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一章 少女进入都市

与魔将勒贾斯一战后经过约十天,水明与蕾菲尔通过国境,来到涅尔斐利亚帝国首都的费菈丝•菲莉亚前。

水明步行于铺设著石砖的街道,望向差一点就要抵达的目的地。从此处略微仰望,能看到在厄斯泰勒简直无法媲美的、宛如耸立于苍天般巨大且装饰独特的城门。

这道城门比梅特尔和格兰特市的更加高耸,外围也坚固无比,可见涅尔斐利亚的国力非同小可。都市范围也比厄斯泰勒王国首都梅特尔大上将近两倍,城墙外的廉价旅社和市集也不少。

如孙子兵法所言,当一个地方相当于邻接三个国家以上的要冲之地,往东西与南方延伸的街道经过整顿而得以畅行无阻,也因此会比其他国家更为繁荣。

原本水明打算暂时滞留格兰特市,然而才没过多久便来到涅尔斐利亚自然有他的道理。原因当然就是落在走在身旁的蕾菲尔•葛莱齐斯身上。

与基于某种企图而率领众多军队准备攻打厄斯泰勒领土的勒贾斯一战,将其打倒后,她却因精灵力使用过度,导致身体缩小为小学生程度的幼女。

正因为如此,蕾菲尔彻底丧失战斗能力,被她当作武器,刀刃长度近五尺的大剑也拿不动,结果根本无法只身前往涅尔斐利亚帝国。

基于前述理由,水明便早早从格兰特市动身,陪同蕾菲尔跨越国境来到此处。

况且她身上还有诅咒。旅途中甚至数度发作,尽管每次都需要水明照料并施展抑制诅咒的魔术,但内心总有某种挥之不去的悖德感在发酵。

「……唔。」

每每回想起来,视线就不禁四处飘移,脸颊和心脏都热烫不已。明明没做什么坏事,却依然觉得自己在做坏事。

假如被谁目击那种状况的话——虽说是在施加魔术,想必仍无法避免被指责为萝莉控吧。即使蕾菲尔的实际年龄较为年长,而且自己根本就不是萝莉控,大概也难逃责难。

不过,包含前述理由在内——

(再怎么说也没办法就这么拋下她不管。)

这果然不在自己的选项内。除了无法放任失去战斗能力的她只身去旅行外,要是不管她身上的诅咒,某种对她而言,不幸的事也确定将会发生。目前只有自己能抑制诅咒,在找到能让她的身体恢复原状并解咒,或是能确实控制诅咒的方法前,大概都要与她同行。

(施加诅咒的魔族吗……结果还是非得打倒那家伙不可吧。)

水明凝视著蕾菲尔,这些想像的朦胧轮廓逐渐成形。

勒贾斯之外的其他女魔族,印象中是被称作睡魔,在原本世界里应属于梦魔的魔性物种。根据欧洲传承的记载中,她们是会趁男人熟睡时与其性交,藉此夺走此人精力直到榨乾为止的恶灵。是投射众多人类欲望,才得以获得实体的物种。在异世界果然是被分类为魔族吗?

虽说解除诅咒的方法是必须处理掉那名睡魔所持有的同一性媒介,然而该媒介既然在睡魔手上,把目标定为打倒施加诅咒的本体才是最确实的方法。如果破坏媒介后,对方又制造出新的就没辙了,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断绝祸根。

没错,都走到了这一步。即使耽误到自己回归原本世界的目标,也要帮助她直到最后。

「水明,怎么了吗?」

「嗯?没事……」

「呵呵,难道是看我这模样看到入迷了吗?」

蕾菲尔露出游刃有余的表情说出这番话后,当场旋转了一圈。质地良好的童装上搭配的装饰随风飘扬,只见蕾菲尔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对总是表现出淑女风范的她来说,这是罕见的孩子气举止。

也就是说……

「看来你好像很中意那身打扮呢。」

「咦,才没有……嗯。」

水明窃笑著回嘴后,蕾菲尔当场面红耳赤地低头,简直像被发现在逞强的孩子。讲明白点,其实就是大人穿著小孩的服装却感到很开心,羞耻感似乎是欲盖弥彰。

蕾菲尔穿著的服装当然并非以往的骑士服,而是在格兰特市购买的。

尽管基于本人意愿和为了能旅行至涅尔斐利亚而需要方便活动的服装,却因为购物时,店员不肯让步,因此她目前的服装是别出心裁的可爱设计。尽管蕾菲尔直到最后都大喊「别当我是小孩!」、「我是堂堂的大人!」或者「居然说我可爱……我、我对可爱的衣服也不是那么感兴趣……」等等,却又不能一直和店员斗嘴,结果还是配合店员的推荐并买下看起来比较合适的服装。

蕾菲尔边随意移动视线边询问。

「……有这么好看吗?」

「是啊,虽然店员早就说过了,但真的很可爱。」

「可、可爱吗……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觉得高兴。」

【插图】

尽管语气冷淡,脚步却显得轻快。看来被称赞可爱,内心还是感到很高兴。就和男人被异性称赞帅气时会喜上眉梢是一样的道理。只要受人赞美,不论是谁果然都会开心。看见她雀跃的态度,水明内心也随之温暖起来。虽然他不清楚开心的理由是否是变小的缘故。

(虽然正常聊天时,怎么看都是平常的蕾菲尔。)

水明重新背好背上的大剑,望著边哼歌边漫步的蕾菲尔。总觉得她自从变小后,情感似乎也变得丰富起来。这并非指她原先缺乏感情,硬要形容的话,之前她给人的感觉应该算是文静,因此水明才觉得现在她孩子气的模样格外醒目。或许是因为身体变小导致肉体牵动精神状态吧,但真相仍不清楚。

不过如此一来,怎么看都像是与年龄相符的孩子在斗嘴。虽说真是这样其实也无所谓。

当水明仍在思索此事时,蕾菲尔忽然停下脚步,转变为不适合稚嫩脸庞的严肃神情并转头望向他。

「对了。话说回来,水明。关于我身体变小这件事……」

「对喔,之前我说过要向你解释,结果忘得一乾二净了。」

「我也满脑子其他事情而无暇请教你。」

由于蕾菲尔露出与先前态度相去甚远的严肃表情和声音,水明才想起此事。在抵达此处前实在发生太多大事,才会忘记答应过要解释为何她会变小。

蕾菲尔变小的原因,在下山前他曾汇整出某种推测。

水明眉头紧蹙并搔起下颚,脑中开始整理起该如何起头。

「好啦,该从哪里说起好呢……这个嘛,我原本住的世界有一种见解,就是人类肉眼所见的一切,全都是反映出眼前所见之物本质【idea】的模拟影像。其本质被视为理念,而眼前所见皆为理念的模拟影像或者理念的幻影,这种见解就称为理念论。」

「理念论?」

「没错。」

「我、我想想……我眼前所见的……」

当水明对蕾菲尔反问的内容颔首后,蕾菲尔开始于脑中咀嚼并思考起刚才的解释。水明心想,对这类概念不齐全的世界来说,这说法可能还是太难懂。那么又该如何详细解释到简单易懂的程度呢……

「举例来说,就是目前蕾菲尔看见我之所以会是这副模样,是名为八键水明的理念让蕾菲尔的视觉反映出视觉化的八键水明,而其他感官也都是由理念提供情报,好让感觉器官产生这种认知。」

「你说理念是本质吧?换句话说,我们所见之物的本质与影像会有所不同……是这个意思吗?」

「大致上来说没错。」

「那么照你的说法,既然我们肉眼所见是那个叫理念的玩意儿让我们看见的,那么大家看起来不就该都长得一样吗?」

「因为理念潜在性地包含不同个体的特徵,所以认知到对方时,每个人的外表看上去才会有所不同。所以我和蕾菲尔看起来才不会是同一个人,周遭的树木或岩石或建筑物也才各有不同。」

「……从大自然诞生的物种我懂,毕竟万物都有灵魂。但人造物该如何解释?人类只是创造外型和赋予物品不同功用,并非在制造那个理念吧?」

「你说得对。人类在制作物品时,并没有意识到是在制造理念。然而,人类在制作物品时却会思考『这么做好了,那么做好了』,赋予制造出的物品五花八门的特徵。或许很像在牵强附会,但这种行为就是在替物品灌输灵魂,也就是创造出理念。那形而下的产物——简单来说,就是在坚定的意念与概念下,创造出物品的行为本身,就等于人类在制造理念。」

「虽然人类制造物品的场面我只稍微看过,而你的意思是,实际上他们是在创造出该物品的特徵,所以外观看上去才会各有不同?」

「说得对。」

水明颔首答覆蕾菲尔的提问。心想看来她似乎消化了一些。

接著她露出过去未曾见过的严肃表情。

「可是啊,水明,如果用你口中的理念论来解释我们的一切,实际上全都会变得很乏味喔。这样岂不是变成只是看见写在纸上的人或物的特徵之后,每个人就擅自认知成那种外型而已吗?」

这句写在纸上实在是形容得相当巧妙,颇有一语中的、令人惊艳之感。第一次谈论到这种话题时,确实会有这种彷佛听到极端理论的反应。

没错——

「是啊。我们居住的世界,连待在这里的我们本来就是那种单薄的玩意儿。无论是视觉、听觉、嗅觉、触觉都纯粹只是误认个别本质【idea】下的结果,我们看见的景象全都是虚幻不实。」

「虚幻不实……」

看来蕾菲尔无法接受这说法。不,肯定无法接受。毕竟肉眼所见的景象与存在的物体,以及自己这无庸置疑的个体确实在此处。那副束手无策到词穷语塞的模样,简直像自我遭到否定似的。

「不过,这只是譬喻而已,你没必要想太多。」

「别说蠢话了,水明。这项理论能替我解惑吧?可不能只当成譬喻听过就算。」

「你要这么说的话倒也没错。但这终究属于自然哲学的范畴,我想没必要过于介意……那么,有听懂吗?」

「这个嘛,就当作是我大致上有理解吧。不过,这话题和我变小有什么关系?」

听过蕾菲尔的提问后,水明将双眼一度闭上,接著睁开眼睛说道。

「讲到这里就简单了。假设存在于世间的一切,都是你刚刚说的写在纸上的东西。然而,圣灵和人类间的孩子蕾菲尔却特别杰出且强悍;换作是普通人类,因为是依赖肉体与灵魂的生命体,前述要素若是四分五裂甚至欠缺的当下,就会造成肉体有缺陷或灵魂有缺陷的致命问题,但蕾菲尔的情况则是,由于是圣灵的力量占据大半的存在,除了肉体和灵魂外还有圣灵这项要素在,所以即使因为某种理由导致圣灵消失,肉体和灵魂也依然能保持健全。但想当然耳,构成理念的要素减少这点不会改变,因此存在才比平常更为稀薄。」

「包含我自己在内,你和其他人的感官所看见的理念形象,是在配合我目前存在变稀薄的情况,所以才是现在这样?即使圣灵的力量减弱,肉体和灵魂也没有影响,但有某种变动却是不争的事实。」

「对,所以我认为蕾菲尔才会变成这种形态。」

现在蕾菲尔的身体缺少圣灵,整体并不完全。正因为欠缺理念的情报,而情报欠缺的部分必定会成为传达——即表现给他人看的状态。然而,蕾菲尔的情况却非受伤或因疲劳而显得气色不良等等肉眼能认知的情报状态,因此蕾菲尔这具并非受伤或损耗体力的身体,在认知到她的不同个体眼中,不得已只好转变为幼女,这种损失不协调情报的模样。

听闻水明这番话的她双臂环胸地低吟。

「居然连解析这种情况的知识都有,你原本住的世界还真是不得了的地方。不过,你是从异世界被召唤来的事也让我很吃惊。」

「是啊,这是我今年最不幸的遭遇。」

水明露出沮丧的表情说道,蕾菲尔则为他的机遇莫名露出苦笑。

「拥有这种力量的人居然不是拯救世界的勇者,实在很讽刺。」

「我倒觉得也没那么厉害。」

「那样还不厉害?」

「我只是打倒了一大堆虾兵蟹将而已吧。身为魔术师,那点小事实在不足以自豪。」

「在我们这个世界里,也有奉行这种以力量为信条的魔法师。我认为基本上只是你的理想太过远大而已。」

「……理想啊,或许你说得对。」

水明脑海中冒出体现该理想的男子身影。或许自己的确是因为看见那名男子的背影——看见父亲的背影,追寻的目标或基准才会比平均更高,这也证明水明对父亲的崇拜正是如此强烈。

另一方面,察觉到对话含意的蕾菲尔提问。

「顺便问你一下,你的父亲也能办到同样的事吗?」

「嗯?爸爸要打倒那点数量的敌人应该是轻而易举吧。」

「勒贾斯也是?」

听闻此问的水明暂时陷入沉思。如果是父亲,他究竟会怎么做呢。论点当然不在于他是否能打倒勒贾斯上,而是以能打倒为前提思考。尽管勒贾斯既强壮又顽强,但即使正面迎战,想必父亲依然不会皱半下眉头。

因此……

「他的话,大概一记拳头就能打飞勒贾斯吧。」

「你说、一记拳头?」

「是啊。」

水明对表现出惊愕态度的蕾菲尔颔首。

父亲虽说是魔术师,却在很久之前就必须在战斗中坐轮椅。不仅不良于行,也并非肌肉发达的身材,尽管并不具备足以媲美勒贾斯的体格,却拥有声称是从前锻炼出的打架技巧,实际上则是搭配魔术的体术,只要不是很麻烦的情况,父亲通常都会正面迎战对手。

没错,只要牵扯到战斗,其自傲的能力高段到令人畏惧。他经常在坐轮椅的状态下施展魔术,期间虽说仅有数秒,却能悠然站立并抓准对手的意识空档钻入怀中,使出战斗技术中唯一有命名的,名为「震电」的正手拳,贯穿对手身体正中央,令其化为粉尘。

在使出震电后,父亲必定会凝视自己的拳头并如此说道。

——嗯,看来我的拳头还没退步。

「如果是那个人,应该能办到吧。老实说那份强悍,简直到了有病的程度。」

如果是父亲,绝对会这么做。如果是那个人,自己耗费时间才发现的魔族特性想必也能立刻察觉,并运用现代魔术理论立刻编组出对魔族有效的攻击。老实说不仅花费多余时间,甚至被打成像一条破抹布的自己实在无地自容,这也说明父亲正是如此强悍。连行动不便都有如此程度的实力,实在很难想像能自由行动的父亲会有多强。

