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真响两人似乎成功引导了国中部举办战国游行,顺利地在预定时间正式开始。
深行和泉水子还有其他工作,无法亲眼目睹盛况。但是,还是看见了一小部分的武士队伍表演,也看见参观民众都非常开心。
作为学园祭第一天的收尾活动,可以说非常成功。
游行期间,主办单位的学生们已开始在大礼堂休息区统计人气投票,以及编制隔天的队伍,完全没有时间喘口气。
「冠军是三年级的鬼屋……这个结果真是太教人不意外了。其他班级不能再努力一点吗?」
早川委员长穿着肩衣袴,正在休息区的桌子上书写广播用草稿,同时频频抱怨:
「完全没有大爆冷门的结果,坦白说连我也觉得很没有娱乐效果耶。」
「早川。」
掀起了黑衣人面纱的学生会长走向他,带点灰色的瞳孔泛着冰冷的光芒,质问道:
「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要用预测结果来下赌注?赢会得什么好处?可以告诉我吗」
「啊!被你发现啦?」
「别瞧不起人了。这是执行委员会主办的吗?太没有常识了吧!」
大概是如月·金·仄香的语气出乎预料地严厉,早川有些慌张。
「我从来没有说过是执行委员会主办喔!这只是我透过个人的私下交情,而且也维持在私下交流的范围内。」
「既然由委员长策划,当然看起来就像是委员会主办吧!」
「别这么说嘛。我穿着这身衣服,却一整天都要守在广播室里,让我拥有一点小乐趣又有什么关系呢!」
早川冗长地说起借口,但泉水子没有继续听下去。因为她的注意力转移到了人气投票的统计结果上。
班级摊位类别的票数呈现相当激烈的拉锯战,票数差距极小,统计期间排名一直上下变动。
但是,最终结果出来后,第一名是预想中的一年A班,第二名是一年C班,第三名是二年B班。
一年级两个班级的名次都比二年级高,想来是因为大家都认可了他们的创意,借此表扬他们
的努力吧。但是,由于可以预见到C班同学知道了输给A班时会有多么沮丧,泉水子也对这个结果感到不甘心。
(明明风云棉花糖那么受欢迎……)
泉水子巡视期间,所到之处都能看见有人拿着粉红色棉花糖走来走去。竟然能比棉花糖更受欢迎,一A究竟使出了什么绝招?泉水子真是百思不解。
三年级大概是所有心力都投注在鬼屋上了吧,话剧类别的第一名被二年级拿走。根据所有结果,明天的会战队伍将以班级为单位进行编排。
由于预算的关系,第二天的学园祭与去年原本分开举办的运动会合而为一,策划了会战形式让全员参加的比赛。一边穿着会战服饰增添战国时代的气氛,同时融入运动的要素。不过,穿上战国武将的盔甲后,学生根本无法正常跑步,所以武将们是另外进行益智比赛。
此外,活动名称是「八王子城攻防战」,顾名思义,游戏内容即是模仿当地史实上八王子城址的攻防战。
人气投票第一名的班级,会成为丰臣麾下总大将军前田利家所率领的主力部队,当年是从正门攻打八王子城。第二名的班级则会组成上杉景胜率领的副主力部队。另外,还会分成真田昌幸和幸村父子等从后门进攻的分支部队——史实上率先攻破城堡防守的是分支部队——以及八王子城的防卫军,共计四支队伍。
史实上攻城军队的人数是防卫军的十倍以上。由于人数如此不均,会战比赛于是加入叛变和战死这种逆转情势的要素,采取淘汰赛制,而不是单纯的一对一比赛。首先,主力部队和副主力部队必须互争主导权;在另一边的会场上,分支部队也会与防卫军互相较量,各自吸收合并以后,再展开最终决战的对决。
各队伍会分别选出五名武将,有别于田径竞赛的步兵,武将们是在营帐内以桌上游戏展开对战。武将的得胜率会决定步兵战死的淘汰率,能够参加最终决战的成员也会产生变动。
这样的复合形式会战比赛,是高中部学生会执行部成员牺牲了暑假所策划完成。因为由班级委员组成的学园祭执行委员会必须管理第一天的学园祭,无暇筹备这件事。因此,第一天执行部只负责担任巡视的协助人员,第二天才负责掌管学园祭的运作。
身为企画统筹的大河内站在大家面前,向所有工作人员发表分组结果。
「因为三年级的自愿成员突然要求参加,所以一小部分有些变动。一开始本来预计将各学年平均地分配到四组,但由于三年级的自愿参加人数意外地多,我决定干脆让所有三年级生组成防卫军。连带地,我也将国中部所有三年级生都分配到防卫军队伍。一、二年级对战三年级,这样的形式也会额外增添乐趣吧。」
几名执行委员提出意见。
「明明得了第一名,三年级能够接受他们组成战败方吗?是因为在鬼屋里扮演怨念十足的鬼魂,所以刚好适合?」
「人数比例没有问题吗?」
「这样子在田径竞赛上,防卫军太过有利了吧?」
大河内也冷静地逐一消弭提问者的疑虑。所有人都同意接受、不再提出问题时,真响和真夏也回到了大礼堂休息区。国中部的战国游行结束了。
「队伍尾端已经到达国中部操场了,没有发生任何问题。」
向学生会长和执行委员长两名领导人报告后,至今还带有对抗意识的两人都放柔表情露出微笑,各自热情地慰劳宗田姐弟的辛苦。
「好,那么我要去广播室发表结果了!」
早川精神抖擞地说,起身离开休息区。担任下属的一年级男生跟在他的身后。泉水子率先冲向真响。
「美女选拔的女孩子们怎么样了?之后还有发生争执吗?」
「没事没事,大家都很冷静地参加游行喔。虽然不确定是不是因为我自身的除灵能力,但她们好像暂时都放心了。到头来,这种事情都是看每个人的心态,只要结果好就好了。」
真响开朗地说,泉水子也松了口气露出笑容。
「我也在想如果是真响同学,一定没问题呢。」
「你们那边呢?鬼屋的问题解决了吗?」
泉水子下意识地缩起脖子,但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和真响一样开朗。
「嗯,我们这边也没事,情况并不需要担心。不过,有件事我之后想详细跟你说。」
「也就是说,并不是什么事也没有吧?」
见真响脸色一沉,泉水子慌忙补充:
「有人身体不适这件事是假的。只不过我……好像只有我一个人比较奇怪。」
「快说吧,这件事情很重要。」
「不能在这里。我想说明会花很多时间……」
泉水子吞吞吐吐。如果要说明自己吓哭一事,必须慎选说词才行。更何况她还是扑进某个人的怀里哭泣。
「泉水子,你为什么脸红了?」
「我才没有脸红呢!」
真响凝视泉水子,然后压低音量说:
「其实在国中部的游行上,也发生了不好说明的事情。参加美女选拔的女孩子们直到最后都平安无事,但骑马武士的马却突然陷入恐慌,只差一点就要失控了。骑马的人似乎无法压制住它。幸好真夏在场,立刻冲上去安抚马儿,最后才平安落幕。」
泉水子瞪大眼睛。
「好厉害……真夏同学真是帅气。」
「泉水子,这是重点吗?」
真响露出了苦笑。
「因为我们一直都提防戒备。在图书馆前面,马儿可能感应到了什么。不过,我想几乎所有人都没有发现马匹险些失控。」
泉水子想起了先前在疑似是阴阳师布下结界十字的图书馆后头,发现了埋有咒术的施法点。
只不过,前往现场的人是深行,泉水子因为害怕那股不祥气息,没有前往亲眼查证。
(……当时就算没有看见,我也清楚感觉到了危险。可是,今天进入鬼屋时,却没有感应到任何迹象。也就是说,是因为我同情她们吗……)
自己的感应力竟如此不可靠,泉水子不由得叹口大气。这个世界并不像学习教科书后再写答案卷一样,任何时候都有一定的答案。
