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的课程已经接近尾声,现在是平日的下午时刻。
从开始上课到现在,渡良濑文乃始终趴在桌子上,从来不曾抬起头。这是因为,不论是粉笔敲击黑板的轻快声响,或是教师以毫无起伏的声调持续说个不停的上课内容,他都丝毫不感兴趣,也不觉得有任何意义。
对于这样子的文乃,邻座同学并未特别在意,专心地抄写黑板上的内容。
他的生活态度并不是最近才变成如此的。
公立美景原高中。
和日本全国其他高中相比,美景原的学生程度大概位在正中间。这间男女同校的学校,虽然校内风纪方面没有什么问题,不过也并非人人都是认真向学的好学生。
可以说是一间毫无特异之处的学校——过去确实是如此。
距今约一年前,突如其来传达给人类,日后被称为「宣言」的那段话语,使得美景原高中成为全世界瞩目的焦点。
日本政府立即组成特别组织并将之派往美景原高中,目的是为了从怀有各式各样意图的大人手中保护少年少女们,同时也对他们施行检查。
检查后得知,几乎全校所有学生都拥有了「超越人类应有力量」范畴的能力。
在以全球等级持续炒热的报导影响下,关于这个名词究竟是谁先想到?首先出自哪个媒体?现在已经无从得知了。
总之,人们异口同声如此称呼美景原高中的学生。
《超越者》。
对于获得神分赐一部分力量,超越人类的获选者,人们是如此称呼的。
渡良濑文乃把头稍微往左边转一点,从校舍二楼望向紧闭的校门。数不清的媒体从业人员、看热闹的群众,加上警察、保全人员等,全在那里挤成一团。
在这种状态下,学校依然能够不为所动地正常运作,主要是因为校区内有政府组织的对策团队「超越者管理室」进驻,负责管理能力者的关系。
虽然过去曾有许多人企图将学生们的能力用于军事或科学技术等,不过这方面的问题在国家权力介入后已大致平息,现在已经恢复到几乎可以算是正常上课的状态。
「……这样的生活,一点都不像高中生哪。」
群众中某个男子注意到正从窗边座位看着校门的文乃,于是举起相机将镜头对准他。一群国籍不明的外国人正大力挥手,大概是参加旅行团,为观看超越者而特地来到美景原市的好事观光客。
文乃拉起窗帘,遮住了自己的视野。
拜不知从何管道外泄的学生名册之赐,美景原高中的学生,在一天之内就成了知名度远远凌驾电影明星的公众人物。绝大部分的学生在全球各地拥有粉丝,来自窗外的兴奋尖叫声,肯定让少年内心的尴尬感受变得更为强烈。
「如果不是这种能力的话,多多少少会好一点吧……」
文乃移动手臂时不小心碰到的橡皮擦,此刻正从桌子一角滑落到地上。虽然他没有看到,但仍然掌握了这个事实。就在文乃为了捡起掉在地上的橡皮擦而微微起身时——
告知课程到此为止的钟声响起。
先前还在认真听课的学生马上停止做笔记,并且开始收拾文具。本来在睡觉的学生也坐起身子,坐在椅子上开始活动全身肌肉。
文乃一边捡起橡皮擦,一边感受到整间教室开始充满着坐立不安的感觉。
「那么,今天的课就到此为止。值日生~」
「起立!」
椅子移动的喀哒声响起,学生们都站了起来,唯有文乃依然坐在位子上,慢慢地将教科书、笔记等物品塞进书包。
「立正,敬礼!」
教师在回礼后便匆匆地快步离开教室。
学生们期待已久的放学时刻终于来临。
要投入社团活动或直接回家都无妨,回家途中也可以绕到闹区去逛街玩乐,这是学生们能够随心所欲支配运用的自由时间。
不过,对美景原高中的学生来说,度过放学后时间的方法只有一种。
钟声再度响起,随后传来女性播音员的声音。
『这是来自超越者管理室的告知,所有教职员均已确认完成避难,从现在开始,解除超越者的能力使用限制。』
由超越者管理室发给全校学生名为《计数器》的装置,在手腕上发出「哔哔」的电子声响。
这就是开始的讯号。
「好啊!田中,把昨天的战斗做个了结吧!」
「求之不得啊濑川!获胜的肯定是我!」
教室内突然狂风大作,窗帘被掀得乱七八糟,窗户的玻璃也随之微微震动。不知来自何处的强风,迅速地集中到二年四班座号十七号的田中浩二手边。
「呀啊啊啊!」
