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奥图克条约盟主提欧·柯涅洛的契约魔法师——赛佛德·拉特齐斯止不住脸上的笑意。
这并不是因为感到开心而笑,毋宁说恰恰相反。每当遇到这种状况,他就不知为何会露出笑容,现在更是到了无法忍住笑意的地步。
因此,他一边笑著,一边望向窗外。
呈现在窗外的是艾拉姆的夜景。艾拉姆的路灯总是大放光明,有时甚至亮到遮蔽天上的星光。
然而,今晚窗外的亮光明显有异。镇上各处都传来火光,将夜空熏出了一片焦黑。
艾拉姆发布了宵禁令,负责警备的佣兵们慌慌张张地在街道上来来往往。而一小群身披黑色连帽斗蓬的集团也参杂在这片骚动之中。这支集团看起来正朝著赛佛德所在的宅邸前进。
「看来他们出动了代理人吗……」
忍俊不禁的赛佛德笑了出来。
所谓的代理人,指的是和隶属于魔法师协会的特务机关签订契约的人士。表面上,他们负责处理发生在艾拉姆近郊的浑沌灾害和投影体,但据说在暗地里做了许多见不得光的工作。
外交的基本乃是收集情报。赛佛德的手底下有好几名影子,也牢牢抓住了好几个情报来
源。
当然,他有时也会涉及一些危险的秘密。在这种时候,若是不能在踩过线之前煞车,就会惹来杀身之祸。他自认自己很能判读那条线的位置。
然而,一旦状况有变,「线」的位置也会随之变动。他虽然没有越线的打算,但自己如今所站的位子,似乎已经超过那条线了。
他虽然早已做好逃出艾拉姆的准备,但对方的动作却快了一步。
也因为这样,他最为信任的影子也不见踪影了。
(既然都是死路一条——)
赛佛德取出魔法杖。他刚刚才和当上初代皇帝的提欧·柯涅洛的契约魔法师长希露卡·梅连提丝通讯过。
「……有什么事吗?」
希露卡的声音从魔法杖上的小型浑沌仪流泻而出。
「不好意思,在你正忙的时候打扰你……」
赛佛德笑著开口。
光是这么一句话,似乎就让希露卡若有所悟。从魔法杖上传来了略带紧张的急促呼吸声。
「请别在意……」
希露卡似乎是换了个地方,同时以压抑过的语气回应道。
「魔法师协会采取行动了。」
「咦?」
希露卡发出了惊呼声。
「已经有动作了吗?」
「我不认为他们预测到你们会让初代皇帝诞生。不过,你应该在魔法大学学过『要预测各式各样的事态,并预先做好准备』的做法对吧?」
「我确实有学过……」
「协会只是实践了这样的做法罢了。」
「但即使如此……」
「是啊,他们的动作也太快了。我真的是深有同感呢。」
「请您快逃吧!现在就逃!」
希露卡大叫道。
「为时已晚了。特务机关已经派员前往这座宅邸,我不可能从他们的眼皮底下溜走。」
「赛佛德老师……」
希露卡倒抽了一口气。
「艾拉姆正在针对君主派的魔法师进行大规模肃清。就连我这种底层人员似乎也难逃一死。」
「那么,梅连提丝家族呢?」
「他们应该是优先处理的对象吧。我不晓得肃清的对象会扩大到何种层级,不过,魔法师协会显然已经选择了与君主对决的道路。」
「他们要舍弃魔法师协会的……米凯洛的理念吗?」
「毕竟所谓的理念,往往只是好用的藉口罢了。」
「然而,魔法师协会便是基于这样的理念,让势力得以扩张到大陆各地,若是舍弃这样的理念,姑且不论艾拉姆的市民,各地的民众都会不服的。」
「我也有同感啊。恐怕对协会来说,皇帝圣印的威胁就是如此之大,甚至让他们不得不拋弃理念吧。也不晓得是他们无暇顾及面子,还是背地里还有其他的阴谋呢……」
赛佛德苦笑道。
「总之,魔法师协会已经是君主的敌人了,而且全无交涉的余地。这也代表我的任务将到此为止了。」
「赛佛德老师!」
希露卡悲痛的吶喊从魔法杖上传了过来。
「别放在心上,我原本就是个寻死未遂之人。这世上实在是充斥了太多毫无道理的事,害我老是得拚命压抑住自己的笑意。不过,看来我已经没有忍耐的必要了啊……」
就在这时,他听到阶梯下方传来了有东西被破坏的声响。
「希露卡·梅连提丝,我打从内心感谢你。我曾以外交魔法师的身分四下奔走,并一度让大工房同盟和幻想诗联邦顺利谈和;虽然曾遭到大礼堂血案而粉碎,却又在你的手中重新得以修复,也再次促成了阿雷克西斯·德赛和玛丽娜·克莱榭的婚事。请代我向那两位献上祝福。」
「这是……赛佛德大人开辟的道路……」
希露卡的声音变得极为沙哑,讲话也变得断断续续。
她肯定是正在流泪吧。
眼泪不具备任何价值,不过,为他人流泪的人心则是价值非凡。赛佛德觉得自己收到了相当不错的饯别礼。