「那我也稍微说明吧……我在鬼屋里看见真正的幽灵,我猜是八王子城址的幽灵。」
泉水子悄声说完,真响屏住呼吸。
「咦咦!你看到了幽灵吗?」
「嗯,我猜她们是投身进瀑潭里的女人。」
「体育馆并未位在图书馆的对角线上,所以是表示结界的力量这么强大吗?」
「我想应该跟强不强大没有关系,其他没有半个人是因为看到幽灵而身体不适喔。会有一堆人跑去保健室,是因为其他理由……」
这件事已在两点的会议上报告完毕,执行部部员皆已知晓。但是,指导游行顺利进行的宗田姐弟并不在场。泉水子重新说明原委后,真响哈哈大笑。
「这太好笑了!如果相乐老师是医护人员,搞不好连我也想冲去保健室呢。他明天还会在保健室值班吗?」
「这个……我也不清楚。」
泉水子内心冷汗直流。虽然心想总有一天要对真响坦白深行的父亲是谁,但总不能抢在深行之前开口。
真响心直口快地说:
三年级鬼屋只是搞笑性质的活动,对我们来说也许算是好消息吧。会在人气投票中得到冠军,也就表示观众都觉得很好笑吧。既然如此,我想应该不会是阴阳师的咒术在暗中操作,也不
用太过绷紧神经面对明天的状况了。」
泉水子惊讶地看向真响。
「真响同学,你是指三年级临时要加入会战游戏这件事吗?」
「当然,会觉得有蹊跷也是人之常情吧。」
真响望向远方。
「这件事也关乎在图书馆后头施展咒术的人是谁喔。我总觉得如果施术的人是高中生,法术的等级未免太高了,我猜有可能是精通此道的大人在暗中悄悄行动。」
「如果惹得观众大笑,就不算是高等级了吗?」
「那当然啊,因为笑有驱邪的作用。」
闻言,泉水子不禁沉思。
(有驱邪的作用吗……)
她想起深行曾对着自己的发型捧腹大笑。但由于心情复杂,她对此没有得出任何结论。
静默下来后,真响忽然试探性地问:
「那么,泉水子,关于相乐,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咦!我并没有这么说啊。」
「可是,从刚才就写在你脸上了。」
泉水子不知所措,连忙捧住自己的脸颊确认。
「骗人,哪里?」
「你看,快说吧,很让人好奇耶。」
「……晚点再说吧。」
「不行,更让人好奇了吧!」
就在真响催促泉水子时,一名一年级的男生执行委员用分外有礼的语气开口唤道: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宗田同学,能请你来一趟广播室吗?早川委员长要我请你过去。」
真响捉住泉水子的手臂停下动作,连连眨眼。
「咦?找我吗?委员长有什么事?」
「可能是想向你请教国中部游行的事情吧?他说想加进广播的演讲稿中。」
「什么啊,真麻烦。」
真响回道,但可能又改变了主意-心想总不能置之不理,于是牢牢握住泉水子的手说:
「我会去,但泉水子也要一起来。在你告诉我之前,我可不会让你逃走喔。」
即使泉水子抗议,也是徒劳无功。不得已下,她和真响一同前往校舍。
校舍内的活动皆已进入尾声。话剧公演悉数结束,班级摊位也都在招待最后一批客人。
话虽如此,四处仍然可见还未离去的民众,所有班级也尚未正式进入收拾阶段。因为大家都在等待早川在最后一次全校广播中,发表人气投票的结果。
真响和泉水子快步走在走廊上,还没抵达广播室,广播就已经开始了,所以有些吓了一跳。
早川的声音宣告着学园祭已经结束,感谢校外佳宾莅临,同时也慰劳学园学生们的辛苦。
全校广播的麦克风声音清楚了亮,早川的声音又很有威严,在一片人声鼎沸中依然清晰可闻。一路走来,真响和泉水子发现走路的人都停下脚步,说话的人也都闭口不语、专心倾听。
「……那么接下来,开始公布大家等候已久的班级活动之人气投票结果。在此之前,我先再一次重复国中部学弟妹齐心演唱的合唱比赛得奖名次……」
两人走到了二楼的广播室前,但想当然耳大门紧紧关起。负责在走廊上看守的一年级生请两人先行稍候。真响和泉水子无所事事地伫在原地,只好就地聆听投票结果。
「……话剧类别的第一名是二年C班,演出剧目为战国时代背景的莎士比亚《暴风雨》……」
走廊彼端传来了二年级班级的偌大欢呼声。泉水子不自觉说:
「得到第一名真好。一A今晚也会大肆庆祝吧。」
「或许吧。」
真响的反应很冷淡。
「就算有庆祝活动,我也不会参加。老实说,看他们办得这么成功,我反而很火大。这下子一A的中心人物完全变成了高柳。」
一年A班中集结了高柳一条、相乐深行和宗田真响这三个学业成绩前三名的人物。但是,既然真响和深行无法支援班级活动,现在掌握住一A人心的人自然就是高柳。
真响闷闷不乐地咬住嘴唇。
「我从一开始就做好了觉悟,选择执行部会有风险。但是事情演变成这样,我还是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造成了反效果。」
泉水子急忙安慰。
「但这种情况仅限于一A内部吧?」
「谁知道呢。这个结果会影响到明天的会战比赛。」
真响轻叹口气。
「明天主力部队中,高柳百分之分会被推举为武将。打扮得威风凛凛、进行桌上游戏对战、站在众所瞩目的位置上。相较之下,我却是站在暗处的黑衣人。」
早川正在宣布明天会战比赛的分组结果。发表完毕后,会战的盔甲将会再次重新分配。由第一名班级组成的主力部队有权优先挑选镗甲。
因此高柳一朵明天可以尽情展现自己。
一思及此,泉水子也能领会真响的懊悔。同时忆起自己今天早上也才心想,真响打扮得全身黑漆漆真是太可惜了。
就在这时,一名穿着镗甲的武士从校舍二楼走廊走来。虽然脱下了头盔,仍是英气逼人。仔细一瞧,原来是国中部的学生会长。
真响话声锐利地问:
「高远,发生什么事了吗?」
高远信之介不知怎地一脸难为情。
「啊!不是的,并不是发生了麻烦,是早川学长叫我过来。」
「他也叫了我,你有听说要做什么吗?」
「呃……他说要在广播中进行采访。」
「不会吧,即时现场采访吗?」
真响还大为吃惊时,广播室的门略微打开,一名执行委员探出头来,朝走廊上的三人招手。
一走进室内,执行委员又打开里头录音室的厚重隔音门。
泉水子心想自己应该在走廊上等候才对,但看情形似乎不能出声说话,所以最终没能成功脱逃,就和真响一起走进了录音室。
早川委员长背对着一行人,坐在上头有许多计数器和按钮的广播设备桌前,回头确认了真响等人以后,咧嘴嘻嘻微笑。然后,再度对着麦克风说:
「那么,现在开始提供一点余兴节目。我将以街头采访的形式,问问两名听众,对于刚才发表的明日会战队伍有什么感想!」
执行委员长说得兴高采烈,俨然将自己当成了DJ。
泉水子打从心底感到庆幸,幸好被叫来的人不是自己。不过,早川应该早就看出哪些人即使突然接到问题后,也仍然答得上来吧。可以看出真响和高远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但两人都回答得机灵得体。
两人说完感想后,早川又对着麦克风说:
「现在这两位同学来到现场,其实是有着非:常深奥的理由。我想大家都知道会战组队预测的赌局——说错了,是小小的娱乐游戏,所以我想顺便发表这个小游戏的结果。精彩地夺得最高分的学生,其实就是现在人在现场的国中部三年A班,高远信之介同学!高远学弟,恭喜你,预测真是精准!」
被拉到麦克风前方的高远尽可能低调谦虚地说:
「是,那个……谢谢学长。」