场面简直就像少年战斗漫画一样,只见田中将双手往前伸,放出了威力不下于台风暴风圈的气流。
攻击目标是座号十五号的濑川大辅。强风轻松地将濑川整个人击飞,让他随着许多桌椅一同猛力撞上黑板。
「等、等一下啦田中!不要太过分喔!」
担任班长的女同学忙着按住裙子,眼镜后方的柳眉已经倒竖得老高。她一手挥出,不过打出的并不是巴掌。
而是足以让镶嵌在教室门上的玻璃全都粉碎四散,极为强力的冲击波。
「唔……这样插手实在太卑鄙了吧,班长!不,《冲击姬》!」
「谁管你这么多啊《暴风域》!稍微尊重一下别人啦!」
开始大闹的人并非只有他们而已,教室各处充斥着拳头大的火球、细长的闪电,以及暴雨般的冰雹。
眼见超越者们开始施展能力,文乃叹了一口气。
这就是美景原高中的放学后生活。
发生于《超越者》之间,限制只能在放学后进行的异能战斗,规定从宣布放学的广播开始,直到日期转换的深夜十二点为止。
白天必须随时受到套在手腕上的计数器监视,这点也让学生们在放学时刻来临时,宛如发泄郁闷般尽情发挥异能之力。
虽然来自不明对象的宣言中提到「最后胜出的能力将会为全人类所共有」,但对于身为当事人的学生们而言,他们根本不在乎结果。
「大家还真有精神啊。」
当文乃喃喃说着这句彷佛事不关己的话语时,两名女学生现身挡住了他的去路。
「《不战败》渡良濑文乃!今天就是你付出代价的日子!」
「差不多也该是跟我们打一打,然后输掉的时候了吧!」
她们提到的《不战败》,其实是美景原高中所有学生都拥有的「代号」。
虽然「代号」通常是管理室在确认获得能力的同时命名,不过其中也有学生之间随便取名,虽然当事人不愿接受但却广为普及的情况。
渡良濑文乃的代号《不战败》正是属于后者。
「等一下等一下!打倒排行榜外的我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吧!?想要提升自己的阶级,干脆去找学生会嘛!」
「不可能赢的啊!那群人是最强的超越者集团耶,根本是怪物!」
「对嘛对嘛,这样还不如一直重复打倒《不战败》的渡良濑同学,慢慢累积胜利次数还比较轻松呢。」
「我又不是沙包!这样很有趣吗?是吗?是这样的吗!?」
「放心吧!渡良濑同学一定也会从中途开始觉得很有趣喔!」
「少啰嗦!谁要陪你们闹下去啊,笨蛋、大笨蛋!」
抛下这种宛如小孩吵架般的台词,文乃将手伸到背后打开窗户,随即毫不犹豫地往后一蹬,以背部向下的姿态窜出窗外。
二年四班的教室位在二楼,和地面之间的距离并不算特别高。话虽如此,但若是直接以背部落地,肯定还是会受到重伤。
然而,文乃在坠落地面时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因为工友几天前才修成圆形的杜鹃花丛,温柔地承接了他的身体。
「给我上来啦!卑鄙小人!」
文乃没有理会从教室窗户探出身子大喊的女生,他为了寻找能够躲避的场所而迅速扫视运动场。
这个时候,运动场已经成了战场。
几乎要让人误以为是流星雨的无数光线洒落,把运动场打出许多坑洞。
紫色烟雾弥漫,吸进烟雾的学生中,有些人已经昏倒。
一道雷射光横扫过某群正在激战的《超越者》。
这种令人无法想象是发生在公立高中的景象,让文乃自然而然地垂下了肩膀。
「……该怎么办呢。」
少年早已知道,即使自己从二楼的高度跌落也不会受伤,不过,他的特殊能力还是无法在坠落时就先得知眼前的惨状。
多名全副武装、身强体壮的超越者管理室部队成员,正卖力地将失去意识的学生搬离战区。
「Fooooooo!! Crazy! Crazy!」
「Japanese ninja! Great!」
从运动场防护网外观看战况的外国人大为兴奋,发出奇妙的喊声。有机会看到超越者的旅行团行程非常受欢迎,目前的预约已经排到了好几年以后。
对于应当如何看待「宣言」,在国际会议中曾有过无数次讨论。
积极派采取的看法是,应当将之视为神的启示,让学生们尽情战斗。
考虑到最后胜出的异能将会为全人类所共有,不要战斗比较好,这是消极派的见解。
当然也有不想干预此事的不关心派。