「这个世界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变化,是我也无法预测的事。就我看来,恐怕会引爆一场史无前例的激烈大战吧。不过,希露卡·梅连提丝,希望你能协助提欧·柯涅洛大人完成奇迹——这就是我的愿望。我唯一的遗憾,就是没办法亲眼见证奇迹出现的那一瞬间。」
赛佛德这么说著,像是要道别似的,对著魔法杖行了一礼。
背后传来好几个人冲上阶梯的脚步声。
「我一定……会达成目的的……」
希露卡带著哭腔的话语传了过来。
「看来差不多了。等结束这次通讯后,就把魔法杖折断吧。嵌在魔法杖上头的浑沌仪,会一直与大礼堂的浑沌仪联系在一起。你们的所在位置随时暴露在他们眼底下,至于透过魔法杖进行的通讯,也都要当作会遭人窃听。」
「怎么会……」
希露卡说不出话来。赛佛德总觉得似乎能听见血液从她脸上褪去的声音。
「魔法师协会的黑暗远比你想像得更为深沉。不对,说不定那团黑暗才是协会的本质呢。」
房间的门扉被人带著吱嘎声推了开来。
赛佛德连忙切断魔法杖的同调。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可不能让希露卡听到。
他转过身子,只见三名男子无言地走入房内,每个人的手里都拿著一把匕首。
「我没有抵抗的打算。给我一个痛快吧,因为我怕痛啊。你们应该也和我结过什么梁子吧?」
赛佛德这么说完,便缓缓地摊开了双臂。
其中一名男子静静地走近。
赛佛德露出了笑容。
他笑得心满意足。
(这世上实在充斥了太多毫无道理的事。不过,偶尔也会直让人想大呼痛快的事。)
2
在结束与赛佛德·拉特齐斯的同调后,希露卡紧盯著魔杖,再次不出声地哭了好一阵子。
待在艾拉姆的梅连提丝家族魔法师说不定也遭到了肃清。希露卡完全提不起试著和他们通讯的念头。除此之外,想必也有许许多多的魔法师被视为君主派,在这次的行动中遭到肃清了吧。
然而,她不能一直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之中。希露卡抹去眼泪,镇定心绪。
魔法师协会有所动作,其实也算是在她的预料之中。
正因如此,现在就得开始为决战作准备。
大工房同盟、幻想诗联邦和奥图克条约的军队全都聚集于此,而艾拉姆离此地也不远。
但话又说回来,虽说三大势力顺利谈和,也决定要让圣印统合为一,但不见得所有的君主都会赞成这样的做法。
目前三名盟主回到了各自的阵营,报告著会议的结果,并等待麾下君主们首肯。
不过,与君主们订下契约的魔法师们若是得知协会将与君主敌对,也难以预测他们会有何反应。被视为君主派的魔法师们在艾拉姆遭受肃清的事实,应该也透过魔法杖传开了吧。而以魔法杖进行的通讯,全都会遭到协会窃听。
「不加紧脚步的话……」
希露卡为了说给自己听而开了口。
接著,她返回了营帐之中。
营帐里聚集著奥图克条约的有力君主们。
在得知三大盟主会谈的结果是让提欧当上皇帝后,里头充斥著欢庆的气息。虽然希露卡接下来的动作无疑是浇下一盆冷水,但事关重大且状况危急,也不得不这么做了。
(从现在起,我得多加留意周遭的状况。)
希露卡在内心低喃道。
因为还不知道魔法师协会会使出什么样的手段。
协会拥有的不只有魔法,还有著高度的技术和富可敌国的财力。特务机关也大量聘雇了邪纹使等拥有异能之人。
营帐里欢声雷动。
希露卡踏入其中,深吸了一口气,准备请众人肃静。
不过,在她开口之前,提欧便察觉到了希露卡,用力拍了拍手。
「请各位听一下。」
即使在喧闹之中,提欧的说话声还是十分清晰。
营帐很快就静了下来。
接著提欧转身看向希露卡,对她点了点头。
明明当上了皇帝,但他一点儿也没变。提欧还是和以前一样,总是眼观四面,并能准确地看出该做的事。
「谢谢您。」
希露卡行了一礼,走到了提欧的身旁。她敛起表情,环顾起条约的君主们。
迄今为止,他们都被迫打上一场又一场艰辛的战役。在三大势力顺利谈和,并决定让盟主提欧当上皇帝后,他们肯定觉得从此摆脱了战争。这让希露卡感到心头一沉。
「就在刚才,驻扎在艾拉姆的外交魔法师传来联络……」
希露卡语气平淡地切入主题。
「艾拉姆目前已经陷入了一片混乱。被视为君主派的魔法师接连遭到肃清,与我联系的外交魔法师也已经遇害了。」
说到这里,希露卡暂时打住话语。
隶属于条约的君主们登时脸色一变,掀起了一片哗然。
「是因为皇帝圣印诞生的关系吗?」
拉席克轻咳了一声,这么开口问道。
「我认为正是如此。魔法师协会似乎将以皇帝为首的所有君主都视作敌人了。」
「为什么呢?魔法师协会的目的应该就是协助君主才对啊?」
雷加利亚伯爵赛裘·史崔亚问道。
「我原本也是这么认为……」
希露卡点了点头。