「身为主办人,最高分竟然是由国中部学弟夺得,连我也有些意外呢。不过,我想这时候就该大大方方,将第一名的特别奖品送给高远学弟!身为学园祭执行委员长,本人早川就提供给你一点优待,让你实现一个与明天会战队伍有关的个人希望。高远学弟,你敢在全校学生面前说出自己的愿望吗?如果能够勇敢地说出来,学长也会努力为你实现!」
高远这次更像是下定决心,声音变得比方才坚决。
「那么,我就抱着觉悟说了。我希望宗田真响学姐明天别再扮演黑衣人,而是担任我们防卫军队伍的公主将军。」
真响的表情完全是措手不及。
「啥?这是怎么回事……」
早川立即接话追问:
「高远学弟,可以告诉我们理由吗?」
「今天的战国游行能够顺利进行,都是多亏了宗田学姐。可是直到最后,她还是不愿意担任轿子里的公主殿下。结束之后我还是在想,要是有公主的话就更完美了,所以希望至少明天可以延续这个角色……」
「学园祭期间,竟然一位公主也没有出现,对此早川我也深感遗憾。真希望可以改善这一点呢!」
「给我等一下!」
真响不顾仍在广播,直接打断。
「那种事不该在这种场合决定吧!学生会执行部事前完全没有听说喔!」
早川变为安抚的口吻。
「嗯,这是突击企画嘛。这样一来,明天的胜负更是难以预料了吧。」
「身为执行部员,这样我很困扰。」
「我知道。现在也能预见如月会长恐怕有半年都不会搭理我,但这个企画就是要排除万难!我们现在的对话会传送到全校每个角落喔。学生会也无法当作没这回事了吧?」
真响的嘴角用力往下一撇。
「你太霸道了。这样子根本是阴谋!」
眼见现场情势紧张,高远连忙打圆场地说:
「如果宗田学姐无论如何都不愿答应,那我也会放弃。我不希望让你感到不愉快。既然如此,只要铃原学姐愿意代替你的话——」
「咦咦!」
事情突然扯到自己身上,泉水子忍不住大叫出声。她往后倒退,背部撞上隔音墙,连连东张西望,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真响大感头痛似地按住眉心。
「这哪里是代替了啊,我们两个人都是执行部员耶。这样根本不算代替!」
「话是没错,但请你们通融一下吧——」
早川也声援高远。
「宗田同学,请快点收拾这个残局吧。从你在着装说明会上担任公主模特儿、仪态万千地出场以后,就注定会演变成这种结果了。明明是正式会战却没有推派出公主,大家也会批评战国学园祭的主办单位太不会办事了喔。」
真响好一会儿默不作声,但也知道广播还在播放,最后万念俱灰地说:
「与其强迫铃原同学,不如我上场吧。更何况,明天的情况也不是只要坐上轿子就好。不过,我想执行部会向你提出严重的抗议喔。」
「那也没关系。」
早川露出得逞的微笑,转向麦克风说:
「现在是从录音室现场直播。看来明天会战比赛的结果,更是精彩可期了呢。各位同学,请开始收拾打扫吧!我会视整理状况再播放广播,指引各队前去重新领取明天会战的服饰。以上是学园祭执行委员长早川的报告。」
一知道广播结束,高远信之介就犹如脱兔般一溜烟逃离,大概是想暂时躲避真响的怒火吧。
泉水子也很想离开,但知道真响还不会移动后,只好再等一下。
真响现在正环抱双臂,与早川委员长互相对峙。
「委员长,请告诉我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她的语气非常冰冷,直截了当地表现出怀疑的态度。
「既然强迫别人答应这种事情,也应该有坦白自己背后目的的打算吧?」
「漂亮的女孩子大发雷霆的时候真是恐怖呢~虽然如月同学也有这种倾向。」
早川依然保持着好心情,眨了眨眼轻佻地说:
「别这么咄咄逼人嘛,冷静下来好好谈吧。我倒觉得这件事,宗田同学应该要感谢我喔。」
「我为什么要感谢你?」
「因为我已经大致猜到接下来的发展了。明天的会战比赛上,最终掌握攻城队伍的人恐怕就是高柳一条,所有预测也都是这样的结果。既然如此,宗田同学成为城堡防卫军队伍的领导人,是最适合你的位置吧?」
听见早川这么说,真响眨了眨整齐浓密的睫毛。反复眨了好几次后,终于喃喃说道:
「骗人……难不成?」
「嗯,就是难不成。」
执行委员长简短应道。泉水子不明就里,只是怔怔地望着早川。
早川隶属于棒球社,暑假比赛晒黑的痕迹仍在,外表完全就是户外运动少年。但是,他又将短短的头发往上抓起,可以看出相当重视打扮。
尽管个性吊儿郎当又霸道,但听说在二年级生当中仍相当具有人望,确实拥有领导力。
真响缓缓吸一口气,说:
「被摆了一道呢——爸爸这样子真是太过分了。」
「并不过分啊。而且我也不是下忍(注1:位阶最低的忍者。忍者的阶级依序为上忍、中忍、下忍。)。」
「可是,我甚至还怀疑早川学长可能是阴阳师的同伙呢。我的努力全都白费了吗?」
「并不会白费,你就是该怀疑所有人。」
泉水子也渐渐明白状况。
「呃,也就是说……早川委员长其实是户隐的人吗?」
「嗯。户籍上的名字也不是早川佳树。不过,我现在不会报上真名。在这所学园里,我始终会在你们面前保持早川的身分。」
早川淡淡回答。真响如今也解除警戒,表情变得柔和。
「我还是第一次实际体会到『要欺骗敌人,就先骗倒自己人』这句话。亏我还想努力查清楚你的来历,却完全没有发现。」
「还好啦。因为大小姐身处的立场,与忍者本质的体系有些不一样。」
早川丝毫没有顾忌地说。
「我会说出来,是因为这里有隔音。一旦走出录音室,我们又会变成毫无关系的人。」
「可是,谢谢你。明明我没有察觉,也没有向你道谢,你还是守护着我。」
真响真心诚意地说完,早川立即摇头。
「我不需要回报,也习惯了没有回报。但既然你向我道谢,我就收下吧。」
早川的语气冷静镇定,但站在一旁倾听的泉水子也感觉得出他相当高兴。因为他接着又说:
「不论他人说什么,宗田同学都是我们的公主殿下啊。具有货真价实的灵能力,可以说是睽违数百年才又出现的户隐之希望。当然,也包括真夏在内。」
真响惊讶地问:
「户隐的人也认可了真夏的重要性吗?」
「无论我的想法如何,当地都会出现继承人之争吧。大家会为了继承人而意见相左,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闻言,真响皱起脸庞。
「那只是周遭的人在意自己的利益得失吧。我才没有竞争的打算,最后的人选会是真夏,我也只会为此行动。」
「真像宗田同学的作风。」
早川点点头。不会露出严峻的表情,也很符合他的作风。
「现阶段,首要之务就是和高柳一条一决胜负吧,而站出来与之交锋的不会是真夏。话虽如此,我至多也只能帮忙部署,无法支援对决。你能够谅解吧?」
真响颔首。
「我现在已经清楚了解,早川学长是为我制造机会了。我也必须改变想法才行。」
真响也很快适应新的事态,掌握了当下情况。但泉水子的震惊尚未平复。
(简直不敢相信……早川委员长竟然是真响同学这边的人,明明和SMF毫无关系……)
但是,仔细回想的话,参与赌局一事的就是日本史研究会(背地里名称是SMF——宗田真响粉丝俱乐部),早川确实是连系起两者的人。SMF会员也许可以形容为看得见的协助者,早川则是看不见的「上忍」吧。
换言之,这即是真响的后盾组织。不只高柳幕后有阴阳师,学园当中,宗田姐弟背后也有暗中活跃的人们。
早川忽然看向泉水子。在录音室里,这是他第一次将目光投向泉水子。
「我会让你听到这么多,是因为宗田同学打从心底信任你。我可以相信铃原同学是我们的伙伴吧?」