面对如此局势,日本政府做出「限制学生们只能在放学后战斗」的决定。
「最后获胜学生的异能,将会成为全人类都具备的能力」这点固然令人不安,但也不能忽视若不认真看待,接下来不知会发生什么事的恐怖感。
在如此情况下开始的放学后限定战斗,完全无视成人们怀抱的种种苦恼,成为政府公认的热闹祭典,今日已是学生的重要娱乐。
为了避免遭到尽情大闹的超越者们发现,文乃以跪在地上手脚并用的姿势开始移动。
他逃出空间相对开阔的运动场,利用校舍外侧的灌木围篱当成掩护来移动。不久之后,文乃来到了离目的地还有约一半距离的校门附近。由于大多数人都前去观看运动场上的战斗,所以校门一带的群众少了许多。
「——唔啊啊!」
对于从后方传来的惨叫声,文乃没有转头确认就直接趴倒在地,躲过了撞击。从他背后逼近的对象,是个被某种异能打飞过来的男学生。
照飞行轨道来看,男学生在飞过文乃头顶之后,接下来应该会经过处于关闭状态的校门上方。或许是已经失去意识了吧,男学生在空中一动也不动。眼看他即将飞越校门——却被弹了开来。
该处有一道无法以肉眼辨识的透明障壁。男学生的身体先狠狠撞上障壁,接着才在重力的拉扯下跌落地面。
「唉……墙壁今天也还是一样存在啊。」
文乃看着这幕景象,叹了一口气。这片只对超越者们产生反应的障壁,从「宣言」的那一天起,就成了禁止学生们离开校区的限制。
因此,学生们自「宣言」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家。他们只能在突然出现于校区内的宿舍中分到一间房间,在校园中生活、学习,以及战斗。
这就是宣言者强迫学生们接受的现实。
「连想要弃权都不行吗……真是,别以为每个人都很想参加喔?」
文乃一边抱怨一边继续移动,一段时间后,他终于在没被其他人发现的情况下来到校舍后方,暂时完成避难。
这处既潮湿又阴暗,而且还长满许多杂草的场所,只有一个地方可供人藏身。
「今天也要拜托你了。」
在分隔校区内外侧的防护网附近有棵银杏树,文乃抓住树干开始往上爬。
这棵树已经有相当年龄,高度也很高,若是爬到树顶的话,大约可达到相当于校舍三楼的位置。在这个长满茂密绿叶的季节,即使从树下往上看也不太容易发现树上有人。
由于宿舍的门要等到晚上七点才会开放,在这之前,学生们势必只能参加战斗。因此,如果不愿与他人战斗的话,唯一的对策就是在校区内找地方躲起来。
这里是文乃常用来藏身的秘密基地之一,他还很慎重地找出从外界无法发现的位置,在该处设置了吊床,即使遭遇长期战也能悠然因应。
从绿叶之间望见的天空,呈现非常清澈的蔚蓝。虽然远方不停传来爆炸、碎裂与粉碎之类的声响,不过在这个地方,银杏树枝叶彼此磨擦发出的声音还比较大声。
全校学生都只顾着发挥自己的特殊能力。
相信任何人在孩提时都曾对这类异能怀有憧憬吧。
这种原本只存在于漫画、游戏世界中的力量,自己现在居然能够在现实中使用,对于精力过剩的高中生来说,当然不可能不沉迷其中。
「风吹起来真是舒服啊。」
在这个宛如从异常世界中截取出来的静谧场所,躺在晃动吊床上的文乃,闭起眼睛进入梦乡。
文乃对这一切都不感兴趣。
不怀任何感动。
不,更为正确的说法,应该是「不再感兴趣」、「不再怀有感动」吧。
即使是与他人的谈话,或是应当执着的事物也同样如此。
甚至包括自己所处的环境,以至于构成世界的万物。
「啊?你现在是在跟谁说话啊!?」
以让人醒来的话语而言,这句话应该归入「最恶劣」的等级吧。
彷佛受到这个声音牵引般,文乃的意识从睡梦中清醒。
「就是在跟你们说话!快点道歉!」
声音来自躺在吊床上的文乃背后,也就是银杏树扎根的地面。少年转头往下看,发现四名男学生和两名女学生。
「啊?你在说什么傻话啊?你这个连最低的F级都不是,根本就在排行之外的家伙,居然敢跟我这C级超越者《加速》顶嘴?」
「喀喀」的低俗笑声,让听者的耳朵产生不快感。对文乃而言,这里已经不再是能够悠闲、和平且安全打发时间的空间了。
「有异能又怎样!像这样几个人一起对付一个女生,你们难道都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吗!?」