「就连魔族的将领都能如此轻易收拾……?」

「很有可能。说真的,为什么他能这么强呢?不过即使想问也问不到了就是……」

没错,水明已经没机会问出个中缘由。父亲死了,那日就在自己面前丧命。为了引导自己迈向他才走到一半的道路而亡。

「该怎么说呢,我感受到了这里和你原本住的世界之间有天壤之别。」

「这也没办法。首先那里和这里的文明进程就有所不同,只要技术发达,自然住在那边的人类强度也会随之改变。虽然蕾菲尔是例外就是——」

「你这是在挖苦我吗?」

「最后靠一柄剑就胜过勒贾斯的人不是例外是什么,你身怀的力量简直就像魔术师的天敌。」

水明于内心深处再深处错愕地感叹,毕竟蕾菲尔的圣灵之力,即使在原本世界看来也属于规格外。以此为分界,水明仰望起漫无边际的蓝天并说道。

「希望我总有一天也能成为那种程度的魔术师……」

❖ ❖ ❖

两人一边眺望形形色色的来往人们,同时穿越通往帝都费菈丝•菲莉亚的街道,最后总算抵达城门前,为了能进入市内得先到勤务室进行入市检查,两人为此正在排队。

因正高挂于头顶的艳阳散发出刺眼的白光而感到厌烦的水明,手挡在眼睛上方遮阳并环视一圈城门与城墙,不经意地问了蕾菲尔一句。

「事到如今才问可能太迟了,这个涅尔斐利亚帝国到底是怎样的国家?」

蕾菲尔听见这道迟来的提问,顿时哑口无言并眉头紧蹙地答覆。

「还真是迟来的问题。我们进入帝国领土内都经过不少时间啰,你还没能掌握这个国家大致的状况吗?」

「我只有不管走到哪里都差不多的感觉。说到和厄斯泰勒的不同处,就只有人变多了一点,还有商品种类变丰富而已。」

水明学起欧美人耸肩。毕竟他是现代人,难以区分也是理所当然。从蕾菲尔的角度来看,或许早已掌握一路上的廉价旅馆内部装潢或村落状态等众多资讯,但对从现代日本过来并见识过许多发达文明的水明而言,或许会对异世界的事物感到新鲜,却无法分辨其中区别。即使能区分,顶多只有穿著的衣物设计上的不同——

「你不是在厄斯泰勒的书库调查过了吗?」

「我知道的只有写在书本上的知识,我想问蕾菲尔的印象。」

「我对帝国的印象吗……」

水明的发言令蕾菲尔暂时陷入沉思。毕竟没什么比这个世界居民坦率的意见更适合当作判断材料的了。

或许是最后她总算能接受自己归纳出的答案,蕾菲尔颔首并答覆水明。

「——这个嘛,涅尔斐利亚帝国,一言以蔽之就是国力强盛的国家,嗯。」

这答案也太直接,水明因此脸颊抽搐地苦笑。

「……从、从书本上的知识来看,的确是有这种氛围。」

「对吧。涅尔斐利亚的富饶可谓远近驰名,军事能力也比其他国家更出类拔萃。」

蕾菲尔不经意提示到水明先前就抱持的疑问。

基本上,所谓帝国是称呼支配众多民族、国度与势力的国家的词汇。既然冠上这称呼,感觉对邻近国家施加的压力理应不会太少,但意外的是,这个帝国却与不同统治方式的国家组成联盟或者联手。

当复数民族位于势力范围内的当下,或许就已经有资格称为帝国,但总觉得哪里不对。

而论及其他原因,则是水明对帝国一词的印象和大部分日本人相同,对时代迈入近代后所确立的帝国主义与大日本帝国的印象最是强烈——

「这也没办法。虽说原本的确是并吞众多邻近国家的强国,却因为数百年前的战争损失大半国力,似乎才因此转为如今的型态。」

「转为如今的形态吗……明明是野心勃勃的国家,即使历时几百年也还是老样子啊。」

「是啊,涅尔斐利亚受到从当时就持续至今的三国同盟牵制,因为那场战争而产生危机感的其他国家也扩充军备,如今已经强盛到足以媲美涅尔斐利亚。」

「即使国力恢复,也沦为无法轻易引发战争的情况啊。」

「嗯,再说最重要的理由,应该还是英杰召唤的仪式吧。」

蕾菲尔不经意讲出的话令水明的表情顿时转变为诧异。

「英杰召唤?为什么人类国家间的战争会和勇者扯上关系?」

「因为勇者被召唤来到当时的战争之中。」

「唔……?」

蕾菲尔接续的发言,一个劲地加深水明的困惑。他记得召唤勇者的确是当世界陷入危机之际才会进行,要经过各国的元首和魔法师工会,以及救世教会等等最高机关之间的协议后,承认需要召唤勇者才能实现召唤一事。既然如此,为何人类间的战争会演变为能够召唤勇者的情况?

当水明露出感到诡异的表情后,蕾菲尔立刻道出疑问的答案。

「理由流传甚广。当时,在如今的瑟狄鄂司联合附属下的联合自治州,其中某个区域国家的君主突然实行独裁政治,并且对邻近国家发动战争,甚至屠杀众多居民。」

「喂喂,讲什么屠杀,听起来真危险。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谁知道,这部分没有详细流传,所以我也不清楚。只是据说手段实在太不分轻重而且残忍,重点是那个国家很强盛,因此当时的人们才会越来越有危机感,想说照这样下去或许全世界的人都会惨遭那名国王毒手。」

「啊……」

受到蕾菲尔的话引导,水明忽然想起拋在脑海角落的记忆。没错,他记得以前厄斯泰勒的宰相葛雷兹和宵暗亭职员的朵萝缇娅曾提过此事——关于数百年前打算囊括世界于股掌间的暴君。内容似乎是当时从其他世界召唤约三位勇者,粉碎暴君野心的英雄传说。

「于是勇者就被叫来,对帝国之后的侵略战争也产生影响……啊!」

「嗯,看来你注意到了。没错,如今已经证实在那场战争中,为对抗侵略国家而进行过英杰召唤。尽管当时的涅尔斐利亚帝国并未像那名暴君般四处展开屠杀,但如果帝国和那暴君的国家一样打算征服邻近国家,周边国家自然会意见一致——」

「去召唤勇者,结果可能是自己反倒被干掉。」

「没错。当时涅尔斐利亚皇帝亲眼目睹过受召唤的勇者的力量,结果因此吓得魂飞魄散,甚至留下绝对不要与勇者为敌的话。」

「原来如此。」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水明也不得不同意两者的关联性。既然是连拥有比前述国家的国王更优异的军事力量,并赋予能产生莫大影响权限的皇帝都如此明言,代表当时受召唤的勇者的力量正是如此强大。

「即使是在这种地方,英杰召唤也被视为重要仪式呢。」

「对。毕竟是能打倒魔王、魔族和强力魔兽程度的战力,被誉为足以匹敌一国的军队。既然如此,岂有不在政治利益的交涉下被利用的道理?」

「也是。」

「拜此之赐,尽管小国间的小争执依然层出不穷,但大国间的大规模战争已经很久没爆发过了。」

「有这么夸张?」

「硬要说的话,就只有两年前厄斯泰勒和谢德科之间的冲突而已,但那次也在厄斯泰勒王国的蒂塔妮雅公主殿下的活跃下,以厄斯泰勒战胜收场。」

蒂塔妮雅的活跃,水明因为听到出乎意料的内容而瞪圆双眼。

「蒂雅她?」

「蒂雅……啊,你指蒂塔妮雅王女殿下吗。嗯,我听说当时她相当活跃。」

「哦,那位公主殿下吗……」

暂时盘踞于水明内心的感叹,令他不断发出愣头愣脑的叹息声。真令人意外。厄斯泰勒的公主蒂塔妮雅,那位尽管活泼却清纯可人,总是紧紧跟随黎二身后左右的公主殿下,实在很难想像竟然会气势如虹地活跃于战场。难道做为魔术师虽没有翡露梅妮雅程度的力量,但其实她身上依然隐藏相当惊人的实力吗?

——也不能就这么断定。虽说是活跃,但战争中还是有思考策略等许多有所贡献的形式。

然而……

(不对,正因为蒂雅是能战斗的人,大家才对她启程同行没有意见吗?)

此刻水明回想起离开王宫前的情况。

他记得替黎二等人送行时,虽然国王与第一王子等王宫的人有提出慰劳言词,或者为她的启程感到惋惜,却完全没人提及由于危险而必须挽留她。换言之,正因为有相应的理由,才没半个人提出会为她担心的发言。是因为信任公主的实力——吗?

「——下一位,请进执勤室。」

当水明左思右想时,执勤室传来呼喊声。看来已经轮到他们。虽然才聊到一半,但水明与蕾菲尔暂时结束话题并进入执勤室内。

于是只见小而别致的室内,站著数名涅尔斐利亚帝国宪兵,催促著早两人一步的人赶紧前往通往市内的大门。

此处有位看似处理文件与税收的青年出声搭话。

「二位是要入市吧?」

「是的。」

「嗯。」

青年见两人分别颔首,于是递出文件,看来应该是为了要登记名册。由于离开梅特尔和进入格兰特市时也遇过同样情况,水明早已习惯。

「那么,请在这里签名。还有请提供能证明身分的物品……恕我失礼,请问二位会写字……」

负责入市职务的青年似乎察觉到先前的提问不周,因此对大方朝他走来的水明和小碎步前进的蕾菲尔订正般询问道。

「嗯,我会写字。」

「没问题。」

「恕我失礼。那么请在这里签名。剩下只要支付下方记载的入市税和通行费,这段作业就算结束。」

水明在负责入市职务青年谨慎的应对下,开始在名册上签名。青年对蕾菲尔露出颇有耐心的笑容。可能是他喜欢小孩,或是因为性格和善吗?正当水明才想说青年的态度未免太体贴时,青年便稍微弯下腰让视线朝下。

「这位小姑娘也会在文件上签名吗?」

或许是青年温和的询问误触到蕾菲尔的逆鳞,只见她的肩膀顿时抖动一下,随即露出严峻表情。

「官吏阁下,我不是小姑娘,请你订正这句话。」

「啊哈哈,说得对。抱歉抱歉,是公主殿下。」

「你这是什么语气!是打算当成小孩子的玩笑话一语带过吗!」

负责入市职务青年的应对令蕾菲尔激动大吼。在格兰特市购物时也是如此,只要被当成小孩对待反应就很大。其实那些微不足道的轻率发言当成耳边风应付就好,有必要坚决否定到这种程度吗?

「——水、水明!水明你也说点什么!」

「咦,你说我?」

「对啊!」

话虽如此,又该说什么才好。难道当场解释说「其实她是因为和魔族战斗才变小」就好了吗?想必即使这么说,结果也只会被一笑置之。接著,负责入市职务的青年对水明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说道。

「啊哈哈,你的旅伴还真是活力十足呢,很辛苦吧。」

「啊,不会,也还好……哈哈哈。」

结果水明仅能如此应对。当他心想就这么趁势带过这段话题时,蕾菲尔一副被逼到走投无路的模样,双手紧紧抓住水明腰际。

「水明!为什么你要附和对方的话!」

「哎呀……没为什么吧。」

水明很想说,麻烦你注意到这根本是无可奈何的状况。就在紧紧抓住水明的蕾菲尔感到疑惑时——

「这种年纪的孩子总喜欢像这样装大人呢。因为我也有位年龄差很多的妹妹,所以很能感同身受。」

或许是因为经验丰富的缘故,青年拚命点头。环视周围后,只见其他宪兵也因蕾菲尔的举动而扬起笑容,理应必须充满紧张感的执勤室洋溢著温馨氛围。

「唔……够了。赶快签完名离开这里吧。」

如此说道的蕾菲尔可能是放弃争辩,她恢复原本沉稳的态度并准备在文件上签名,然而……

「嗯——嗯——」

「怎么了?」

蕾菲尔不知为何依旧靠在办公桌前,手则伸向文件,并发出使劲时才有的呻吟声。即使水明向她提问,她似乎依旧与眼前不明所以的理由奋斗而没有应声,仅仅发出苦恼的呻吟,并仇视著没有实体之物。

「唔,居然有这种事,居然有这种事!」

「……?」

「还没!我还没放弃!我也是有自尊,有不容舍弃的坚持!」

娇小的蕾菲尔激昂不已地讲出夸张说词,同时独自奋斗著。尽管她付出一番努力,但最后彷佛总算觉悟到现实无情,因此当场以小鸟坐的姿势瘫坐,再讲出充满绝望的发言。

「手、手构不到纸啦……」

一边啜泣的蕾菲尔以惹人怜爱的哭腔说道。虽然她的身高比办公桌高,却由于文件的位置很角落,因此陷入难以书写的状态。水明思忖,居然是因为这种理由才这么拚命吗?

「来,小姑娘。你用这个当踏脚垫吧。」

「我!我……」

负责入市职务青年的温柔行径再度误触蕾菲尔的逆鳞,然而——

「我……」

蕾菲尔交互望向办公桌与椅子后,意志逐渐消沉下去。最后没再继续多说什么,而是沮丧垂首并失落地坐上椅子,然后开始在文件上签名。

可以从摇曳著马尾的娇小背影中目睹某种哀愁的氛围。重点就是,她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承认自己变小。水明安慰般地轻拍她的肩膀后,只听见她说著「太凄惨了……」并拿起羽毛笔仔细地在纸张上振笔疾书。

当两人总算签名完毕后,突然有位少女从市内那侧的另一扇门进来。

两人为了并非被职员催促而进入执勤室的情况感到不可思议,望向少女后,只见宪兵们立刻转身向她敬礼。

「赞德克少尉!」

对方是被负责入市职务的青年喊作少尉、以阶级来尊称的十几岁少女。泛红的紫罗兰色双马尾,还有一身看上去略显不健康的肤色,右眼则以眼罩覆盖,另一只眼睛看上去似困非困,给人格外阴郁的印象。身上穿著哥德萝莉风格的服装再披上类似军装的外套,双手套上有花边的手套。

少女这身散发某种异界氛围的装扮,令水明略微皱眉。

实在是很奇特的装扮。尽管他在原本世界也看过五花八门的怪异打扮,但这种自我主张如此强烈的穿著倒是很久不见。这身搭配并非不适合少女,正因为适合才更显突兀。

或许蕾菲尔也是这么想——

「居、居然这么可爱。」

不,看来没这回事。蕾菲尔似乎有某种一看见过度装饰荷叶边的服装,就会有所反应的性质。

当水明和蕾菲尔如此反应的过程中,那位被称作少尉的疑似军人少女,走近负责入市职务青年身边,以很难称为事务性的冷漠口吻说道。

「我来拿前一天的名册。」

「……是!」

负责入市职务的青年打直腰杆,简直像背脊置入铁棒般笔直不动地敬礼。接著快手快脚地从附在橱柜中的抽屉内拿出以皮革装订的书本,少女收下递过来的书本后迅速扫过一遍,说了一句「辛苦了」便啪嗒一声阖起书本。

【插图】

……难道帝国的军队形式和其他国家不同吗?校尉这类令人感受到有阶级存在的称呼充满近代气息——先不论这点。这位少女外表只有十二、三岁或再大一点,即使在军人里也少有这种低年龄的孩子,完全是童兵的等级。

少女或许是察觉到两人的视线,看似困倦的眼睛睁大后凝视水明。

「……军人有这么稀奇吗?」

「不,不是因为这点……」

觉得稀奇的是其他部分。就在水明准备道歉时,反倒是蕾菲尔正确道出原本水明所想的内容。

「不,只是觉得以军人来说,你还真年轻。」

接著,或许是这句话有某种惹少女不高兴的成分,她露出气呼呼的表情瞪著蕾菲尔。

「我不想被比我还小的孩子这么说。」

「什么!我才不是小孩子!」

水明发出「唉……」一声夸张的叹息,心想话题居然又绕回这里。最近一碰到点事就老是在吵这问题。当水明才想说也差不多该提醒一下蕾菲尔,别每次都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过度反应时。

两位幼女突然彼此互瞪并说出「要一决胜负吗?」「……好,我接受。」

然后,不知道要开始比什么的两人先就定位,再上前一步。

难道她们打算当场展开决斗吗?

