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上午的会议没有什么成果。由于所有人都认为接下来还有好几天时间,心都飞往了外头,想去初来乍到的土地游玩。虽然提出了几个战争游戏的提议,但都在讨论之前就晓得不可能实行。
真响邀请深行一起去祖父家后,他爽快地一口答应。虽然他原本好像预计和学长一起出去,但深行从以前就对观光没有太大兴趣,甚至不参加集训也无所谓。由于去哪里都可以,他一副谁比较强势就跟谁去的模样。
另一方面,宗田姐弟之间起了小小争执。真夏一脸意兴阑珊。
「我本来打算去看泰比耶。而且也和铃原同学说好了。」
「明天再去就好了嘛。」
「泰比在等我喔。」
「爷爷也是啊。如果他知道我们没有马上去打招呼,一定会不高兴。」
「那就交给真响,我们兵分两路吧。」
「不行!我们要一起去。」
见到真夏不太想回小时候居住的户隐老家,泉水子感到很不可思议。
「你不想见爷爷吗?」
真夏皱起脸回道:
「也不是,只是爷爷太爱唠叨了。」
「他会骂人吗?」
「偶尔会。」
真响不容置喙地向弟弟宣告:
「只要去露一下脸就好了。今天我也邀请了泉水子,所以不能让你带走。等做完了该做的事以后再去。」
看见真夏答应得心不甘情不愿,泉水子开始有些担心。
(户隐的爷爷是一个很可怕的人吗……)
吃完午餐后,深行才发现是四个人一起去。他问真响:
「为什么要带我和铃原一起去?」
「算是……学园学生的代表?而且你们也同时参加了日本史研究会。」
「原来如此,所以要顺便去那里打声招呼吗?」
真响露出含糊不明的笑容。
「思,算是吧。不过,去打招呼这件事其实没有那么重要。会邀请你们两个人,主要是因为我想在路上和你们谈些事情。」
「喔……我是无所谓啦。」
深行没有流露出太多怀疑的神情,走出旅馆,和他们一同出发,一次也没有向泉水子攀谈。这阵子他们不曾交谈,总觉得深行很冷漠,但由于泉水子心里也有着与真响共谋般的愧疚心情,所以不敢主动向深行搭话。
这天的天气多云,称不上是盛夏艳阳天。
但是,灰色的天空非常明亮,山棱线也还清晰可见。看样子不会马上下雨,反倒是适合散步的天气。
从旅馆到户隐老家听说要四十分钟路程,这段距离其实也可以搭公车,但空气非常清新,走在树荫底下也不会流汗,所以当然选择步行。
路上也有其他健行的观光客,但熟知这片土地上的真响和真夏选择了稍微偏离人群的小径。行人时而走进静谧的森林,时而脱离,是一条让人心旷神怡的散步步道。既不像山路那般险峻,上下坡又很和缓,脚下的步道也维护得宜。偶尔还会依稀听见行驶在干线道路上的车辆声,可以知道这里并不偏僻深幽,但又能尽情享受林木的繁茂。在山上长大的泉水子甚至心想,如果是这样的步道,她可以一直走下去。
白桦和落叶松等纤细的落叶树跃入眼帘。泉水子很少看见这种高原树木。森林的地表上覆盖着一整片暗绿色的山白竹叶子,但林木间的小径扫开了竹叶,细长地往前延伸。即便现在是盛夏时节,泉水子也觉得植物正诉说着雪的故事。坚硬的竹叶仿佛在低喃,这片森林不久后将被冷冰的白色事物笼罩。
真响走在前头,脚步也像享受散步一样悠哉。好一半晌,四个人都边走路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接着不知第几次穿过树林时,深行从背后问向真响:
「你想谈什么事情?我们已经走好一段路了。」
「啊,嗯……说得也是呢。」
真响满不在乎地应声。
「我想先问问相乐,你有没有超越高柳一条的意愿。」
「你是指考试排名吗?」
「你明明心里很清楚。」
等了一会儿后,深行开口:
「我无意装傻啊,你在意的就是成绩吧?」
「我承认之前的考试被相乐追过去了。老实说,我也很不甘心,可是并不意外。因为我早就知道你十分优秀。」
「有时候只是碰巧考得不错而已。用不着为了一次的结果,就讨论到要不要超越对方吧?」
深行想避重就轻,但真响略微加重语气:
「可是,从国中起,高柳就一直都是全学年第一名喔。」
「你好像说过这背后有式神在动手脚吧?」
「没错。所以如果没有学生能够破解他的机关,成绩上也无法超越他。」
深行陷入沉思半晌。
「我并不想成为全学年第一名。只要能够保持在前五名以内,就足以应付升学关卡了。」
真响头也不回,望着前方继续前进,一边问道:
「你是认真的吗?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做山伏修行?」
「我只是最近有所涉猎而已,并没有正式进入那个领域。」
「那么,为什么泉水子会以相乐搭档的身分进入凤城呢?」
「我才希望有人能告诉我耶。」
深行变作了抱怨的语气。
「话说回来,那个搭档身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看你说得理所当然,也有其他学生是用这种方式入学的吗?」
「我认为这是为了高柳设置的优待措施喔。可是,如果只对他格外优待,就太引人注目了,所以也应用在部分学生上。至于究竟有几个名额,我就不清楚了,但这样想想就能知道了吧?也就是说,拥有能够协助自己的搭档的学生,在某种程度上,是能够和高柳对抗的存在。」
冷静地说明完,真响接着又说:
「所以,我认为是时候知道你真正的想法了。究竟你会参战?还是不参战?在术者的世界中,是能够超越我的人吗?还是不是?」
「这种事情你早就知道了吧?」
深行答得极其无奈。
「一个护身术的初学者,怎么可能和宗田互相抗衡?就连之前高柳那件事,我也只是袖手旁观而已。那种事情若不是天生就具有某些才能,根本办不到吧?」
「其实我之前也这么认为。」
真响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为此,后头的三个人也陆续停在原地。这时正好穿过树林,来到了一片小空地,四个人有些散开,形成了面面相望的光景。
「我也一直以为你就是外表看到的这样。泉水子也对术式一无所知,所以我也就没有想太多。可是,我爸爸却不这么认为。他说你还隐瞒了一些事情,不能随随便便就将你排在其他学生底下。」
深行蹙眉。
「我可不记得和教授谈论过这些事情。」
「就算没有谈论到,我爸爸也看得出来喔。」
「这就是邀请我们去你们父母家的目的吗?」
深行问,冷不防看向真夏。真夏缩起脖子。
「现在才说并不是的话,你也不会相信吧?」
真响吸了一口气后,宣告般地开口:
「我就开门见山地直说了,我希望泉水子站在我这一边。为了对抗高柳,能够看穿式神的能力是非常有利的帮助。可是,如果相乐想自己撂倒高柳的话,情况就另当别论。在对付高柳之前,你和我必须先分出高下才行。所以,我想知道你真正的能耐。」
深行的声音显得很疲倦。
「我刚才说过了,我没有那个打算。铃原又不是我的东西,你根本不需要事先征得我的同意啊。既然她本人想站在你那一边,那不就好了吗?」
真响微抬起下巴。
「虽然嘴上那么说,但你还是没有说出自己真正的想法啊。泉水子也这么说了喔。」
「铃原……」
深行没有看向泉水子,低声嘀咕。
「你干嘛自己挖坑往下跳啊?」
泉水子慌忙插话:
「真响同学,我也觉得相乐同学真的没有打算施展术式与人竞争。」
「但是,这可能只是泉水子不知道而已啊。虽然你说是在父母强制安排下,才会和相乐在一起,可是,为什么你们的父母会决定相乐是泉水子的搭档呢?」
「那是……」
泉水子一时语塞。因为她知道,现在就算说明雪政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也没有用。
深行毅然决然地声明:
「铃原既不是我的手下,我也不想习得灵能。我并不想接触这些可疑的东西,而是采取正当的途径上大学,再找到一份正经的工作。」
真响定晴望着深行,有点感佩地说:
「听起来很像是真的呢……也很适合你。」
「因为我说的是真心话啊。」
「可是,不行。我更相信爸爸说的话。」
真响换了一只脚支撑后,跳舞般画着弧形迈开步伐。
「不好意思,但我没有恶意。我认为相乐是属于保留实力的那种人。如果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不会让别人看到自己真正的力量。不是吗?」
从她背后的树荫里,接二连三冒出了人影。
有七道人影应声出现。泉水子忽然全身窜起了鸡皮疙瘩。
在意识到这是非比寻常的事态以前,身体就先不寒而栗。尽管如此,她还是无法立即理解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自树丛间出现的人影全都戴着红色天狗面具。
天狗面具的鼻子高高往前突起,有着往左右紧紧抿起的嘴巴,涂了金漆的眼珠上挖有黑洞。身上的衬衫和裤子全是黑色。不管是摇来晃去般不自然的走路方式,还是默不作声的模样,看起来都不像是正常人类。泉水子险些放声大叫,连忙捂住嘴巴。