泉水子急忙点头。
「那当然!」
「虽然我觉得你这个人有难以捉摸的另一面……但是,你不会背叛宗田同学的信赖吧?」
在泉水子再一次回答之前,真响就插嘴:
「我是想清楚后才会招揽泉水子和相乐进入日本史研究会,你用不着确认。这两个人绝对不会投靠阴阳师的阵营。」
泉水子认为真响说得没错,但离开录音室时,也确实感到胆颤心惊。
是因为在早川的弦外之音中,她感觉到了自己若是不慎站在与真响对立的立场,早川将会对自己毫不留情吧。
二
想当然耳,学生会执行部对执行委更长的作法气得跳脚,但是,早川一出现在大礼堂休息区,便提出了替代方案以平息众人的怒火。
「宗田同学离开后,我会自己补上她的空缺。明天的会战比赛,就由我负责宗田同学那部分的黑衣人工作吧。」
累积了不少抗议话语的如月会长也稍微瞪大双眼。一个喜欢成为众所瞩目焦点的人竟然如此提议,让她一瞬间无言以对。
「你不是说过,为了犒赏自己一整天都待在广播室里,明天要为你准备威震四方的角色?」
「没关系。如果是为了炒热学园祭整体的气氛,我扮演什么都无所谓。」
早川答得一本正经。
「只要稍微动脑想想,就能知道大家都乐于见到有公主将军的华丽比赛吧。这就是我想要的活动亮点,我不后悔自己做的事情。」
沉默了半晌后,仄香说:
「……我姑且承认你一开始就说没有亮点,执行部也确实没能提出应对措施。因为学园祭前夕发生了好几件棘手的情况,才一直延宕没有处理,结果拖到了现在。我虽然很不高兴你事后才征求我的同意,但让宗田同学站在大众面前,确实相当有可看性吧。」
「对吧!只是担任裁判的话,我也能够胜任。」
「真是讨人厌的家伙!」
仄香狠瞪向他,虽然心不甘情不愿,看来还是答应了。
「只要你别忘了明天的总监督是我,我就让你担任代理黑衣人吧。就算被我们任意使唤,你也不能抱怨喔!」
「0K!那就这么决定了!」
(……这个人好厉害……)
泉水子不由得对早川心悦诚服。因为早川的言行举止没有半点不自然之处,完全看不出他与真响有任何关联;也因为从以前开始,大家都认可了他是这样一号人物。
真响混着叹息小声对泉水子说:
「真是的……我都看不出来谁是同伴了,也难怪我一直无法识破谁是阴阳师。」
泉水子也点一点头-心想原来看不见的事物不只局限于灵。
「真响同学,你加入防卫军没问题吗?相乐同学说过三年级里一定有阴阳师的同伴喔。」
真响露出若有似无的微笑。
「在那种情况下,敌人确实有可能从背后偷袭呢,但早川学长应该也察觉到这部分的风险了,不过,所有圃中部三年级也都在同一队,我们的人数比较多吧。」
「可以认定国中部是我们的同伴吗?」
泉水子谨慎地问,真响神采飞扬地说:
「虽然一溜烟逃走的高远没有对我说什么,但多半和早川学长是一伙的吧。他不像学长那么惯于隐藏,都表现在态度上了。」
「啊,原来是这样。」
泉水子也稍微安下心来。在泉水子眼中,高远也是名让人心生好感的学弟,个性似乎比外表还要纯朴敦厚。
「对了,泉水子告诉我的鬼屋那件事虽然不了了之,但毕竟接下来会有点忙碌——」
班级整理完毕的同时,明天的会战队伍也会各自召开初次会议。主办单位为了重新分配会战服饰,也必须忙碌地准备。真响敛起表情,对泉水子说:
「接下来好一阵子会分开行动,但等防卫军队伍的作战会议一结束,今晚就召开只有我们几个人的作战会议吧!也替我向相乐转告一声。」
真响脱离执行部后,明天有许多事情都将产生变动吧。真响会不会也很孤单不安呢?——泉水子看向真响,却看不出来这类的情绪。真响反倒露出无所畏惧的表情。
「以能够掌握三年级自愿参加成员的动向来说,这也许是个好位置。等我确认完防卫军队伍的成员,今晚再召唤真澄——五个人一起开作战会议吧。」
待执行部的会议结束,时间已过晚上九点。
成员们前一天几乎没睡,都已累到脑筋无法灵活运转。
「早点睡觉以迎接明天的忙碌。」仄香下了这个结语后,就释放所有成员。泉水子相隔一天,才又回到女生宿舍的二〇八号室。
但是一打开寝室房门,真响还没有回来。防卫军队伍的作战会议相当缜密周详吧。
泉水子很想倒向床铺,但拼命忍住了,她一定会起不来。真响现在还在努力奋战,她不能自己一个人睡觉。
泉水子将背部靠在椅子上,闭上双眼,最终仍是放弃起身。必须做点事情让自己不会睡着才行,因此她决定重新绑好辫子。
已经不需要再绑丸子头了,所以该摘下萤光色的发圈。
她打开固定于墙面上的衣柜,穿衣镜旋即映照出自己,就在她解开盘成丸子状的麻花辫时——明明没听到有人开门,身后却感应到一股气息。
「咦—真响同学,你什么时候——」
泉水子按着头发,说到一半回过头,然后倒抽口气。站在眼前的人不是真响。虽然很像真响——虽然脸上带着很像真响的无所畏惧笑容。
「……真澄?」
「答对了!」
神灵神采奕奕地说。
「铃原同学果然很敏锐:总是一猜就中!」
「因为真澄是男孩子啊。」
泉水子有些错愕地指出这点后,真澄歪过脑袋。
「话是没错,但我又觉得好像不是这样。可以只限定为男生吗?你真的这么认为?」
听到反问,泉水子也无法明确断言。究竟神灵是否需要性别?感觉脑袋就要陷入混乱,因此她急忙说出真澄就是真澄的根据。
「真澄因为是真夏同学的同卵生弟弟,所以变成男孩子就好了。比起异卵生的真响同学,你更像真夏同学喔!」
「啊,对喔!因为这阵子没人提起这件事,我都忘了。」
在泉水子眼中,真澄的外型似乎有了些许修整。那种雌雄莫辨的感觉变淡,外表明显比较像真夏。但这样一来,这副姿态便相当不适合出现在女生宿舍里。
「真澄,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们两个人还没有召唤你吧?」
泉水子有些语带指责地询问后,真澄一派气定神闲,乐在其中似地说:
「你以为我都是听到兄姐的召唤,才会咻~地从户隐跑过来吗?并不是这样,我一直都在这里,也一直都在户隐。只不过因为待在深处,所以无法像在户隐当地一样那么随心所欲来去。」
泉水子心想原来如此。拜访位于长野车站附近的宗田伯父家时,真澄虽没有出现在兄姐两人面前,但确实身处在夜晚的黑暗底层。也许他存在的方式,与人类所想像的地理位置截然不同。
「难不成是因为有阴阳师的结界,真澄也能轻易出现?」
「咦?有那种东西吗?」
听到泉水子的问题,真澄悠悠哉哉地反问。这么说来,神灵通常不会思考太多。
「就算真响和真夏没有呼唤我,我也一直在他们身边喔,就算他们看不到我。然后,如果有召唤我的预兆,我会比他们两人更快察觉。只是因为这种时候正好见到了铃原同学,我才忍不住向你搭讪。」
泉水予赫然意识到自己刚放下的辫子,要是姬神出现,真不晓得会演变成什么局面,她在心底大喊好险。
「不可以在女生宿舍里搭讪女生,这样子违反规则喔。」
泉水子叮嘱后,真澄意外乖巧地同意。
「这样呀,所以才说我不是真响吗?嗯……」
(真澄真是特立独行呢……)
见他这么大剌剌,泉水子暗暗觉得好笑。
严格说来,眼前的真澄并不是六岁时过世的宗田家三胞胎之一,而是在户隐地层深处长眠的强大神只作的梦境。由此看来,他可以说是由另外两名兄姐创造出的相似身影,但与他接触时,总有着独立到教人大吃一惊的性格。
先前真夏偷溜进寝室时,泉水子一直心惊胆跳,深怕被舍监臭骂一顿,但真澄的话不会被发现,所以她也能放心。见到他出现,甚至觉得高兴。
(……就是因为我和真澄这么亲近,和宫同学才不现身吗?)