「喂,蕾菲尔你等一下。」

「……别阻止我,水明。这场战斗不容我退缩。」

看来她没打算听完水明的劝阻。

两人彼此以视线互相牵制对方,并以描绘圆圈的方式移动。脚步时疾时徐,双方的动作都在避免产生误判。最后两人似乎都看准时机,蕾菲尔弹跳般飞奔而出,少女也配合她上前。就在身体差点要碰撞的瞬间,在冲突即将引爆的前一刻停止——

「哼……」

「唔唔……」

以鼻头几乎要贴在一起的极近距离彼此互瞪。

接著又往后方与侧边跳跃,看上去像在重复甚至交错先前的动作,而这次两人却又左右并排,再以视线彼此激撞。

——她们到底在干么?

此为朝两人送上狐疑视线的水明抱持的坦率疑问。

蕾菲尔与少女彷佛在为某种理由竞争般挺直腰杆,且彼此互瞪。虽说要一决胜负却没有物理上的冲突,难道是在比较身高吗?水明如周围一样不解歪头的围观者般如此推测,但事实并非如此,两人又是彼此抵住脸颊,又是左右并排,或者在胸部下方圈起手臂,不停重复这些意义不明的举动。

最后总算找到答案的水明露出错愕的笑容。

(啊,是用胸部在一分高下呢。)

简言之就是这么回事。尽管以两人才刚开始浮现第二性徵的外貌来说,完全是侏儒在比身高的状态,但这大概也是最能轻易分出高下的方式。虽然老实说,水明觉得她们比较的点实在很奇怪。

不过在一分高下前后那些充满紧张感的举动究竟有什么意义,简直莫名其妙。难道增加气势或展现气魄就能帮自己加分吗?话虽如此,看过互相比较的两人后,发觉胸部是目前的蕾菲尔比少女稍小。

关于这点,当事人们似乎已经分出胜负,少女因获胜而自满并露出理所当然的表情放话道。

「怎么样,是我、比你更像淑女。」

「唔,和幼女比大小居然还比输……」

蕾菲尔似乎很不甘心地说道,少女以彷佛在践踏尸体般的态度回应。

「不对。这下我就没理由被你喊作幼女了,请称呼我为姊姊,懂了吗?」

「没、没这回事!只要我能恢复原样的话!」

蕾菲尔还不肯服输而大吼的模样实在太不乾脆。尽管原本蕾菲尔的胸部是任谁都会认可的丰满,但拿这点来比较未免太过幼稚。

少女因为蕾菲尔的发言而露出诧异神情,说出「恢复原样……啊。」却又立刻有所领悟般颔首,然后说道。

「我说你。」

「怎、怎样?」

「别再讲这种梦话了。大家常说像你这种年纪的孩子,会分不清现实与梦想,要是老讲这种话——我想你总有一天会后悔。」

「呼唔——?」

意思就是指中二病吗?如果不知道内情的话,蕾菲尔的发言听起来或许会给人一种居然有办法如此厚颜无耻讲出这种话的感觉。

被少女言语的利刃无情刺穿的蕾菲尔,以蹒跚的脚步背对少女,再摇摇晃晃朝长椅走去。

「蕾菲尔?」

「……水明,你能暂时别管我吗?」

「不,我可是知道实情的。」

「你别安慰我了,只会为凄惨的我再往心头补上一刀。」

水明保持笑容并当场僵住。另一方面,蕾菲尔双手抱膝地坐在长椅上,脸埋在膝盖间不动。现场如今充斥著比魔族的混浊气息更加深邃的黑暗氛围凝固于其周遭。应该说,今天她的遭遇还真是可怜。

随后,那名少女稍微靠近水明。

「你的出身看起来是这附近没见过的氏族,是从哪里来的?」

「啊,我来自东方。她是我熟人家的女儿。」

「东方吗,不是厄斯泰勒吧,是指更东边吗?」

「算是吧。」

从少女逼问般的视线与口吻判断,想必是考虑过居住于厄斯泰勒与其周遭的人种。听到水明承认后,少女先闭上眼睛一次并说出「果然、是这样」,然后原本困倦的眼神顿时变得如老鹰般锐利地盯住他。

「……喂。」

「少、少尉?」

水明嘴里吐露略显低沉的责备说话声,而负责入市职务的青年则发出困惑的说话声。

或许是刚刚的发言表示水明是来自同盟国以外地区的缘故,这位少女军人可能怀疑水明是间谍。她散发出激昂的杀气与魔力,周围一触即发的氛围顿时增长。

「你是为了做什么才来这里?」

「我想应该没必要回答你。」

少女耳闻水明如此答覆后,释放出更强烈的魔力;是普通人如果正面接招,即使昏倒也不足为奇的程度。

「少、少尉!请、请冷静一点——咿!」

「真碍事。」

一眼瞪过去的少女朝负责入市职务的青年释放杀气与魔力,对方当场受其压迫而撞到办公桌。水明心想他明明是站在帝国这边,为何要对他如此充满敌意。就连宪兵们也僵住而无法动弹。

原本陷入沮丧的蕾菲尔对周围酝酿出剑拔弩张的气氛有所反应,赶紧跑来。

「突然怎么了?」

「这件事和小孩子没关系,到旁边去老实待著。」

「居然要我老实待著……在这种剑拔弩张气氛充斥现场的情况下吗?」

「没错。这是对恐怕会危害帝国者的——」

「——哦?」

只见蕾菲尔对少女的发言吐露冷漠气息,是以简直不像刚刚才品尝到败北滋味般,雄纠纠气昂昂的严厉口吻所拋出的锋利言词。

「对遵循帝国订定的正统手续打算入市的人释放杀气,你到底在干么?对于毫无罪过者竟以这种态度待人,难道帝国军受的教育是要人如此不知耻吗?」

「你说什么?」

「帝国军被歌颂为比任何军队都要严谨且清廉的理由,帝国军务纲要第十二条第三项被你摆到哪去了?你刚才的行为,足以称为正确遵循该项纲要吗?」

蕾菲尔的话令少女的表情转为苦涩。刚才蕾菲尔讲的是帝国军队的规则吗?受指摘的少女暂时与蕾菲尔彼此投射宛如剑锋般的视线,最后少女选择遵从军规。

「……好吧。这里我就退让一步,不过……」

以此为分界,少女再度转向水明并射出冰冷视线。

「——这里是帝国,请别做出任何可疑的举动。」

面对不适合少女的语调与压迫感,水明稍微以说笑的口吻说道。

「如果我有可疑的举动呢?」

「杀了你。」

少女毫无踌躇地以无比冰冷的语气答覆。看来这或许是少女惯用的词汇,原本只是猜她可能会这么说而试著挑衅一下,没想到竟然到如此程度。以少女的年纪来看,若生在日本想必才刚上国中。这种少女竟然能脱口而出此等有模有样的威胁话语,身为日本人的水明心情相当复杂。

尽管他很清楚,这只是喜欢强加自身幸福观于他人身上的日本人常见的傲慢心态。既然文化不同,伦理意识自然也不尽相同,时代一旦改变,徵兵年龄也会不同,这点在文明上有所差距的异世界则更为显著。在此对童兵抱持怜悯的情绪,仅是一种无视本人意愿的独善想法。当然,他绝非正面肯定童兵的存在。

虽说水明的眼眸一瞬间化为哀伤,却又立刻恢复原状,继续毅然决然采取说笑的态度。

「哦哦,好可怕的幼女。」

「居然、说我是幼女。如果是那边的小孩也罢,没想到此话竟出自像你这种看起来应该能明辨是非的大人之口……我要提出诉讼,小心我把你押解到帝国军事法庭。」

鼓起脸颊并竖起食指的少女指向说笑的水明。少女因焦躁而难以平静的模样倒是意外可爱。另一方面,蕾菲尔则吊起眼角说出「还在讲这个……」

看准原本一触即发的气氛逐渐消散,负责入市职务的青年战战兢兢说出「好啦好啦」,决定总之先介入双方之间。另外少女同样理解到水明只在是开玩笑,因此不像前一刻展露剑拔弩张的氛围,而是转过身去。

「……我要回去了。」

祭出此言的少女拿起名册,随即从通往市内的大门离开执勤室。

「呼……总觉得人还没进去就碰上坏兆头。」

当充满紧张感的时间过去后,水明放心地叹息。接著负责入市职务的青年同样放下心,并叹出比水明更大口的气。

「请你别做出类似挑衅的举止,对方可是那位赞德克少尉。」

「哎呀,真抱歉。」

水明一脸惭愧地搔起后脑杓,蕾菲尔则想起什么似的说道。

「这样啊。难怪我觉得好像听过这名字,她就是莉莉安娜•赞德克吗?」

「你认识她?」

「她的父亲是七剑之一的罗格•赞德克,也是帝国屈指可数的魔法师。听说她虽然年幼,实力却足以名列帝国十二优杰。」

「哦,这话题感觉瑞树听到应该会很开心。」

又是七剑,又是帝国十二优杰,感觉瑞树似乎会很喜欢、而水明却听不惯的名词接连冒出,从蕾菲尔的语气判断,想必是给予实力高强者的称号之类。在地球同样有类似的名称代表魔术师或剑士,看来这个世界同样存在这类称呼。

蕾菲尔讲的话似乎没错,负责入市职务的青年频频点头。

「对,就是这么回事。所以我想你还是别做那种会被盯上的举动比较好。」

听到青年提醒的水明说「以后我会注意」便结束这段话题。

负责入市职务的青年催促水明与蕾菲尔坐到长椅上。

「那么,因为要在那边进行最后确认,请稍候一下。」

水明眯眼凝视少女留下的魔力残渣,蕾菲尔则坐到长椅上,同时还让人会误以为等得不耐烦般晃动双腿,随后排在后方的人们被宪兵叫到而进来。看似旅客的他们在递过来的文件上签名后,找负责入市职务的青年闲聊。

「喂,你听说了没?厄斯泰勒好像召唤勇者了。」

「是啊,当然有听说,我记得是叫黎二大人吧。」

当水明听见黎二这位熟悉的朋友的名字时,耳朵顿时产生反应。另一方面,知道水明内情的蕾菲尔则转向他。

(水明,我记得……)

(对,我想他们应该是在讲我朋友。)

没想到踏上旅途还没多久的黎二,已经成为旅客间的话题。话听至此处,水明不禁思考起不晓得黎二在做什么。当他在内心称赞黎二依旧能一脸没事人般达成各种目标时,两位旅客男子继续和负责入市职务的青年聊天。

「获得魔法师公会认可全部属性都是最高级别,荣获的别称为全属性霸者【Attribute Master】。」

「是啊,能操纵所有属性的魔法简直太厉害了,全属性霸者。」

「真是美妙的别称呢,全属性霸者。我虽然身为文官,可是也很向往。」

听见那接连三次冒出来的词汇,水明的笑意无可救药地即将溃堤。

「噗……呵呵……所以就叫你们别说了……」

「……?」

当蕾菲尔看见拚命憋住笑意的水明,感到不可思议并目瞪口呆时,谈天的两人或许是聊到兴头上,开始以略显激动的语气讲出令人吃惊的内容。

「——毕竟听说他最近就率领了厄斯泰勒的军队,歼灭打算攻打格兰特市的魔族呢。」

「而且好像还打倒魔族的将军,我记得那名魔族应该是称作勒贾斯?」

首先为这段对话感到讶异的人是蕾菲尔。

「什么!」

「喂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后才是表情转变诧异的水明。

青年因感叹而讲出「这可真是厉害,被召唤来不久就留下这等功绩……」这句话,两人则为不同理由感到吃惊,并互望彼此脸庞。

看来在不知不觉间,情况变得越来越诡异。

❖ ❖ ❖

此时马匹正驰骋于被雨水打湿的地面,当弹起的泥巴再度掉落地面前,其他骏驹早已相继前进。迟一步飞扬的细微飞沫光辉,或许是因为天色依然欠佳,导致映入眼帘的雨珠宛如灰色结晶般朦胧不清。

从克雷葛力那边听说水明深陷危机的黎二策马飞奔而出后,与追赶在后的瑞树与蒂塔妮雅会合,穿越涅尔斐利亚与厄斯泰勒间的国境,抵达座落于格兰特市东边的森林地带。

远离街道,甚至连道路都称不上的辽阔沃野也差不多走到尽头。散布于此处的,是任谁都一目了然的常绿阔叶林。

策马并行于黎二身旁的蒂塔妮雅,边紧握缰绳边转向黎二说道。

「途中能借到马匹实属侥幸,否则我们根本追不上黎二大人。」

声称自己很幸运的蒂塔妮雅露出心安表情,嘴里则谈起直到会合为止的过程。

黎二得知好友八键水明的危机,即使明白道理却依然只身奔飞而出。蒂塔妮雅等人因此陷入得追赶他的窘境,所幸在返回厄斯泰勒的途中幸运借到马匹,才能追上在半途让马休息的黎二。

黎二满脸愧疚地对她说道。

「嗯……可是,蒂雅你这样好吗?结果害你得像这样陪我耍任性……」

「哪有什么好不好,毕竟黎二大人坚持说要去,怎么劝都劝不住,我根本束手无策。既然如此,也只好陪你一起去啰。」

「抱歉,这次的事……」

没错,造成此次情况的自己该负最大的责任。不论是魔族打算进攻厄斯泰勒,还是自己擅自跑掉,归根究柢,原因无疑全出在自己身上。既然如此还让别人陪同,那想必是怎样也无法抹去内疚的情绪。

