这一句』是吗?」
「怎……怎么样?」
我说完之后失去自信,战战兢兢询问扇学弟实际上怎么想。虽然曾经被拱为篮球社的王牌或是直江津高中的明星,但我基本上还是适合当副手……
「我没异议喔。应该说,我认为只有这种解释。我预先准备的其他假设,就在这时候正式全部作废吧。骏河学姊,我看走眼了。我原本以为您是一位更愚笨的人。」
最后一句相当多余,不过听她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但我并不是不想听听其他假设就是了。我不免怀疑他刚才一边讲电话一边分心想到的推理其实和我大同小异,是为了我才刻意收回,不过这时候就让学弟舒服吹捧我一下吧。
「哈哈!仰慕的学姊没有想像中愚笨,我也放心了。那么,密文解读进入下一阶段了。在第二阶段,当成障眼法的文章已经排除,所以就思考我们该注视的这句内文是什么意思吧。『束起骨架』是吗……总不能真的把骨头束起来吧?如果留下来的是这句『集中胸部』该有多好……」
扇学弟打从心底不甘心般这么说,不过如果留下来的是这一句,这种恶劣的玩笑也应该适可而止。
不只是应该适可而止,也没必要进入下一阶段。别提什么第二阶段,我们已经等同于抵达终点。
「扇学弟,如果排除周围的文章阅读这句话,这里写的『骨架』未必要解读成生物的组成要素吧?」
我指向该处。原本用来隐藏这篇密文的隔扇。
开了一个洞,露出内部的隔扇。
如果日常生活就在使用,一般来说并不会特别注意,不过如同人类有内脏,隔扇也有内侧。
支撑隔扇,使其维持薄形长方体形态,以木材制成的「骨架」。
014
卧烟远江隐藏的讯息顺利地完全解读,事情就此结束……才怪。反倒是接下来才辛苦,是苦力。
是耗费劳力的工作。
首先,我们必须腾出拆解隔扇的工作空间,所以被迫重新开始清理房间。
虽说原本就是今天的主要计画,不过要空出一枚隔扇加上弹性空间的地板面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俗话说「醒著只要半张榻榻米,躺著只要一张榻榻米」形容人生要知足常乐,不过光是空出一枚隔扇的面积就很辛苦。
人生很辛苦。
然后我们使用工具,小心翼翼地(最好能在事后再度组装回去)拆解隔扇,取出内部的木材,然后悉数横向排列。
排列。应该说束起。
束起骨架。像是竹帘那样。
这真的需要动用各种排列组合反覆摸索,不过研究到最后,我们完成了一张地图。将木条横向束成一片板子当成画布,再亲笔画成的一张地图。
如果将木条分开来看,只会看到上头画著几条神秘的黑线,不过只要连接起来就成为一幅画,说穿了就是以木条制作的立体拼图。所以我们解开像是拼图的密文之后,在最后挑战真正的拼图。如果这张地图又经过编码处理,我终究会半途而废吧,幸好这张地图看起来是正常的地图。标示的地点距离这里不远。
可以认定木乃伊部位就在这个场所吗?
真是的……
将密文藏在隔扇的胡闹行径,我一直以为没什么深刻的意义,原来真正的意义存在于这枚隔扇本身?那篇密文说穿了是说明书,是准则。
这是一张加上两层机关,甚至三层机关的「藏宝图」,虽然最后变得像是回到起点,不过,如果解开那篇密文,应该没人会想到拆掉隔扇,束起骨架,确认上面写了什么东西吧。
「哈哈!那么,事件就此结束……是吗?真不错的头脑体操耶。」
扇学弟说。
回过神来,太阳不知何时早已下山。到最后,感觉整个下午都用来解谜了。拆开的隔扇塞满先前腾出来的空间,所以以印象来说,房间变得比清理之前还凌乱,就这样结束这一天……老实说,我也觉得今天白忙一场而感到空虚。
「别这么说,留到明天再清理就好吧?比清理之前还要散乱的感觉,是大扫除的必经仪式喔。我会继续帮忙,所以请不用这么气馁。总之,至少只有密文处理完毕,所以这样不是很好吗?」
「不。」
我摇头回应他的安慰。
「反倒是接下来才辛苦,是苦力。可能是耗费劳力的工作。」
「啊?什么意思?」
「因为,明天非得立刻前往这张地图标示的场所吧?得去回收部位才行。你不是也说过吗?必须在冒失的某人冒失使用之前,将木乃伊处分掉。」
「我确实这么说过……不过骏河学姊先前也说,始终只是要解开这篇密文而已,所以关于这一点,我原本以为明天得用别的方式煽动您。」
原来你明天想煽动我?因为名字有「扇」字?
真是的,这个学弟从头到尾都把别人的不幸当好戏看。
「为什么改变主意呢?我和阿良良木学长讲电话的时候发生某个事件,对您的心境造成冲击吗?您刚才说做了一个白日梦……」
我也不清楚。
确实,那个人让我知道事情多么严重,体认到我的认知太天真,但如果只有这样,我觉得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多亏那场白曰梦,我才得以解开密文,这是千真万确的,而且那个人──那两个人反倒说我不需要去找木乃伊的部位。
不用继承沼地蜡花的意志。
不用继承卧烟远江的遗志。
那么,这就是我自己的坚持。
「清理房间的工作怎么办?惨到不忍卒睹的卧室,您居然要罪孽深重地扔著不管吗?」
扇学弟不知为何,以像是演讲的语气质询我。真的是当好戏在看。
啊啊,我知道了。
我一直深刻觉得,这男生的这种态度很像某人……原来如此,是像我。
和去年的神原骏河一模一样。
「向阿良良木学长道歉,哭著拜托他跟我和好,然后请他清理吧。因为我有其他要做的事情了。我来著手整理自己的心情吧。无论是压力还是愿望,从今以后都别再累积吧。」
「…………」
我原本想成为阿良良木学长那样的人。想和那个人一样,成为对别人温柔的人,成为能拯救别人的人。不过,这果然是错的。无论再怎么崇拜,我也不是阿良良木历。既不是沼地蜡花,也不是卧烟远江,更不是战场原黑仪。我必须成为我自己。如果阿良良木学长是随时能为了看得见的某人、摸得到的某人而战斗的傻瓜,那我要成为随时能为了不认识的某人、在某处冒失犯错无法挽回的某人而战斗的傻瓜。
我要以这种方式超越阿良良木历。
成为我理想的神原骏河。
015
隔天,我和扇学弟前往地图标示的场所,展开一场堪称惊天动地暴虎冯河的大冒险,最后好不容易成功获得目标的木乃伊。
说来遗憾,虽然没被冒失又没概念的人抢先一步,不过位于该处的木乃伊部位比想像中还少。以五十音来说只有两音左右的一小部分。
即使我不说这样付出太多收获太少,不过想到今后的路多么漫长,我难免不耐烦。虽然也想就此放弃,但我在学弟面前发下那种豪语,现在只能忍著点。
总之,刚开始都是这么回事。
就以此为开端,一步一脚印,耐心收集恶魔的全身吧。毕竟在我的房间里,「没开封」的隔扇居然还多达七枚。
我高中生活的最后暑假,看来会成为至今最漫长的夏天。
有多少具身体都不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