「我原本以为那是协会创立的理念,但随著时代过去,所谓的理念似乎也变成了好用的藉口。」
「反而是协会比我们这些君主过得更为富足,也拥有强大的武力呢。」
哈曼女王爱多奇雅·卡拉哈叹了口气。
「不过,若是所有君主都附庸于皇帝之下,那君主和艾拉姆之间的势力强弱应该就会一举逆转了吧?」
奇尔西斯的书记王尤格·达拉拉斯从怀中取出纸张,在振笔疾书的同时这么说道。
「协会应该就是害怕这一点吧,而这样的状况成了现实,是以他们拋弃了好用的藉口,露出狰狞的面孔……」
拉席克嗤之以鼻。
「那么,我等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遭到杀害的外交魔法师曾表示,这次已无交涉余地。所以,我们只剩下开战——与艾拉姆的魔法师协会一战这条路了……」
希露卡这么说完,营帐之中登时被沉默所笼罩。
所有人都很清楚,协会握有强大的力量。
「就没有其他的方法吗?」
提欧静静地问道。
「没有其他的方法了。」
希露卡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明白了……」
提欧用力地点了点头。
「就以镇压混乱为由,向艾拉姆展开进军吧。我会向联邦和同盟请求协助,以大军包围艾拉姆,要求魔法师协会弃械投降。就算只是好用的藉口,魔法师协会也一直对外宣称自身乃是为了援助君主而存在的组织,大陆上的人们也都是这么相信。背叛的是协会那一方,正义与我等同在。」
提欧这么宣言后,拉席克率先高举拳头,吆喝助威。
其他的君主们也跟著效法。
希露卡向君主们恭敬地行了一礼。
「那你们这些魔法师有什么打算?」
待吆喝声告一段落后,爱多奇雅出言问道。
「所有的契约魔法师应该都被迫在跟随君主或是返回协会之间做出抉择吧。我认为应当交由各位自行判断。」
莫雷诺·多尔忒斯、劳莅·哈得利和爱芮特·哈尔卡斯等人也在营帐之中。
「能请您准许让我等魔法师商量吗?若是在诸位面前,我等恐怕无法遵循本心发言。」
希露卡望向提欧,向他申请许可。
「可以呀。」
提欧爽快地点了点头。
「谢谢您。」
希露卡向提欧道谢后,便对魔法师们使了个眼色,先一步走出营帐。
3
在三名魔法师的陪同下,希露卡朝著距离阵地不远的雷努河前进。
待与营帐拉开一段距离,并确认四下无人后,希露卡便停下脚步,转头望向三人。
「从刚刚开始就持续有人想和我的魔法杖同调,一直震动个不停啊。」
赛维思伯爵拉席克·达彼多的契约魔法师——莫雷诺·多尔忒斯一边锵啷地摇响身上的饰品,一边抓起了头发。
「大概是因为资讯很混乱的关系吧。」
效忠哈曼女王爱多奇雅·卡拉哈的劳莅·哈得利点了点头。
「那么,你们几个有什么打算?」
侍奉雷加利亚伯爵赛裘·史崔亚的爱芮特·哈尔卡斯开门见山地问道。
「我才想问爱芮特大人有何打算呢。」
希露卡回问道——因为爱芮特是里面最难看透心思的一个。
「我可不能拋下赛裘大人呢。就算回艾拉姆去,大概也过不了快乐的日子吧。」
爱芮特耸了耸肩。
「想不到你这么重情重义啊。」
莫雷诺调侃道。
「应该说是舍不得吧。毕竟赛袭大人就像家里养的小狗一样,老是来拜托我各种大小事。」
「你居然说出口了……」
莫雷诺为之傻眼。
他虽然经常对主君拉席克出言调侃,但多少也是有所收敛吧。
「学长应该不会背叛拉席克大人吧?毕竟他都买给你这么多昂贵的装饰品了。」
妆点在莫雷诺全身上下的这些装饰品,都是每次打了胜仗之后,拉席克赏赐给他的奖赏。
若全部换算成金钱的话,价码应该相当可观。
「就算没和他要这些东西,我也不会背叛的啦。虽然不满之处还挺多的,但那个人是个值得侍奉的君主喔。最重要的是,他把我的才能捧得很高啊。」
「毕竟对一般人来说,要看出学长的才能并不容易呢。」
「这是在夸我吗?」
「这是当然了。」
希露卡露出了甜美的微笑。
接著她望向劳莅。
「学姊有什么打算?」
「老实说,双亲刚刚捎来了讯息,要我回艾拉姆去……」
劳莅的表情相当阴郁。
「我记得哈得利家族原本就是魔法师协会的主流派嘛。」
莫雷诺苦笑道。
「那么,学姊做出了什么回覆呢?」
「我不会回去……」
劳莅摇了摇头。
「我告诉他们,希望从今以后就当成我已经死了。我不能背叛爱多奇雅大人的信任。那位大人虽然看似任性妄为,但其实是个非常温柔、宛如少女般纯真的人物。就连悖德的行为,她都愿意放开心胸去包容呢。」
「听学姊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她原本以为劳莅有可能就此折回艾拉姆,毕竟这代表要与双亲为敌。