小空地明亮得连角落也一览无遗,但灰蒙蒙的天空没有洒下半点日光。清一色漆黑的服装让人影的手脚看起来就像草丛的斑点,以森林为背景,连身体的轮廓也有些朦胧不明。唯独红色的天狗面具带着光泽发出亮光,仿佛是秋天的山瓜果实。
深行小声对真响说:
「这样子叫没有恶意吗?」
「是啊。现在你看到的景象,只和现实有一点点不同,也进入了次元有一点点不同的世界。毕竟这里是户隐,真澄有能力做到这些事情。」
泉水子惊觉自己没再听见行驶于干线道路上的车辆声,也没有听见鸟鸣。凭空出现的人影也没有发出半点声响。真响拨开及肩的长发,从容不迫地看向深行。
「真澄就在这些人当中喔,你看得出来是哪一个吗?其他人就当作是真澄的眷属吧。他们不算非常强大,但遭到攻击的话,我想还是会很痛。」
「为什么我非得遭到攻击不可啊?」
深行出声抗议,但真响回道:
「山伏的本业,不就是降伏危害世人的东西吗?」
「那负责教唆的你,本业又是什么啊?这样子根本和高柳没什么两样。」
「真失礼,我们没有半个人诅咒你吧?」
戴着天狗面具的人影脚步摇摇晃晃地逼近,包围住他们。真响奉劝深行:
「总之,你最好先护身。连护身也不做的话,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铃原不会护身喔。」
「不用担心,我会负责保护她。」
泉水子依然呆若木鸡,脑袋跟不上眼下发生的事情。
真响竟然设下圈套,深行则被逼入险境,这些都让泉水子不敢置信。可是,戴着天狗面具的人影看起来不像人类的确是事实,也能明显感受到威胁。
七各人的身高和体型各不相同。虽然并非全都体格壮硕,但微微左右摇摆的走路方式让人心里发毛,也能感受到潜在的敌意。
人影好一阵子都是缓步逼近,但忽然高速移动,分散地冲向四方。应该是往上跳跃了吧,但动作却和橡皮球的弹跳十分类似。就在泉水子的注意力被分散之际,真响在她身旁咏唱起了护身真言:
「唵、啭日罗儗儞、鉢罗捻跛跢野、娑婆贺!」
深行似乎也咏唱了相同的真言。
戴着天狗面具的人影一面奔跑一面互相交错,朝在场四人掷来某种发光的东西。好像是细长的刀刃。泉水子根本无法冷静地看着这一幕,不由得发出尖叫,抱头就地蹲下,接着感觉到了有东西破空飞过,但没有任何东西击中自己。
真响站在原地,任身体暴露在危险之中,看向隔了一段距离的深行。
「我说过了吧,太小看对方的话会吃不消。让我看看你在山中修行的成果吧。」
泉水子胆颤心惊地抬起头,只见深行一脸无计可施,环抱着手臂站在那里。他的视线依然盯着天狗面具人影的动作,回答真响:
「别以你自己为基准。我怎么可能已经学会怎么消灭妖怪。」
「你还想隐瞒吗?这种情况会一直持续下去,你真的不在乎吗?你最好认清现在只有两种选项,一是抓住真澄,二是打破真澄的结界回到原本的空间。」
真响的语气始终非常干脆。她似乎不是在看好戏,但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同情深行。泉水子总觉得窥看到了她的另外一面。
「真响同学,快点住手,别再这么做了。」
泉水子声音颤抖地请求,但真响不予理会。
「没关系,泉水子你别说话。」
「可是,就算挑衅相乐同学,也绝对不会有用的。」
「半途而废是最糟糕的事情。」
真响警告深行。
「光是护身还不够,一定要降伏才可以。虽说不是现实,但不小心被打到的话,既会昏迷过去,也有可能被动物灵趁机附身喔。」
下一波攻击再度袭来,黑色人影不停跳跃,仿佛上下左右地往四方移动。泉水子又一次闭上双眼。僵硬的愤怒面具在半空中飞舞交错。空洞的眼窝非常骇人,泉水子就算咬紧牙根,下颚还是忍不住直发抖。
可以听见深行自暴自弃似地说了:
「要降伏的话,我需要锡杖。」
「想要武器的话,只要在心里呼唤,就会出现了。」
真夏的话声响起。泉水子张开眼睛一看,只见真夏正从深行的后方走出,手上拿着木制的山伏锡杖——顶端系着好几个金属环,互相碰撞后叮当作响。深行略微瞪大了眼睛看向真夏。
「你是什么时候……」
「真要说的话,他们和这把锡杖都是幻影。不过,也像实物一样确实摸得到。想要弓的话,你也可以想像出弓,甚至是长枪或刀子都行。」
深行自真夏手中接过锡杖,半信半疑地立在地上。泉水子也听见了金属环发出的当啷声响。
真夏一副提不起干劲的模样,继续说明:
「只不过,这个空间是由真澄所支配,所以若是提升打斗的等级,对方也会像镜子一样反映出来。也就是会给予对方相同的武器。」
吃惊地环顾四周后,不知何时,戴着天狗面具的人影全都顺理成章般握着鍚杖。
深行低声嘟哝:
「没有选刀,还真是明智的选择。」
「也许吧。但天狗与山伏几乎算是同类,这点倒是让我相当在意。」
(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
拿着武器的人影们看起来更是危险,泉水子开始觉得这样子太过分了。锡杖既能像木刀一样挥舞,根部的石突也能当作凶器。要是发生斗殴,面对这么多人,深行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真响同学,快点住手。太危险了。」
尽管无法起身,但泉水子用比刚才强硬的语气要求。总是畏畏缩缩的泉水子也开始涌起了些许怒气。就算真澄愿意帮忙,也不该随心所欲行使自己的能力,借此测试他人的实力……也不该毫无前兆地威胁他人。
「你不用害怕。直到最后我都会保护泉水子的。」
「不是,是相乐同学他……」
真响瞥向泉水子,又很快将目光拉回深行身上。
「喔……看来相乐的实力不太值得信任呢。」
「会习惯这种事情才奇怪吧。快点住手!」
「都到了这种地步,泉水子也想弄清楚那家伙到底有多少能耐吧?截至目前为止,他什么都没有告诉你吧?」
听见真响的语气,泉水子才缓慢察觉到,原来真响会如此不留情,是因为站在泉水子的立场,为她感到愤慨。换言之,这是自己招致的结果。
「对于成为相乐的搭档,泉小子一直很不满吧?」
「不是的,是我说得太过分了。」
泉水子再也承受不了,忍不住脱口而出:
「其实我都知道!相乐同学只是被牵扯进来而已。明明从小到大这些事情都和他没有关系,却因为我而被突然卷进来,他当然会觉得我是一个大麻烦啊!」
「如果相乐完全是初学者,那我爸爸说的话呢?」
「人有时候也会判断错误吧!」
泉水子努力表现出自己的怒气,但没能引开真响的注意力。
「等一下,结果马上就要揭晓了。」
深行挥着锡杖,摇响金属环,开始在口中朗诵经文,但态度十分敷衍了事,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即将降伏恶鬼、充满自信的修验者。
「手执锡杖,当愿众生,设大施会,示如实道……」
事实上,看起来也没什么效果,深行本人则是一副预料之中的表情。戴着天狗面具的人影每踏一步就将锡杖立于地面,边摇响金属环边步步逼近。如今他们不再快速移动,而是一面威吓一面伺机行动。
深行的朗诵声戛然而止,似乎是领悟到念了也没有用。他踢起锡杖斜斜高举,借此护身防御。已经无路可逃了。对方已经欺近到他无法脱逃的范围内。
天狗正中央的其中一人高举锡杖,同时往地面用力一踢,疾冲向前。泉水子再也看不下去,捣着脸庞大叫出声。但是,由于太过忘我,她完全不记得自己是在何种冲动下脱口而出:
「深行,快点结束这一切!身旁的人是真澄,不是真夏同学!」
深行大吃一惊,但泉水子的呐喊与天狗挥下锡杖在同一时间发生。深行以手上的锡杖勉强挡下攻击,但锡杖也因此断成两半。紧接着一股更大的冲击袭来,深行就像被车子撞飞般,整个人往后飞了出去,跌坐在地。
那名挥下锡杖的天狗猛然解除战斗态势,将锡杖往旁一丢,再推起天狗面具,底下出现了直一夏的脸孔。
「真响的计划果然太过火了。」
真夏的肩膀大力一耸,叹了口气后,又接着说道:
「你一定以为自己是女生,就算做了这么过分的事情,对方事后还是会笑着原谅你吧?」
真响有些不悦地看向弟弟。
「我才不是因为我是女生,而是因为我就是我喔。」
「真响一点也不会反省呢……」
真夏咕哝完,走向倒在竹丛里的深行,朝他伸出手。
「真是多灾多难呢,阿深。你还活着吗?」
深行并没有受伤,也没有昏迷,只是一脸茫然地看着真夏。
「身体好麻……」
「嗯,因为铃原同学猜对了,真澄很突然就切换回原本的空间。」
「递锡杖给我的人是真澄吗?」
断成两截的锡杖不翼而飞。因为是幻影,已经消失了。
深行环顾自己的身体四周后,摇了摇头让脑袋清醒,这才捉住真夏的手,让他拉自己起身。但是,尽管锡杖消失不见了,真夏的头上还是戴着天狗面具,身上也还穿着黑色T恤。
深行满脸狐疑地问:
「你怎么穿成这副德行?」
「在真响的指示下,我们做了一点准备。」
真夏回头看向自己身后,戴着天狗面具的人影依然两手空空地站在空地上。看见的瞬间会吓一大跳,但很快就能明显看出模样和刚才截然不同。每个人脸上的面具都是夜市摊贩上会出现的便宜天狗面具,站在日头下的话,绝对不会认错。此外,戴着面具的人影体型这时都显得很清晰,依据身上的衣物,也可以看出这群人都是年轻男子。