这个想法瞬间掠过脑海,但现在这个时候,她更是忍不住觉得真澄是个平易近人的谈话对象。她兴致勃勃地问:
「真澄,从暑假在户隐见面以来,你都没有改变吗?你和真响同学及真夏同学的关系,还是和以前一样吗?」
「关系和以前一样是什么意思?」
「现在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他们吗?」
「喔,是这个意思啊。」
真澄点了两、三次头。
「我很高兴他们呼唤我喔,会觉得受到重视。可是,我真的了解什么是男是女,或是喜欢和讨厌这种感情吗?」
泉水子第一次看见真澄露出感到怀疑的一面,眨了眨眼睛。
「不明白的话,一般来说就不会去搭讪别人吧?」
「明明不懂喜欢是什么意思却还对别人说,未免太随便了,我只好说是搭讪啊。」
泉水子忍不住半眯起眼。
「喔……你明明不喜欢我,却还向我搭讪吗?」
「不是啦!我的意思是说——」
真澄焦急得连连挥手,看起来一点也不像砷灵。
「会思考这种事情,又不是我的错。是真夏和真响不知不觉间变成了这样,我才会被影响。
就算我想和以前一样,那两个人也不让我这么做,这种情况真教人伤脑筋。」
说完,真澄又神色一变,百思不解地歪过头。
「咦……我很……伤脑筋吗?我为什么会觉得伤脑筋呢?伤脑筋又是什么感觉?」
「真澄,你怎么了?」
见他似乎非常混乱,泉水子忧心忡忡。在户隐见到他时,他的个性并不会如此迷惘。
真澄穿着黑衣人的服饰,确认似地慢吞吞说:
「在我看来,『喜欢』这种心情很重要吧。人类总是这么说……铃原同学刚才也是这么说。」
「那当然呀。因为喜欢,我们才会想见某一个人,或是想更加了解对方。」
泉水子说,但同时内心想着真澄以外的另一个人。虽然没有强烈感受到这件事,但却也无法避免。而真澄明明在各方面都相当迟钝,有时却很敏锐。
「铃原同学,你有男朋友吗?」
「我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突然想问问而已。」
泉水子佯装自己没有吓一跳。虽说是神灵,但并非无法看穿人心,这从态度上就可以看出来。但纵然可以看穿,也不明白自己看到了什么吧。
也许只有人类可以不用说明,就能了解人类的心理变化。
「真澄不明白『喜欢』是什么心情吗?」
询问之后,真澄再度一边思索一边说:
「我举个例子吧,有时候当我刚好看见无处可去的灵,就会心想不能放任他们不管,于是就吃了他们。这也算是『喜欢』的一种吧?」
「……咦咦!我也不知道……」
「可是,我会觉得和他们合而为一也没关系,就表示我不讨厌他们吧?」
神灵说的话果然异于常人呢。泉水子如此心想,同时也一起动脑苦思。
「我想想……如果是为了对方着想,又想由自己照顾对方的话,这可能就算是喜欢吧。」
「太好了~这样子就好了。除了兄姐以外,有人可以跟我说话,真是帮了大忙!」
真澄突然恢复活力。见他这么高兴,泉水子也没来由地感到开心。
「有事情想商量的话,可以尽管找我喔。」
「嗯!多亏铃原同学对我说了这些,我稍微释怀了。本来快要不明白真响在想什么,但原来不是这样!」
「咦?」
泉水子有些措手不及。
「真澄,你不明白真响同学的什么想法?」
「我们产生了分歧。不过,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啦。」
真澄心情极佳地回答,似乎已经不放在心上。他伸一伸懒腰后,笑容满面地说:
「啊!真响要回来了,我先消失吧。因为真响和真夏召唤我的时候,气势十足地登场比较好!这件事不管做多少次都很有趣!」
话声方落,真澄的身影就在房间里凭空消失。泉水子吐出叹息,随即心生些许不安。
(……有分歧是什么意思?)
泉水子忍不住开始心想,真澄原本是不是想说一些很重要的事?自己却一无所知,想法肤浅地给予了建议——
但是,她没有苦恼太久。因为正如真澄所言,立即有人转动门把,真响出现在房门口。
「泉水子,让你久等了!」
真响的脸色虽有些疲惫,但声音仍然保有活力。
「你能马上出来吗?我打算直接前往马场,也已经连络了真夏和相乐,在马场召开对抗阴阳师的作战会议吧。」
一到室外,不同于昨天直至深夜还人声嘈杂,几乎整座校园都收声敛息。校舍的灯光也大多暗下,走在路上的学生寥寥无几。
当然,经过宿舍大厅以后,泉水子两人也明白学生们并非是安静地沉入梦乡,不过是比昨天更加隐密地召开明天的作战会议罢了。
白天的活力一扫而空后,夜晚的大气洋溢着浓厚的凉爽秋意。四周山丘上的树木也开始准备散下落叶。
「防卫军队伍的初次会议怎么样?有发现什么事情吗?」
泉水子边走边问,真响干脆地答:
「无可无不可——可以这么说吧。初次会议圆满地结束了,我也叫高远负责主持。三年级自愿参加成员和国中部三年级生都相处得十分融洽。可能是因为年龄差距较大,也就不会为了一点小事互相争吵吧。」
「不过,已经确定真警同学会担任公主将军了吧?」
「表面上,我烦恼的就只有自己的服饰喔。」
真响笑着说道。
「因为史实上公主将军并不存在,服饰也要自己搭配。大家提供了很多精彩的设计……还有就像游戏角色一样,露出双腿和肚脐的服饰呢。问题在于我该不该穿上那种服饰造福大家,我是无所谓,但真夏搞不好会气死。」
泉水子大惊失色,完全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重视真夏同学的想法比较好喔!真响同学太无所谓了!」
「是吗?」
「不可以穿那种衣服!也别做这种超出尺度的事情。贩卖照片这件事也是,真响同学有时候看起来很不珍惜自己喔。」
泉水子说完,真响静默地走了一会儿后,才感慨万千地说:
「是吗……这就是所谓的少女心吧。我内心比较像男生,所以无法像泉水子般爱惜自己。」
泉水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
「无法爱惜自己吗?你明明这么漂亮。」
真响思忖了片刻。
「可能是因为我们原本其实是同一个人吧。」
「原本是同一个人?」
「是出了某些差错,我们才会被分割为三胞胎吧。」
真响抬头仰望夜空,说得理所当然。云朵仿佛框起了夜空,但可以清楚看见缺了口的明月和部分星空。
「证据就在于真澄。如果我和真夏跟普通人一样,是分开的个体,才不可能轻易召唤出数百年来任何修行者都召唤不来的户隐神灵。主要的特别因素,就是我们是三胞胎吧。应该只有这个可能。」
真响说话期间,坡道前方已能看见马场。
在围住马场的栅栏前方,有道人影靠在横木上。一袭黑衣人装扮融于夜色,直到走近前都看不清楚,但缩短到一定距离后,可以发现是深行。
「咦?相乐你一个人吗?真夏呢?」
真响出声后,深行挺起靠着横木的后背。
「他在马厩里面。你们等一下,我现在去叫他。」
泉水子慌忙从深行身上别开目光。深行也正眼不瞧泉水子一眼,直接走向马厩。真响不放过蛛丝马迹地观察两人。
「差不多该告诉我了吧?你和相乐在鬼屋里发生了什么事?是什么原因导致你们不和?两个人都这种态度,可不准你说什么事也没有喔。」
泉水子勉为其难地开始说明。
「嗯,其实是……」
深行和泉水子顺利地克服了雪政所在的保健室这道难关。事实上,之后也能如常交谈。
泉水子后来也详细地向深行转达早川委员长的真面目是户隐忍者一事。然而晚餐过后,一提到在大厅里过见的那群二年级男生,导致泉水子进入鬼屋的事,深行的态度突然间变得恶劣,随后又起了口角。
「……又不是我叫他们来找我,要抱怨的话,应该找二年级学长吧。说什么都是我太粗心大意,好像都是我的错一样。我也会生气啊。我怎么可能一开始就料得到会发生那种事情嘛!」
泉水子统整说明闹得不愉快的部分,声音充满愤怒。真响听着听着,噗哧笑了起来。
「你为什么要笑?」
「真的很好笑嘛!尤其是相乐。所以泉水子才会急忙在房里重新放下辫子吗?」
「嗯!我明天绝对不用彩色发圈了。」
真响仍旧无法止住笑意。
「相乐也终于开始露出破绽了呢。真想多刺激他,让他常常表现出这一面。」
「啊!不可以跟他说。刚才那些事是秘密,必须装作不知道才行!」
就在泉水子慌慌张张请真响保密时,两个男生回来了。真夏举起一只手。
「没问题,马匹也都冷静下来了。附近应该没有出现奇怪的东西。」
真响微笑颔首。
「看来这里果然是最不会泄露秘密的地方呢。在开始讨论之前,先召唤出真澄吧。」
「好啊,我也正有此意。」
弟弟干脆地伸出手,姐姐反倒迟疑地看向他的手心。
「真夏,你确实洗过手了吗?」
「我没有弄脏啊。」
「去洗手啦。你待在马厩的时候,连马粪也会用手抓耶!」
「没问题啦!」
真夏强行握住真响的手后,她也没辄地死心放弃。一如泉水子和深行先前见过的,两人以手指一起结印,接着异口同声地咏唱了几句真言。
「唵萨嚩婆嚩、输驮萨嚩、达磨萨嚩婆嚩、输度唅。」
「唵怛他誐都、纳婆嚩耶、娑婆诃。」
「唵跛娜谟、纳婆嚩耶、娑婆诃。」
「唵嚩日卢、纳婆嚩耶、娑婆诃……」
在交握着双手的两人前方,马场栅栏附近,蓦地出现一道纯白的人影。人影自得仿佛要划开黑夜,也仿佛绽放着萤光。但是,泉水子眨了两、三次眼睛后,耀眼的光芒很快黯淡。话虽如此,眼前的人物站在微亮的马场当中,服饰的颜色依然非常鲜艳刺眼。
间隔了一拍之后,真夏低声咕哝:
「……我就在猜你会这么登场。」
「咦!不会吧,在你意料之中吗?」
真澄朝气十足地问。他放下了一头长发,穿着绣有花鸟图案的淡紫色打褂,也就是真响担任模特儿时的战国公主服饰。怪不得真夏以外的三个人会张口结舌地看着他。
真澄看向真夏的表情,表示抗议。
「用不着一脸厌恶嘛。真夏那天没有看到真响穿这身衣服吧。所以我才代替她穿给你看啊!」
「你就老实说吧,你才不是为了我,是自己想穿吧!」
真响也恢复镇定问:
「我也是在意料之中,但这时候打扮成这样有什么意义吗?」
「制造气氛?」
真澄答得欢欣雀跃。
「穿上这身衣服就觉得身分很崇高嘛!我的等级比附近那些家伙高,就想炫耀一下。」
深行迅速插嘴:
「附近那些家伙是指校园内的亡灵吗?所以真澄看得见所有幽灵?」
「以为我看不见才奇怪吧。」
真澄如此反驳,但深行依然不慌不忙。
「并不奇怪。但如果不一一问清楚,人类很少可以径行想像并了解你们的想法。」
「那你尽管问吧。」
深行沉默半晌,旋即下定决心般地问道:
「在你眼中,我是什么模样?我想在讨论接下来的话题之前问问你。」
泉水子站在真响身旁,心头一惊,因为她突然明白深行为什么道么问,恐怕在来道里之前就打定主意问这个问题了吧。
(……他是想问真澄,关于和宫同学的事情。在神灵眼中,另一个神灵会是什么模样?和宫同学和深行又是如何融合在一起?)