「总之,各位愿意留下,让我相当安心。再来就是不在场的魔法师了……」
希露卡取出魔法杖,眺望了好一会儿。
正在治疗伤患的海嘉·皮亚罗札可以晚些再行确认,但德雅朵莉·尼可莱、洁蕾米·霍尔和雷帕图·艾亚斯等提欧魔法师团的成员,以及滞留在附庸君主领地的条约魔法师们,就得确认他们的意向了。
「怎么了?」
劳莅有些疑惑地问道。
「没什么。根据赛佛德大人的说法,只要将魔法杖带在身边,协会就能锁定持有者的所在位置,就连通讯也会被窃听的样子……」
「我是有听说过这样的传闻呢……」
劳莅皱起脸庞。
「真的假的啊?」
莫雷诺耸了耸肩。
「我不知道。不过,既然有这样的可能性,就不该随意启用魔法杖的功能。况且,以前确实也发生过类似的事……」
希露卡叹了口气。
「监视所有魔法师,并加以管理。一旦逃脱了,就派出特务机关找出来抹杀。哎,如果连这点程度都做不到,就没办法维持那么巨大的组织了吧。」
爱芮特以一副置身事外的口吻说道。
「赛佛德老师建议我将魔法杖折断。」
希露卡握住魔法杖的两端,示意要将之折成两段。
「折断魔法杖?」
莫雷诺手搭上了挂在腰间的魔法杖。
「那不就代表没办法施展魔法了吗?」
「会变得很艰难呢……」
希露卡将脸凑近魔法杖。
这柄魔法杖跟著她很久了,她终究还是有些不舍。然而,这同时也是协会绑住「家犬」用的锁炼。
在进入魔法学校成为学生后,学校便会配发魔法杖。而且,学校在指导学生施展魔法时,都一定是以握著魔法杖作为前提。
在脑中描绘魔法的形象,挥动魔法杖,咏唱咒文——课程的内容就是这些步骤的反覆训练。若是能花上更多时间施展的话,就可以略过魔法杖和咒文的步骤,不过,若要进行即时咏唱,这二个步骤缺一不可。
魔法杖同时也具备通讯功能,更是浑沌浓度的检测器。对于隶属于协会的魔法师来说,是不可或缺的随身物品。
「在做过必要的联络后,我们就折断魔法杖吧。毕竟说不定还有其他的魔法——或是诅咒施加在上面呢。」
爱芮特这么说著,启动了魔法杖,开始做最后的通讯。
「诅咒!」
莫雷诺慌慌张张地将搭在杖上的手指抽开。
「看起来是没什么变化……」
劳莅反而是抽出了魔法杖,仔细地观察细节。
「一想到对话会遭人窃听,心情就好不起来呢……」
希露卡像是在为自己开脱似的嘟嚷了一句后,开始操作起魔法杖。
她开始依序联系条约的契约魔法师们。
她先告知三大势力的会战和战后三大盟主会谈的结果,并提及目前正在艾拉姆上演的状况。
收到联络的所有魔法师都已经得知了这些讯息。
他们大概是在思考自己的下一步吧。
最后,提欧的魔法师团没有任何一人离开。
德雅朵莉才刚刚产下亡夫欧伊根·尼可莱的孩子,她表示望让自己的孩子继承尼可莱男爵家的当家之位。
洁蕾米和雷帕图所属的家族都被视为君主派,受到了肃清,现在甚至没有能够回去的地方了。
「……隶属于条约的契约魔法师之中,还是有一些人决定转投协会呢。也有人刻意不理会我的同调。」
在联络了一轮之后,希露卡叹了口气。
「我们毕竟只是遵从爵位制度和君主订定契约,并不是所有人都发自内心效忠主君。」
莫雷诺难得地正色说道。
「虽说立场不同,但双方都同是人类,因此最后看的还是信赖关系。」
劳莅点了点头。
爱芮特虽然没有开口,但似乎没有异议。
「话说回来……」
「无论大礼堂血案也好,这回的肃清也罢,协会为什么这么惧怕皇帝圣印诞生呢?」
希露卡像是在喃喃自语似的沉声说道。
「大概是因为当大陆所有的君主都附庸于皇帝时,魔法师协会也只能乖乖臣服的缘故吧。」
莫雷诺以一如往常的口吻说道。
「我原本也是这么认为……」
希露卡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在君主分成好几个势力的状态下,协会才能主张自己身为调停者的立场。要是君主们团结一致的话,立场就尴尬了呢。」
「这点道理我当然懂!」
希露卡不悦地说。
「我的意思是,协会的理由不只如此!」
「你是指他们还有其他的理由吗?」
「学长难道不觉得,如果没有其他因素在后面推动的话,协会也没有必要做出如此蛮横的行为吗?」
「现在想破头也没用。只要打上一仗,一切就会水落石出。」
爱芮特说道。她还是和往常一样豁达。
「也是呢。现在也只剩下开战这条路了……」
养父奥贝斯特也对推测兴致缺缺。因为一旦推测落空时,就有可能招来风险,进而导致重大的失误。
「也去确认其他势力的魔法师动向吧。愿意追随君主的所有魔法师,都要将魔法杖折断。虽然会失去远距离的联络手段,也无法即时咏唱魔法,但这部分就只能靠智慧和努力去弥补
了。」
若是耗去太多时间,协会就会重整态势。