其中一人自真夏背后走近,装模作样地开口:
「欢迎你来到户隐。」
间隔了一会儿后,深行有气无力地说道:
「两国学长,你在干什么啊?」
「咦?你瞬间就猜到了吗?不是应该以为自己遇见了天狗,心跳加快吗?」
「天狗才不会穿运动服。」
「说话别这么无趣嘛。为了顺便当作铃原同学的试胆欢迎会,我们还特别用心地准备了这身打扮呢。」
两国瑞彦边发牢骚边摘下面具,脸上却挂着灿烂的笑容。其他成员也一一摘下面具,全是日本史研究会的学生。
「听说要一起去宗田同学的爷爷家后,我就想为你们准备一场表演。主题是忍者,你们吓到了吗?我们就在这附近举办集训……」
两国得意洋洋地说到一半,突然打住,眨了眨眼睛。
「……啊,铃原同学不见了耶,她跑去哪里了?」
深行、真夏和真响都猛然回头,这时才惊觉,泉水子原先的位置上如今空无人影。
泉水子一眼也不曾看向四周,用两手捂着脸庞,蹲在地上。她隐约知道空间忽然遭到了破解,类似魑魅魍魉的存在都消失了。但是,泉水子的心情无法那么容易就切换。
「铃原同学,你怎么了?」
一旁传来了真夏的声音,但说话的人是真澄。总觉得没看着他的时候,更能感觉出他们的不同。真澄走近时,身上会散发出一种扎着皮肤般的锐利存在感。和真夏传来的暖意不同,是一种异于常人的气息——仿佛只要一有些许偏差,就会骤变成令人打颤的事物。尽管如此,泉水子还是能像回答真夏一样,回答真澄的问题。
「我觉得自己好没用。」
「为什么?」
「因为我根本没有看清楚任何事情。」
真澄若无其事地说:
「你不是看到我了吗?」
「我虽然看到了真澄,却看不清楚自己啊。我好害怕……」
「你不需要害怕喔。真响只是在测试而已,而且对象是阿深。铃原同学绝对很安全吧。」
「我很害怕啊。遇到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不害怕……」
泉水子连声表示后,真澄也略微正色。
「这也难怪,毕竟做出了恐吓的动作嘛。不过,我没料到反而是你这么害怕,还以为你会更处变不惊呢。」
「因为我很清楚。相乐同学绝对应付不了这些事情,他对真响同学说的话也都是真的。」
泉水子依旧脸蛋低垂,内心一片愁云惨雾地接着说:
「当脱口说出是我把他卷进来的之后,我才领悟到这就是真相。我不希望自己对他怀有期待……而且,我也形同向真响同学说了他的坏话。」
她没有脸再见深行了。深行肯定也察觉到了这一连串事情都是泉水子害的。在怨恨攻击自己的真响之前,他铁定会对罪魁祸首泉水子大发雷霆。
「他一开始就说过了,不想和我扯上关系。这些事情根本是天大的麻烦,只要没有我,他也不会遇到这些可怕的事情。相乐同学明明只要认真读书,以东大为目标就心满意足了。体质奇怪的人只有我,相乐同学明明是平凡人……」
间隔了一会儿后,真澄问道:
「什么嘛,你会这么沮丧,都是因为阿深吗?」
「我就算想变成普通人,也完全变不了。可是,相乐同学只要不和我待在一起,就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人了。我突然明白了这一点。」
「我吓过头了吗?」
「真澄也不该做这种事情喔。你明明很清楚对方应付不了。」
见泉水子的矛头突然转向自己,真澄似乎笑了。
「别以为我神通广大,什么都知道啦。不过,我倒是知道阿深就算花上一辈子的时间,也无法达到真响他们那样的境界。」
「没有半个人能达到那种境界啦。」
泉水子气呼呼地回嘴后,真澄爽朗地接腔:
「你精神好一点了嘛。既然不害怕了,差不多该察觉到自己被丢下来了吧?」
泉水子终于抬起头,发觉在蹲着的自己身边,只有外表是真夏的真澄一个人站在那里。
「咦……咦!」
真澄噗哧一笑。
「像你这种平常就对现实很迟钝的人,在这里迷路的可能性也很高呢。」
泉水子慌忙起身,张望四周。森林和空地看起来都和刚才一模一样,却不见半个人影。
「咦咦!怎么办?」
「别担心,我会送你回去。」
真澄十分可靠地保证。
「因为你是找得到我的人啊。我也必须好好珍惜才行。」
当泉水子从真响的身后走出,正到处东张西望的真响吓了好一大跳地看向她。
「真是的,你什么时候跑到我后面的?」
「啊,呃……」
「我还以为你消失了呢。其实你用不着逃跑啊。」
见真响说这些话时松了口气的模样,看来是没有想到泉水子被留在另一个空间里。泉水子抬眼偷瞄,发现深行和真夏都吃惊地看着她。但是,他们也没有对此特别大惊小怪。
(……深行看起来和平常差不多呢。)
真夏穿着黑色T恤,深行则神色自若地站在他旁边。因此泉水子暗暗心想,既然大家都平安无事,就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吧。不需要将自己沮丧时对真澄说的话告诉任何人。
「我其实不想害泉水子这么害怕的……」
真响过意不去地说。但是,空地上还站着身穿黑衣的人影。泉水子急忙躲到真响背后,再一次探头窥看后,总算认出了对方的脸孔。
「你是……两国学长吗?」
两国眉开眼笑地说:
「哎呀,铃原同学真的吓了很大一跳吗?看来效果太好了呢。你的反应和老成的相乐完全不同,真是教人开心。」
泉水子还眨着眼睛,他就兴高采烈地接着说道:
「除了我以外,今天在场的日本史研究会成员,你都是第一次见到吧?所以我们才会绞尽脑汁,想让你留下深刻的印象,最后想出了这个结果。目前为止,日本史研究会清一色都是男生,但请别以为我们不欢迎女生喔。那么,重新再向你自我介绍一次,我是日本史研究会会长两国,请多多指教。」
他走上前,毕恭毕敬地朝泉水子递出自制名片。紧接着,身穿黑色T恤的男生们也相继递上名片。
「我是业务部长,前田。请多多指教。」
「我是公关课长,长谷川。请多多指教。」
「我是一般会员,复本。请多多指教。」
「我也是一般会员,本庄。请多多指教。」
「我也是一般会员,太田黑。请多多指教。」
当泉水子手上多了六张名片时,两国又开口说了:
「除此之外,还有三年级的干部小谷学长和藤本学长,直到学园祭前,都会担任我们的顾问。除了SMF的活动外,我们还打算研究战国时的忍者,作为学园祭主题的战国时代研究。」
的确让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呢——泉水子不禁深感赞同,点了点头。
二
日本史研究会的所有成员也将一同拜访真响的爷爷,当面打声招呼。他们似乎已与真响讨论过了这件事情,一行人在此会合。
「以前我也跟和田学长一起拜访过宗田同学的爷爷家喔。因为听说可以听到从前的历史。」
大概是看到了泉水子还有些纳闷的表情,两国更加积极说明:
「宗田同学的爷爷在自己家中设置了古武道的道场。你知道户隐流吗?听说户隐流还残留着吸收了忍法流派的武术,我想应该能够作为研究战国时代的参考资料,所以这次打算去那边向他们讨教。如果能在学园祭上介绍忍者的历史,应该也会稍微引起其他学生的注意吧?」
「喔……」
泉水子含糊其辞地应声后,两国将矛头指向不远处的深行:
「相乐也是成员之一吧?不要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身为伙伴,你也说点东西引起铃原同学的兴趣吧。」
深行仅犹豫了几秒,旋即开始滔滔不绝:
「户隐流就是那个吧,据说是跟随木曾义仲的户隐山修验者在义仲遭到源义经的讨伐后,逃亡到了伊贺,十二世纪左右,与伊贺忍法合并后创造出了户隐流。」
「始祖就是仁科大助,别名户隐大助。怎么,你调查得很仔细嘛。」
「毕竟要来户隐,应该要知道这点背景吧。」
「这一带武术的风气非常兴盛,旁边的饭绳山也诞生了神道无念流。正是幕末时期桂小五郎、新撰组的芹泽鸭和永仓新八等人使用的剑法。战国时代武田家和真田家驱使的间谍,肯定都来自户隐和饭绳;就算不去伊贺,光是调查这个地方的忍者也很有趣喔。」
兴冲冲地连珠炮讲完,两国笑容可掬地问向泉水子:
「铃原同学,要不要试试看扮成女忍者呢?看起来完全不像女忍者这一点,反而非常适合你喔。有没有兴趣啊?」
「这个……」
泉水子只能偏过脑袋瓜。她重新发现,两国瑞彦不把玩相机的时候,就是一个历史狂。他似乎全神贯注在学园祭的主题上,态度也和先前不太一样,洋溢着自信。从他要求所有人变装这点来看,也感受得到他的丰沛热情。
泉水子偷偷觎向真响。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真响与SMF的人接触。
泉水子一直很好奇,和知道是自己粉丝俱乐部会员的人们见面时,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但真响的态度与平常没有什么分别,看起来也没有特别欢欣雀跃。说话内容也都是以介绍人的身分,说明旅馆与爷爷家的情况。