然而,蒂塔妮雅彷佛要黎二别在意般,伴随微笑摇头。

「别道歉,这次的事错不在黎二大人身上。陷害水明的人是我国的贵族,说到底也是我们召唤黎二大人你们到这个世界,才会引发此等事态。更何况我身为厄斯泰勒的王族,也有责任必须辅佐黎二大人。因此,黎二大人不必感到丝毫愧疚。」

「……嗯,谢谢你。」

「请别在意我,话说回来——」

蒂塔妮雅于马背上回头往后看去,其染满忧虑神色的双阵前方是为何人,自然不必多问。是由于他们自作主张的行为而被卷入危机的另一位少女。没错——

「瑞树……」

在场这位迄今还无法单独骑马的瑞树,紧紧抓住女性骑士露可的后背。尽管还不习惯战斗与前往魔族大军的所在之处,却依旧按捺恐惧而一同前来。

老实说,黎二对她的心意感到欣慰。但是……

「瑞树,不要勉强自己。觉得打不下去的话一定要撤退。懂了吗?」

「可是……」

瑞树脱口而出的,是她忧心这样下去真的好吗的想法。明明是得知朋友深陷危机才一起跟来,却要她一事无成地撤退,这种做法无论如何都会良心不安。

黎二同蒂塔妮雅一样,希望与责任感缠斗的瑞树不要过分介意此事。

「瑞树不必勉强也没关系。不只水明,要是瑞树有什么万一,我……」

没错,假如再出什么更不得了的差错,他肯定无法原谅自己。因此才希望瑞树能毫不犹豫地撤退。

「黎二同学……」

「所以说,如果我们判断应付不下去,瑞树就和露可小姐一起撤到安全的地方,好吗?」

「……嗯,我知道了。可是黎二同学也不能勉强自己,绝对不能喔。」

「好,我答应你。」

黎二露出蕴含忧郁神色的表情撒起暂时让瑞树心安的谎。没错,刚才那番话除了是谎言外什么都不是。这也是理所当然,毕竟自己脑内毫无半点能实现这种自信的元素。

蒂塔妮雅抓准黎二与瑞树结束对话的时间点提问。

「黎二大人,请问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嗯,首先我想去能近距离看见魔族的地方。或许我们没有能细细观察他们的空闲,毕竟我们根本不知道水明他们在哪里。但我还是想一边慎重确认魔族的规模,顺便找找看是否有能藏身的地方。」

没错,他们的首要目的就是帮助水明,没必要硬去和魔族纠缠。掌握状况,并且为能在万全准备下迎战对手而先进行搜索,这种行动才最能达到他们的目的。

要找到与水明同行的商队,机率确实低到无以复加。尽管如此——

「呵呵呵,以魔族为对手却不正面迎战吗?」

「这怎么行!即使是我也知道这么做太乱来了。」

「我必须同意你的意见……看来你还没忘记得保持冷静,是我在操不必要的心呢。」

「你在套我的话吗?蒂雅还真懂得如何抓准机会……那么,你认为呢?」

「这个嘛,我想观察过对方的情况再行动是很好的判断。」

于是黎二询问如此答覆的蒂塔妮雅,如果他没这么提议时的情况。

「……蒂雅,我问你,如果我说要直冲敌方的大本营,那你会怎么办?」

「届时我会一起同行。」

「这……」

「——启程前我应该就说过了,黎二大人。陪伴你一起讨伐魔族是我的义务。然后当黎二大人陨落时,也是我命丧黄泉之际。」

扭头转往前方的蒂塔妮雅或许是在看著什么,其眼阵简直像在凝视眼前的艰难困境。蒂塔妮雅尽管淡然却严肃地重新提及的决心,令黎二哑口无言。她的嗓音确实栖宿著坚定不移的意志,这种意念想必足以称之为觉悟。看来蒂塔妮雅果然并非因随意听信他人意见,才决定随行的少女,是于内心毅然决定好自己非做不可的事,认定好自己该殡命之刻,如今才会停留自己身旁。

「请问怎么了吗?」

「没事,只是觉得蒂雅真厉害,我真的一直都比不上你。」

「……?」

由于黎二这番牛头不对马嘴的话,蒂塔妮雅因此无法掌握其中含意。只见她于马背上感到不可思议地歪著头。蒂塔妮雅身为一国公主,身怀远比自己更加强烈的觉悟。看来自己的觉悟在她的决心面前,怎么看都仅犹如虚饰般微不足道。目睹她如今的模样,一股强烈的自卑感不禁油然而生。

不过,现在黎二没闲暇考虑这些。于是他先转换心情问道。

「蒂雅,如果照刚才的策略走,那接下来我们应该朝哪边前进?」

「是的,首先我们从这里北上。遍布于格兰特市东边的森林地带比东北方及东南部的规模要小,却比其他森林海拔稍高,因此最适合用来确认状况。」

「知道了,走吧。」

❖ ❖ ❖

黎二等人策马迂回至北方,朝树林环植的山间道路一直线前进。仰望后发觉上空是不安定的阴郁天色,或许是这个缘故,周遭环境彷佛显现未来旅途的不安与险恶般,呈现忧郁的混浊色泽,即使身处林荫之中,也丝毫没有草木苍郁茂盛之感。简直像一切的景象都充斥著阴影与灰色。

与急迫的前一刻截然不同,黎二等人在慎重骑马前进的过程中,察觉到前方有人朝他们过来的迹象,于是更加放慢步调。接著,前方有一支由少数人编组而成,打扮看上去并非厄斯泰勒士兵的部队阻挡在他们面前。

看似部队长的男子对黎二讲出制止的话。

「给我停下来!」

黎二等人为避免冲突,操纵缰绳好停在部队前,马匹发出的嘶嘶声响彻于树林间。接著那名男子看准黎二停马,面露严肃表情向他提问。

「你这家伙是什么人!回答我!」

「我们是……」

当黎二态度老实地准备开口答覆时,其身后的年长骑士克雷葛力即刻上前,对阻挡他们面前的士兵怒吼。

「你们这些人!以为自己是挡住谁的路!这边这位可是蒂塔妮雅殿下,与受召唤的勇者黎二大人!还不客气点!」

「什么!」

严峻神情下所吆喝的一番话,令士兵们扬起震惊的呼声,再感到畏惧,转瞬间表现出恭敬态度。许多只眼睛战战兢兢地凝视起黎二等人,最后总算察觉到眼前的人与脑内的画面一致,顿时因刚才无可挽回的失礼举动而一起跪地,对蒂塔妮雅与黎二行礼。

「请、请恕我们失礼!恳请各位宽恕我们的无礼!」

「没事,这倒无所谓。各位看来是在巡哨,你们是格兰特市的驻守军吗?」

「是,我们是赫德里珥士公爵阁下的军队。」

士兵边对蒂塔妮雅行礼边答覆。他这句话令黎二等人之间酝酿出微妙的气氛与紧张感。

「你是说赫德里珥士卿吧。」

「公爵阁下就在前方布阵。」

「带我们过去。」

士兵再次说「是」以表示理解此话含意,而周围士兵在依然冷汗直流的情况下,为了帮黎二等人带路而走在前方。

士兵们以军靴践踏枝叶响彻嘎吱声,蒂塔妮雅则随行其后,黎二也立刻紧跟在后,而露可骑的马则不慌不忙跟上。接著,坐在露可身后的瑞树贴近黎二,并讲起悄悄话。

「黎二同学,赫德里珥士就是……」

「对,就是陷害水明的贵族的名字。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见他。」

「我、我们接下来要去他那边吧……?」

「……好像是。」

黎二眯细的双眼宛如在注视著某位不知身在何处的仇敌,瑞树目睹不禁浑身紧绷。毕竟他们是要去见陷害朋友的人,想必怎样都很难抹去内心的不安。

尽管黎二这么想,但瑞树即使面露忧郁神情,却依然对他强烈告诫。

「……黎二同学,你可不能逞一时之快。即使有蒂雅在,对贵族动手可不知道会引起什么问题。」

「啊……嗯,我明白。谢谢你担心我,瑞树。」

瑞树首先担心的问题,就是自己会任凭怒火冲去袭击赫德里珥士。不过,这不可能,因为他不能这么做。如果只有自己也罢,但要是做出此等举动,很可能会连累克雷葛力。既然都知道他不顾自身安危告知真相了,就绝对要避免陷他于险境中。

……最后,他们总算得以望见于青刚栎树中一处开阔的空间中,一群由骑士、士兵与魔法师组成的团体。由于刚才下雨导致地面泥泞,然而整齐的队伍却散发出似乎不把泥泞放在眼里的坚定氛围,整体显得井然有序。看来这支队伍严苛训练的程度,实在非同小可。

而且在这支以优质的紧张感所整合的队伍中心点,有一位疑似带领该队伍之人,是身穿漆黑铠甲的壮年魁梧男子。

年纪约四十岁左右,可能与克雷葛力同年或者稍微年轻一点。脸颊蓄著修剪整齐的胡须,还有一道大伤疤从额头延伸至左脸颊。

其身高将近两公尺,身材结实到简直像肌肉彻底浓缩过一般。再加上即使态度自然,却依然能散发出令周遭人都不禁为之紧绷的强烈威严。

他给人绝不会搞错此人正是这支队伍将领的感觉。

那位带领黎二等人的该部队之人,应该是要告知他们的抵达而先行前往队伍。接著与那位疑似将领的男子讲过两三句话后,疑似将领的男子朝聚集于周围的骑士与士兵们,比出让路的动作,于是前方随即辟出一条路。

疑似将领的男子通过这条路走近黎二等人身旁,毫不犹豫地来到蒂塔妮雅面前,在缠绕于身上的威武气质依旧不减的情况下,膝盖著地以行臣子之礼。

最后因为蒂塔妮雅讲出「赫德里珥士卿,请平身」这句话,疑似将领的男子,即赫德里珥士公爵这才起身。

「殿下,好久不见。上次见到您是数个月前的晚宴吧。」

「好久不见,赫德里珥士卿。你还老样子,看起来这么危险。」

「这点程度对殿下而言,不过是如徐徐微风般不足挂齿吧。请恕我鲁卡斯•德•赫德里珥士僭越,为雨才刚停就留下不快回忆的殿下,提供凉爽的……」

「什么凉爽,多余的体贴就是指这种事。」

周围一行人因蒂塔妮雅与赫德里珥士的唇枪舌战而哑口无言。

蒂塔妮雅尽管泰然自若,却彷佛充满厌恶感,在问候赫德里珥士完毕后的严厉口吻,实在很难称之为友好。甚至到令人怀疑,骑在马上的蒂塔妮雅是否正送出轻蔑视线的程度。

或许是因为这段冰冷对话的缘故,附近窜出一股异质的紧张氛围。然而,赫德里珥士却未因这番话而影响心情,却也没当成玩笑话一笑置之,仅是肃穆答话。

「殿下还是如此严厉——那么,这边这位应该就是受召唤的勇者,黎二•遮那阁下?」

「是的。」

当黎二肯定这疑问后,赫德里珥士便大方地转向他。而接著面对黎二的,则是赫德里铒士那对桀骜不驯的眼眸所特有的,足以压迫他人般的视线。

蒂塔妮雅口中的危险应该就是指这点。当黎二如此思忖时,同时被激起不服输的情绪而与其视线激撞。

(这男人……)

——没错,这男人就是陷害水明与商队的男人。是简直丝毫未曾怀疑过自身行为,言行举止间根本不隐藏其傲慢态度的男人。尽管黎二内心因这名将领拟定不人道策略而越发愤怒,但眼下仍拚命压抑怒火并保持平静。

……最后赫德里珥士总算阖上双眼,并开口道。

「勇者阁下,请恕我慢一步自我介绍,我是国王陛下委任托管西方领土的鲁卡斯•德•赫德里珥士。听闻魔族准备攻打国内,目前正率领麾下军队即将前往铲除魔族。」

自报名号并傲慢告知其目的后,他继续说道。

「蒂塔妮雅殿下,受召唤的勇者阁下,敢问今日为何前来此处?」

黎二拿出事前准备好的理由答覆这项疑问。

「……因为魔族近来动作频繁,我们很在意厄斯泰勒的情势,才会从涅尔斐利亚帝国急忙赶来。」

「原来如此。各位明明还有重任在身,实在非常抱歉。」

「不会,这也是我身为勇者的职责。」

当黎二结束这段事务性口吻的对话后,蒂塔妮雅立刻询问赫德里珥士。

「赫德里珥士卿,魔族就在前方?」

「根据状况来推测,应该是这样。」

「那么先前的商谈,是因为各位接下来准备进攻而在筹谋吗?」

「是的,等斥候一回来,我们打算稍微去试探看看。」

斥候,即是所谓的侦查兵。看来他们正在做黎二等人原本准备做的事。从散开的军队规模推测,他们接下来应该是准备进攻。

不过这番话却令黎二感到费解,因而介入蒂塔妮雅与赫德里珥士之间的对话。

「以攻打魔族来说……这人数不会太少吗?」

没错,如今占据此处的这群人,其数量看上去异常稀少。推测大约为一百至两百人间,怎么想都不觉得这点人数适合准备攻打成员超过一千的军队。

「勇者阁下,遍布各地的我军规模当然不止如此。为了能从多方位同时展开攻击,南北两侧均有配置兵力,这附近也埋伏许多士兵。请您安心。」

「是这样啊,看来是我操了无谓的心。」

「其实我们很想与梅特尔那方的兵力商量好再行进攻,但既要为战争做准备,天候也不佳,基于格兰特市与梅特尔之间被阻断的情况下,实在无法顺利实现这种想法。因此最后才变成这种形式,这部分还请见谅。」

听到赫德里珥士这番话,黎二告知他们接下来准备采取的行动。

「等斥候回来后,我们也想行动。」

「真是血气方刚。勇者阁下于此次战役上,即使只冷眼旁观整个过程也无所谓。」

赫德里珥士如此回应。只不过,刚才他的态度难道是在嘲笑吗?黎二眼中确实看见其嘴角微妙上扬。

「不必,我想由你旁观就好。我既然是勇者,就应该善尽自己分内职责。」

「呵,好吧。虽然我鲁卡斯完全猜不透勇者合下的目的为何,但若是您打算潜入魔族的军队中,那途中请容我同行。」

赫德里珥士第一次脱下生硬的面具,并露出桀骜不驯的笑容。听闻此番发言的黎二,浑身顿时为紧张丝线所束缚。内心猜想,为何他们来到此处一事会被这男人知道。

尽管黎二忽然受到想转往克雷葛力的冲动驱使,却拚命压抑住并继续凝视赫德里珥士。

接著他说出「在斥候归来前请稍后」这句话,便回到士兵们的中心。

黎二心想,难道就这么扔下他们吗?看来即使对象是公主与勇者,待遇依然相当马虎。

「这个人还真是老样子。」

黎二和她一样继续凝视赫德里珥士的背影,或许该说继续狠瞪他的背影。

「蒂雅居然会那样子说话,还真稀奇。果然是因为讨厌那个男的?」

「正如你所见。虽说他那不会阿谀奉承的作风令人颇有好感,但总是瞧不起人的氛围和压迫感很容易煽动他人的反抗心。」

很意外她居然会像这样在背地里给人此等低评价。

「……蒂雅难道是很不服输的性格?」

「咦?不,这个嘛……话说回来,黎二大人见过赫德里珥士卿有何感想?」

「嗯,很意外,没想到他居然是那种男人。」

黎二吐露老实的感想。鲁卡斯•德•赫德里珥士,以卑劣手段陷害他人,因此黎二原本猜想他会是看上去更恶毒的人,而这类的贵族理应是浑身堆满脂肪的老狐狸才对,但事实却与想像背道而驰。

