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章

阿贝卡斯西将少年们集中到操场上,对他们宣布道:

“今天,我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你们。”,话刚说完,十余名尤达士兵牵推着一块带着轮子的台子进入场内。台上载着一个巨大的铁笼,笼上盖着一层厚布,让人看不清其中到底为何物。

“我听说,古伦贝鲁多战无不胜,所向披靡。平常的训练已经满足不了他了。所以,我特地找到港口的商人,买了一头来自遥远库夏的珍奇异兽。古伦贝鲁多,这下你总该满意了吧?”尤达士兵将布一把掀开。原来,关在笼子里的竟是一头巨大凶猛的肉食野兽。

“看着是不是很像狮子?库夏人叫它为老虎。听说,它从小就是吃人肉长大的。”

阿贝卡斯西所言不假。这头巨大的野兽怒气冲冲,用布满血丝的瞳孔瞪着笼子外的人类。其体长三米有余,重约莫半吨,壮硕之甚堪比一头巨熊。张开血口,便有唾液从牙隙间缓缓流淌下来。

“古伦贝鲁多,我现在就想让你和它来一场决斗。你们都是俘虏,所以我不会给你们半点武器,包括弓箭。不过,要你和这样的庞然大物战斗,倒也有点强人所难了。所以,我开个特列,允许你招几个帮手。如果有人想和古伦贝鲁多一起杀虎,就赶快报上名来。”

帮手?报名?这几个词在少年中引起阵阵骚动。既无刀枪也无弓箭,难道要光靠木剑棍棒同那怪物搏斗吗?果真如此,纵有再多人上去,也不过白白送死。

“算我一个!”举手的是希格尔,这引得旁人皆为惊讶。

“没事的。”希格尔微笑道,“我从你的身上看到了希望。”

爱德华一看,不情愿地咂咂嘴:“没办法。”也接着举手说道:

“也算我一个,请让我也做古伦贝鲁多的帮手。”

“爱德华……”

爱德华苦笑道:“要是你们两个都死了,我一个人独活也没意思。”。监狱内残酷的生活,已经从这群孩子身上夺取了他们这个年纪的神情语态。“该不会你们真以为,没有我你们能赢那头怪物?”

“对不起。”

“现在还用不到你道歉,古伦贝鲁多,你觉得我们有胜算吗?”

这时,古伦贝鲁多突然想起当日林中少女的话:

“红莲业火焚千骑,玉鳞刃甲御万敌。”

爱德华一听,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注意。他单膝跪地,毕恭毕敬地对阿贝卡斯西说道:

“阿贝卡斯西大人!”

“怎么?

“请您允许来自霍尔沃森家族的爱德华,同来自约翰森家族的希格尔一起,助来自阿尔奎斯特家族的古伦贝鲁多一道,战胜凶虎。 不过,我只想提一个要求。”

“说来听听。”

“我们要筹划一些计策,才能战胜老虎。因此,我希望将决斗推迟至夜间进行。”

“哦?”

阿贝卡斯西略作沉思,随即假情假意地说道:

“可以,那就把将你们同老虎的决斗,推迟到日落后进行吧。”

“感激不尽!”

古伦贝鲁多小声地问爱德华:

“你有什么妙计吗?

古伦贝鲁多原以为,同这般怪物搏斗,纵是有何妙计良策,也于事无补。谁知爱德华却满脸自信地说道:

“交给我,我正好擅长这块。”

待至夜间,操场被装扮成了一座格斗场。在环壁上摆着一座座篝火,将操场中央照的犹如白昼。篝火架内堆满了饱含松脂的松木块,熊熊燃烧,扬起阵阵黑烟。从临时架设的观众席上,居高俯瞰,可将格斗场尽收眼底。阿贝卡斯西和他的副手,卫兵一起,在观战席上喝酒高乐,只等决斗开场。其余的少年也被特许观战,他们拥挤在连接操场与监狱的过道内,透过铁格子,窥视格斗场上的一举一动。

这时,古伦贝鲁多,希格尔以及爱德华三人被卫兵驱赶进了场中。一把门闩锁住了他们唯一的后路,老虎的铁笼离他们近在咫尺,可三人手中却只有训练用的木剑。

“就凭那几把木剑,你们应该没有半点胜算。”阿贝卡斯西从高处说道,“所以,我也为你们准备了把能杀那老虎的武器。!”