SMF的男生们也没有包围住真响,过于明目张胆地对她百般奉承。也许是心中早有默契,不要直接在本人面前表现出来吧。所以才会是幕后活动啊——泉水子暗暗了然于心。
但是,即便没有明显表现出来,所有人也确实是以真响为中心聚在一起,处之泰然的真响反而可说是特别的少女。就像真正的王侯不会意识到群众那般。
(真响同学就是这种女孩子呢……)
到了此刻,泉水子也觉得C班的女生评论真响是「A班的女王陛下」很有道理。也因为真响是这种女孩子,她才能够以强硬的手段测试深行。
泉水子也终于能够明白,真响的这种个性处在微妙的平衡点上,有些人会觉得很有魅力,有些人则会产生反感。
(但是,尽管如此……)
泉水子还是觉得真响的魅力略胜一筹。真响的魅力在同年的女孩子间分外突出,泉水子并不想现在立即离开她身边。
为了安抚还不习惯的泉水子,两国频频与她交谈之后,朝着相同的目的地迈进。日本史研究会一行人边闹哄哄地交谈边跟在两国后头。泉水子等了一会儿后,真响走回她身边。
深行有些调侃地说:
「这样看来,所有人都是与你同行的手下吗?」
真响看向深行,面露无奈。
「他们不晓得真澄的存在,和真澄一点关系也没有喔。是真澄稍微利用了他们一下而已。」
接着她像是改变主意,说:
「我承认刚才手段太粗鲁了,我向你道歉。因为我实在无法相信你从来没有降伏的经验。」
「这下子你满意了吗?」
「都怪相乐不好,谁教你看起来本领那么高强。」
「是我的错吗?」
深行皱起脸,压低音量又说:
「如果能让你尽早将我从假想敌的行列中去除,我会感激不尽。只因为考试考了高分,就被你视为敌人的话,我以后在学园可待不下去。」
真响揶揄地问:
「怀恨在心了吗?」,
「就算想怨恨,实力差距也太大了吧。我的原则是不打没有胜算的仗。」
深行的语气不愠不火,但真响大概也明白了他是个自尊心强的男生。
「可是输给女生,还是会很火大吧?」
深行轻轻耸肩。
「我倒认为自己轻轻松松就跨过女人这层障碍了,反倒是你比较拘泥于这一点吧?」
真响默不作声了半晌,接着才开口说道:
「术式和法术基本上都是男人创造出来的,运用的人基本上也都是男性吧。成为阴阳师的都是男性,武道家也差不多喔。即便有女流之辈,也不会成为主流。世界规模的宗教也是如此,总是先设有女人结界或是女人限制。修验道的思想也是一样的吧?」
「是啊,没错。」
深行大方承认后,真响继续说道:
「发现泉水子过于一无所知后,我突然想知道山伏的想法。因为总觉得你们是依男女之别分摊职责。我本来想,如果你是刻意将毫无防备的泉水子丢在一边,坐视不管,我绝对饶不了你,但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呢。」
深行没有直接回答真响的看法,转而问道:
「宗田对自己又有什么想法?你之前好像说过自己的背景底细比起阴阳道,更接近修验道,但你也不清楚修验道吗?」
「因为户隐的爷爷是武道家啊,钻研的事物与修验道不同。」
真响低声嘀咕后,突然间满怀期待地问:
「难不成你比较擅长武术?」
「很遗憾,武术我也是最近才开始涉猎。」
听到深行迅速的回答,真响垂下肩膀。
「是吗……你真难捉摸呢。」
「至少你知道了我没有参战的意图吧。」
深行看向走在前头的SMF男生,拉低音量。
「我知道你在网罗能够对抗高柳一架的人,我也无意插嘴干涉,但别期待我能发挥出SMF成员以上的能力。因为能以旁观者的立场待在如月会长身边,我就非常感激了。」
「你的意思是,对泉水子而言也是如此吗?」
真响确认性地询问后,深行顿了好几拍才回答:
「大概是吧。可是,我没有立场指使她。让本人自己选择吧。」
真响试探地注视着深行,然后吟吟微笑。
「我很擅长凡事往好的方面想喔。就算你略有不满,我也不会在意。那么从今以后,我也会让泉水子陪在我身边。」
这段对话也传进了泉水子耳里,但她无法插话。
尽管她与深行从一开始就是一对徒有虚名的搭档,但总觉得原先还存在于两人之间发挥作用的某种连结,在真响说了这些话以后,就彻底地消失了。
(我原以为自己对深行不抱任何期待的……)
自己明明很清楚——泉水子胸口隐隐作痛地想。她是依自己的意志与宗田三姐弟扯上关系,甚至答应了邀约,来到户隐。就算知道这一切都是真响的计划,事到如今她也无法反对,也不想反对,想继续当一个备受真响期待的伙伴。
(……可是,为什么一听到深行不会加入,我就这么不安呢?)
泉水子蓦地惊觉,自己一直在内心深处仰赖着深行拥有的常识。
正因为深行不仰赖术式,站在普通人的角度看待所有事情,泉水子才希望他待在自己身边。可是,这个想法既任性,她也觉得自己的愿望很矛盾。
(我会不会因为太想变平凡,反而在奇怪的事情上钻牛角尖呢?明明嘴巴上说是自己把他卷了进来,给他添了麻烦,但其实很希望深行被卷进来吗……)
泉水子无法顺利厘清自己的心情。但是,一想到深行会撒手不管,她就没来由地十分难过。
户隐的宗田家相当超乎想像。
不论是有着屋顶的大门、占地之宽广,还是松树等庭园树木,都富丽堂皇到了足以称作是旅馆的地步。武道场就在住宅隔壁,尽管另外建了一扇正门,但占地互相毗连。武道场也是一栋庄严辉煌到了让人误以为是寺院的建筑物,但没有那么老旧。是一栋有着黑色瓦片屋顶的平房,横幅相当宽广。
真响一抵达就直接走向武道场,似乎是已经先说好了在那里迎接一行人。十名高中生鱼贯穿过正门。
一名男性穿着类似作务衣(※僧侣处理杂务时穿的一种日本传统工作眼,上半身为筒袖,下半身是裤子。)的藏青色服装,迅速走出道场玄关,亲密地与真响及真夏互道寒暄。他们的祖父也随即自道场中现身。那是一名活力十足的老人,身上也穿着类似作务衣、看得出来常穿的黄褐色服装,态度更是落落大方,毫不扭捏做作。两个人看上去笑脸迎人,也非常亲切地招待它们,但身上都散发着让一群高中生不由得紧张冒汗的气质。大概是因为他们的言行举止中没有丝毫破绽吧。
宗田爷爷省略了寒暄,直接说道:
「我很高兴东京的学生愿意来到这里学习古老的事物。为了你们这些第一次接触古武道的年轻人,今天将由大贯以浅显易懂的方式,为各位讲解古武道中的忍法体术,希望各位别把古武道想得太过艰深难懂。」
他的态度不像是面对孙子带来的朋友,完全是以道场主人的身分,接待一群为了学习传统武艺而来的学生。泉水子和深行也在不知不觉间,自然而然地和两国他们一起聆听讲解。
(宗田爷爷的气质和宗田爸爸截然不同呢……)
泉水子十分意外。
就算将父子俩摆在一起看,也没有多少神似的地方。宗田爷爷斑白的头发剃得极短,眉心间有着深深的皱纹,再加上经过锻链的强健体魄,在在是一名老当益壮的长者,一眼就能看出他是武人。和不管横看竖看都散发着学者风范,待人温和的宗田父亲可说是强烈的对比。
(……看不太出来宗田爸爸是在这种家庭下长大的。)
几名学员在木质地板的道场深处静静地练习招式。因此高中生们在面向庭院的缘廊上集合,在此聆听大贯的讲解。
「坐下之后,尽管依自己喜欢的姿势吧。我不会勉强你们做不习惯的事情。」
大贯开口说话后,声音十分清朗。看起来约莫四十岁上下,但由于头发剪短,体格匀称,看来更为年轻。清瘦的五官看起来就像修行僧,表情沉稳恬静,但又带有些许锋利。
日本史研究会的成员们拿出了笔记本等文具,毫不客气地盘起腿或是立起一只脚坐着。
泉水子虽然平常生活也是面对桌椅,但比起其他学生,她并不觉得在木质地板上正座是件很辛苦的事。因为若在神社中长大,多得是这种机会。
「前半段,我先从古武道的定义开始说明。所谓古武道,即是明治时期之后进行整合的现代武道的反义词,也就是未在我们已知的剑道、柔道、弓道等现代武道中传承下来,直到近代为止的武艺总称。武士为了战斗所施展的技艺和兵法,从室町时代左右起有系统地细分成了剑术、柔术和弓术等,进而形成了流派,但直到大正时代以后,才正式统称为『武道』。
在这之前,这些都称作『武术』,终究只是『术』而已,不像现在一样着重于竞赛,分出排名,既是在战斗巾保护自己的实用招式,另一方面也是赌上性命的决斗——古武道中还留有这样的思维。所以古武道友很多流派都禁止与其他流派比试,在现代武道中因为危险而不使用的暗器等武器,也原封不动地传承了下来。」
大贯的说明非常流畅,看似相当习惯讲解。可能常有机会向初学者说明吧。
「尽管流派五花八门,但因为武术的历史悠久,除了不包含在暗器和现代武道内的体术技法外,有时药剂调配和咒术会互相融合。从精神修行这个层面来看,有很多武术也与禅宗及密宗等宗教修行有关。说到这边,各位就能清楚明白为何忍术会列在古武道之中了吧?」
两国边抄笔记,边思思点头。
「我想各位都将忍者使用的招式称作忍法或是忍术,通常脑海中想像到的也都是在电视剧、电影、漫画和小说上看到的忍者技巧。那些招式都非常有趣,但多数都必须在虚构故事里才有可能实现。为了排除这种虚幻的忍术,我想特别加以区分,将古武道中传承下来的实用招式,称作『忍法体术』。