不过这其实是代表糟透了的意思。

「难道你原本以为他会是不忍卒睹的人渣,结果实际上却是更恶劣的男人?」

「倒也没这回事……蒂雅还真的很讨厌那个男人呢。」

「黎二大人不也是很讨厌他吗?我今天还是第一次听见黎二大人说出『那个男人』这种称呼。」

「对喔……」

黎二经过蒂雅的指摘后才注意到,他的确是这么说过,虽说自以为已经很留意言行举止,但果然还是无法伪装内心的厌恶感。

接著瑞树露出困惑表情询问蒂塔妮雅。

「……那、那个人也要打仗吗?那个人是贵族吧?」

「赫德里珥士公爵家是厄斯泰勒屈指可数的武门世家,况且赫德里珥士卿的武艺技巧也相当优秀。」

果不其然。那种压迫感实在很不寻常,以及会亲赴最前线的性格,再来就是那身结实的身材。即使说他是武人,也容不得一丝怀疑。

另一方面,表情严肃的瑞树却说出有些不合时宜的话。

「他、他脸上有很夸张的伤吧?」

「是的,听说那道伤是很久以前在战争中受的伤。虽然我没有亲眼目睹过,但听说他的实力相当坚强。」

如此说道的蒂雅灵巧驾驭马匹,转一圈面对众人,并且对周遭耳提面命。

「见过他之后,我认为赫德里珥士卿是位大意不得的男人。黎二大人和瑞树也要注意,千万别向他敞开心胸。还有要麻烦露可和洛费利替二人助阵。」

听闻蒂塔妮雅的命令后,两位骑士道出「遵命」这声宏亮的答覆。

「还有克雷葛力,你继续跟著我。」

「可是公主殿下……」

「不必担心,不论赫德里珥士卿对你讲了什么,都有我在,尽管放心吧。」

「……公主殿下……实在感激不尽。」

克雷葛力听见蒂塔妮雅这番可靠的发言后低头致意。另一方面,不知为何洛费利感动到眼眶泛泪,露可则对蒂塔妮雅投以尊敬的目光。

「总觉得今天的蒂雅好帅气。」

「就是说啊。」

「但你可不能爱上她喔。」

「咦?唔?」

当黎二还因为瑞树这句话而感到困惑时,瑞树顿时撇过头。而后背借给她倚靠的露可则和黎二露出感到不可思议的表情。

此时,树林深处有位看似士兵的男子率领数人驱身赶来,看来应该是去视察的斥候。他们一直线迈向赫德里珥士身边的模样映入黎二眼帘,于是黎二等人也前往队伍中心。

抵达后,只见赫德里珥士质问跪下的士兵。

「魔族的情况如何?」

「是、是的!容属下呈报!魔族的军队……」

这名士兵在汗水依旧滴落的情况下,上气不接下气地准备报告。在尚未听到情况如何的前一瞬间空档,除赫德里铒士以外的某人似乎正紧张地咽下唾液。每个人都各自想像著战局如何发展,以及究竟有怎样的魔族存在。

然而之后士兵报告的内容——

「魔、魔族全军覆没……」

却是此等令人惊愕的事实。

「——!」

「你说全军覆没?」

「……怎么可能,根据报告来看,总数应该超过一千才对。你说他们居然在与我军冲突前就全军覆没?」

当黎二祭出此言后,赫德里珥士同样惊愕地响起宏亮的说话声。

从在他旁边的黎二眼里望去,只见他果然露出惊愕神情。看来即便是赫德里珥士也没预料到会收到这种报告,就连周围都开始传出参杂困惑与怀疑的喧嚣声。

此时蒂塔妮雅说道。

「这点没有弄错吗?」

「咦,啊……?」

士兵或许是眼下才注意到她的存在,稍微表现出困惑后,在赫德里珥士的声音催促下才焦急答覆。

「没、没有弄错。在平原处就只有魔族和魔物的尸体而已。」

「居然……」

蒂塔妮雅这句话的最后,沉重的沉默顿时包围整支部队。尽管不是噩耗,但如今的情况却是疑问更胜一筹,任谁都疑惑到不晓得该说什么好。

随后赫德里珥士似乎是想到什么,因而转向蒂塔妮雅。

「殿下,难道说……」

「……不,我们是从涅尔斐利亚帝国的反方向过来。魔族出没的地点是在反方向,更何况,如果真是如此,你认为我们有必要演这种猴戏吗?」

「……是我的问题太愚蠢了。」

赫德里珥士自己否定了前一刻不明瞭的提问。

黎二心想他大概猜测是他们让魔族全军覆没的吧。他确实也是这个世界的人,换言之,就是对勇者的存在会抱持希望的人。在有勇者的情况下,会做此猜想也不无道理。

尽管自己是绝对不会有这种想法。

蒂塔妮雅催促起似乎在思索什么的赫德里珥士。

「赫德里珥士卿,总之先去现场。」

「……说得对,我们过去吧。」

❖ ❖ ❖

——在靠近现场前,即使是黎二也能预料到前方会有某种非比寻常的景象。一旦靠近后,铁锈味与腐败的酸臭味交杂而成的一股呛人臭气刺激著鼻腔,还有某种令人感觉空气变得温热而难以言喻的事物,而这些都令他寒毛直竖。

其他人究竟是感觉不到,或者只是没明显表现出来,抑或只是假装视而不见,撇除陷入动荡漩涡中的士兵外,其他人都装出冷静的态度。赫德里珥士依旧泰然自若,仅蒂塔妮雅的眼神栖宿某种剑拔弩张的光辉。

黎二不经意于马背上垂落视线。或许是光线角度的缘故,从正在掉落的树叶流下的雨水看起来闪现忽明忽灭的红光,害他忍不住揉起眼睛。

然后途中忽然不见树木。

「……这是……」

赫德里珥士的说话声与倒抽一口气的声音十分响亮。黎二等人抵达斥候目击魔族曾待过的现场后,看见的正是会怀疑自己眼睛的光景。

「这是怎么回事……」

黎二从马背上瞧见的景象令他无言以对,尔后仅能吐露包含恐惧的气息。

走在斥候身后,离开远处有山峰环绕,看上去恍若辽阔而视野极佳的平地后,出现的却是有一道巨大龟裂痕迹的地面,以及暴露于高温下而融解的地面、因冷却而凝固的物体、直冲云霄般的冰山、不明所以的漆黑沼泽地,再加上无数散落的魔族与魔物尸体。

——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事?从透出明亮光线的淡色乌云下,充斥著平常绝对见不到的景象与无数的尸体。其惨状很难想像起因是源于天灾。

不忍卒睹应该是很适合此处的形容词,毕竟这片景象正是凄惨到竖起耳朵似乎就能听见魔族濒死之际所发出的惨叫余音。即便是敌人,面临这种遭遇也不禁令人心生同情。

这里正是与地狱绘图相比毫不逊色的人间地狱。

斥候与士兵们于前方带路,赫德里珥士跟随其后,黎二骑在马上的同时并未指定谁而随口提问。

「这条是路吧……」

眼前延伸的道路呈一直线裂开。然而此处没有血痕或碎肉,甚至丝毫不见削切或破坏过的痕迹。简直像某种事物直线贯穿这唯一的一条道路,比笔直更笔直,毫无任何犹豫色彩或稍有别曲地直通眼前位处山麓边的森林,而道路两旁则铺满前来袭击的魔族尸体。

目睹此般情景时,跟在身后的瑞树并非对谁讲话,而是突然嘟哝一句。

「是魔法的痕迹……」

「瑞树?」

「嗯,不会错。这些全是魔法的痕迹。」

或许瑞树是有其根据,才能如此断言。她露出战栗的神情,望向周围不自然存在的冰与灰烬,指向这些物体并声称是使用魔法的结果。

听她如此肯定的蒂塔妮雅发出佩服的赞叹声。

「瑞树,真亏你看得出来……」

「嗯,虽然很微弱,却有魔力的残渣,我猜那边的冰和灰烬应该也有术式的痕迹。」

「……真的有。」

当黎二仔细凝视并让感官变得敏锐后,同样能察觉到那『残留的物体』。直到刚才明明还搞不清状况,然而一旦能感觉到内藏之物为术式后,原本浓稠的烦闷感顿时如雨过天晴般清楚明瞭。

不过,就连残余的火与冰都施加如此细致的术式,看来此处施展过的魔法很不得了。尽管完成魔术骨干的施术过程只有彻底打倒魔族的一瞬间。但却能连残余物都如此周详顾虑到,况且——

「瑞树,这是……」

「嗯。施展的术式难度非常高,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来头。说不定,可能不是我们使用的魔法。」

——情况非比寻常。难道是人数相当庞大的大军消灭魔族吗?黎二脑中浮现这种绝对不可能出现的推测。但从眼前的景象来看,怎么也不可能是两方大军冲突。如果此处真的发生过这类冲突,理所当然会有另一方势力的尸体,但这里却没有。而直到地平线尽头为止,映入眼帘的统一为魔族遗骸。再说要筹措如此庞大的军队,甚至让这群大军由几乎都会使用此等高难度魔法的术者构成,首先就不可能。这种情景,就只能推测是由某种压倒性力量通过的痕迹。

敏锐感受到人类散发的紧张感与气氛微妙变化的马匹,此时突然发出鸣叫声。当他们一边温柔安慰静不下来的马匹,同时在尚未乾透的小路上前进时,忽然听见蒂塔妮雅倒抽一口气的声音。

「这是……?」

她瞠目结舌地讲出这句话时,赫德里珥士也紧接著开口。

「就连贝麦斯都……」

黎二等人彷佛受到那如同伴随呻吟般的话语催促,其视线转往同样方向。眼前只见巨大魔物的尸体。

「好、好大……」

瑞树发出既震惊又战栗的声音。

全长恐怕超过两百公尺,厚皮动物所特有的厚重皮肤,再配上与身体尺寸不合的粗壮四肢与巨大的角,令人不停冒出宛如漆黑游艇停泊于山丘上这种想像画面。绯红而混浊的大眼睁得老大,画面相当怵目惊心。比起强悍力量所带来的恐惧,首先令人感受到的,是令人背脊发寒的恐怖。

只是,如今这只魔物也被瑞树所说的某种魔法打倒,犹如身体一半斜插于地底下般,漂亮地彻底消失、倒地不起。

「这、这是特二级的魔物。没想到连这种魔物都被打倒……」

蒂塔妮雅惊愕不已,连这个区分魔物的名称代表多么惊人的意义都忘记解说。仅仅愣在一旁叹息。

与周围其他魔族和魔物相比,众人见到这只贝麦斯的惊讶感格外夸张,看来他是只相当不得了的魔物。不仅是周遭士兵与克雷葛力,就连赫德里珥士都显得神情严峻。

就在任谁都为惊讶淹没的时刻,先到前方确认状况的士兵总算逐渐靠近。

看该名士兵步履蹒跚的模样,想必原因并非来自疲劳,而是受到周遭这不忍卒睹的景象所影响。

「非……非常、抱歉。魔族看起来,果然是全军覆没。他们的总数恐怕有……」

一群人屏息以待膝盖跪地的士兵即将讲出来的话。

该士兵与其称为在卖关子,看上去更像是怀疑自己准备讲出口的话。然而,赫德里珥士依然不改紧绷表情说道。

「到底有多少?」

「是、是的!据估计恐怕超过一万……」

这瞬间彷佛任谁皆忘记了时间的存在。听到一万这令人怀疑自己耳朵的庞大数字,在场所有人的吐息声均无以耳闻。

接著,当赫德里珥士回神后,语气震惊地说道。

「你、你说一万……?」

「不、不过就算你说魔族数量超过一万,我看这些尸体的数量也不符合吧?」

「属下惶恐,这是从魔族与魔物移动的痕迹和攻击波及到的范围推测出来的结果,应该是很妥当的数字。」

听到斥候这番话,赫德里珥士再度露出严峻表情说道。

「竟然不是一千上下……」

其嗓音听起来别说吃惊,简直参杂了走投无路般的感情在其中。想必是他在剎那间想像了如果要与这样数字的敌人交战的场景吧。不论原先他预想过多么恶劣的局势,此等数量无疑是远超乎想像。

蒂塔妮雅的视线投向赫德里珥士后,他立刻板起脸孔。

「没想到竟然会错估魔族的规模。虽说一想到如果他们攻入格兰特市就让人打寒颤,但重点是——」

「究竟是谁,又是什么时候办到这种事,对吧。赫德里珥士卿有眉目吗?」

「……是谁做的我一点头绪也没有。但大约七天前曾打过很激烈的雷,魔族恐怕就是在那天全军覆灭。」

「打雷的日子……」

蒂塔妮雅如此嘀咕,紧追在后的赫德里珥士狐疑地附带一句「救世教会的主教之类的人曾说过,这是女神因震怒而降下雷霆」。雷霆是具体呈现天意的象徵,看来这个世界的想法也和原本世界一样。

但真的是女神爱尔休娜打倒的吗?不,如此凑巧的事根本不可能发生。若真的会发生这种事,首先就不需要勇者了吧。

然而谜团却是一个劲加深。虽说事发时间点有了头绪,但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却完全推测不出来。