副官看着那武器笑道:“将军他也真是的。”

如阿贝卡斯西所言,在笼子的一旁横放着一柄巨大的战锤,锤柄长约一米三,锤头由一整块铁矿敲打而成。一端平坦,另一端被打磨成四棱形状。这柄巨锤就连成人也难挥动,教这群孩子如何使得了?

阿贝卡斯西的意图不言自明,他就想看看古伦贝鲁多守着这柄重兵,却又无可奈何,绝望之至的表情,如果让古伦贝鲁多赤手空拳上阵,未免无趣。在陷入绝望之刻,一点点虚假的希望都会让人振作挣扎。阿贝卡斯西就等着看古伦贝鲁多陷入这种时刻。观察外表,看不出这柄战锤出自何人之手,这是尤达军从碰巧经过的一座旧神殿内抢掠来的饰物,只是举起都颇显费力,哪还能还挥舞作战?想来,这也许只是一件供奉给神的美术工艺品罢了。

爱德华两膝作软,希格尔双腿发颤。却只有那古伦贝鲁多,显得泰然自若。

爱德华不解地问道:“你就不怕吗?”

“哼!我不觉我们会输。我们不已经有计划了嘛。”

“是啊……”

“即使输了。”古伦贝鲁多继续说道,“就是被那老虎一口咬死,也比死在阿贝卡斯西他们手里好过万倍。”

爱德华与希格尔面面相对,忍不住笑了出来。希格尔也说道:

“被老虎吃掉反而更好……说的没错。”

不觉之际,两人也不再胆怯发颤。爱德华在两人耳边道:“趁现在……”,简略地将自己的计策告与俩人。

“开始!”

阿贝卡斯西一声令下,一名尤达弩手扣动手中的十字弓,离弦之箭击碎了铁笼的锁,响起一声金属碰撞的声响。那老虎觉察门锁已开,低吼着缓缓步出铁笼。

“希格尔!古伦贝鲁多!”

爱德华呼出两人名字,发出行动的暗号。古伦贝鲁多迅速奔至环墙的边缘,希格尔纵身一跃,跳到了他的双肩上,再以之为跳板,将手伸向摆放在环壁上的篝火架。用手指勾到了篝火架脚,将架子与其中燃烧正旺的木柴一并拨落场内。阿贝卡斯西惊得大睁双眼,恍然大悟,原来爱德华要将决斗推迟至夜间,竟有这番用意。爱德华当初就已经明白,如想取胜,非借助篝火架中的木柴不可。

篝火架中的木柴只有顶端部分在燃烧,可直接拾取持拿。但热量却自上而下,将整根木柴烤得滚烫。希格尔与爱德华纷纷扯下身上的麻衣破布,缠绕于手臂,以作防护。没了衣物,希格尔白皙的皮肤与胸乳猛然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惹得一旁的尤达士兵猥亵淫笑。但那三人以被逼入生死绝境,已然对其充耳不闻。

三人中,只有古伦贝鲁多未捡起木柴,而是操起了篝火架以为武器。这铁架长短适中,顶端开叉分裂,锋利尖锐,比起木剑来更具威力。正所谓:

红莲业火焚千骑,玉鳞刃甲御万敌

其余少年拥挤在过道内,大声地为他们呐喊助威道:

“加油!”

“必胜!”

“我们也会像英雄一样,迎接死亡!”

“古伦贝鲁多!爱德华!希格尔!给他们好好瞧瞧!”

爱德华说道:“我的计划都用完了。”

古伦贝鲁多会心一笑,同伴们的呐喊令他心胸舒畅。他说道:

“可以了,这就足够了!”

老虎身形庞大,让人难以把握距离远近。且老虎扑食,迅猛迅捷。前一刻还在悠哉迟缓地打量猎物,后一秒就已近在咫尺。有如老虎在一瞬间突然变大。

爱德华与希格尔各手持火炬,牵制老虎的行动。说到底,老虎也具有惧怕火焰的动物本能。趁那老虎惧于火光,动作渐渐缓慢迟钝,古伦贝鲁多将烧得通红的铁甲猛地刺向老虎,随着“嘶”的一声,散发出一股皮毛被烧的焦臭味。古伦贝鲁多本想借这一击,叫那老虎无心再战。如果是寻常野兽倒还罢了,谁知眼前这老虎却反不寻常,倒变得愈加暴怒狂躁。