忍法体术与其他武术的不同在于,忍者的目的一般都是谍报行动和密探工作,因此首要之务就是完成使命。换言之,忍法体术是一种潜入敌营、再让自己成功脱逃的技术,发动攻击也多是为了逃跑。不需给予致命伤,一遇上敌人,就要封住对方的行动,或是让对方暂时失去视力,看不见自己逃往哪个方向。这一招就称作『遁走型』。」
大贯自后方招来助手,实际表演几个招式,因此男生们都双眼灿然生辉地往前探出身子。
大贯先是抓住对方扑来的手臂,往意想不到的方向扭转,再扫起对方的脚,攻击身体构造上的弱点。这些招式都让人联想到了柔道和合气道。紧接着大贯纵身跳跃,远离遭到突袭的对象,翻滚一圈后,再从死角遁逃,两人联手完成了一连串的表演。动作果真灵敏又迅速。
「这时候攻击倒下的人的眼睛,是忍法体术的惯例。」
大贯将手伸进胸前的衣领交叠处,取出了一颗蛋向众人展示。
「这是将蛋壳中的蛋液放掉,再塞进辣椒粉等刺激性香料后,黏上日本纸所做成的暗器。事先藏在怀里,再于掌中将蛋壳捏碎,依手里剑的诀窍掷出。」
高中生们面面相觎,开始议论纷纷。
「我也能马上做出这种暗器。」
「在路上被人找碴的时候,会想要丢丢看呢。」
「可是穿着T恤,没有地方可以塞喔。」
看向开始蠢蠢欲动的男生们,大贯露出笑容。
「在附近的土产店里,应该也有贩卖手里剑的复制品,但如果想掷中目标,就需要大量的练习。手腕的力量非常重要。车剑虽然能够飞得较远,但很难命中目标,所以实战时不如棒剑那么适合(※手里剑的基本形状为车剑和棒剑两种,车剑就是星形等造型有棱有角,棒剑顾名思义就是细铁棒状。)。话虽如此,忍者之所以投掷手里剑,也是为了争取时间以利逃脱。由于铁具有重量,和小说中不同,其实只会在怀中放置少量的手里剑。」
大贯从怀中拿出了很像是黑衣忍者会使用的、四边皆成刀刃状的手里剑,然后水平地投向庭院的树木。手里剑优美地往前飞出,但确实没有命中树干。
「如果要练习投掷手里剑,可以利用名片,因为非常便于携带。要尽可能让薄薄的名片一边旋转一边往前飞出。」
听到大贯这段话,一名日本史研究会的成员讶声大叫:
「啊!所以才要我们带名片吗?」
会长无比得意地仰起头。
「呵呵呵,总算明白我的用意了吗?」
大贯接下来好一阵子开始指导试着投掷自己名片的一行人,最后环顾四周,问道:
「有没有人想实际练习看看遁走型的对打呢?真夏,你要不要先示范?」
遭到指名,至今一直静得仿佛被埋没了的真夏连连搔头。
「咦咦!可是我最近完全没在练习耶。」
「但还是跟第一次尝试的人不一样吧。」
真夏一脸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上前。但是,实际上与大贯交手后,身手却十分矫捷。由于还有些人专注在投掷名片上,没有看见这一幕,但面向前方坐着的泉水子可是大吃一惊。因为她完令没料到真夏竟然具有武道的资质。
真夏往后翻滚了一圈接着起身后,大贯赞道:
「不愧是真夏,做得很好嘛。」
真夏似乎自己也相当惊讶。
「看来身体还记得很清楚呢。」
「好像是呢。身为户隐人,我很欣慰喔。」
大贯说,再次看向高中生们。
「这回换你和真夏交手看看吧。」
「我吗?」
「没错,就是你。」
由于在清一色穿蒋黑色服装的男生中,只有深行穿着白色格纹衬衫加上T恤,确实非常醒目。此外,他也没有名片,所以看起来闲得发慌吧。
深行慢条斯理地起身走到前头,但以毫不掩饰的怀疑神情看向真夏。真夏八成注意到了,对深行说:
「这单纯只是交手练习而已,不会发展成奇怪的事态啦。」
「……但我总觉得你们用尽各种方法在试探我。」
「没这回事。阿深大可以主动攻击喔。」
「怎么攻击?」
「你之前学过柔道或是合气道吗?」
「我才没学过那种东西啦。」
泉水子知道深行已开始向野野村学习古武道的基础,但即便是泉水子,也看得出来深行还不熟练。也许是流派不同,教导的内容也不一样吧。不过,无论是柔道、合气道还是空手道,泉水子都看不出来招式有什么区别。
大贯一一指导了细节以后,深行也不知在第几次的练习下,有模有样地比划出了一连串的动作。大概是掌握到诀窍后觉得很好玩,深行也露出了笑容。
「你的悟性很好呢。平常也有参加运动类社团吗?」
听到大贯的问题,深行边拉平衬衫边摇头。
「不,我参加的是文化类社团。」
「真是可惜。如果你再好胜一点,说不定能到达不错的境界。」
「如果要运动和升学二选一,我已经在国中的时候就决定好了。」
虽然回以否定的答案,但从深行稍微活络身体就显得朝气蓬勃这点来看,可知他原本并不讨厌运动。他似乎也对大贯颇有好感,态度十分坦率。
泉水子忽然注意到真响不在自己身旁,转头东张西望。于是发现真响的祖父不知何时正站在走廊附近,看着大贯指导高中生们。真响则站在祖父身边,频频向他说明某些事情。
察觉到泉水子的视线后,真响与她四目相接,并且招了招手。深行及真夏和大贯还在说话,只有自己一个人走过去虽然很不好意思,但也不能置之不理,因此泉水子走向真响两人。
道场主人目光锐利地看着泉水子低头行礼后,这么说了:
「你就是铃原泉水子小姐吗?真是令人叹为观止的大家闺秀,近年来已经很少能看到这么得体端庄的姑娘家了。看得出来令尊令堂对你疼爱有加呢。你学习过小笠原流礼法吗?」
泉水子大吃一惊,忙不迭摇头,麻花辫跟着跳动。
「您千万别这么说,我根本……」
「光是一个动作,就看得出一个人的气质喔。明治时代以后,小笠原流以良家妇女皆热中学习的礼法闻名,但原本只是马术和弓术融合为一的一般武家礼仪。与武人的坐姿,也算是一脉相通。真夏先前在关东学习的流镝马弓术,也是小笠原流的一派。」
真响在一旁面带微笑,泉水子则是内心直冒冷汗。
「这些事情我都一窍不通,父母也没有特别教导我。」
「是吗?如果你是在环境的造就下自己学会了,那也非常了不起。请你务必以朋友的身分,做我孙女的表率。这孩子实在太野了,不管我怎么说她,始终像个男孩子一样,就连现在,也只是外表有点女人味而已。」
「是是是。」
真响开口打岔。听她的口吻,似乎已经听习惯了这些叨念。
「就算只有外表有女人味,又有什么关系?爷爷,现在这个社会都说第一印象九成靠外表喔。不过,我倒是打一开始就料到爷爷会一眼就很欣赏铃原同学了。幸好我把她带回来了吧?」
「是啊。和这样的大家闺秀同寝室的话,看来你在东京的学校生活也还有点指望。」
虽是一位看似顽固又不好亲近的老人家,但在他们说话的语气里,充分感觉得出孙女真响备受宠爱,真响回话时也深知这一点。尽管泉水子暗暗胆颤心惊,但也对拜访宗田家一事顺利结束感到松了口气。虽然不太明白自己为何会受到赞美,还担心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但总比真响的爷爷皱起眉板着脸孔面对自己好。
走出宗田家大门后,两国向泉水子搭话。看来他无意间也听见了道场主人和泉水子的对话。
「铃原同学真有长辈缘呢。武道家爷爷对你可是称赞有加喔,我对你刮目相看了。」
「才没有……如果我在宗田爷爷家长大的话,也会和现在不太一样吧。」
泉水子说得吞吞吐吐,走在一旁的真响爽快开朗地说:
「哎呀~泉水子果然不出我所料是老人杀手,真是帮了大忙。因为我爷爷心情不好的时候,真的没有人受得了他的坏脾气。尤其看到现在的年轻人,觉得他们很没出息的时候,情况更是严重。邀请你过来真是非常正确的判断!」
「你的意思是,如果是我们,很有可能惹他不高兴吗?」
两国问向真响,她耸了耸肩。
「因为我们怎么看都像是文科读书人嘛。」
「突然要求我们变成运动派也太强人所难了吧……」
两国嘟哝低语的时候,泉水子发现真夏一次也没有靠近过祖父。不像真响主动挨向耝父,甚至偶尔耍嘴皮子,真夏从头到尾都单纯将自己当作是男生团体中的一人。
「可能男生都是这样吧……毕竟真夏有时候也很冷淡。」
尽管有些在意,但泉水子转念如此想道。
※ ※ ※
回程路上,真夏和深行肩并着肩行走。
两人很少交谈,但走到与日本史研究会成员碰头的那片空地时,真夏无预警地开口说道:
「结果阿深是不折不扣的初学者呢。这次的确是我老爸判断错误。」
深行叹了口气。
「别花这么久时间才明白啦。麻烦宗田跟你都好好听本人说话好吗?」
「话是没错啦……」
真夏一脸沉思。
「但我也能明白真响为什么会怀疑你。因为没什么经验的人,如果看见了真澄或是遇上这类的事情,应该会更加恐慌才对。但是,就最近才接触这个世界的人而言,你的反应好像太过无动于衷了。」
「我可是吓得不轻喔,你也看到了吧?」
「可是,一回到现实后,你就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吧。」
「你要我怎么向那群戴着土产店面具的家伙抱怨啊?」
深行气愤难平。
「我会怕的事情还是会怕,会痛的事情还是会痛啊。麻烦你别说得好像我没有正常人的神经一样。」