由于进行著肃清,只有陷入混乱的现在才是唯一的机会。虽说才刚结束一场激战,但她打算明天就开拔前往艾拉姆。
等待著他们的肯定是一场艰辛而痛苦的战役吧。
然而,这次应该是货真价实的最后一战了——
4
漫长的一日结束,时间来到了深夜。
传令兵不断往来三大势力之间,最后终于决定在明天上午拔营,也排出了行军顺序。
前锋为白天没有参战的联邦,同盟和条约依序在后。
虽然条约的君主全数留了下来,但据说在同盟和联邦里有不少君主直接拔营,就此返回本国。至于理由各有不同,有些君主不服三大盟主会谈的结果,有些君主则是害怕协会的报复。
不过,留下来的君主们都有著与魔法师协会一战的觉悟,也同意在战争结束后附庸于提欧皇帝之下。
至于魔法师们也有大半选择返回艾拉姆。
率先决定离开的,是侍奉德赛侯爵家的魔法师长霍斯提奥·飞格鲁斯。他虽非主流派出身,但主张只要身为魔法师,就该唯协会是从。而赞同他想法的魔法师们也跟著离开了。
阿雷克西斯从剩下的契约魔法师之中,选了卡特·梅连提丝作为魔法师长。
如此一来,三大势力的盟主们的魔法师长就同是梅连提丝家族出身了。然而,梅连提丝一直以来都是君主派的代表,加上如今受到主流派的肃清,是以没人提出反对。
而希露卡现在则是和提欧待在同一处营帐之中。
提欧裹著毛毯,已经沉沉睡去。希露卡则是为了安排明天的拔营和之后的行军,正十万火急地撰写著军令。会变得如此忙禄,主要还是因为无法使用魔法杖的关系。
由于昨晚睡不著觉,白天参加了激战,又在三大盟主会谈时同席,随后又收到艾拉姆的君主派魔法师遭到肃清的震撼消息,现在的希露卡已是身心俱疲的状态。
然而,这时也只能硬著头皮去做了。希露卡喝著艾维因为她泡的茶,继续振笔疾书。完成的军令堆叠成一座小山。
一想起泰伯利欧当家、同族的魔法师们以及赛佛德·拉特齐斯等遭到肃清的魔法师,她的内心就为之一痛。然而,还有更多的生命会在往后殒落。
(到底是为什么呢……)
希露卡一直对于魔法师协会如此害怕皇帝圣印诞生的理由耿耿于怀。爱芮特虽然劝过她多思无益,她也认为言之有理,但就是无法完全从脑海中抹去。
是为了守住财富和权力吗?然而,这只需向皇帝交涉就得以保存。提欧对魔法师协会并不抱有私怨,也不打算摆出强硬的态度。
他应该还是会以拔除协会的特权作为前提进行统治吧。
但即使如此,艾拉姆的繁荣应当还能维持好一阵子,而协会也没有必要做出肃清君主派这种蛮横的行为才是。
就在这时。
「希露卡,你睡了吗?」
爱雪拉的声音从营帐外头传了进来。总觉得她说话的口吻和平常不太一样。
「怎么了吗?」
希露卡将笔放下,从椅子上起身。
接著看到了踢开毛毯的提欧。
希露卡露出微笑,将毛毯重新盖上。提欧正发出平稳的鼾息。像这样一看,他就像是个随处可见的平凡青年。虽然提欧已经年过二十,但脸上还是残留著些许稚气。
一直到几年前,他都还是个爵位未臻骑士的流浪君主。
而这名君主终于登上了皇帝大位。但即使如此,未来还是难以预料。和他俩相遇时一样,现在依旧是随时丧命也不奇怪的局势。
希露卡掀开营帐的入口,邀爱雪拉入内。她没有穿戴盔甲,露出肌肤的程度比平时更甚。
「希露卡……」
爱雪拉以空洞的眼神凝视著希露卡。
而在下一瞬间——
爱雪拉掏出了不知藏在何处的短剑,一把刺了过来。
尖锐的刀刃锁定了希露卡的心脏直扑而去。
然而,她手中的短剑剑尖却在即将碰触到希露卡的瞬间停了下来。
「这是什么意思?」
艾维因语带杀气地说道。
他紧紧抓住爱雪拉手持短剑的手臂。
「就如你所见……」
爱雪拉的说话声依旧空洞。
「我要杀了希露卡。在杀了她之后,我也要顺便带走提欧·柯涅洛的命……」
「为什么?」
希露卡愣愣地紧盯著爱雪拉,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她几乎是本能性地想否定爱雪拉的话
「这是……你新想到的玩笑吧?」
由于受到的冲击过大,希露卡甚至无法好好思考。
自从被带到艾拉姆之后,她和爱雪拉就情同姊妹地一同长大。爱雪拉将希露卡视为真正的妹妹般疼爱,希露卡也将她视为真正的姊姊般仰慕。
在决定与提欧订下契约的时候,希露卡第一个念头就是请她过来帮忙。当时的爱雪拉还是特务机关的代理人,但她却拋下手边的工作,二话不说地赶了过来。
「难道说,这是特务机关的命令?」
回过神来的希露卡向爱雪拉问道。
「那还用说,我可没办法辞掉特务机关的工作。我是提出了监视希露卡的行动作为名目,才获得了待在你身边的许可。我将你的一举一动,以及暗地里的策划,全都一五一十地回报给机关了。」