「怎么啦?难道你以为自己是什么正义的伙伴吗?这种话至少等到引出个什么能力之后再来说啦!」
由自己报上《加速》名号的金发男学生带头,其他男生逐渐将两名女生逼到银杏树旁。状况明显对少女们非常不利。
「这家伙!」
正因如此,这个攻击完全出乎男生们的意料。
长度大约到锁骨附近,发尾修得相当整齐的女学生,使出了一记上段回旋踢。这招击中一名男学生的下颚,对方随着闷响昏倒在地。
「喂、喂、喂!你明明是《无能》,居然也敢跟我们这些超越者过不去!?」
男学生们抓住使出回旋踢的女生肩膀,把她按到银杏树上。树干因冲击而晃动,导致文乃所躺的吊床也左右摇摆。
「趁现在快逃!」
听到这个声音,另一个在旁发抖、吓得脸色苍白的女生,就像是弹起来似地拼命逃跑。如此一来,校舍后方就只剩下被称为《无能》的少女,以及包围着她的三名男学生。
「啊~看来你被她给抛弃了呢~」
少女推开对方抓着自己肩膀的手,放声大喊。
「你们这群欺负弱者取乐的家伙,哪里算是超越者!到底超越了什么啊!」
「快点道歉,这样的话我们还有可能放过你喔?没有引出任何能力的天伽学姐。」
男学生提到的名字,文乃也有印象。
二年三班的天枷杏奈。
她是美景原高中学生中,唯一没有出现任何特殊能力的例外。在这个根据特殊能力区分等级的学园社会构造中,她甚至连最下层都挤不进去,就只是存在于校区的普通人。
「为什么我要……」
天枷杏奈完全没有任何特别的能力。
然而,她面对超越者却还是毫不退让,丝毫没有感到恐惧的样子。
「我没有做任何需要向你们道歉的事!」
「少在那里乱喊乱叫的,你很碍眼耶!像你这种无能,待在这间学校有什么意义吗!?」
即使面对一群因愤怒而变得面貌狰狞的超越者,天枷杏奈的斗志依然没有丝毫动摇。她不但拨开对方的手,而且还高声发出宣言。
「当然有意义!因为我要成为这所学校最强的人!」
这段话听来完全不切实际也毫无根据,只能算是痴人说梦。
一阵轻风掠过校舍后方,吹动了看来丝毫不觉得难为情的少女秀发。
「……噗,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插图P19)
在短暂寂静之后来临的,是三名超越者的笑声。
「你这个无能要成为最强?呵呵呵,哈哈哈哈!喂、喂、喂!能够让人笑成这样,不是特殊能力还会是什么啊!」
男学生的手掌,速度已经快到不可能只凭反射神经就成功闪躲。随着脸上响起沉重的「啪」一声,少女的身体也撞上银杏树。
吊床又是一阵晃动。
「……真的打下去啊。」
渡良濑文乃在树上如此低语。在此同时,他不禁觉得自己就像只甲虫般没用。
「那就让你好好见识见识力量的差距吧。」
身为这群人的带头者,金发男学生再度举起手臂。
这次对方挥出的拳头还经过能力加速,天伽杏奈之所以能够闪过,肯定只是偶然。攻击以毫厘之差从少女的脸旁掠过,让树干产生比先前更为剧烈的晃动。
这次吊床终于无法再承受晃动,文乃的身体随之失去平衡从吊床上滚落。
「喔哇啊啊啊啊啊啊!?」
文乃因腰部撞击地面的剧痛而动弹不得。由于坠落过程中曾多次碰撞到树枝,所以他的制服沾满树叶,也有好几处被扯破。
意料之外的人物、无从预料的闯入方式,让在场的其他人一时之间都无言以对,只能呆立当场。
「喔喔喔喔喔喔……好痛啊……」
文乃一手扶着树干一手揉着腰,勉强站起身。接下来,对于依然像傻瓜一样瞠目结舌站着的另外四个人,他摆了摆遭到树枝割伤的手。
「啊,请不要在意……果然还是不行吧。真是遗憾啊,话先说在前面,我这可不是在保护她喔?」
听到这段话之后,毫不隐藏敌意的三名男学生挡在文乃前方。
其中一名男学生,对着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文乃开口。
「你这是打算保护那个无能吗?你这家伙是谁啊!」
「所以我不是说……算了,总之我什么都没看到,也没打算要做什么,各位尽管继续,拜拜。」