此时瑞树忽然以担心的口吻说道。

「水明同学,他没事吧。」

「很难说……」

目睹因担心而俯首的她,黎二的心境也和她一样。

水明到底去了哪里。如果是在他们遇到魔族前,魔族就已经被打到的话就好了——

「是魔族!还有幸存的!」

「——!」

众人因后方传来的呼喊声而一起回头。探索周遭的士兵以悲鸣般的语调宣告魔族存在。不知道究竟是混在尸体堆中,还是从附近冲过来,疑似残党的数名魔族以猛烈的态势飞扑而来。

率先喊出声的人是赫德里珥士。

「——魔族到这边来了!全体进入备战状态!」

他一边骑在马上拔剑,同时指挥起周围的士兵。而士兵们听见他的号令后,间不容发地采取行动。持长枪的士兵率先摆开阵型,后方的魔法师们则排列好队伍,开始咏唱咒文。

继赫德里珥士的说话声之后,黎二立刻转向露可所在的方位。

「露可小姐,瑞树麻烦你了!」

「我知道了。」

「黎、黎二同学?」

「我也要去帮忙,瑞树就在露可小姐身边等著——蒂雅!」

「我在!黎二大人!」

「蒂雅跟在我后面准备施展魔法!骑马从侧边绕过去!」

黎二急忙大喊后也一起拔剑。

眼前是魔族与摆开阵型准备迎击魔族的士兵们。黎二策马以两者之间为目标冲刺,蒂塔妮雅、洛费利与克雷葛力则紧追在后。过程中,赫德里珥士也接连对士兵们下达指令。

当黎二等人骑马追上后,士兵们早已团团包围魔族。首先由枪兵冲出去牵制,趁魔族畏怯的一瞬间,魔法师再以魔法攻击。用兵手法看得出是经过统一且依循教战守则的漂亮作战。每一位士兵的熟练度都很高,照这样下去应该能毫发无伤地封杀魔族。

(不对……)

尽管此战看似能成功,但魔族也相当拚命。既然总部队被尽数消灭,他们就已经算是敢死队。

敢死队,往往能于战场上确认到他们的存在。不顾战争胜败已定,认定此处即为赴死之地,只为报一箭之仇而全心全意死缠敌人。对他们而言,不论是回归或往前迈进都只有死路一条,因此绝不会畏惧死亡。下定决心的士兵不仅强悍,还难以控制。

有机会就要与敢死队划清界线。敢死队在战场上正是如此危险到士兵间会衍生出这种教条的程度。

最后敢死队不要命的战斗方式使阵型产生空隙,士兵们的包围开始溃散。

或许是想多拉一人陪葬也好,魔族疯狂大闹。战局几乎要转为混战,士兵们陷入险境。

「退下!」

见此情况后,赫德里珥士驾驭黑色巨马驰骋,他一边对士兵们下令,同时一剑挥去斩断位于正面的魔族,但尽管如此,仍有数名魔族从旁逃脱。

魔族正朝露可与瑞树的方向前进。

「糟了!」

正想著竟然被魔族从反方向逃掉时,已经太迟了。飞奔而来的魔族速度极快,转眼间就缩短与瑞树等人的距离。即使包含瑞树在内也是二对三,如果要露可边掩护瑞树边战斗,对她来说相当不利。

「克雷葛力!」

也不知道克雷葛力是否有听到蒂塔妮雅反射性讲出的这句话,他早已骑马掉头。然而——

「唔!瑞树阁下,请你一定要抓紧。」

「唔、啊、嗯!」

露可驾马打算逃离魔族的急袭,但泥地绊住马的脚步,妨碍她们躲避。尽管地面只是稍嫌泥泞的程度,但此刻只要稍有差池即可能致命。转弯与起步都慢上一步,流畅的动作在马的步伐上已不见踪影。

「可恶——猩红绯炎!」

黎二边口出恶言边施放魔法。虽说蒂塔妮雅紧接在后也一起施展魔法,却无法击中放弃生存的魔族。

(糟糕!这样下去……)

魔族逼近瑞树等人。尽管瑞树也朝魔族施展魔法,却没能致魔族于死地,魔族即使化为火球也依然朝她们迈进。纵然黎二想赶过去救人,距离也太远。一股冻结般的不祥预感逐渐窜上背脊。

就在此刻,视野侧边形成几道纯白的火焰漩涡,划破天际直扑而来。纯白火焰一瞬间包覆打算袭击瑞树等人的魔族。

白色火焰转眼间扩散于天空,两三下就将魔族燃烧殆尽。

「咦——?」

「这魔法,难道是!」

黎二与蒂塔妮雅的呼声中包含惊讶与察觉。

就在他们领悟到划破天际的火焰为何物、是何者施展的攻击时,从远处同时能听到马的嘶鸣声与铁蹄声。某人正骑马接近,而且速度快到非比寻常。可能是在马匹上施加某种魔法,其速度快到足以媲美流星。

最后总算能看清该人物的轮廓时,蒂塔妮雅扬起欢呼声。

「——白炎阁下!」

没错,骑马赶来的人正是召唤黎二等人到这个世界的,身披纯白长袍的年轻宫廷魔导师,翡露梅妮雅•史丁格雷。

黎二朝翡露梅妮雅大喊。

「老师?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勇者阁下!此事之后再谈!先清除魔族残党!」

「好、好的!」

黎二在翡露梅妮雅的指摘下骑马掉头,准备斩杀剩余的魔族。

拿剑将擦身而过的一名魔族砍成上下两半,此时赫德里珥士再度高喊。

「魔法师再次准备施展魔法!」

赫德里珥士勇猛下达指令。最后士兵们总算包围魔族,并由准备好施展魔法的魔法师们歼灭。

因为许多魔法一口气释放的缘故,四下尘土飞扬并卷起烟雾与蒸汽,视野顿时变得极差。看来这附近已经没有魔族,在受到遮蔽的视线彼端,没有半点生物的动静。

随后下马的翡露梅妮雅牵著马匹逐渐走近。

「公主殿下,以及黎二阁下与瑞树阁下,各位近来可好。」

蒂塔妮雅一脸满足地闭目颔首,黎二与瑞树则回应翡露梅妮雅的问候。

「好久不见,老师。」

「翡露梅妮雅小姐,非常感谢你,真是得救了。」

翡露梅妮雅只讲了「不会,我只是刚好路过」并温柔轻抚瑞树的手。于是瑞树露出笑容,并再度向翡露梅妮雅致谢。

随后翡露梅妮雅转向赫德里珥士,他同样与她聊上一两句后再低头致意。或许她和赫德里珥士只是点头之交,看起来既不亲近,也不像蒂塔妮雅那般充满厌恶,问候也仅止于公事公办的程度。

接著,蒂塔妮雅再度向她道谢。

「白炎阁下,感谢你出手相助。不过,请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嗯,我记得陛下的确是解除您宫廷魔法师的职务。」

翡露梅妮雅露出平静的表情面向加入对话的赫德里珥士。

「是。现在我正接受陛下的命令,在执行取代宫廷魔导师的任务途中。」

「敕命吗……」

黎二为翡露梅妮雅被解除宫廷魔导师的职务感到意外,不过看来其中应该有某种理由,再说还有国王阿玛狄沃斯直接下达的命令介入。也就是说——

「难道是命令来帮助我们?」

「啊?不,不是这回事……」

「那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这个嘛,其中有很多无可奈何的理由……」

「白炎阁下,你怎么了?」

翡露梅妮雅面对蒂塔妮雅的提问有口难言般支吾其词,应该说看起来像是有点坐立难安的样子。尽管不晓得其中缘由,但似乎是一道很难答覆公主的命令。既然是来自国王陛下的命令,即使有这种情况也不足为奇。

就在此时,一名士兵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

「报、报告!」

在场众人都以为附近还有魔族而紧张不已,却又顿时感到诧异。因为跑来报告的士兵,不知为何是来自他们来到这里经过的森林,而那边没有魔族。

赫德里珥士询问那名士兵。

「怎么了?」

「来、来自帝国的第三皇女葛莱兹艾拉•斐乐丝•莱瑟尔顿殿下率领一支部队闯越国境!」

即使是紧急禀报,士兵依然想办法清楚传达报告内容,这紧急的报告令蒂塔妮雅神情倏地转为愕然。

「什么!你说葛莱兹艾拉皇女殿下吗?」

「是、是的!殿下不愿听从驻军的劝阻而强行闯越国境。她已经穿过格兰特市,以惊人速度朝我们这边赶来。」

「怎么会,为什么?」

「——这点我想你应该有自知之明吧?薄明阁下。」

插嘴的是令人确切感受到威严的嗓音,蒂塔妮雅伴随惊讶转过头。

那名女子于即将消散的雾霾中现身。

❖ ❖ ❖

(黎二同学!又冒出一个不认识的人了!该怎么办!)

(哪有什么怎么办,这应该也不是我们能插手的事……)

恐怕确实如此,想必这并非他们所能插手的事。黎二对因为感受到非比寻常的氛围而露出不安神情的瑞树回以安慰的言词。

眼前有位跨在马背上的女性。

没错,伴随挑衅般口吻于即将散去的雾霭中现身的,是以豪华军装包覆全身,肩上披著类似军装大衣外套的——一名年轻女子。她有一头波浪状的金色长发,看似桀骜不驯而勾勒起的嘴角,双眼则蕴含生来就注定君临于他人之上者所特有的严厉目光。

或许是她的同伴或部属,此处还有另一群与这名女子身穿同款式军装的人。

不过,令人在意的却是……

(……明明有骑马,却都没人注意到?)

他们和自己一样是骑马前来。理应如此,却没听到马蹄践踏地面的声响,从这些马匹的数量与距离来看,绝对不可能没听到。

翡露梅妮雅或许是听到疑问缠身的黎二嘴里传出的嘟哝声,因而答覆他的疑问。

(黎二阁下,在那边的人物是涅尔斐利亚帝国第三皇女葛莱兹艾拉•斐乐丝•莱瑟尔顿殿下。这位殿下正是被称为壤乱帝的帝国最强土属性魔法师。消去马的脚步声对殿下来说,恐怕是易如反掌。)

(可是,为什么要刻意消除脚步声……)

(这点我也不知道。但从状况判断,目的应该不是要加害于我们……)

黎二与翡露梅妮雅因为葛莱兹艾拉的登场而蹙眉。

在两人交谈的过程中,蒂塔妮雅依旧维持严肃表情靠近葛莱兹艾拉。

「真是好久不见,葛莱兹艾拉殿下。」

「好久不见,蒂塔妮雅殿下。你能平安无事真是万幸。」

即使内心充满疑惑与愤怒,蒂塔妮雅依然彬彬有礼地应对,相反的,葛莱兹艾拉则仍旧强势地回应其问候。看见葛莱兹艾拉这种态度,蒂塔妮雅以强调愤怒的劝告向她抗议。

「殿下方才说我应该有自知之明,但提到自知之明前,殿下应该还有别的话要说吧?」

「哦?该说的话啊。我倒是一点头绪也没有,出什么事了吗?」

「——即使我们是同盟国,没任何通报便擅越国境,甚至率领麾下军队同行,您的行动实在脱离常轨。您不先解释一下此事吗?」

回应蒂塔妮雅送出的严厉视线的,是葛莱兹艾拉嗤笑她的脸庞。

「的确没错,如果是平常,这无非是应该致歉的情况——不过,我想抱歉也是应该由你们说才对吧?」

「……请问这是什么意思?」

「我认为,这应该并非不清楚解释就弄不明白的难事。」

公主与皇女的视线彼此冲突,最后葛莱兹艾拉以鼻子发出哼笑声。

「自己国内可是出现魔族了。尽管如此,你们不顾邻近的周边国家可能受害,甚至不向同盟国的我国通报一声就私自处理此事,身为同盟国,这不算有问题吗?」

「这是因为……魔族进攻速度太快,我们来不及联系。」

「话虽如此,你们对付魔族的准备却已妥善周全。况且还有理应待在我国的你和厄斯泰勒的勇者在场不是吗?这样还说来不及联络,怎么听都只是藉口。哎呀,厄斯泰勒王国的公主阁下还真是有张不错厚的脸皮。」

「唔——」

蒂塔妮雅感到懊恼地皱起鼻子,葛莱兹艾拉或许是因为她的态度而心情转好,似乎很愉快地哼笑著。

「不过,毕竟你是在讨伐魔王的半途绕道至我国嘛。会不知道自己国内的状况也无可厚非。仅此而已——」

「所以就要我们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不足以构成殿下无端擅闯我国的正当理由……」

「我们得知同盟国的危机才前来援救,以当今的情势来看,是相当充分的理由吧。你可别说这理由说不过去。」

葛莱兹艾拉更加强调先前的说词,并以高压态度如此说道。

既然她表示是前来援救,也就表示他们打算趁黎二等人与魔族战斗时,悄悄靠近好进行掩护吗?从现况来看应该是正是如此。

但蒂塔妮雅依然维持苦涩表情瞪著葛莱兹艾拉并说道。

「……此事请容我方之后正式提出抗议。」

「随你高兴吧。不过,既然有魔族进攻的事实,我想瑟狄鄂司联合、自治州与圣厅都会站在我们这边喔。」

她一脸漠不关心地说道。这么看来,实在不知道厚脸皮的人到底是谁。葛莱兹艾拉一点也没将蒂塔妮雅的劝告放在眼里,而如此斩钉截铁说道。接著她转向黎二,这位高压女性以彷佛能贯穿他人的视线,正从头到脚扎满黎二全身。

「你就是厄斯泰勒的勇者吗?」

「……是的。」

「什么嘛,态度真冷淡。」

「我天生这样。」

如此说道的黎二微微低头。

黎二直觉到她是容不得露出一丝破绽的对手,因此才表现得冷漠无情。葛莱兹艾拉一脸不是滋味地笑著,并直勾勾地凝视黎二的脸孔。

「你这张脸还真乾净。」

「……这又怎么了吗?」

「不是,我只是在想你脸上一道伤痕也没有,所以在原本的世界可能与战争无缘。以被称为勇者的男人来说,实在有点不可靠。」

这名女子竟然对初次见面的对象讲出这种话,应该说她大胆吗,未免太过无赖。

听闻此言的蒂塔妮雅面有怒色地说道。

「葛莱兹艾拉殿下,您这话对拯救世界的勇者来说,是否太超过了?」

「哼,我只是想到什么就实话实说。再说这片惨状,怎么看都不像你们做的。」

葛莱兹艾拉撂下这句话后,立刻以锐利视线投向蒂塔妮雅。

「——那么,不是有魔族吗?发生什么事了?」

「……天晓得,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呢,我也不知道。」

「喔?」

蒂塔妮雅漠不关心的口吻令葛莱兹艾拉蹙眉。毕竟搞不清状况,想解释也无从讲起,况且考虑到蒂塔妮雅的心情,不想讲也很正常。看来她果然是不服输的性格。

在两人交谈的过程中,黎二忽然在意起赫德里珥士而往他那边偷瞥。不知为何他从刚才就贯彻沉默到底。从其性格与立场考虑,即使对葛莱兹艾拉抱怨一两句也属情理之内,但身为厄斯泰勒贵族的他却没有抗议,从葛莱兹艾拉现身后就安静过头了。在这副无关痛痒的表情深处,究竟在想什么。