「所以你是间谍?」
对于艾维因的询问,爱雪拉缓缓地点了点头。
「真亏你瞒得过我的眼睛。」
「大概是因为我是个外行的间谍吧?若是真正的影子出马,应该马上就会被揭穿了吧?」
爱雪拉总算将口吻恢复成平时说话的调调。
这时,希露卡想起了一件事,脸色登时变得苍白。
「普莉希拉!」
圣印教会的圣女和爱雪拉睡在同一座营帐里。
「有什么事吗?」
一道毫无紧张感的说话声随即传了过来。
希露卡朝著隔壁的营帐望去,只见以毛毯裹著身子的普莉希拉探出了入口。
「你没事啊。太好了……」
希露卡安心地叹了口气。
「我又没有收到要杀她的指令。」
爱雪拉苦笑道。
「大家都进来吧。要是骚动传开的话就不妙了。」
不知何时醒来的提欧向众人说道。
希露卡回头看去,只见他坐起了上半身,将视线投了过来。
艾维因以绳子反绑爱雪拉的双手,让她坐在铺在营帐的地毯上头。
普莉希拉也维持著这身打扮进了营帐。
「你愿意解释给我们听吗?」
提欧向爱雪拉问道。
「也没什么好说的……」
爱雪拉冷漠地回答道:
「特务机关下了指令,要我杀掉提欧·柯涅洛和希露卡·梅连提丝,所以我就照办,然后失手了。」
「你有一点说错了——你是故意失手的,没错吧?」
提欧虽然这么询问,但爱雪拉沉默不语。
「如果真的有心要杀掉我们的话,应该有其他更有效的方法才对。」
提欧再次说道。
「我又不是影子,哪知道什么更有效的方法呀。」
爱雪拉像是在闹别扭似地说道。
「正因为你是个外行间谍,你才得以骗过艾维因的眼睛。既然如此,你就该像个外行人一样,直接对我们发起袭击才对。然而,你并没有这么做,而是模仿了真正影子的手法,企图杀害希露卡。正因如此,你才会被艾维因阻止。」
「在看到她离开营帐的时候,敝人就觉得这个女人的行动有些古怪。在她呼唤希露卡大人之后,突然就放出了杀气,敝人这才勉强来得及阻止……」
艾维因说明起事发当时的状况。
「原来如此……」
提欧点了点头。
「不过,我认为与其刻意失手,不如从一开始就别理会命令比较好吧?」
「我哪有那个胆子忤逆机关……」
爱雪拉露出了自嘲的笑容。
「欸,希露卡,可以帮我脱掉衣服吗?把上衣脱掉就可以了。」
希露卡还没完全回神过来,她也没问爱雪拉的用意,就这么照著话去做了。她卸去了遮掩爱雪拉胸口的布料。
一对丰满的乳房弹了出来,像是在感到自豪似的连晃了好几下。
「看我左边胸部的下方……」
爱雪拉痛苦地说道。
希露卡照著爱雪拉的话去做,她捧起左边的乳房,仔细打量著。
然后,她看到上头烙有某种图纹。
乍看之下像是邪纹,但其实并不一样。
「是魔法阵!」
希露卡大吃一惊,总算让头脑恢复冷静。
「你难道被下了制约?」
希露卡凝视著爱雪拉。
「没错……」
爱雪拉点了点头。
所谓的制约是一种诅咒,能强迫他人执行命令。
爱雪拉恐怕是被特务机关底下的魔法师烙上了这个魔法阵,并沦为忠实执行命令的棋子。
「呜……」
这时,爱雪拉露出痛苦的神情,她的脸上也渗出油汗。
希露卡觉得不太对劲。
她再次观察魔法阵,发现那片图纹正发出红色的光芒。
「对不起喔,希露卡……」
爱雪拉看似难受地露出微笑。
「我至今一直在勉强不违背命令的状况下守护你,然而,一旦被下了要把你杀掉的命令,我就只能这么做了。若要杀的只有提欧一人的话,我早就开开心心地把他给宰了。」
爱雪拉没能完成指令,不仅如此,她现在的行动更是被归类为违反制约吧。
诅咒因而生效,折磨起爱雪拉。这个诅咒极有可能会夺去爱雪拉的性命。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
「要是说出口的话,这个就会发动了。如此一来,我不就没办法守护你了吗?」
「爱雪拉!」
希露卡拚了命地想起解除诅咒的魔法。
然而,那并不属于可以即时咏唱的魔法。
「赶不上了……」
希露卡觉得自己的脸孔再次变得苍白。
然而——
「还来得及。」
有人否定了希露卡的话语。
是普莉希拉。
她摘下包裹身子的毛毯,身上只穿著贴身衣物。她脸上的神情近似走神,全身上下都发出了淡淡的白光。仅以少许布料遮蔽的胸口一带,在这时浮现出光之图纹。
那是圣印。
普莉希拉看著烙印在爱雪拉胸上的诡异魔法阵,缓缓地伸出了手臂。脸上展露微笑的她,让人不禁望而生畏。
「消失吧……」
接著,普莉希拉只说了一句话。
然后——
烙印在爱雪拉胸口的魔法阵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就此消失无踪。
不只如此,就连烙印在她全身上下的邪纹也跟著全数消灭了。
「咦?」
爱雪拉为之愣然。