正如这句发言所述,真的对此事完全不感兴趣的文乃,为了避免遭到池鱼之殃而打算尽快离开。不过,带头的男学生却没有就此让路。
「等一下,你穿的是这里的制服,所以也是超越者吧?既然这样的话,就先让我打败再走。」
一头金发的男学生张开双臂。
他是就读一年二班,等级C的超越者《加速》御厨隼人。
「我不要,太麻烦了。」
「啊?这个女的会变成怎样都无所谓?」
「我没兴趣过问。现在可以请你让路了吗?一年二班的御厨隼人同学……没错吧?」
「你这家伙,既然知道我是谁还……」
「不是不是,只是有这样的记载而已。」
文乃的发言,让在场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将头歪向一边,露出不解的反应。没有人能够理解他说的话,这或许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毕竟,文乃所处的立场,与其他人有着明确的差异。
「那么……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掉下来的?」
对于发问的杏奈,文乃转身看向对方。
「只是因为树晃动而摔下来……哎,虽然有点麻烦……不过也只能校正了吧。」
伴随着一声叹息,在杏奈眼前的文乃,瞳孔颜色从黑色变成耀眼的银色。
《加速》以外的两人,在文乃背后举起拳头。如果对手只有一个人,或许还有办法应付,但要同时闪开两个拳头就不是可能的事了。
脸部和腹部先后受到打击的文乃,因为痛楚而跪倒在地。对于无法采取行动的他,《加速》抬起腿踢出毫不留情的一脚。在逐渐沉入黑暗的意识中,最后映入文乃眼帘的景象,是沉醉于发挥力量的快感,超越者的愉悦表情。
「多谢你送上的胜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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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白费力气,我已经读过了。」
对于位在自己背后《加速》以外的两名男学生,文乃抢先以手指指向对方加以制止。本来打算偷袭的时机被先行点破,两人顿时因惊讶而动弹不得。
战斗根本不曾开始。
文乃也不曾败北。
从他双眼变成银色后的景象,其实都是因异能影响而流入他脑中的文字所创造,纯属想象的产物。
或者应该说,这六行记载才是原本应当发生的情况。
「这就是你的特殊能力吗?预测未来的能力?这个好,终于开始比较有趣了!」
面对兴奋激动的御厨,文乃努力使自己的呼吸恢复稳定。
「不要自己在那里唱独角戏啊,其实你根本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吧?我可是一点都不想跟人打喔,而且这家伙也不希望有人助阵。」
文乃转过身,看向仍将身体靠在银杏树上的天枷杏奈。
拥有向超越者挑战的斗志,但却没有任何能力的少女,以惊讶的表情回望文乃。
「你怎么知道我不想要有人帮忙?」
「因为上一行就是这么写的啊。」
对于宛如可以看到头上浮现更多问号的少女,文乃提出反问。
「可是我说你啊,这样下去你绝对会输喔?真的只要从旁支持就好吗?」
对于少年的发言,杏奈一边压抑内心的惊讶,一边点了点头。
「我希望只凭自己的力量与对手对等战斗。不过你为什么会知道,如果只是协助我就不会拒绝?」
「那我就帮你达成对等的状况吧,虽然很麻烦就是了。」
《加速》御厨隼人一边玩弄着自己的耳环,同时也没放松对文乃的警戒。
「怎样?结果还不是要打嘛,没找到能够顺利逃走的未来吗?」
听到隼人这句依然对自己的特殊能力有所误解的发言,文乃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要真是你想的那样,或许情况还不至于这么糟吧……啊,那边的同学,先咬紧牙关会比较好喔?」
「给我报上名来!我是《加速》御厨隼人!」
「老子是《泥舟》雨水健司!」
「《巨躯欠片》生天目……」