或许是因为与黎二原本的既定印象有所不同的缘故,总觉得实在太过不自然。

当黎二抱持此等怀疑之际,异变唐突袭来。

察觉异变真面目为能量波动后,全体所有人皆朝此处转身。

波动正是高涨的攻击性魔力。

翡露梅妮雅率先仰望远方。

「这是……」

她迅速定出正确方向。其银色长发飘扬,眼睛瞪视高速传来的能量波动后,旁边的赫德里珥士开口。

「还有残党吗。不过——」

「——比刚才的魔族们要强。」

黎二接在他的话之后说道。察觉到如今情况危急,黎二与他们一样摆出备战架势。魔族直扑而来的魔力波动相当庞大,过去战斗过的任何魔族都无法与之相提并论。然后那名魔族不出所料朝他们这边迈进。

与先前的魔族相同,一看见人类就不容分说地袭来。

甚至连要来了这句话都不必讲,转眼间闪电以恍若贯穿地面的态势坠落,轰鸣于黎二等人面前爆散。

参杂水珠的尘土朝四周喷飞,烟雾再度飘扬。魔力波动化为绵绵细雨,而朝他们袭来的风压过于强烈且粗暴,硬质的风扑打在身体上。

最后视野内总算出现一名身高超过两公尺的巨大魔族,拥有一身红铜色皮肤的魁梧身躯,粗壮的四肢附著于身体上,浑身上下的氛围犹如诉说力量即为一切般充满魔性。

「可恶的人类……已经整备好战力了吗?」

魁梧身躯不断投射睥睨的视线,令人倒抽一口气。接著颤栗的说话声传来。

「黎二大人,请你小心!」

「嗯,我知道,蒂雅。可是……」

黎二答覆蒂塔妮雅唤醒警戒意识的发言,再眯细双眼凝视对方。

尽管能感受到比能量波动扑来时更强烈的力量,但定睛一看,才发觉这名魔族早已遍体鳞伤。他浑身是伤,伤口中还摇曳升起浅黑色气息般的雾霭。其动作毫无活力可言,体力消耗过度得非常明显。

硬要形容就好比风中残烛,彷佛才刚打完一场激烈的仗。不对,肯定是才刚打完没错,这名魔族恐怕在这里战斗过。

他变得很虚弱,尽管如此,从这股魔力与伴随物理性强风的威势来看,对目前的他们而言,依然是十足的强敌。

赫德里珥士询问这名魁梧的魔族。

「你并非一般的魔族吧?」

「没错……我名为勒贾斯,为统率一支魔族军的魔将之一……」

听到自称为勒贾斯的魔族发言,蒂塔妮雅与葛莱兹艾拉分别扬起惊呼声。

「竟然是魔族的将军……!」

「哦……看来你并非只有块头大。」

喧嚣四起中,赫德里珥士没有丝毫大意地注视著勒贾斯。

「你看起来也是被打得残破不堪,你们和谁在这里战斗?」

「闭嘴,这种事我没必要告诉告诉你……」

勒贾斯对赫德里珥士的提问冷漠答覆。他的声音除了伤口的疼痛外,还参杂品尝败北的愤慨。

在交谈过程中,勒贾斯采取备战态势。看来他打算进攻。

其他人也配合勒贾斯激昂的情绪,各自架起武器。不过,黎二不愿意放过这个能亲眼见到魔族将军的机会,因而在此询问勒贾斯。

「……我有话想问你。」

「什么?」

「为什么你们要袭击人类?」

没错,黎二想问的是魔族袭击人类的理由,他无论如何都想知道答案。

勒贾斯露出诧异表情后,再以不屑口吻说道。

「哼,这还用问。你们订定的秩序很碍眼。所以才要把人类杀到一个都不剩。」

「人类的秩序?说什么碍眼,对你们来说这不是其他区域的其他种族的事吗?」

「不,因为你们人类像蛆虫般无穷无尽涌出。其中大多数还循规蹈矩地行动,对我们来说无比厌烦。因此才必须驱除人类。」

「人类和魔族不都同样是生物吗?因为这种理由互相残杀究竟有什么意义?」

「你说意义?」

「没错。」

黎二问的是这场争执的是非。他没打算讲漂亮话,只要诚心谈过就能化敌为友的想法不过是白痴创造出的幻想。世上肯定存在绝对无法容忍彼此之人。

这点黎二也很清楚。不过,既然不是非抗争不可的理由的话,就不应该起争执。他并非想要双方握手言和,只要彼此互不干涉就好。

黎二能感觉到蒂塔妮雅似乎很担心,还能听见错愕不已的葛莱兹艾拉的哼气声。不过,不论别人怎么想,这都是他非得到不可的答案。

于是,勒贾斯露出狐疑的视线。

「……难道,你是勇者?」

「那又如何。」

「呵……呵呵,是吗……才想说这可真是一段幼稚的废话,果不其然……不过,正合我意。看来这下总算能达成当初的目的。」

没错,勒贾斯不顾自身处于体力明显消耗过度的状态,态度依然强势地放话。

目睹这样的勒贾斯后,葛莱兹艾拉或许心生轻视之意,只见她露出错愕的笑容。

「怎么啦,魔族,不用管伤势了吗?」

「无所谓。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这么恬不知耻地回去。为了替这次的失态雪耻,勇者,我要收下你的首级!我已经不会再被人类抢在前头了!」

勒贾斯喊出某种充满窘迫感的怒吼,再次令威势与魔力昂扬。

黎二拔剑以对。紧接著赫德里珥士同样拿剑指向勒贾斯,士兵们则进入备战状态。瑞树退到后方,蒂塔妮雅同样退到后方准备施展魔术。翡露梅妮雅或许是打算辅助黎二,因此跟在他身旁。

另一方面,葛莱兹艾拉似乎打算旁观,双臂抱胸不动,丝毫没打算参战的样子。不过她应该很习惯上战场,傲慢氛围分毫不减。

「喂,回答我的问题。」

「我已经陪你聊够啦,勇者!」

勒贾斯动身。身高超过两公尺的壮硕身躯,以敏捷速度朝黎二逼近。

此为几乎要擦出狂风呼啸声响一般,无比惊人的速度。

「唔——」

黎二为配合其高速而往上跳跃,他以来到这个世界前根本无法想像的跳跃力飞窜至勒贾斯上方,用重击般的态势猛力挥剑。

「喝啊啊啊啊啊啊!」

伴随惊人气势挥落的剑刃与勒贾斯的拳头正面冲突。黎二按捺从剑上传来的手臂几乎发麻的感觉,丝毫不放松握剑力道。一条手臂挥出的拳头,竟然能与受到英杰召唤加护的双手所挥出的重击匹敌。连体力极度耗损的状态都有此等实力,如果处于万全状态下,究竟会强悍到何种程度?勒贾斯趁黎二还在半空中时,另一只手从侧边袭来。黎二判断这样下去会被打中,因此放松挥剑的力道,边压低身子边准备著地之际,勒贾斯爽快挥出的一记掌击改变轨道,直接朝头顶挥去。

黎二并未目睹勒贾斯挥出去的拳头,也无暇目睹,注意到的仅有从非比寻常的感官所酝酿出的直觉。黎二以匍匐在地的状态单手撑住地面,任凭手臂力道硬是拋出自己的身体,而勒贾斯慢半拍挥落的手则溅起泥巴。黎二为避免泥巴弹进眼里而拿剑掩护脸部,接著准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挥下剑而踏出脚步时,勒贾斯却以惊人气势踏破地面。

「唔哇!」

强烈冲击撼动地面。因为在黎二踏出步伐的同时,勒贾斯朝地面挥出一记攻击的缘故,黎二整个人失去平衡。就在此时,几乎令人错看为巨大重型机具的躯体以撞击袭来。

黎二知道来不及回避,便用剑于身体前方防御,并绷紧全身肌肉好减缓冲突。黎二整个人被冲击弹飞,再以几乎会误以为全身遭受扑打般的冲击著地后,随即是哀号般的疼痛与麻痹袭来。若没有英杰加护,想必全身会当场轻易粉碎吧。看来是勒贾斯令人没有丝毫掩护余地的瞬间一击策略更为高招。最后,彷佛宣告时间又继续流动般,后方传来瑞树的悲鸣。

「黎、黎二同学!」

「……我没事,瑞树,不必担心。」

尽管犹如电流猛窜般的感觉盘踞于体内,当他克服这种感觉站起身后,勒贾斯不知为何以饱含怒气的嗓音大吼。

「这就是勇者的力量吗!这点力量也足以称为会威胁到我等魔族的宏大愿望吗!这点程度就妄想能打倒我们,不自量力也该有个限度!」

在那股怒吼中混杂著某种懊悔的失望,其开端究竟从何而来?勒贾斯的态度甚至让人产生他是在拿黎二与其他人相比的错觉。

此时勒贾斯打算再次攻击黎二而动身时,赫德里珥士阻挡在前方。

「别碍事!」

纵然是震耳欲聋的大音量,赫德里珥士仍默默面对勒贾斯。赫德里珥士一边闪躲如枪林弹雨般的拳头,同时玩弄著勒贾斯。难以想像已经迈入壮年的赫德里珥士,其打斗既强烈且机敏。抓准空隙,立刻朝勒贾斯胸前的大伤口一剑刺去。

「唔、呜!」

「哼……」

目睹即使伤口被掏开也只皱一下脸的勒贾斯,赫德里珥士似乎很不是滋味。索然无味地哼了一声后,仅仅轻视般地瞥一眼对方。看来能与此等强壮的魔族纠缠至此,这名男子果然实力坚强。

「啧!区区人类——」

勒贾斯彷佛要撢开飞虫般豪迈地挥舞手臂,但赫德里珥士轻巧地往后跳跃以躲避危险,并拉开与勒贾斯之间的距离。

「闪开——」

听起来相当激动的女性嗓音响起。此时抓准时机动作的人,意外的竟然是葛莱兹艾拉。难道她先前之所以毫无动静,是在计算行动的时机吗?葛莱兹艾拉一边驱身奔驰,一边编织魔法的咒文。

「——土啊!其为吾等暴虐之结晶!以波乱威势粉碎溃散!并且化为赞颂牺牲之墓碑!水晶突击!」

葛莱兹艾拉于勒贾斯面前释出咏唱与键言,并槌打正下方地面。只见微弱的摇动瞬间涌现,周围地面顿时碎裂,甚至有无数岩石隆起。简直像石英或透明石膏水晶掀开地面后飞跃而出一般,窜出无数巨大的枝干状岩石,之后在葛莱兹艾拉挥舞手臂的动作下,全体涌向勒贾斯。

此为以岩石的前锋为首,如炮弹般加速,既硬质且沉重的魔法。这些岩石全数即将冲撞到勒贾斯身上——在那之前,漆黑气场彷佛凝固般开始缠绕于勒贾斯的身躯。

……魔族将军被大量岩柱所掩埋。随后当岩石四散之际,出现的竟是毫发无伤的勒贾斯身影。

「哦,居然没效。」

看来刚才缠绕于勒贾斯身上的黑色气场似乎是他的防卫术。解除气场的魁梧身躯,不见任何一道新伤。前一刻袭击勒贾斯的是中级以上的魔法,连那种强力魔法都完全不管用,其耐打程度实在非同小可。

但另一方面,葛莱兹艾拉也只是为意外景象感到吃惊,丝毫不见因攻击无效而焦虑的态度。

就在此时。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勒贾斯开始怒吼。那是宛如硬从身体深处拽出力量般,恍若削减寿命的咆哮声。

随后凝固于勒贾斯右手上的黑暗能量开始膨胀,卷入周遭的一切后炸裂。混杂黑暗能量的冲击波逼近。

(糟糕……!)

黎二再次确认勒贾斯与自己间的距离,顿时感到苦涩。敌我间距仅十公尺实在过于接近,再加上攻击威力强到如果被击中,根本不可能毫发无伤。麻痹感依然充斥全身,目前还无法动弹,也来不及使出防御魔法。

全身血液被抽乾般的冰冷感与焦躁产生的热度相互交杂,正侵蚀著手臂的麻痹处。

然而,当黎二因无计可施而咬紧牙关时,某种物体似乎触碰到自己的身体。

「黎二大人!没事吧!」

「啊、咦?蒂雅……?」

察觉到近在咫尺的人声后,眨一下眼才发觉眼前的景色已与先前不同。刺激脑部的体贴说话声来自蒂塔妮雅,自己正被她紧紧搂住。

在脑中整理现况,难道是她抓走自己,好脱离攻击范围吗?

一眼望去,才发觉与勒贾斯之间的距离拉开不少。她是用了魔法吗?实在是千钧一发。

「可恶……用上全力才这点程度吗?那道雷到底是怎么回事……」

勒贾斯显得奄奄一息。或许他连肺脏都在哀号,在呼出参杂沙哑声的气息后,似乎一边在咒骂著什么,这副模样与其称为痛苦,看上去反倒是愤恨的感觉更胜一筹,肉体上的痛苦甚至败给愤怒。

最后周围开始能感受到魔力高涨,随后魔法气息膨胀,是魔法师们同时释放魔法。

勒贾斯立刻被数种攻击性魔法包围。魔法师们释放出火焰与雷霆等等,在属性上不会彼此抵消的魔法。再加上由于是复数实力坚强的魔法师所释放的魔法,威力因此远胜葛莱兹艾拉的魔法。

尽管如此,勒贾斯依然健在。魔法师们释放的魔法不见半点成效。

目睹此等景象的蒂塔妮雅以惊愕口吻说道。

「……他是何等顽强的魔族。」

「唔、呜呜……」

勒贾斯的身体强度究竟有多高,结果能伤到他的人终究只有赫德里珥士而已。

不过,勒贾斯就在刚才发出痛苦的呻吟。想必是他原本就身负重伤的关系,怎么看都觉得他已经身陷濒死边缘。

「别怕!继续放魔法!」

赫德里珥士指挥的呼声,与士兵们的怒吼响彻四周——

❖ ❖ ❖

「各位……」

——在黎二等人与勒贾斯奋战的过程中,只有一人顺理成章地被拋下,仅能在后方咬紧牙关,就是瑞树。

事实上,在足以击碎大地的强悍魔族面前,不论是黎二或蒂塔妮雅,甚至连陷害水明的贵族与突然出现的帝国皇女都在战斗,而自己却只能在随行骑士的保护下目睹整段过程。瑞树只能紧紧抓住骑士的背部缩成一团,这点令她感到无比痛苦。

朋友明明暴露于危险之中,自己却因为恐惧而无法动弹,这点正化为责备,斥责起自己的内心。

以前自己陷入险境时,黎二与水明都曾来帮她。尽管这是在原本世界发生的事,但正因为如此,如今良心才会更加自责。

——尽管如此,自己却什么都办不到吗?