「你做了什么?」
「咦?」
普莉希拉也是一脸困惑。
「……呃,总之,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她像是好不容易才想到该怎么开口似的,露出了甜美笑容。
「谢谢你,普莉希拉!」
希露卡扑向普莉希拉,用力抱住了她。
她的眼泪止不住地夺眶而出。
自从爱雪拉在赛维思身负重伤以来,这是普莉希拉第二次救了她的命。
当时,普莉希拉能治好性命垂危的爱雪拉的能力固然教她吃惊,但她几乎不敢相信普莉希拉能够抹去强力诅咒——以及烙印在爱雪拉全身上下的邪纹。她的圣印究竟拥有多么强大的力量。
(她是真正的圣女啊……)
事到如今,希露卡才真正体悟到这个事实。
「要加入圣印教会吗?」
普莉希拉笑著说道。
「赶、赶上了……」
希露卡哭笑不得地回答道。
「虽然很感谢你的救命之恩,但这下没了邪纹,我不就没办法像之前那样守护希露卡了吗……」
爱雪拉叹了口气。
「不过,我搞不好会先被当成暗杀皇帝未遂的犯人处决就是了?」
爱雪拉望向提欧。
「因为你是刻意失手,所以称不上是未遂。就某种层面来说,你是赌上了性命,守住我和希露卡的命,我甚至想向你道谢呢。」
「你这种个性就是让我看不顺眼……」
爱雪拉皱起了脸庞。
「可以再多说一些吗?你现在应该可以说了吧?」
提欧向爱雪拉问道。
「也是呢……」
爱雪拉点了点头。
「我只是个底层员工,所以知道的也不多就是了。」
「我已经知道下令暗杀我们的是特务机关了。那个特务机关,应该也和大礼堂惨剧有所牵连吧?」
「那是当然……」
爱雪拉对提欧答覆道:
「把黑魔女藏在大礼堂讲台侧幕后方,让她召唤出恶魔领主的,就是我们的组织呀。这个组织的名字是——潘朵拉。」
「潘朵拉!」
希露卡吃了一惊,将脸从爱雪拉的胸部上抬了起来,眼泪也止住了。
「所谓的潘朵拉,是仅对贤人委员会首席起誓效忠的秘密机关。主要的成员包括遭到筛选的暗魔法师,或是像我这样的落第学生,以及吸血鬼之王或黑魔女那样的协助者。组织的目的是『控制浑沌』。」
「不是让极大浑沌时代再次降临吗?」
「让极大浑沌时代降临,对谁都没有好处吧?不过,要是浑沌就此消灭的话,那就会很头痛了。」
「因为没办法施展魔法吗?」
「这也是原因之一呢……」
爱雪拉对希露卡点了点头。
「不过,我听说这个机关继承了创立魔法师协会的真正理念。」
「真正的创立理念……」
希露卡一直以为,魔法师协会是大贤者米凯洛为了援助君主,才以此作为理念创立出来的组织。
如果那只是虚伪的理念,真正的目的另有所图的话……
「监视……或说是管理君主吗?」
希露卡嘟嚷道。
「大概是吧。我想,他们迄今都是在暗中活跃,透过暗杀或计谋将那些有望成为皇帝的君主杀掉。但即使如此,他们还是阻止不了君主们打算统合圣印的时代潮流。」
爱雪拉自嘲地笑了笑。
「协会在表面上援助君主,以降低浑沌浓度为己任,但实际上,他们却是倾注全力,防止浑沌消灭的任何可能性……」
一直耿耿于怀的疑问,似乎终于有了一个解释。
「那反过来说,这代表一旦皇帝圣印诞生,就会如传闻那般让浑沌全数消灭吗?所以在得知提欧大人成为皇帝后,魔法师协会才会采取这么粗暴的行动。他们舍弃了虚假的理念,而是以真正的理念作为原动力……」
当然,这只是希露卡的个人猜测,但却能够解释协会的粗暴之举。
不过——
「可是,为什么会需要这种创立理念呢?如果原因只是『无法使用魔法』的话,我说什么都没办法接受。」
希露卡像是在自问似地继续说道。
「我觉得这是个很充分的理由呀。」
爱雪拉苦笑道。
「在没了邪纹之后,我才发现事情有多严重。有很多人惧怕著失去原有的力量,那个吸血鬼之王不也是其中的一员吗?不只是魔法师而已,君主和邪纹使也会有这样的想法。也因为这样,潘朵拉的协助者相当地多——」
这时,艾维因忽然朝著营帐的入口走去。
「有什么事?」
他对著营帐外头出声道。
「在下是传令。」
随即收到了这样的回答。
由于无法使用魔法杖,因此提欧让近卫队作为传令,定期地往返其他阵营,若是距离较远的对象,则是派出快马传讯。虽然变得极为不便,但这也是经过判断后,认为持有魔法杖的状况会让己方更加危险的结论。
「说吧。」
提欧将传令兵招入营帐之中。
「三大势力的各处阵地都发生了骚动。好几名君主、魔法师和邪纹使都像是发狂了一般,正在到处大闹著。」
「他们是潘朵拉的协助者……」
爱雪拉叹了口气。
「看来他们都收到了和我一样的『指令』呢。」
「他们有多少人?」
希露卡问道。
「我不知道。像我这种底层员工,会收到的一向只有指令。」
爱雪拉摇了摇头。