「的确,如果被那群家伙攻击到,会很痛吧。」
真夏点点头。
「虽然不是现实,但听说如果和现实混淆,有时真的会出现伤口。」
「你们竟然做这么危险的事?」
「因为阿深看起来抗压性很高,似乎能靠自己的力量度过难关啊。虽然实际上是铃原同学结束了这件事情。」
深行陷入沉默,不久之后真夏细声说道:
「明明老是被大家利用,铃原同学为什么可以那么没有自觉呢?」
深行没有回答,似乎也在思考相同的问题。
※ ※ ※
与日本史研究会会员分道扬镖后,泉水子一行人恢复到最一开始的四名成员,返回执行部下榻的旅馆。他们待在武道场的时间不如想像中长,踏上归途时,时间还显示在四点半左右。
现在是夏季,天色还非常明亮。
真响开口说了:
「如月学姐她们说过会去宝光社和火之御子社看看,应该还没有回来吧。尤其火之御子社供奉着舞乐艺能的神明,如月学姐肯定特别有兴趣。」
「火之御子是指哪位神明呢?」
「供奉的神明是天钿女命,也就是在《古事记》和《日本书纪》的神话中,当天照大御神将自己关进天之岩户时,在岩户前跳舞的那位占老神只。户隐神社的传统民俗活动神乐现在也还非常昌盛,例行祭祀时一定会献舞。」
泉水子也点点头。
「嗯,导览手册上好像也介绍过……户隐神社共有五社吧?」
泉水子当然不是在没有看过任何观光导览手册的状态下就前来。导览手册上,最详细介绍的故事就是户隐山和「开启天之岩户」神话的关联。相传是天手力雄命撬开了天之岩户,将岩户抛向远方后,变成了现在的户隐山高峰。
「没错,宝光社和火之御子社都在下面,奥社和九头龙社则座落在更深处的半山腰。现在不管要去哪个神社都太远了,不过,我们要不要也在这附近逛逛呢?」
虽然已经走到了旅馆旁边,但现在的时间不早也不晚,让人觉得就这么回到房间相当可惜。四个人也不自觉停下脚步,但深行说了:
「我就不用了。我觉得今天这样子就很足够了。」
「户隐可是深不可测的喔。」
真响对他微笑。
「不多深入了解的话,太可惜了吧?」
泉水子十分迟疑。她既希望有机会和深行说说话,但就算有了机会,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时,真夏漫不经心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确认来电通知。
「啊,有简讯。」
真响一脸意外地看向弟弟。
「谁,妈妈吗?」
「不是耶,是骑马俱乐部的三村先生。」
真夏看起了简讯,但在场其他人旋即发现他中途就脸色大变。真夏紧皱起眉,瞪着手机上头的文字。
「……泰比的情况好像不太乐观,他说我如果人就在附近,现在马上过去一趟。」
「泰比吗?」
「我得过去才行,而且今天本来就该去了。」
真夏说得无比坚决,阖上手机。
「等一下啦,既然如此,那我也要去。」
真响迅速接话,泉水子也慌忙要求加入。
「那我也要去。因为你原本也要介绍泰比给我。」
真夏看向两人,却没有流露出高兴的神色。
「不,既然泰比生病了,我一个人去比较好。而且跑到骑马俱乐部的话,肯定无法在晚餐时间赶回旅馆,那样子不好吧?」
「照这样说,你也一样吧?我们先问千惠美阿姨有没有人能开车载我们,探视完泰比后,再马上赶回来。」
真响果断地下达决策,但真夏摇了摇头。
「不行。」
「为什么?」
「真响不可以来,你是筹办集训的负责人吧?既不能给千惠美阿姨添麻烦,你自己撇下这些事情跑去其他地方的话,也不晓得学生会长他们会说些什么。」
紧接着真夏也对泉水子说:
「对不起喔,铃原同学。等泰比恢复健康,我再让你见它。生物生病时,如果周遭太过吵杂,反而会造成反效果。」
见到真夏极少出现的僵硬神情,泉水子不知所措。总觉得他虽然还在说话,但意识早已飞到了远处。真响也有些恐慌。
「你的意思是为了泰比,你要放弃集训吗?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才让你加入执行部?」
「泰比更重要。就算是真响,也改变不了这一点。」
「真夏!」
真响十分生气,但声音聼起来又有些恐惧。
「我绝对不会让你自己一个人去。三村先生一定会为泰比施以最好的治疗,明天我们再一起去就好了。」
「不行,我和泰比约好了。」
真夏咬紧牙根,又说道:
「如果只有我一个人脱队的话,应该不会对这里造成影响。因为真澄也在。」
真响瞪大双眼。
「难道……你想让真澄做你的替身吗?」
「真澄从以前就很向往学校生活。虽然这只是学生会的集训,但还是能稍微体验一下吧。」
「你在说什么啊?」
「这里是户隐,真澄没问题的。」
真响喘了一口大气。
「真夏,难不成……你……」
只见真夏像是往后退了几步,空间突然切换,泉水子仿佛听见了「啪」的响亮转换声。眨了一下眼皮之后,真夏已不在眼前。
而是真澄站在那里。
三
真响、泉水子和深行都反应不及,瞬间茫然地动也不动。
现在距离傍晚时分还早,又处在明亮大马路的正中央。旅馆附近有许多民宅,也能看见其他路人。因此三个人完全料想不到,真夏和真澄竟然会在人来人往的情况下赫然交换身分。
「真澄……?」
乍看之下,没有太大的变化。一名打扮和真夏相同,长相也如出一辙的少年就站在那里。只有与他面对面的人才知道,真夏已经不在了。
只有一个地方不一样,那就是真夏自从知道了泰比的消息以后,表情一直很焦虑僵硬。眼前的少年却是无忧无虑的笑脸。
「我来当学生罗!」
「真澄,你让开!我还有话跟真夏说!」
真响从惊愕中回神后,气恼地想伸手推开真澄,仿佛真夏就躲在他身后一样。但真澄捉住她的手。
你不可以去追他,真夏已经前往骑马俱乐部了。那家伙现在脑海里只有这件事情,就让他去吧。」
「不可以让真夏一个人照顾泰比。泰比年纪大了,天晓得会发生什么事。」
「正是因为这样,真响不应该去。」
真澄望进她的双眼,说道:
「真夏认为你们两个人都去的话就糟了。况且你在这边还有工作吧,我也会帮助你筹办集训。我很想试试看呢。」
真响明显退缩,看起来甚至有几分畏惧。她轻声细语地问真澄:
「……从什么时候开始,比起我,你更以真夏的意志为优先了?」
「没这回事。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吧,我的确比较容易冒充真夏,毕竟我是真澄嘛。」
「真夏现在在哪里?」
「别担心,他去了公车站。再过一会儿,你就可以打电话给他了。」
泉水子呆愣地听着他们的对话,终于领悟到真夏之所以看起来像是瞬间消失,是因为他走的是「次元不同的世界」。在户隐当地,他可以做到这种事情。毕竟亲眼看到了,所以可以理解,但还是无法抹除掉心头上怪异的感觉。
她忍不住看向深行,想问问看理所当然般映照在自己眼中的光景,在他眼中是否也一样。
「相乐同学……你觉得看起来怎么样?」
「看起来就是真夏,但讲话语气不一样。」
「你相信他是真澄吗?」
深行沉吟地回答:
「毕竟就发生在自己眼前,也只能相信了吧。不过,看起来也确实有点像多重人格的病患就是了。」
「啊,刚才真是不好意思:」
真澄转向他们说,语调开朗。
「希望你们别因为刚才那点小事就生气。因为我朋友很少,所以很担心呢。」
深行环抱手臂,老大不客气地由上往下打量他。
「你连在这里也会施展幻术吗?」
「不会不会,因为我是来当真夏的替身啊。」
「所以会吃饭洗澡?」
「嗯,交给我吧!」
真响默不作声,思忖了好一阵子,最后一脸为难地看向深行。
「……和真夏同房的人是相乐吧?」
「是我和柴田学长。」
「也就是说,真澄当真夏替身的话,只能由你顾着他了。女生有很多方面都无法顾及。」
「……会演变成这种结果啊。」
深行露出了百般不情愿的表情。这也难怪,连泉水子也不禁同情他。明知道对方不是人类,还要睡在他旁边,需要相当大的胆量。
「什么什么?只要阿深答应就没问题了吗?」
真澄天真无邪地打岔。
「就和面对真夏时一样,我们好好相处啦。阿深拥有和真夏一起过夜的记忆吧?我也可以参考你那份记忆,做得跟那时候一模一样喔。」
真响垂下眼皮,口吻十分过意不去。
「……可以麻烦你吗?虽然我的立场没资格拜托你。」
真响犹豫不决地小声说明缘由:
「真夏经常说,让真澄开心也很重要。因为那家伙搞不好会为此感到难过……我想,这大概就是他的用意吧。要我们别连累真澄,让他一起跟着难过。」
隐约可以看出真澄的感受和常人不太一样。就连这个时候,他也似乎不怎么能理解地笑吟吟问道:
「嗯嗯?你们在说什么?」
深行感到佩服地看向真响。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感性的宗田。」
「别调侃我啦!」
「我只要像平常那样就好了吧?」
「我倒觉得要像平常那样很困难喔。」
「总会有办法的吧。」
一明白深行愿意答应,真澄更是开心地笑了起来。
「呜哇啊,这种好事可不多,我现在干劲十足喔!」
(不可以让真澄难过……是因为就算不这么做,他的处境也令人心酸吗?)