真澄眯起双眼。
「你是阿深吧?阿深对吧?你放心吧,我已经记住阿深的名字了。」
「只有这样?」
「什么啊,你应该高兴一点。我还记得你,可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喔。」
深行停顿了几秒,万分谨慎地说:
「但是,曾经有非常上位的神灵用另一个名字叫过我。」
「叫你阿深就好了。要记住好几个名字太麻烦了。」
仿佛失去了兴趣般,真澄倏地别过头。深行期望落空似地发出叹息。
「为什么神灵老是不能朝我们期望的方向讨论事情啊。」
真夏缓颊地对深行说:
「这家伙只对与自己有关的事情感兴趣,也只会告诉我们他想说的事情。倒不如说,他根本没有动脑在思考。」
「因为难得叫我出来,这段时间就聊我的事情吧!」
真响耸一耸肩。
「那么我就直说了,真澄愿意参加明天的学园祭吗?我希望会战比赛的时候,你也在场。」
「当然~!」
真澄手舞足蹈地回答。明明泉水子两人觉得金线织花的锦缎打褂重得不得了,但神灵的衣服似乎没有重量。他动作轻盈地蹦蹦跳跳,衣摆翩翩翻飞。
「今天如果早点叫我出来,我也可以代替你坐上轿子呢!现在在这所学园,我就算变成学生也绝对不会被发现,就跟在户隐的时候一样可以随心所欲。」
「果然。这是阴阳师布下结界的效果吧,灵待起来会很舒适。」
真响说完,真澄也点点头,也许之前也曾听见泉水子那么说,仔细思考过了。
「是啊。对我是没有什么影响,但影响到了学园学生喔。各方面都有受到刺激吧。」
真夏问:
「真澄应该能够找出埋有法术的地点吧?你想破坏的话,破坏得了十字结界吗?比方说今天晚上就破坏殆尽?」
真澄再次眯细双眼。
「嗯,那是没问题。但就算破坏,也不会一、两天内马上就回复到施术前的状态。灵是慢慢地一点一点聚集前来吧。」
「早知道该在发现的时候马上破坏吗?」
真夏一脸懊恼,但姐姐真响摇摇头。
「不过早了几天而已,情况肯定还是一样。我猜阴阳师早在很久之前就设置结界了,说不定暑假前就开始了。」
深行看向真响问:
「宗田,明天的比赛你打算怎么办?有可能看出防卫军队伍的三年级自愿参加成员中,谁是阴阳师吗?」
「我大概无法识破吧。大家看起来都是很好相处的人,可能只能等对方主动出击了。」
真响回答得轻描淡写,因此深行略微蹙眉。
「一旦成为队伍代表,你将会无处可逃喔。没问题吗?」
「所以我在想,当我担任公主将军若有危险时,就由真澄代替我上场。」
深行、真夏和泉水子都瞠大了双眼。泉水子讶声大叫:
「咦咦咦!由真澄上场吗?」
「真澄喜欢这种事情吧?」
真澄心满意足地颔首。
「会成为众所瞩目的焦点呢。」
真夏相当不知所措。
「真澄,真的可以吗?要乔装成公主将军耶?」
「我办得到喔。」
真响也附和。
「真澄甚至可以变成泰比喔。不过是代替我,不算太过分的要求吧?」
「话是没错——」
「真夏,你别在意了。我可不在意这种事情。」
听到真澄这么说,真夏沉默了几秒,一会儿后说:
「可是,你真的可以接受吗?」
真澄微微一笑。
「我介于真响和真夏之间喔。」
真响立即说:
「真夏无法接受吗?」
真夏的表情有些百感交集,仍否认说:
「不,我也不反对。」
与男生们道别后,走向通往女生宿舍的道路时,泉水子试着问真响:
「真夏同学好像不是很乐意呢。真响同学知道他在意什么事吗?」
「知道是知道,但可以不理会。」
真响回答。
「这阵子真澄与真夏太过同化了,必须多让真澄待在我身边才行。」
是吗?泉水子点点头。但是,却无法抹去心头隐隐的不安。
(……真澄说过有分歧……)
泉水子不禁强烈觉得,三胞胎之间正开始产生微不可察的裂痕。
三
明明前一晚几乎没睡,泉水子却在早晨到来前都辗转难眠。她哀怨地从棉被中伸出手,按掉闹铃。
(……今天谁也不晓得会发生什么事……)
学园祭第二天,不同于平常的活动尚未结束。
高柳一条和宗田真响将在这一天正式对决,究竟谁会胜出?最后又会留下什么?现在已经无暇去烦恼了。泉水子既已选择站在真响这一方,也只能抱持着觉悟,尽人事听天命。
比起昨天,今早天空的云较多,但看起来还不会马上下雨,应该能够维持到学园祭结束吧。
泉水子洗完头发后重新编好辫子,再盘成两颗丸子,这次没有添加任何色彩。她紧紧戴上黑衣人的头巾,对着镜中的自己说,今天直到结束都不能脱下头巾!