遭遇野兽袭击时,农民们会依靠一些手段惊吓野兽,令其知难而退。可一旦野兽尝过了人味,通晓了人类的手段,就不再惧怕畏惧,变得更加难以对付。

老虎见古伦贝鲁多未持火把,便猛地朝他扑去。老虎迅猛敏捷,力量更是胜过雄狮。那畜生抬起前爪,想将那古伦贝鲁多撕得粉碎。老虎的双足力大无比,威力骇人。且那利爪缝隙间不知暗藏多少污秽杂菌,比起那寻常刀刃来,更是叫人后怕。

古伦贝鲁多举起篝火架,招架住老虎那前爪。只这一下,就震得铁架弯曲变形,也让古伦贝鲁多站立不住,一屁股摔倒在地。老虎见古伦贝鲁多以倒地,冲着他的脖颈咬去,想一口给古伦贝鲁多致命一击。

“M的”

爱德华见形势不妙,持着火把冲到古伦贝鲁多身前。可那老虎去得势猛,凭这小小火把如何阻拦得住?老虎的利爪一把抓在爱德华脸上,只听“呼啊!”一声,爱德华血涌如泉,倒地不起。左眼边的皮肉尽皆离骨,但依旧紧握火炬。他伏在地上,一边大喊,一边挥舞火炬,令那老虎不敢靠近。

“爱德华!”

“古伦贝鲁多,你快想想办法啊!我快撑不住了!”,可古伦贝鲁多茫然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将手中断裂余下的铁棒扎向老虎。铁棒的裂面尖锐不平,多少能对老虎有所伤害。可铁棒虽刺中老虎,却不堪驱使,扭折弯曲,未伤及筋骨要害,且再难施用上力气。老虎皮糙肉厚,可这铁棒却脆软不堪。老虎抬起前足,将古伦贝鲁多拍飞滚落至数米开外,胸脯至腹腰被撕得皮肉绽裂,血肉模糊。如是他人,恐早已一命呜呼。

希格尔喊道:“古伦贝鲁多!”,一边挣扎起身,站到爱德华的对面,那老虎被两人包夹其间,进退不得。但为了得食人肉,只得慢慢伺机,寻觅破绽。

“哇哦!”阿贝卡斯西在观战席上放声呼喊。古伦贝鲁多无计可施,终于向着那柄重大百千克的战锤迈去。他抓住锤柄,运施气力。这番情景,砍得全场的尤达士兵纷纷大笑戏谑道:

“你在做梦吗!”

“你真以为你举得动啊?”

“老实点,被老虎吃了算了吧!”

“呣!”

古伦贝鲁多充耳不闻,只一心集中在战锤之上。心中默想:

“小菜一碟,我可是龙,我当然举得动。”

“呣呣呣呣!”古伦贝鲁多竭尽全力,身上的血管根根肿胀,濒临爆裂。借那厚重的枷锁锻炼出来的肌肉,此时纷纷跃动嘶吼:“我是龙!”

希格尔疾呼道:“古伦贝鲁多!”

爱德华也撕心裂肺地吼道:“给我上啊!给我上!”

随着古伦贝鲁多的身体一阵剧烈摇晃,战锤竟然松动了!这看得阿贝卡斯西目瞪口呆。

“我是……龙!”

古伦贝鲁多神力无比,将那锤头高高抡过头顶,再利用其自重,施加力气,调整下落的方向。锤头如流星般砸向虎头。那老虎被爱德华与希格尔的火把勾住了神,避之不得。只听轰隆一声,那虎头被锤头砸得头骨碎裂,脑浆四溅。连那眼珠都被砸得飞远。0惊得尤达士兵与阿贝卡斯西说不出话来。

“喝!”

古伦贝鲁多举起铁锤,又是一击,将那虎身也砸成了肉酱。

爱德华的半边脸已成血河,却也奋力喊道:“赢了!”

希格尔面露微笑,注视着浑身血迹的古伦贝鲁多。

“你们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好伤老师的心呐!”说完,阿贝卡斯西向尤达士兵施令道:“给我放箭!”那些站在环壁上的士兵开始拉弓上弦,见这情景,古伦贝鲁多三人躲到了操场一角。

古伦贝鲁多问道:“你还有计没有?”

爱德华叹道:“无计可施了啊。”

希格尔说道:“死得痛快干脆点!”