泉水子钦佩于他们对神灵弟弟的体贴。三胞胎之间的羁绊虽然教人心头一暖,泉水子却在意起独自一人前往年迈马匹身边的真夏。
(可是,这也就是说,真夏独自一人难过也没关系吗……?)
回到旅馆后,果不其然屋内十分冷清,现在这个时间回来的只有他们四人。
深行带着真澄前往二楼,泉水子和真响则先回到女生房间。
一进房间,真响就开始打电话。明显看出她非常担心真夏。
「真是的,跑到深山里的话,只要方位有些偏差就收不到讯号……」
真响在房内心神不宁地来回踱步,站在玻璃窗户附近连打了好几次电话,但真夏都没有接。最后她似乎是死了心,拨打其他电话。
「您好,一直以来给贵俱乐部添了很多麻烦,我是泰比的马主宗田家的人。嗯,是的。我能和三村先生说几句话吗?」
泉水子在一旁看着,看来真响成功联络到了骑马俱乐部的三村。一会儿后,真响开始说话:
「……是的,我刚才看见了您发来的简讯。我想真夏很快就会过去,等他到了,能请您转告他,打通电话给我吗?不好意思。那么,泰比的情况怎么样了?」
暂时听完三村的说明,真响就挂断电话,神情十分担忧,叹了口气后说:
「听说泰比站不起来了。之前它就有疝气痛的毛病,但从来没有突然无法起身的情况。」
「很危险吗?」
「我想很危险。」
真响低声说完,忽然藏不住焦躁地激动说道:
「啊啊,真夏真是的!把马看得跟人一样重要。如果是爷爷病危,他的反应搞不好还比较冷静呢!」
泉水子也这么觉得,但不敢附和表示赞同。
「那是你们从小一起养大的马吧,会视为家人也不奇怪啊。」
「真希望他能明白,有时候寿命已尽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可是,真夏好像更容易被这件事情影响到……」
真响赤裸裸地流露出了担心。可以的话,似乎想马上冲到真夏身边。
「真夏和真澄从以前开始,就习惯两个人互相保持平衡。虽然是三胞胎,但我这方面和他们不一样。所以真澄现在那么活泼开朗,我反而觉得是某种不好的预兆。相对地,真夏他……」
真响话还没有说完,就有人打开房门。真澄大剌剌地走了进来。
「这里就是真响和铃原同学睡觉的房间吗?真是不错呢,比二楼还大!」
泉水子手足无措,真澄却毫无忌惮地直接坐在两人身旁。
「难得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怎么能各自窝在自己的房间打发时间呢。再多聚聚吧,除了洗澡、上厕所和睡觉以外。」
泉水子不禁连连眨眼,茫然地看着真澄。如果是真夏,应该不会说这种话。真响也一副相当怀疑的样子。
「真澄,你真的有心假扮成真夏吗?」
「有啊。可是,稍微说说我的愿望又有什么关系?因为几乎没有机会可以和真响长时间待在一起嘛。」
深行从敞开的门口探进头来,并未直接走进女生房间。
「这下子该怎么办啊?」
真响看向深行,无奈地说了:
「如月学姐她们好像暂时还不会回来,相乐也进来陪我们吧。真澄的情绪还非常激动。」
深行走进房内,在真澄身旁坐下,同时纳闷地说了:
「你们个性也差太多了吧?」
「这是平衡的问题。」
(真澄有点像是黏人的小狗呢……)
泉水子心想。真夏并不是会将眷恋不舍表现在脸上的少年。虽然发生事情的时候另当别论,但平日总是吊儿郎当,甚至完全不在乎真响。
论及这点,深行也是不会缠着他人的少年。可是,他好像对真澄感到十分好奇,在女生房里坐下后,积极地问东问西,这也是一幕罕见的光景。
当然,泉水子也很想问问看,真澄的感觉和人类相似到了哪种地步。但是,即便是泉水子不敢问的问题,深行也单刀直入。
「就算分隔两地,你也知道他们姐弟两人在做什么吗?」
「不,那倒不至于。」
「见面的话,可以马上知道他们过去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嗯,见面的话。」
「那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吗?比方说,现在宗田在想些什么。」
「要是能知道的话,我也不用那么辛苦啦!」
在知道是神灵在说话的前提下,真澄的回答常常让人啼笑皆非。不仅泉水子忍不住笑了,不久过后,原来还一脸忧郁的真响也跟着笑了起来。
(我们四个人看起来好像非常要好……)
泉水子十分不敢相信,真澄加入了以后,竟然会发展成这样。但是,既然能处得这么开心,她也不想多嘴制止。由于聊天聊得忘我,都忽略了时间的流逝。
直到发现了站在门口的仄香和玲奈正冷冷地看着房内时,一群人才恍然回神,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去。秋之川玲奈用压抑着感情的声音说:
「我非常清楚明白你们感情很好,但能不能在外面和乐融融地团圆呢?可以的话,我想换衣服了。」
「真是抱歉,本来只打算叨扰一下子。」
深行迅速起身,拉起还一脸不明所以的真澄,走出了女生房间。但泉水子和真响无法轻易脱逃,只能紧张地严阵以待。然而,仄香走进房间脱掉外套后,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先决定洗澡的顺序吧。采轮流的方式,今天能由玲奈和我先去洗澡吗?」
「当然,请便。」
玲奈一脸「再多教训她们几句也无妨啊」的表情看向仄香,但学生会长完全没有这个打算,因此玲奈也没有再冷嘲热讽。
晚餐之际,执行部全员到齐。
大河内、星野和今井都火速换上了旅馆的浴衣和外褂,非常有旅馆房客的风情。当餐桌上的男生过半数,吃饭时的光景也大不相同。对于昨晚和今晚食物一扫而空的速度之快,泉水子都感到大开眼界。
泉水子十分在意代替真夏的真澄表现得如何,因此吃饭时间一直盯着他瞧,但执行部的学生似乎没有半个人察觉到。的确,看起来和真夏一模一样。真澄和周遭众人一样精神抖擞地吃着饭,摆在眼前的食物也逐渐被他清空。
旅馆还特地将户隐蔷麦面盛在偌大的盘子上,送上餐桌。见到真澄拿起筷子和其他男生争相夹起面条的模样,泉水子偶尔也会突然忘了那是真澄,以为眼前的人是真夏。虽然她也纳闷过,真澄吃进肚里的东西都消失到了哪里去,但也看不出所以然来。
吃完晚餐后,泉水子和真响都决定去洗澡,当她们对着想和她们待在一起的真澄说:「我们接下来要去洗澡。」时,他回道:「那我也要去洗澡。」莫名地引人发笑。
由于不是温泉,旅馆里的公共浴池并不算大。不过,只由两个人独占的话,还是能泡得非常惬意。
凤城的女生宿舍的泳池也不小,但是必须先登记再排队等候,非常麻烦,又有时间限制,因此泉水子和真响通常都在淋浴间隙早。好久不曾像现在这样,既不用顾虑学姐,又能尽情泡在热水里。
泉水子习惯早上才洗必须耗费不少时间的一头长发,现在是将依然绑着的麻花辫层层卷在脑袋瓜上,泡在冒着热气的浴池里。紧接着她突然想到一件事。
「……真澄该不会可以透过墙壁,看见所有东西吧?」
一旁浸泡在浴池里的真响说了:
「就算真的看得见,不管被神灵看到什么,都没有差别吧。」
「咦咦?是吗……」
「就算看得见女浴池,对真澄来说也没有意义。在他看来,我们有没有穿衣服从一开始就无关紧要。」
「说得也是啦……」
但一想到对方说不定看得见自己现在的模样,泉水子就如坐针毡。而且左看右看,真响和自己的身材都有着再明显不过的差距,这也让她非常在意。
「如果有你这样的身材,不管被谁看到,都不必觉得害羞呢……」
「别说些奇怪的话啦。严格来说,那家伙并不是男生喔。而且即使是我,要赤身裸体站在真夏面前的话,也需要下一点决心才行喔。」
真响说着,同时在热水中划动四肢。泉水子直到下巴都泡在热水里,心想话说回来,神灵泡在男浴池里的情景也很奇怪。
「真澄泡在热水里,完全没有问题吗?真澄脱下的衣服真的是真夏同学的衣服吗?我越想越搞不清楚。」
真响将脖子靠在浴池边缘,仰头看着上方,保持着这个姿势思索了半晌后说:
「……我也不是百分之百了解真澄喔,只知道真澄是自愿回到我和真夏身边。真澄拥有的力量,也许是可以让待在同一个空间里的人们,看见同样的幻觉,而且强大到能够让人相信他是实际存在的活生生人类。由于连周遭的空间都是幻觉,没有人会感觉到不对劲。」
「会搞不懂什么才是现实,现实又是什么呢……」
泉水子喃喃低语后,真响也出神地点点头。
「真澄也有很多不想去的地方喔。明明是有血缘关系的家人,他却不想出现在父母或是爷爷面前……倒不如说,他们好像不太能看见真澄。换言之,也有很多人是无法分享这些事情的。我想在这方面上,进入凤城学园就读的学生,都是一群看得见这种事物的人。」
由于不想像二年级男生一样,穿着旅馆的浴衣走来走去,泉水子和真响各自换上了短袖运动棉衫和短裤,一边用罐装饮料冰镇红通通的脸颊,一边走回房间。
但一打开房门,两人立即吃惊地双眼圆瞪。因为仄香和玲奈都穿着雪白的服装。虽然那也是浴衣,但都是自己从家里带来的,和旅馆里当作睡衣的浴衣截然不同。仄香穿着工整到无可挑剔的浴衣,正站在镜台前,确认自己系着蓝色腰带的背影。
「等一下要做什么吗?」
真响惊讶地发问后,仄香看向她们,露出了神秘兮兮的笑容。