「看招啊啊啊啊啊!」
杏奈发出音量足以盖过对方自报名号的吼叫,以回旋踢扎实命中了《巨躯欠片》的头部侧面。完全没有提防的生天目渡,就这样被一击打昏,倒地不起。
「唉……我不是提醒过你了吗……话说回来,你这样偷袭太恶劣了吧。」
「因为是大好机会嘛!」
文乃一方面对杏奈精彩的踢腿感到佩服,一方面也露出不愿苟同的表情。
「啧……快点报上姓名啊,你这未卜先知的家伙!」
「所以说,我都说自己的能力不是那么厉害的……」
文乃抓了抓头,心想虽然事情已经变成这样,不过自己或许还是应该逃走。虽说是顺势成为与天枷杏奈连手的情况,但总觉得如此发展似乎正符合某人预期,让他不是很提得起劲。
「还是再问一次好了,能不能至少放过我?」
「……啊?」
虽然众人都一头雾水,但文乃还是继续往下说。
「现在是因为情况看起来不像能够溜掉,所以我才跟她连手,不过还是觉得很麻烦。你们也知道,输掉就代表会被痛扁一顿对吧?我也不想被人揍,更何况实在懒得陪你们这样……啊,果然还是不行吗?」
太阳持续西沉,原本蓝色的天空现在已经转成了一整片火红。
在变得昏暗的校舍后方,御厨一度陷入茫然。虽然他怀疑文乃的精神是不是有问题,不过还是勉强挤出了声音。
「……我没道理会放过你吧。」
「好吧,那就没办法了,我也试着战斗看看吧。」
文乃很干脆地接受对方的答复,当场开始做起伸展运动。
面对这样的文乃,剩下的两名男生也不敢轻举妄动。
实在是太诡异了,对于在遭到两名超越者包夹的情况下,依然若无其事地开始暖身的文乃,他们根本无法预料对方的下一步。
由于两人认定文乃之所以丝毫没有紧张感,肯定是因为拥有必胜自信的缘故,所以不敢行动。
「……啊,隼人哥,我想起来了!这家伙是二年级的《不战败》啦!那个从宣言之后从来没跟其他超越者战斗过而出名的家伙!」
《泥舟》雨水健司这番话,让隼人放声大笑。
「这个有趣!没能引出能力的《无能》,加上没有战斗能力的《不战败》吗?」
知道眼前是能轻松取胜的对手,隼人的亢奋情绪在转眼之间迅速上升,达到了顶点。
「原来是美景原最底层的大集合啊!」
隼人的声音与文乃的声音完美地融合为一。
一字一句都没有丝毫误差。
「为什么……这就是你这家伙的能力吗?」
对于听来像是因受到嘲弄而愤怒的声音,另一个像是要将之压抑下来的冷静声音再次与之同步。《泥舟》雨水健司见状,抢在大为震惊的隼人之前采取行动。
「隼人哥,由我来对付!」
雨水蹲下身子,以手触摸地面,接着闭上眼睛。
「喂,天枷,你先爬到树上去吧。」
「咦?你这是要我逃走吗!?这种事我才……」
「不是你想的那样,因为地面会溶化,所以我才叫你爬上去。」
话声刚落,地面就无声无息开始起伏。
散落于校舍后方各处的小石头,缓缓地被吸入土中。原本笔直朝天空生长的杂草,开始各自向不同方向歪倒。
地面已经化为软泥,正在吞噬其上的事物。
《泥舟》雨水健司。
身为等级C超越者的这号人物,特殊能力是将地面化为液状。
面对这样的力量,文乃也无法例外,他双腿膝盖以下的部位都已沉入地面。当雨水停止使用能力,泥土随之恢复成固体时,文乃已经无法自由行动了。
「隼人哥,就是现在!」
当雨水发出喊叫时,《加速》的身影早已不在原本的位置。
文乃只能勉勉强强分辨出对方脱出一刀疾风移动后残留的身影,宛如滑行般移动的人影,转眼间就绕道文乃的右手旁,直到这时,对方才呈现出凭人类动态视力能够判别的模样。
「好好睡一觉吧,《不战败》!」
对于隼人挥出的拳头,文乃试图以双手防御。然而攻击却突破他的挡格,深深陷入腹部,文乃一边听着自己体内骨头碎裂的声音,一边想着攻击来自右手,时机是《加速》发言后一秒。
———————————————————————————————————————
「原来如此,会这样出招是吧。」
文乃只能勉勉强强分辨出对方拖出一道疾风移动后残留的身影。宛如滑行般移动的人影,转眼间就绕到文乃的右手边。直到这时,对方才呈现出凭人类动态视力能够判别的模样。
「好好睡一觉吧,《不战败》!」