真响起床后,从上层床铺爬着梯子下来。即使脱下了睡衣后,也没有换上黑衣人的服饰。为了换上防卫军队伍的服饰,她穿上了两件式的运动服。光是看到这幅景象,泉水子就有些难过,切身地体会到两人接下来将分开行动。
「真响同学,你今天要小心喔!千万不要像之前一样受伤了。」
泉水子禁不住叮咛,真响回以微笑。看不出有睡不好的样子,十分镇静从容。
「不用担心,我不会让他们有机可乘。放心吧,就算他们设了什么圈套,今天真澄也在。」
大概是因为真响将头发绑成一束又身穿运动服吧,看来就像即将参加运动比赛的选手。她本人的斗志也和运动选手差不多,完全融入现实状况。
「真澄什么时候会变成公主将军?」
「有危险的时候。泉水子也知道我们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交换身分吧?」
的确没错,泉水子曾目睹过真澄与真夏交换的瞬间。但是,却一次也没有见过真澄与真响交换身分。
「真澄就算扮演女孩子,也能让大家看不出来吗?那个……就算露出双腿和肚脐,真的也没问题吗……?」
真响放声哈哈大笑。
「泉水子,你之前明明还不准我穿!我不会穿啦。我会穿确实包覆住全身的衣服,无论谁看了都不会起疑喔。」
「太好了……」
泉水子再认真不过地松了口气后,真响忽然正色,毅然决然地说:
「我不认为操纵式神的阴阳师,可以祭出灵力比真澄还高的式神。高柳该改一改他那自命不凡、骄傲自大的个性了。」
由于工作人员还得在早餐前确认一些事情,泉水子与真响道别后,急忙赶往大礼堂。黑衣人们抑制住呵欠连连的困意,聚集在大礼堂休息区。
学园祭第二天将在两处会场同时进行比赛,因此比赛开始之后,黑衣人们几乎没有时间见面开会,也未设定全体的午休时间。但毕竟是他们自己规划出了如此紧凑密集的游戏,可以说是自讨苦吃。
在休息区另一边,可以看见早川委员长穿着黑衣人服饰,也正在确认执行委员的工作,因为准备田径竞赛的道具和划线需要委员的帮忙。
整体比赛流程设定得十分弹性。经过淘汰赛,有士兵「战死」后,这些学生就会成为最终决战的观众,因此决战的人数比例无法预测。仄香非常琐碎地列出注意事项,但太过详细了,还想睡觉的众人根本没有听进耳里。
一年级生不能结伴担任比赛裁判,必须和二年级生一同担任,如此一来若有学生对判决表示不满,才能够因应对付。泉水子负责的工作是协助大河内,一开始在马场担任裁判。而深行和真夏则是在操场。
(……不可以觉得不安寂寞。)
泉水子提醒自己。应该要为那两个人待在真响附近高兴,因为防卫军队伍一开始会先在操场进行比赛。
会议结束后,已超过了原本的预定时间,所有人急急忙忙赶往自助餐厅。就在这时,有人叫住泉水子。
「铃原。」
回头一看,竟是深行。昨晚在马场,彼此还不愉快地别过脸庞。
「什么事……?」
泉水子停下脚步,非常惊讶深行主动开口叫她。她一直以为他这个人不会率先让步。
即便看到对方满脸诧异,深行这种时候也不会露出尴尬的表情。因为平常就备有一张铜墙铁壁般的优等生面具。他一派若无其事地走来,递出手上的东西。
「这个给你。」
泉水子倒吸一口气。
深行掌心上放着一支手机。金属红色的机身,泉水子之前也曾见过,约莫是一年半前,她国中三年级的时候。
这是母亲紫子用宅急便送来的手机,以便毕业旅行前往东京之际,可以在都厅与她会合。但泉水子没能见到母亲,还因为姬神等令人震惊的事而发高烧被送往医院,就此遗忘了这件事。
泉水子这时才想起她将传简讯一事交给深行,并将手机寄放在他那里。
「相乐同学一直留着这支手机吗?」
「又没有人叫我还回去。」
深行看似努力地压抑语气。
「你可以用大成先生送你的电脑了吧?既然如此,说不定也能用手机,尤其这支手机是紫子小姐的。你就算使用,可能也不会故障。」
泉水子注视着接过的手机。红色的机身让她联想到了大成送来的电脑外壳。
「没问题……吗?」
「必须相信自己可以使用才行。铃原会害得电子产品故障,恐怕是因为你无法相信它们,也是因为你至今没有它们也能生活。可是,从今以后不能一直都不接触吧。」
泉水子想起了自己曾成功在售票机买到车票,心想也许真的是这样吧。深行更是接着说:
「今天我们没有手机的话,很难见机行事,执行部员之间也是如此。大家都有默契,指示将会透过手机下达。没有手机的话,会完全在状况外喔。」
泉水子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今天片刻也不能离开大河内身边,这点让她相当苦恼。
「的确每个人都该有一支手机呢。」
「我已经输入执行部成员的电话号码了。不过,总之只要能打通我的电话就好,之后再试着打看看吧。」
停顿了一拍之后,深行又说:
「发生麻烦的时候,不要想着自己一个人解决,今天不晓得会发生什么事。我的位置和你有段距离,可能无法马上赶到,但至少可以跟我商量。」
泉水子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抬头看向深行。
对方没有别开目光。
深行的眼神坚定有力,瞳孔颜色较深,和雪政的眼睛不太相像。但是,看不出多少情绪这一点倒是父子俩都差不多。他毫不羞赧,正经八百地说出这些话。
(……说这些话的人是深行吗?难道只是我还不够了解他,才觉得这不像他会说的话?还是说,这只是很普通地在讨论电话,这种话对谁都会说吗……?)
泉水子脑海中盘旋着无数疑惑,不晓得该怎么解释才好,待在原地出神地发呆,深行略微皱起眉头。
「你在听吗?」
「啊!嗯……」
「等一下再打给我吧,不行也要试试看。」
深行说完即迈步离开。泉水子的震惊还未平复,不由得紧握住红色手机,目送深行的背影。
(……深行直到现在都还带着妈妈的手机……)
深行自己的手机是全然不同的机种,但是,他却还是带着这只手机搬进宿舍,并且慎重地保管至今吗?
(因为昨天发生了种种事情,突然想到可以用这支手机吧。结果,他还是会担心我吗……)
泉水子倏地反省自己,对他露出狐疑的表情真是失礼,本来应该道声谢的。可能是因为自己表现出来的态度,深行会对她那么客套生疏也是无可奈何吧。
(……我如果再高兴一点,他也会比较开心吧……)
泉水子叹了口气如此心想。但要毫无顾忌地感到开心,还是少了一点助力。因为现在,泉水子还是无法明白深行的真正心思究竟为何。
穿上会战服饰、走出校舍的学园学生一抬头看向天空,随即大声欢呼。校园上空正飘着一个花俏缤纷的气球。
虽没有大到足以供人乘坐,但看起来还是非常巨大。闪闪发亮的银色塑胶球体上,用鲜艳的色彩拼出了战国武将的家徽,系于拉绳的旗帜上则写着「贺!战国学园祭」。
泉水子举目仰望,向身旁的大河内确认:
「那是……化学社升的气球吧?」
「嗯,好像靠着毅力努力赶上了。」
大河内点点头。
「如果昨天就升起来的话,应该更能炒热气氛吧。不过,光是可以升起来,就该表扬他们了。」
大河内说着,却是心不在焉。他正将爱用的笔电夹于腋下,注视着夹在塑胶板上的资料,满脑子都是今天的比赛。
大河内芳文戴着眼镜,身处户外时,是不怎么出色醒目的男生。虽然高跳削瘦,但有些驼背,显得呆板不够灵活。但是,在他感兴趣的领域里,却是众所周知的佼佼者,热中程度非常惊人。今天的会战比赛,他也是从提案时就倾注了大量心力,使出浑身解数致使这个企画成功。
在泉水子看来,大河内是位很好相处的学长。但是,当他埋头专注在兴趣上时,似乎有可能会浑然忘了泉水子在一旁。
走上坡道后,可以发现气球的据点是图书馆前的小广场。气球的拉绳就捆绑固定在那一带的树木上,聚集了许多人抬头仰望。
泉水子寻找参加化学社的长谷川的身影,却没有看到她。站于四周的人们虽然穿着战国服饰,但看起来不像学生,似乎是义卖会的家长,而卖场就在旁边。
「难道那个气球是大人升上去的……?」
泉水子低声呢喃后,大河内也抬头瞄了一眼。
「可能请了大人协助吧。化学社大概只有四个社员吧?这下根本成了家长义卖会的广告招牌。」
泉水子昨天并没有前去察看家长义卖会,此时蓦然在意起这件事,也想起真响说过马匹险些失控。
(就算有阴阳师混在参加义卖的大人里头,那也不奇怪……)
泉水子听说化学社直到学园祭前,才计划升起热气球。她本想确认这件事,却无法走进理科实验准备室。高柳在入口施了法术,以排除与敌对的真响有关之人。此举自然引人联想里头一定有什么不想被人看见的东西,升起气球也是别有居心。