「可以说……我们突然想表演一点余兴节目吧。我也吩咐过男生,九点半一到,就全员在会议室集合。你们也做好准备吧。」
听见了拨弦的声音后,泉水子转头望去,发现秋之川玲奈也穿着白底上有着花纹的浴衣,系着红色腰带,端坐在地抱着三味线,慎重其事地调整琴弦。由于她的动作十分熟练,泉水子发出了赞叹。
「秋之川学姐……你会弹三味线吗?」
「嗯,不过这是旅馆老板娘的琴。我想,既然这里有三味线,那我就帮忙伴奏吧。」
玲奈回答后,仄香又补充说明:
「去年学园祭我曾经和玲奈一起上台表演喔。」
「……有这么一回事吗?」
真响眨眨眼睛。她虽然参加过去年的学园祭,但似乎没有什么印象。
「这么说来,学姐要在大家面前表演舞蹈罗?」
「是的。今天我们两个人一起参拜了舞乐的绅明,所以也包含了献舞的意义在内。」
仄香答腔,打开又阖上扇子。泉水子也看得出来她现在干劲十足。当仄香穿上和服,手上拿起扇子,就会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平常绝对不会表现出来的娇艳女人味,好像也慢慢从服装中透了出来。
见到聚集在会议室里的男生们全都目瞪口呆,看来也没有半个人料到会有这个余兴节目。大河内和星野的双眼也瞪得老大。
「我还以为是其他客人呢。」
「等一下,这是怎么回事?乘凉大会吗?」
仄香穿着与她十分相衬的浴衣,端庄正坐,甚至戴着剪齐的黑色假发,会被误认为是他人也很小常。有如市松人偶(※一种可以替换衣服的日本人偶,特色是剪齐的黑色浏海和头发。)般垂到肩膀的黑发,看起来甚至有些异于常人。
「呜哇,会长这身打扮太适合夏天的夜晚了。」
「什么时候说过有表演节目了?」
「鬼故事?要开始讲鬼故事吗?」
听到了玲奈试弹三味线的琴声,千惠美和其他几名员工也探进头来,神情洋溢着期待。
「哎呀,这两位高中生小姐真是了不起。能让我们也待在后头参观吗?」
桌子从一开始就已撤掉,会议室感觉比之前还要宽敞。一行人坐成一个圆圈,在中心空出场地,仄香确认所有人都到齐了以后,平静地开口说道:
「那么接下来,我想和秋之川同学一起为各位跳一首曲子。」
众人虽然有些惊慌无措,还是得拍手鼓掌。尽管不明白为何会发展成这样,但所有人都认为这是非常难得的体验。
顿了几拍之后,仄香像是下定决心般又说:
「我是站在学生会长的立场上才跳这支舞,并不是想举办秘密才艺表演大会。由于凤城学园的学生会完全自主独立,我才会为此而跳舞。事实上,是有人不顾我先前的警告,有个被某种事物附身的人混进了执行部的成员之中。也可以说有非人之物混入我们之中。我必须保护学生会,远离那些不好的事物。」
(……仄香学姐察觉到了吗?)
泉水子的心里吓得瑟缩。虽然方才她已经确认过真澄坐在哪里,但现在绝对不能看向他,所以她拼命紧盯着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其他成员似乎吃惊地面面相觑。可以听到岛本小声地说:
「会长好强,场面瞬间变冷了……」
仄香抬起头,制止了众人的喧哗,说道:
「我无法指名那个人是谁,我的立场也没有强大到可以指着对方明说。我并未拥有那般强大的能力,就算感觉得到,也看不见。只是,也许可以借由跳舞,逼对方露出原形。我也希望借此让各位知道,舞蹈具有清净除秽的力量。」
仄香手持扇子,向上站起,以眼神朝抱着三味线的玲奈示意。拨弄琴弦的声音慢慢地一声声响起,高中生一行人静得鸦雀无声。
(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呢……)
高原的夜晚十分凉爽,但泉水子甚至感受到了寒意。现在也正好是泡完澡后,身体开始感到寒冷的时候。感觉坐在身旁的真响也很紧张僵硬,但不能向她搭话。由于仄香选择的舞蹈节奏很慢,玲奈弹奏的三味线音色聼来,与其说优美悠扬,更让人觉得萧瑟哀戚。
泉水子无法将目光从跳舞的仄香身上移开。她跳的舞蹈和神乐舞完全回异,但白底浴衣和剪齐的黑发相映成辉,仿佛精灵那类的存在正在眼前跳舞。既是仄香,又是超越仄香的另一种存在。舞者跳得专注又浑然忘我,那副姿态好似要吸引住看着她的人,支配对方。
(……守护学生会的意志。)
泉水子有种在仄香身上看见了师傅村上穗高的错觉。在仄香强韧坚定的意志作用下,空间中的某种事物开始产生变化。
泉水子起先也无法肯定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但是,望着仄香在会议室中心划圆般跳舞后,她终于渐渐察觉到了。
(是跳舞的舞步……)
每当仄香雪白的赤脚踏在榻榻米上,移动步伐时,就有某种事物慢慢展开。完全展开之后,某种事物彻底变化完成,泉水子心生一种大梦初醒的感觉。仄香的舞蹈与某种不让她打开的事物拉锯着,但她的舞步效果还是逐渐越变越强。
(如月学姐好厉害……)
泉水子倒吸口气。就在这时,旅馆的照明瞬间一同暗下。
面对突如其来降临的黑暗,却没有半个女生发出尖叫,这种情况相当诡异。耳中只传来了大大小小男生的话声。
「喂喂,发生什么事情了?」
接着响起了千惠美的声音: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阿和,你去看看断路器。」
不消多久时间,电灯又再度亮起。看来并不是故障。又可以看见彼此的脸庞后,大家吐了一口大气,然后露出了感到刺激好玩的表情。
「这根本是恐怖秀嘛,太完美了!」
「好像可以当作学园祭的表演节目喔。」
「啊,有人不见了。」
明明停电之前,所有人都肩挨着肩坐成圆圈,现在却缺牙般出现空隙。
是真澄消失了。
「坐在那里的是宗田弟吧?难不成……?」
泉水子慌忙看向真响。真响咬着嘴唇,一句话也没有说。现在也无法向大家做任何说明吧。
(明明我们没有恶意……是有苦衷的啊……)
泉水自也没有自信若是说明原委,大家就能理解。就在一筹莫展的时候,又有人说话了:
「喂,相乐也不见了喔。」
一看过去,深行真的也消失了。仄香原先还默不作声地站在原地,这时非常惊讶地开口说:
「咦?为什么相乐不见了?」
泉水子也搞不清楚状况,渐渐感到害怕。
「真响同学,这是怎么一回事?」
小声询问后,真响也神色不安地摇摇头。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
男生们更是热络地你一言我一语。
「在灯光暗掉之前,他绝对还在喔。」
「应该是想捉弄我们,跑去厕所或二楼了吧。」
「去找他们吧。没找到人的话再说。」
就在一年级男生起身,准备去找两人的时候——深行和真澄脸上带着坏心眼的笑容,忽然从纸拉门后头探出脸来。
「各位同学,乘凉得还开心吗?」
「啊,搞什么嘛,我就知道是这样!」
深行对众人的抱怨充耳不闻,说道:
「毕竟没有人当幕后黑衣人炒热气氛的话,怎么能配合会长的企图呢?」
真澄完全没有消失的迹象,现在也若无其事地加入笑着打打闹闹的男生们。可以看到仄香望向他们后,耸了耸肩。
「玲奈,我们去换衣服吧。余兴节目就到此结束。」
仄香和玲奈随即走回女生房间,千惠美追上两人,大感钦佩地问了不少问题。男生们也各自解散,逐一返回房间,泉水子忍不住走向深行。
「刚才那个节目并不是和会长串通好的吧?」
她压低音量询问后,深行也轻轻点头。
「是啊。毕竟如果在大家面前露出马脚,会引发不小的骚动。」
「如月学姐真的排除了真澄吗?」
「我想没错,她一瞬间让真澄无法待在那个空间里。会长也很厉害呢。」
深行佩服地说完,又补充道:
「不过,在户隐真澄比较强。现在如月会长她们不会再怀疑了吧。」
是吗?真澄果然很强吗?泉水子点点头。这样一来,真响也不需要担心了。泉水子重新体悟到,真响确实不是百分之百了解真澄。
「话说回来,为什么连相乐同学也和他在一起呢?你们怎么办到的?」
深行方才甚至没有坐在真澄隔壁。就算说好了会顾着他,泉水子也觉得办不到。
「我稍微陪他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深行有点别扭地回答。
「你可以陪他进去吗?」
「别吐槽这一点啦。」
(明明我在担心你耶……)
泉水子有些想鼓起腮帮子。就这件事而言,就算宗田三胞胎从眼前消失,她也不觉得可怕。但因为对象是深行,她才会那么吃惊,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甚至连仄香也面露惊讶之色。因为深行是不具能力的人。
即便会伤害到深行的自尊心,也该说出来吗?正当泉水子还犹豫不决,深行很快转头看向其他方向。
「宗田在讲电话。大概是真夏打来的吧。」
泉水子回过头,只见真响背对着他们,紧握着手机贴在耳边。两人走到她身旁时,应该是刚好讲完了电话,真响一脸阴郁地重新转向他们。
「……听说身为马主的爷爷也被叫过去了。真夏打算留在骑马俱乐部待命。他说……泰比可能撑不过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