对于隼人挥出的拳头,文乃并没有试图用手阻挡,他抓住的是对方的制服。对于以能够轻松打断骨头的速度使出的攻击,要是正面与之对抗,结果多半不会有什么差异吧。
「啊!?」
因为制服衣袖受到文乃拉扯,使得隼人失去平衡。
正如同其代号一样,超越者《加速》御厨隼人的特殊能力就是使物体加速。只要发动能力,隼人的行动速度就会加快,变得能够以人类不可能达到的超高速度来移动。
另一方面,这个能力也存在相当大的弱点。
就像「加速」一词字面上的含意,隼人本身的肉体并没有获得任何强化,四周的时间也不会随之停滞,隼人只能看到周围事物瞬间从眼前掠过的景象。
要是在高速移动中跌倒,御厨隼人的身体也无法承受因此受到的冲击。举例来说,大概会受到像是从行驶中车辆摔落般的伤害吧。
因此,在发动攻击的瞬间,隼人势必要将速度降到不至于使身体受伤的程度。
「多谢提供这么详细的解说!」
文乃挥出的拳头命中隼人的脸。不过,因为是在双腿遭到固定的情况下使出,所以威力还不足以让人昏倒,充其量只能使隼人有所警戒,暂时远离文乃作为牵制。
「好厉害……」
爬到银杏树中段的杏奈发出感叹。对少女而言,《加速》在高速状态下的行动她几乎无法分辨,但这个人称《不战败》,和自己同样属于最低阶级的人却能够顺利对应。
「不战败……你这家伙难道看得到我吗!?」
两个声音再次同步。
《不战败》这个代号,是校内其他人对于始终不愿战斗,每次都选择逃跑的文乃随便取的绰号。
所以,大家都误以为文乃的能力是无法用来战斗,不足挂齿的能力。
所以,没有人对文乃的能力感兴趣,径自认定他是个弱者。
所以,御厨隼人无从得知文乃真正的代号。
「你真正的代号……真正的能力是什么?」
文乃既不能预知未来,也无法读取对手的心思。
「我真正的代号是……《六行视》。」
然而,渡良濑文乃过去一直在阅读。
阅读文字。
阅读以小说形式存在的,构成这个世界的一切。
「我能够阅读过去写下的文章,以及接下来最多六行的内容,并且加以校正……只要是在六行以内,甚至能够改写未来……」
文乃对着自己面前的登场角色,以极为亲昵的态度开口说道。
「……知道吗?这里是个烂到不行的小说世界喔?」
这个力量,是让文乃发觉自己生活的世界,其实只存在于小说之中的力量。
或者说,这是让他比任何人都更能俯瞰世界的力量。
「所以,再怎么努力都是白费工夫,毕竟这里是只存在于想象中的世界喔?不论我们吃多少睡多久,都只是虚构的人物而已,就只是非现实的青少年而已。」
对于文乃这番自暴自弃的发言,隼人和雨水都只能皱起眉头努力理解。
「嗯、啊?少开玩笑了!你到底在说……」
「就是现在!上吧,无能女——!」
银杏树的树枝晃动,杏奈从树上纵身跳下。在漫天散落的树叶之中,少女在空中调整好自己的姿势,笔直飞向目标。
飞向《泥舟》雨水健司。
这是一记带着天枷杏奈全身重量的飞踢,受到这个连特摄英雄也会吓得退避三舍的飞踢命中,雨水健司整个人直接狠狠撞上校舍。
因此昏迷的雨水,就这样保持在背靠校舍的状态下两眼翻白,慢慢地滑坐在地。
「像这样在眼前实际见识到之后,才发现你的踢腿实在很漂亮哪。」
「这是当然的,我对自己的腿法可是很有自信的喔!」
「可以先别顾着自夸,赶快把我拉上去吗?我现在完全没办法把腿抽出来啊。」
在杏奈出力拉扯之下,文乃总算重新站回地面。看到制服长裤膝盖以下的部分都沾满泥巴,让他有种不胜其烦的感觉。
这时,杏奈手腕上的计数器发出了电子合成音。
「喔喔,小说怪人你看你看!对《满腹鼠》、《巨躯欠片》、《泥舟》的胜利记录都累积进来了耶!」
超越者管理室配发的计数器,并非只是单纯用来监视学生,防止他们失控的物品,同时也能像这样记录战斗结果。
从配发以来始终不曾发出过声响的计数器反应,让杏奈的情绪变得更加激动。
「靠偷袭有什么好高兴的啊?暴力踢腿女。」
文乃以「暴力踢腿女」当成杏奈称自己为「小说怪人」的响应,后者听到后露出看似非常高兴的笑容。
「怎么样?我的踢腿很厉害吧?」
「你那选在这个时机出脚的大脑才是最让人佩服的啦。那么,现在《加速》你打算怎么办呢?……看来也不用多问了吧。」
「马上秒掉你们!」