「义卖会的家长们今天也会穿会战服饰吗?」
「我也不清楚。因为并不强制,就看家长们的心情吧。」
「可以稍微绕过去看看情况吗?」
泉水子始终懵懂地以为出席义卖的皆是学生母亲,但是聚集于广场上的大人也有不少男性。
还有外国人——留学生的家人会对学园祭活动感兴趣,也是很正常的事。
大河内停下脚步。然而无巧不巧地就在此时,早川委员长快步跑上坡道。尽管化身为黑衣人,他今天仍是活力四射。
「喂,别慢吞吞的!工作人员必须比其他人先到达会场监督才行。我先走罗!」
早川拍了拍大河内的肩膀后直接跑走。两人有些哑然失声地目送他的背影。
大河内呻吟似地说:
「早川那家伙,该不会又想在幕后大显身手了吧?他那个人一没人管他,随时都觉得自己站在世界中心啊。执行部搞不好反而接下了烫手山芋。」
「是……」
泉水子也无法为他辩护。虽不觉得早川会因为明知对真响不利而扰乱执行部,但也不能肯定他的目标和执行部成员一样。
大河内改变方向。
「还是先过去吧。可不能让那家伙以为他今天是最高司令官。」
只能赶去会场了。但泉水子更在意头顶上方的气球,胸口深处有什么正频频敲响警钟。
(证据就是总觉得空气很沉重,头也变得好重……)
她强烈地觉得遮挡住上空景色的气球非常碍眼,甚至产生一种错觉,仿佛有种莫大的东西正从上方俯瞰自己、用那双冷酷无情的眼睛监视着她。
来到马场的栅栏后,这种感觉依然持续着。
这种情形至今从未有过。
泉水子每次来这里感受到的马匹明亮清净的感觉消失了。明明昨晚即便昏暗,仍然让人觉得安心,今天早上却似乎已经没有了守护。
(如果真夏同学也在这里,就更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泉水子咬住嘴唇,想起了手机。
她离开走向帐篷的大河内,停留在马场栅栏这边。架设麦克风的帐篷附近可以见到零星数道人影,但多数学生尚未抵达。现在应该还有时间,因此泉水子从怀中取出红色手机。
她掀起黑头巾的面纱凝视手机,担心手机故障的恐惧现在仍未消失。可是,深行说得没错,她必须克服这种不安。
(我想和深行商量事情……只要我真的这么想,应该就打得通……)
泉水子如此说服自己,按下通话键。她背对着走道倚着栅栏,甚至没有必要地将手机贴在耳边。总觉得来电答铃永远不会响起,扑通扑通的剧烈心跳声仿佛在喉咙深处回荡鼓动。
就在她想放弃的时候,有什么事物突然切换。
「是我。」
电话接通的同时,可以听到深行的声音。泉水子险些跳了起来。
「啊!你听得见吗?」
「太慢了!你在干什么?」
「才不慢呢,我才刚抵达马场。几乎大部分的人都还没过来喔。」
「好吧,反正你成功打通了嘛。」
「嗯,太好了,打通了。」
泉水子紧绷的肩膀倏地放松。
这是她第一次听见深行在电话里的声音,感觉真是奇妙。真要分类的话,深行的声音算是比较尖细,但在电话中却不会显得尖锐。
也许是她的错觉吧,她甚至觉得语气比较温柔。
「早知道你能用这支手机,应该早点拿给你,幸好今天可以掌握你的行踪。这一整天都不能松懈大意,你也知道吧?」
「我知道啦。操场会场那边情况如何?真响同学和真夏同学已经到了吗?」
「宗田到了,她和队伍在一起。真夏现在还没有看到他。」
深行滔滔不绝地说。泉水子不禁深受感动,觉得用手机讲话真是一件好事。由于只有通话这个媒介,当然就要彼此交谈,不过泉水子见到深行像是传接球般不停回答自己,感到非常新鲜。
「你那边也看得到化学社的气球吧?你觉得怎么样?」
「非常引人注目呢。怎么了吗?」
「有觉得哪里不对劲吗?」
「因为是化学社吗——?」
深行突然变为警戒的口吻。
「你在那个气球上感受到了危险吗?」
「你听我说,马场的感觉变得好奇怪。我想如果真夏同学在的话,应该更可以明白为什么会变得不一样。」
深行沉默了数秒,在这段时间内快速动脑思索。
「我知道了。可能无法马上更换工作岗位,但我会想办法让那家伙到马场去。」
「太好了……能用手机说话真是方便。」
泉水子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甚至觉得这下子问题已经解决了一半。心情变得轻松以后,语调也不自觉变得雀跃。
「我可以用手机讲电话的话,就和其他女生差不了多少了呢。现在也可以用电脑,以后也会慢慢地变得跟普通人一样。」
「这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非常重要喔!」
泉水子思索着用词。今天她想努力让自己产生自信。
「我想和大家一样体验各种事情——一直以来都这么想。」
「铃原,你就算说不想成为姬神,我也无所谓。而且姬神之前也说过类似的话。」
深行想也不想地说。泉水子很高兴他赞同自己,但又有些介意他更加重视姬神的发言。
「跟姬神怎么想无关,是我这么想喔。」
「反正双方意见一致,这不是很好嘛。总之,你今天要尽可能低调行事。宗田和高柳四周应该会发生各种有火药味的竞争,你无论如何都要避免被卷进去,别让姬神出现。」
深行加重语气。与三胞胎开作战会议的时候,泉水子的任务也是不起眼地行使见鬼之力,找出高柳一行人设下的法术,并在对战之前告诉真响。
「待在马场时,不要做些多余的事。只要能撑过上午,之后我们就不必各自散开了。」
泉水子点一点头。既已知道马场的氛围很奇怪,她当然会提高警觉。
「我知道要小心。」
「一定要和高柳保持距离喔。」
「这种事情我知道啦。昨天我也成功避开他了呀。」
「你老是这么说,却常常——」
深行话说到一半,泉水子却不由得将手机拿离耳边。
脸庞靠着栅栏、讲着电话的泉水子漫不经心地回过头,竟发现高柳一朵就站在眼前。她大吃一惊地注视着他。
高柳不是只身一人,身旁还跟着几名男子。直至对方来到跟前,泉水子都没有察觉。
因为她第一次可以和深行讲电话,太过得意忘形了吗?还是他们这群人能够隐藏气息?事到如今泉水子也无法厘清,只剩下刚说完就碰见高柳这项时机不凑巧的事实横摆在眼前。
「你不挂断电话吗?」
高柳坦然自若地对泉水子说:
「不过,就算相乐在电话另一头听我们说话,我也不在意喔。」
高柳的同行者约有六人。各自身上的会战盔甲虽然不尽相同,但所有人都是泉水子从未见过的男生,至少在一年级男生中没有见过。
但是长时间凝视后,泉水子明白了自己为何没见过其中的两人。不单是因为他们拉下了头盔的面甲、戴着护面,而看不清楚长相。他们的轮廓虽然还算清晰,却不具有学园学生的生气。
(……不可以害怕。这只会让对方有机可乘。)
泉水子如此心想,但发现自己并没有想像中害怕。主要是因为泉水子已经了解他们的真面目,自己也已习惯了式神。
「你又制造出新的式神了。」
泉水子语带责难,高柳微微一笑。
他的脸庞过于白皙,也许有化妆。无论如何,高柳今天是打扮成天草四郎,他披着织锦无袖外褂,戴上了西洋的白色襞襟衣领,是东西合并的服饰。高高绑成发髻的长发往下披放,站在一群武士中最为娇小清瘦,看起来很适合他的角色。
「你的眼力还是一样好,但没关系。因为我也日益精进自己,不过是被识破,没有被消灭就好,我反倒希望铃原同学能够认识他们呢。」
泉水子露骨地皱起小脸。
「不论何时看到式神,我都觉得毛骨悚然。」
四周的男生听见两人的对话并不讶异,安静地注视着他们。多半是阴阳师的伙伴,但是无法清楚记住他们的长相。
「铃原同学完全被宗田真响玩弄于股掌间喔。」
高柳说得游刃有余,看来这次不会轻易动怒。
「你之前说我杀了宠物吧?深信我是杀了宠物、再将其当作式神,心狠手辣又没血没泪的家伙吧?可是,你只是盲目地相信宗田说的话吧?宗田是刻意将我塑造成那样子的人。你曾经停下来好好想想吗?真正杀了小坂信之的,是他们的神灵弟弟喔。你觉得谁比较残酷?」
「咦……」
泉水子一时间糊涂了。但是,脑袋混乱之余仍然心想:
(不可以在这里和高柳同学说话,和他们接触太危险了。不可以回答,必须马上逃走才行……)
明明知道,但脚却动也不动。他们并未包围自己,绝对有路可逃,她却兴不起逃跑的欲望。
(不太对劲……)
她变得想听高柳说话。自己会产生这种心情本身就很奇怪。紧接着她依稀察觉到了,充斥于此处的所有氛围会驱使人产生这种想法。
泉水子领悟到,真夏现在就算赶到这里也来不及了。
设置于马场的比赛会场本身,已然落入了某种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