一瞬间,离弦之箭飞来。

听得阿贝卡斯西怪叫一声,射箭的尤达士兵反倒中箭身亡。阿贝卡斯西用自己的护身小刀挡下了射向他的利箭,但一旁副手已被弓箭刺穿喉咙。副手手捂咽喉,痛苦地死去了。

“尤达鬼子!纳命来!”,一群全副武装的格兰特士兵呐喊着冲进了操场内,指挥这支部队的,正是基尔斯顿将军。

古伦贝鲁多事后才得知,基尔斯顿早就听闻尤达人以尤斯达为据点,对少年进行洗脑改造。他屡次进谏,希望大公允许其出兵援救,但却屡遭拒绝。无奈何只得按兵不动。原来,这格兰特大公向来鄙夷国民,断不肯派出宝贵的兵力施与救援。但耐不得基尔斯顿三番五次的进谏,才勉强同意此次的出兵。

阿贝卡斯西一看形势不妙,遂弃绝尤斯达要塞,逃之夭夭。基尔斯顿沿其足迹追捕,不料阿贝卡斯西脚底生风,早已窜逃入尤达军占据的军港要塞中去。基尔斯顿解放了余下的青年,但有不少人已经被洗脑腐化,随着阿贝卡斯西一并逃遁。屈服于威逼利诱实乃众人之根性。

“得救了!”爱德华抱紧希格尔说道:“得救了,我们得救了!”谁知希格尔却对古伦贝鲁多的身体担心挂念。但比起希格尔,古伦贝鲁多更对那只被打死的老虎念念不忘。这只老虎凶猛异常,非区区什长可比。与那日一报杀母之仇不同,古伦贝鲁多只觉全身激昂亢奋,心内酣畅淋漓……古伦贝鲁多走近虎尸,突然感觉脚底如有异物,定睛细看,原来有东西掉落在老虎的血泊当中。

这是一件小巧精致的蛋形石雕,其上眼鼻口舌一一俱全,令人作疑称怪。像是法师或是占卜师在作法时所用的妖物。

“这是什么玩意?”

“不知道,这东西一开始就掉在那儿。”

“大概是从老虎肚子里掉出来的吧。”

实情大概也八九不离实了。如此想来,这东西恐是这老虎在吃人时一并吞下去的。正当这时,不知谁说道:

“古伦贝鲁多,我看你就先收着吧,正好作个纪念。”

古伦贝鲁多日后才得知,人们将这东西称为“贝黑莱特”。

这些曾遭尤达人洗脑改造的青年,已各自还家。一些青年父母双亡,无处可归,就被送至贵族骑士家中,委托其看管照料。在基尔斯顿的迫切希望下,古伦贝鲁多被送到了他自己家里。大公国内已有一股流言蜚语,说这阿尔奎斯特家的后人有朝一日,定将成为一代豪杰。阿贝卡斯西时任火龙巢穴主将,他便将古伦贝鲁多也一并携入城堡主楼内。

“承蒙基尔斯顿将军厚爱。”

“说那里话,反倒是老夫要谢你一谢。”基尔斯顿是格兰特数一数二的大将,但自打见面,其对古伦贝鲁多尽显仁慈和蔼,眼神中透露出慈父般的深情。他说道:“老夫没有儿子,单只有女儿孙女,可怜我那女婿也罹病早逝。让你住在这里,确有些难为你了。”

“您多虑了。”

基尔斯顿眯起双眼,回忆说道:“我同你父母也算老相识了。当年你们阿尔奎斯特家还在司管城务。你母亲虽是女子,一把剑却使得舞舞生风。且不屑与擅工心计之徒为伍作威,反倒和一群武夫粗人意气相投,叫人啧啧称奇,真如那神话里的女武神一般。”

“蒙您过奖了。”

就在几日前,他还过着非人的生活,现在却已习惯在坚实的床板上安然入睡。现在,又被这位功勋卓越的大将视作贵客。这天翻地覆的变化,叫古伦贝鲁多一时难以适应。

基尔斯顿如看穿一切说道:“世界不一样了呀!”听得古伦贝鲁多耳根稍赤,不敢抬头。

基尔斯顿大笑一声,拍拍古伦贝鲁多的背说道:

“看开点!你这辈子还长着呢!”

好容易有了一间自己的屋子,方才安定下来。可到翌日,古伦贝鲁多便出了火龙巢穴,只说了一句“我横竖就回来。”,朝着母亲死去的村庄,往村子旁的那片森林行去。他期望能再见那位自称贝妮蒂克的少女。他隐隐觉得,全仰仗她当日之语,自己才能安然归来。他苦苦寻觅,可那少女同那森林,一概消失得无影无踪。古伦贝鲁多暗暗低喃:“恐怕那的确是个梦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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