听到自己的发言又被文乃同步复诵,隼人陷入犹豫,内心的迷惘让他动弹不得。
「不管你再怎么加速,我都还是读得到喔?」
「呜……」
校舍后方陷入沉默的胶着状态,打破僵局的人是处于亢奋状态的天枷杏奈。
「跟我单挑决胜负吧,《加速》!」
「我为什么要听……」
「害怕了吗?啊,原来如此,所以你才会跟其他人成群结党的吧。」
文乃这句话,让隼人的表情为之一变。
依照特殊能力的强度与胜败状况,超越者管理室将全校学生区分为许多等级,最高是A级,最低则是F级。
达到最高等级A级的学生,全校也不过只有两名。其他学生绝大多数都是C或D、E级,不具备单独同时迎战多名学生的实力。
因此学生往往会组成大小不一的团体,保护自己不受更强的超越者威胁。
「就算拥有特殊能力,做的事情还是跟那些小混混差不多嘛。」
如此滑稽的状况让文乃很想放声大笑,在这个尽是没有守护价值事物的世界,这群人居然还如此拼命自保。
相较之下,即使只有自己一人也毫不逃避的天伽杏奈,感觉起来还比较爽快利落。
「你到底说够了没……!」
「既然这样就放马过来啊!怎么啦?还是说不靠能力的话,就算对手是女生也会怕吗?」
将下巴朝对方摆动,持续挑衅的杏奈,其实也没有半点女生应有的矜持。
「要是我输掉的话,那这个小说怪人也可以一并算你打赢的!」
「不要随便拿别人的战绩来放话!这算什么啦,是要我单方面让对方痛殴吗?还有,我说《加速》,既然已经决定了就快点回答啊!」
原本正要答应杏奈提议的隼人,顿时大吃一惊。在此同时,对于文乃连自己的思考都已经看穿之事,让隼人的疑惧转为确信。
要是加上《不战败》……《六行视》这个对手,只凭自己一个人绝对没有胜算。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接受这个无能力少女的挑战了。
「好吧,我就让你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提议!」
「该怎么说呢,你这家伙还真是标准的小人物哪。」
隼人与杏奈无视一旁肩膀无力垂落,露出失望神情的文乃,专心与目标对峙。双方慎重估计距离,寻找最适合开启战端的时机。
「唔哇,应该很痛吧。」
文乃悲痛的声音,让隼人首先采取了行动。对于隼人加上扭转腰部的力量,以全力挥出的右直拳,杏奈采取像是体前弯的姿势,避开了这一击。
深信自己已然获胜的隼人,接着使出攻击轨道包含杏奈头部所在位置的右抬腿踢。
御厨隼人之所以会落败,大概是因为他认定杏奈只有在站立状态才能出脚吧。
依照前滚翻要领把手按在地上的杏奈,整个人以头部朝下的姿态翻转。有那么一瞬间停止思考的隼人,毫无防备的心窝挨到一记带有滚翻力道,威力更加增强的踢腿。
「喝咿!」
伴随着实在不像女生发出的喊声,杏奈赏了对方一脚。
「呜……啊,居、居然会、被这种人……给……」
介于武术与舞蹈之间的卡波耶拉,拥有非常惊人的威力。隼人的两腿发抖,往后踉跄几步,接着就趴倒在地昏了过去。
杏奈凭借着个子比御厨隼人小的优势,加上经过锻炼的踢腿,赢得了胜利。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很厉害了,所以别再用那副志得意满的表情看这边啦。」
少女的鼻翼像是因十分满足而高高鼓起。注视着杏奈的文乃,瞳孔颜色逐渐从银色变回原本的黑色。文乃抛下似乎正想开口询问此事的少女,径自转身离去。
不过就是故事而已。
就算获胜,这个世界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对于此事,文乃早已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所以,文乃很快就失去兴致,开始思考该怎么做才能安全取回还留在教室里的书包。
「呜呼呼……这个小说怪人,好像很有趣!」
已经离开的渡良濑文乃,自然无从得知出自杏奈口中的危险发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