听到水明有危险时只能发抖而无法动弹,眼下黎二正在苦战,却只能害怕地躲在露可背后,等待时间流逝。

难道就要继续这样下去吗?明明是为了成为朋友,成为珍视之人的助力才一起跟来,却什么也办不到而单方面受人保护。如今那个人正被迫与眼前的强悍魔族苦战,自己却什么忙也帮不上吗?这种想法在瑞树内心越发强烈。

(不……不行……不能这样……)

没错,这样下去不行。这么做等于是否定自己讲过的话、放弃自己的责任,同时也等于放弃待在黎二身边的资格。

明明和自己一样跟随黎二的少女,厄斯泰勒的王女蒂塔妮雅都毅然置身于战场,她不仅是为了他,也是为了她自己乃至众多连瑞树也不认识的人而战。

(没有什么……没有什么我能做到的事吗……?)

瑞树思忖,她认为自己必须做点什么。现在要是继续置身事外,往后的日子肯定也会一如既往。甚至会从受人保护者,沦落为没有任何人需要的存在。自己是否有能力成为其他的助力,先不论该问题的是非对错,总之得先全力思考自己能做到的事。

没错,先思考自己能做到什么。

自己——只会魔法。来到这个世界后,瑞树习得的力量就只有这项,因此论及能在战场上派上用场的部分,应该就只有魔法。只是一般的魔法不管用,必须要超越葛莱兹艾拉的魔法,如果不使用更强大的魔法,就无法打倒那名强悍的魔族。

(我能使用的魔法是……)

——终结一切火焰吐息的,终焉的冰之地狱……

「啊……」

充满明确想像画面的话语忽然降临。过去未曾听过的人声于脑海中响彻,直觉确切告诉她,如果用这个魔法就能打倒勒贾斯。

然而,为什么偏偏是现在?又或许正因为是现在才能使用。

以前蒂塔妮雅与翡露梅妮雅曾说过,魔法往往会忽然降临于脑中。黎二初次使用魔法时,据说同样发生过这种情况。既然如此,刚才那道人声肯定也是这种现象。

那么,现在除了有效活用这魔法外别无他法。用过后就能让自己同样驻足于战场,因此她只需要勇气,只需要鼓起勇气就好。

等如此思忖的瑞树回过神时,发觉自己已经下马。

「瑞、瑞树阁下?不、不可以!」

「瑞树!」

察觉到瑞树涉足险境的露可与黎二正出声制止自己。尽管如此也不能停下脚步,这都是为了自己,为了能待在他身旁,还有为了包含他在内的朋友。之后,自己总算抵达战场的正中央。她能看见勒贾斯的背影,勒贾斯与士兵们对峙而没能注意到她。只要就这样朝他毫无防备的背部击出魔法——

「怎么……小姑娘。」

「呜、啊……」

比起瑞树击出魔法,竟然是勒贾斯先回过头。光是视线彼此纠缠,似乎就冒出足以令背脊发寒的感觉,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难道大家都是在对抗这种生物吗,为什么能平心静气地与他们战斗呢?在这种生物面前,任何暴力看上去都显得可爱。

「你在做什么!瑞树,快退下!」

「哼,区区小姑娘,居然大摇大摆出现在我面前吗——」

蒂塔妮雅与勒贾斯的说话声于脑海中四分五裂地到处冲撞,导致她无法正确认知两人在讲什么。映入眼帘的只有巨大手臂,想必那条手臂只要轻轻一挥,自己的身体就会支离破碎吧。如圆木般粗壮的手臂肢解自己的妄想,膨胀到几乎填满整颗脑袋的程度。身体无法动弹。

……不行,只要心意已决——只要鼓起勇气就能船到桥头自然直的想法,实在太天真了。

「碍事。」

沐浴在自己身上的,是冰冷残酷的言词。是讨人厌的话,充满简直当自己是鼠辈的傲慢与冷酷。

「别过来……」

好不容易勉强挤出的,是细若蚊吟的微弱声音。对方听不见,想必即使听见也不会打算听进耳里,照这样下去——

「——嘎、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当瑞树受勒贾斯的威势束缚之际,踏出一步的勒贾斯突然痛苦起来。满溢苦闷的咆哮犹如直冲云霄般往上攀升,难道他按住的胸口位置——不对,是比按住位置的更深处就是痛苦的来源吗?简直像有某种事物在体内奔腾乱窜。

最后勒贾斯的伤口与关节部分,喷出如不停扭动的蛇一般的青色雷电。

「唔、啊、嘎啊啊啊!你还要继续、还要继续害我受苦吗!」

勒贾斯吐露的恶言究竟是针对雷电,抑或是其他某人?就在无法确定勒贾斯对谁大发雷霆的过程中,湛蓝雷电化为毒蛇持续从内侧侵蚀勒贾斯的身躯。雷电响彻的声音,宛如裸露的电线不停弹跳时残留于耳畔的尖锐声响,还能微微听见混杂于这些声响内无机质的高亢声音。勒贾斯依旧无法动弹。

此时先有动作的是黎二。

不能放过如此大好的机会,必须趁勒贾斯能动弹前先想尽办法打倒他。黎二的身体已经没事了吗?只见他从蒂塔妮雅的臂弯中挣脱,一瞬间冲入勒贾斯怀中。他的身躯曾几何时缠绕著火焰,应该是立刻行使了强化魔法。另一方面,勒贾斯打算挥出去的手臂却因雷电缠绕而动作迟缓。原本朝下指著地面的奥利哈钢之剑,伴随逆风往上挥砍,勒贾斯的手臂于剑闪前,轻松飞舞于半空中。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气配合黎二的咆哮震动,接著奥利哈钢之剑猛烈刺进勒贾斯胸口。

「唔……啊……怎么可能,居然因为、因为这种……」

令勒贾斯讶异的,或许是根本不把黎二的致命一击放在眼里的缘故。就好比原本以为不足挂齿的小针,竟然贯穿自身心脏般的讶异。

另一方面,使剑猛刺的黎二默不吭声。

或许是黎二并未松懈力道,而是继续猛力刺入的缘故,剑尖一点一滴陷进勒贾斯体内,之后或许是被电击弹开,黎二放开剑并稍微往后退。

「唔、呜呜……那个男人,如果没有那个男人的话,我岂会被你们这种人占上风。」

「你是指制造出这片惨状的人吗?」

「没错!使用没见过的魔法,只身一人摧毁我的军队,那名黑衣男子——如果没有他,如果没有他的话!我岂会被你们这种人打败!」

勒贾斯挤出最后一丝力气嘶吼,因黎二的剑与雷电的缘故而无法张牙舞爪,取而代之则想尽办法留下咒骂。接著,翡露梅妮雅忽然朝勒贾斯走过去。

「怎样……女人……」

身披白色斗篷的美丽魔法师,几乎像走错场合般以缓慢的步调靠近,勒贾斯对她吐露气音与诧异的疑问。翡露梅妮雅则平静回应询问道。

「魔族,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居然说有问题想问我?」

「关于你刚才讲的那名黑衣男子。」

「什么……?」

勒贾斯滴落因痛苦而冒出的汗水,其神情转变为诧异。

接著当勒贾斯看似在思索而闭眼一瞬间后,翡露梅妮雅再次问道。

「魔族,那名穿黑衣的男子,是否自称为魔术师?」

「——女人!你认识那家伙吗!你这混蛋啊啊啊啊啊啊!」

勒贾斯失去理智的模样,简直足以称为异常。那是道彷佛表示只要是认识仇敌的人,不论对方有何种理由,都被他认定是相关人士而发出的怨愤怒吼。

最后勒贾斯似乎连散播咒骂都感到痛苦,嘴里溢出的仅有呼吸而已。

另一方面,翡露梅妮雅琥珀色的眼眸中则反映出憧憬的色彩,似乎可以理解般嘀咕道。

「……是吗,果然是那个人吗?」

「回答我……那家伙……那家伙到底是……」

「他不是自称魔术师吗?既然如此,那我也没什么好多说的。」

「如、如果没有那个男人……我、我怎可能会败在这些小喽啰手上……」

若非如此必不战败吗,的确如此。名唤勒贾斯的魔族,正是如此棘手的强敌。若非因为激战而耗损体力,以及从内侧侵蚀身体的雷电,他们根本不可能胜利。在顽强的肉体与压倒性的暴力面前,很可能只会被击溃而已。

最后湛蓝闪电彷佛由勒贾斯体内溢出般,顿时蓝白光辉闪烁。在这段过程中,他似乎在呼唤某人的名字,嘴里的话语却因为雷击迸散而遭到吞没,转瞬间,勒贾斯的身体可能是承受了超过极限的高能量,伴随格外夸张的雷鸣下灰飞烟灭。

刺进勒贾斯身体的奥利哈钢之剑掉落。剑身彷佛在宣告战事终结般,敲击被雷烧到焦黑的地面后发出响亮声音。

❖ ❖ ❖

「瑞树!」

当勒贾斯被雷电燃烧殆尽并消灭后,蒂塔妮雅立刻呼唤瑞树的名字并跑到她身边。

还愣在原地的瑞树失去力气当场瘫坐在地,整个人无法动弹,想必是因为勒贾斯的杀气与威势太过强力。无力垂落的手颤抖著,证明她的心仍沉浸于恐惧的余韵中。

黎二同样来到她身边,费解地询问她出其不意的行动。

「瑞树!为什么要这么乱来……」

「对不起。因为我、我只能一直在旁边看,只有我这样,所以我才想做点什么,才会……」

瑞树脸色苍白地转向黎二,诉说起自己逞强的理由。接著她颤抖地望向自己的双手,或许是因为想到当下如果有任何万一会有何下场。

蒂塔妮雅为配合瑞树的视线高度而蹲下身。

「尽管如此,只要有一点差池,你可能就会被那个叫勒贾斯的魔族杀死。」

「我脑中冒出咒文……想著靠那段咒文或许就能够有办法打倒那名魔族,所以……」

因为如此,才会做出那种举动,她再次向两人道歉。黎二对著这样的她吐露出满溢安心的话语,并抱紧瑞树。

「没事真是太好了……」

「……嗯。」

……最后赫德里珥士麾下的士兵重新整队完毕,派出巡哨的士兵到附近,随后蒂塔妮雅再于众人聚集的地点询问翡露梅妮雅。

「白炎阁下,我有话想问你,没问题吧?」

听到蒂塔妮雅慎重的询问,翡露梅妮雅说了一声「是」表示同意。任谁都预期到蒂塔妮雅是准备问「那件事」,因此屏气凝神地默默等候蒂塔妮雅提问。

「白炎阁下,听你刚才向勒贾斯提问,莫非你认识逼迫那名魔族到如此地步、从而制造出此等状况的人物吗?」

翡露梅妮雅默默点头,同意在场所有人的推测。

「那么,那名男子究竟是怎样的人?名叫什么?」

此时忽然上前的竟然是葛莱兹艾拉。或许她是对此人感兴趣,不,应该说不可能不感兴趣。心急如焚的她介入对话并以高压的口吻提问,翡露梅妮雅则表现出坚决不说出口般的赌气态度。

「非常抱歉,请恕我无法回答。」

「……你说什么?」

「此事为我国的机密,因此无法答覆他国重要人物的葛莱兹艾拉皇女殿下。」

「那位名叫勒贾斯的魔族,可是被你认识的人物摧毁其军队至如此程度。这是连笨蛋都明白的大事,而你却说无法回答我吗?」

翡露梅妮雅的说词并未令葛莱兹艾拉退让。不仅如此,甚至令她释放出打从心底火冒三丈般的武威与伴随魔力的压力。现场顿时转变为可能会席卷周遭的险恶气氛。那是一道只要一瞬间松懈就可能会被淹没的,毫不留情的质问。

尽管如此,翡露梅妮雅依旧顽强。

「是。不论是何等大事,机密就是机密。即便是缔结同盟关系的国家,即使与魔族相关的情报必须密切共享,此事我也有无法答覆您的理由。」

由于表情狰狞的缘故,葛莱兹艾拉的眉头紧蹙。尽管现场是一触即发的气氛,她却仅止于愤恨地咂嘴。翡露梅妮雅一口咬定此事为国家机密,因此对身为国家重要人物的蒂塔妮雅与赫德里珥士而言,想必不会允许她以武力相逼的方式质问。毕竟如果不肯听话就在当场大动干戈才是严重问题。

取而代之则是蒂塔妮雅说道。

「此事连我都不能告知吗?」

「恕臣惶恐。」

翡露梅妮雅恭敬低头致歉,接著则换赫德里珥士上前。

「翡露梅妮雅卿,之所以连蒂塔妮雅殿下都不能回答,是因为国王陛下的敕命吗?」

「关于这点,请恕我只能回答无可奉告。」

「原来如此……」

既然没有否定,就代表默认。不过,认识对方又是怎么回事,黎二为此感到诧异地皱眉。照理说厄斯泰勒王国应该没有如此强大的人物。自己不认识或许还有可能,但蒂塔妮雅与赫德里珥士也不认识的话,实在说不过去。

当黎二在思索此事的过程中,赫德里珥士的黑眼往右转动,稍微思考一阵子后,说出震惊众人的话。

「那么,关于这名魔族还有这批军队,就全都当成勇者阁下解决掉的也没问题吧。」

「什么——!」

率先露出错愕表情的,正是勇者本人的黎二。另一方面,赫德里珥士对他吃惊的态度感到些许不可思议,因而提问。

「为什么你看起来这么吃惊?」

「当、当然会吃惊,因为又不是我打倒的。」

「确实没错。不过,勇者阁下应该不会不知道,如果此事当成您的功劳,对我们来说会何等有利。」

「这……」

听到赫德里珥士的发言,黎二想反驳却支吾其词。然而对此事有意见的还有另一人,即是葛莱兹艾拉。

「公爵,你以为我会同意吗?我们可是也在现场和魔族战斗过喔。」

葛莱兹艾拉很清楚事实并非如此,想必只要她大声疾呼,就无法当成黎二的功劳。

于是赫德里珥士彷佛事前就准备好答案一般,毫不含混地恭敬奉告。

「葛莱兹艾拉皇女殿下,关于这点如果您愿意当作没看到,那么我们保证对于殿下进攻一事也不会提出抗议。」

「你说进攻?」

「我没说错吧?毕竟殿下率领麾下的军队前来此处。」

「你这家伙……」

「如果殿下现在传出不好的谣言,对您来说应该也很头疼。因此我认为这次如果能当作没看见,应该算是良策。」

「……随你高兴。」

面对赫德里珥士再三恭敬却无礼的叮嘱,葛莱兹艾拉不高兴地转往其他方向。或许蒂塔妮雅也对功劳一事有意见,因而露出参杂惊讶与狐疑的视线望向他,但赫德里珥士没当成一回事,反倒开始对部属下达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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