「总之,得去镇压他们才行。」
提欧站起身子,穿上盔甲。
「提欧大人,您要亲自出马?」
希露卡为之一惊。
「因为不晓得谁是敌人啊,直接出动会比较有效率。」
「说得也是呢。」
希露卡也站起身子,握住艾维因做给自己的扫帚。若是要「大扫除」的话,这肯定是不可或缺的工具。
「我希望你也能来帮忙。」
提欧拍了拍爱雪拉的肩膀。
「虽说不再是邪纹使了,但不代表你无法战斗了吧?就某方面来说,你是目前最可信的人。因为你确实不是潘朵拉的一员啊。」
「我知道啦……」
爱雪拉露出看似不甘心的神情,站起身子。
艾维因迅速地割断了她的绳索。
「虽说没了邪纹,我就没多少战斗力了,但我还是会尽我所能。」
「爱雪拉……」
希露卡再次抱住了爱雪拉。
「对不起,让你费心了。还有,我要谢谢你——谢谢你一直守护我。」
「我们不是家人吗?若是要守护可爱的妹妹,至少也得赌上这条命呀……」
爱雪拉在她耳边悄声道。
「就算是真正的家人,应该也不会做到这种地步吧?」
希露卡也悄声回应。
「因为那些人连结彼此的,就只有血脉而已呀。」
「也是呢……」
希露卡点了点头。
姑且不论是不是真的要赌上性命,对于家人来说,是有必要投注这等份量的爱情与信任的。正因为她们彼此没有血缘关系,才会更加注重这个层面。
(养父大人也对我投注了许多爱情。我就是因为明白这一点,所以在他决定将我筛选掉的时候,我才能坦然接受。)
希露卡真正的家人就不是如此。
在得知她有操控浑沌的能力后,他们把希露卡当作浑沌般忌惮,并对她施加虐待。
希露卡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的爱情。就如爱雪拉所说,他们就只是一群除了血脉之外别无相连的人们。
「养父大人终于和我们同一阵线了。从今而后,我们随时都可以去见他了。」
希露卡向爱雪拉搭话道。
「谁要去见那种人啊……」
爱雪拉像是在闹脾气似地说道。
「不过,我们是家人吧?」
「是呀……」
爱雪拉以不满的语气回答后,以细若蚊鸣的声音继续说道:
「可是,我不喜欢当女儿。」
听到这句话,希露卡露出了微笑。
打从很久以前,希露卡就察觉到她对奥贝斯特的感情。毕竟就年龄上来说,他们也才相差十余岁而已。
这样的年龄差距反而不适合作为父女。不过,一旦他们成了那种关系,爱雪拉就不再是姊姊,而是妈妈了。
(不管是姊姊还是妈妈都没关系。)
希露卡是这么想的。
因为无论是何种变化,都不会改变他们是一家人的事实——
大礼堂像是象徵著艾拉姆一般,伫立在这座城市的中心位置。
数年前,有一对男女在这里举办婚礼,并因为「血案」的发生而遭到中止。
魔法师协会的首脑机关——贤人委员会的首席福勃托斯·衮西德正站在讲台上,凝视著设置在台座上的巨大水晶球。
那是浑沌仪。
在透明球体之中,光明与黑暗正不断地改变著形状,看起来就像是两头吞噬著彼此的龙。
在大礼堂外头,「肃清」正依照计画执行著。
这是因为发生了「绝对不该发生的事」。
大工房同盟、幻想诗联邦以及奥图克条约——
三大势力的盟主举办会谈,缔结了和约。不仅如此,阿雷克西斯·德赛和玛丽娜·克莱榭两人还附庸了条约盟主提欧·柯涅洛。
虽说是遵循著爵位制度,但这也代表著皇帝的出现。
而若是世上的所有君主前来附庸皇帝,就有可能让皇帝圣印真正诞生。
「『潘朵拉大人』……」
福勃托斯对著浑沌仪发出呼唤,静静地行了一礼。
只见浑沌仪里头的光明与黑暗缓缓扭动,像是皮影戏般映出了一名女子的轮廓。
「秩序的时代似乎即将到来。」
福勃托斯抬起脸庞继续说道。
接著,他将手按在水晶球的上头。
「不能让浑沌的时代宣告终结……」
女性的说话声——不,女性的「理念」在福勃托斯的内心响起。
「因为这代表世界的『终结即将开始』……」
「在下明白……」
福勃托斯出声回答了「潘朵拉」。
「无论如何,在下都会拚命阻止。这都是为了让世界永存。」
说完,福勃托斯回过身子。
只见一名男子正站在他的面前。
「吸血鬼之王啊,该你出场了。」
福勃托斯对男子喊道。
「包在我身上吧……」
吸血鬼之王迪米托列这么答覆后,随即化为一片黑雾,接著又变为一群鳊蝠,朝著唯一一扇敞开的天窗向外飞去。
熊熊燃烧的火焰将夜空染上火红。
这就像传闻中的永夜之森的光景。
据说那里不分昼夜,总是呈现出红黑两色,像是被夕阳照耀一般。
(这样就行了……)
福勃托斯闭上双眼,在内心低喃著。
(因为唯有这么做,才能让这个世界免于毁灭……)
第十集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